摘要:当我功德圆满,在西方极乐世界过上了无所事事的日子后,内心竟渐渐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就像一个原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勇士,突然被安置在安逸的城堡里,那种浑身的劲儿没处使的憋闷,让我坐立难安。
当我功德圆满,在西方极乐世界过上了无所事事的日子后,内心竟渐渐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就像一个原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勇士,突然被安置在安逸的城堡里,那种浑身的劲儿没处使的憋闷,让我坐立难安。
于是,我便一头扎进了话本子的世界里,沉浸在那些或奇幻、或动人的故事中,仿佛找到了新的精神寄托。
某一日,酒足饭饱之后,我惬意地靠在柔软的坐垫上,随手从一堆话本子中翻出一本《石头记》。我眼睛一亮,突然来了兴致,扯着嗓子喊来斗战胜佛:“猴头,快来快来,一起看看这本,这里头讲的可都是你的事儿!”我嘴角上扬,带着几分戏谑,心想这猴儿要是看到书里那些关于他的描写,不知会作何反应。
原本我只是随口一说,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可谁能想到,这无心之言竟一语成谶。
西方世界那棵婆娑宝树下,我和猴头并肩而坐。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微风轻轻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我满心期待地刚把书翻开一页,突然,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袭来,那风势猛烈得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瞬间将我二人卷入了一个未知的漩涡之中。
紧接着,如来佛祖那洪亮而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唐三藏,因你近日风评被害,特此追加第82难。”听到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怎么又摊上事儿了?“此书中有一薄命女子林黛玉,本应泪尽而亡,今派你二人为其改命,木石圆满之日,便是你师徒回归仙界之时。”如来佛祖的声音继续回荡着,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头。“否则,便一辈子待在书里,永远循环下去吧。”
这算怎么回事啊?我满心疑惑,忍不住在心里嘟囔着:敢情弄我过来,就是为了替真唐僧渡劫的?这也太坑了吧!我双手合十,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心里想着:阿弥陀佛,我将贷款起诉……可这念头刚一闪过,我就意识到自己这想法有多荒唐。话还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人便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凡尘之中。我和悟空降落在一条热闹非凡的街市上,周围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阵阵惊叫此起彼伏。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心里想着:这也不能怪他们,谁看见天降猴子能不叫呢?这场景,就跟当年悟空大闹天宫时,那些神仙们看到他时的反应差不多。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任务了。我们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来到了林府。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们愣住了,只见林府大门紧闭,白幔掩门,一片凄凉之色。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急忙翻开怀里的话本子,仔细查看起来,嘴里还嘟囔着:“瞅瞅到哪儿了。”翻了几页后,我松了口气:“嗯,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可紧接着,我又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没记错的话,宝玉成亲是在九十七回,这剧情走得也太慢了吧!照这个速度,我们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任务啊?
合上书,我无奈地看向悟空:“为师以为,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你看,咱们与其在这儿干耗着,不如先四处云游一番,就当是公费旅游了。等到凤姐要施调包计,拆散木石姻缘之际,咱俩再隆重登场,让他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一来,这劫数不就历完了?”我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完美。
悟空思索了一瞬后,很认真地开口:“师傅觉得,这样便是皆大欢喜了?”我纳闷地看着他,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难不成还有别的变故?于是我不以为然地说:“不然呢?”难不成再安排对龙凤胎?可这事儿得找送子观音吧?我心里暗自琢磨着。
悟空垂下头,眉眼间不辨悲喜,缓缓说道:“姑娘一生,父母双亡,身体病弱,孤苦无依,桩桩件件都是血泪。这些伤痛若无法化解,于她而言,圆满二字不过是笑话罢了!”他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让我心里一阵愧疚。我脸“唰”地一下红了,心里想着:有你这样共情能力拉满的猴子做对照组,观音菩萨来了也得风评被害啊?
我连忙找补道:“那依你之见,此劫该如何应对?”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想出一个好办法。他没有回应,只是上前几步,用力敲响了紧闭的大门,然后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因病亡故者,我们善能药到病除、起死回生。”那声音洪亮得仿佛要穿透整个天地。吆喝完,他朝我挑眉,眼神中透着一股桀骜不驯,就像曾经大闹天宫时那样意气风发。“师傅,可敢跟俺老孙去地府走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地府那地方,想想就让人害怕。可看着悟空那坚定的眼神,我又有些犹豫了。十殿阎罗和生死簿仿佛在远处惊恐地呼喊着:“你不要过来啊!”但为了完成任务,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幽冥界中,森罗殿上,乌压压地跪满了一地鬼。那场面,阴森恐怖,让人毛骨悚然。悟空脚踩阎王,大声喝道:“说!姑苏贾氏的魂魄现在何处?”那阎王吓得胡子打颤,结结巴巴地答道:“回大圣,已经派人去寻了。”我从黑白无常变成的板凳上起身,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斯文些,别吓着人家。”可刚一坐下,那板凳就“哎哟”一声叫了起来,仿佛在抗议我的重量。
不多时,几名阴差来报:“启禀大王,找到了。”紧接着,一名女眷带着锁链脚铐跟在后面。她袅袅婷婷地走着,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我心头一喜,连忙上前询问道:“你便是林如海之妻,林黛玉之母,金陵贾家的大小姐贾敏?”她点点头,满眼惊讶:“大师怎知我身世名姓……”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我扭头一看,原来是悟空在勾生死簿,那动作熟练得就像做过无数次一样。
他抬眼,判官笔在手指间灵活地打转:“林姑娘还有个小弟,一起捞回来不?”我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如捣蒜:“必须啊,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笔墨落下,生死簿泛起金光。就在这时,一只猫从宠物医院的手术台上瞬移到林府中。它颤巍巍地瞅了眼完好无损的胯下,长舒一口气,嘴里还嘟囔着:“林小弟:谁懂啊,差点变成林妹妹了。”
都说阴间一年,人间一天。我和悟空在地府去了个来回,可阳世里也就半柱香的时间。我们找了个阴凉地儿坐下,等着里面把诈尸的剧情走完。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哭嚎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一大家子人,连丧服都来不及换,白泱泱地扑到我们脚下又跪又拜,嘴里喊着:“多谢神僧救命之恩!”
原来那贾敏魂魄自地府飘悠悠回来,在途经林府大门时,一眼认出门外坐着嗑瓜子的师徒二人。于是醒来后跟家人说明缘由,便忙不迭地出来迎接。悟空扶起这个又扶那个,嘴里说着:“不必多礼,好说好说。”林如海把头磕得邦邦响:“二位神僧今后就是我林家的再生父母。但不知拙荆此番复生,可有什么后遗症乎?”我挠挠头,心里想着:长生不死算吗?毕竟已经在生死簿上除名了。
贾敏怀中,小黛玉哭得泪人一般,不住地喊着娘亲,生怕此刻的温暖只是一场幻梦。悟空见状,变出一块手帕,轻轻递上,温柔地说:“姑娘莫哭,此难过后,余生皆是坦途。”他的声音温柔又笃定,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小女孩抬头,泪水倒映出一张猴脸,可她却丝毫不惧,反而扑进悟空怀里,甜甜地说:“多谢哥哥!”我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露出了姨母笑,心里想着:林妹妹啊,这一世你不必再做寄人篱下的孤女了,因为,你的猴来了。
一转眼,我们师徒在林府客居,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间,林如海任职巡盐御史,四处出差,我们跟着也算是领略了一番“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美景。贾敏经此劫难后,皈依我佛门下,沿途布施,做尽善事。百姓对他们夫妇无不交口称赞,都说他们是活菩萨转世。
而黛玉则在名师教导下,没几年便成了名动天下的才女。她聪明伶俐,才情出众,写出的诗文让人赞不绝口。后随父母四处游历,什么名山大川、草原塞外,各种风光皆看尽了。眼界开阔了不说,身体也锻炼得不似幼时那般怯弱。如果说曾经的林妹妹像是一朵娇花,风一吹便凋落,那么如今的她,就是一颗光华璀璨的水晶,美丽坚韧,灵气逼人。
年初,皇帝感念林如海为官清廉勤勉,贾夫人乐善好施,又体恤他二人有了春秋,于是一道圣旨,封了老爷爵位,夫人诰命,让他们回京颐养天年。北上的船只晃晃悠悠地行驶着,我闲来无事,靠在榻上翻话本。悟空坐在一旁拿金箍棒撬核桃吃,那模样十分滑稽。我正准备讨要一个,就听见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师傅,师傅!你来看看我新作的诗好是不好?”黛玉披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头发上满是雪珠儿也顾不上擦,笑盈盈地递过一页纸。前有救母之恩,后有多年相伴,她早已将我们视为亲人,每天猫儿般黏在左右,嬉笑逗趣。看着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我抹抹汗,心里想着:这字写得真好,可我看不太懂啊。于是将纸塞进悟空怀里,又顺走几颗核桃仁,笑着说:“师傅不懂这个,让你猴哥哥看。”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珍而重之地拿起来,嘴里念叨着:“瓜州怀古……唔,后面的字不太认得了。”黛玉噗嗤一笑,一字一句念了起来。我转过身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菩提祖师的得意弟子装文盲?你舅宠她吧!
又过了小半个月,一行人终于离舟上岸。因敕造的府邸尚未完工,只得先到贾夫人在京中的娘家,也就是传闻中的荣国府暂住。刚进门,一位鬓如银发的老母迎了上来,将贾敏与黛玉一把搂入怀中,心肝肉儿叫着大哭起来。众人见状无不垂泪,那场面十分感人。
只有我哈欠连天,心里想着:哭啥啊,都活得好好的。要不是我俩,有你们哭的呢。忽然一旁丫鬟来报:“宝二爷回来了。”我和悟空激动地对视一眼,心里想着:太好了是男主,我们来活儿了!
话音刚落,门外进来了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朝贾母和王夫人作揖:“给老太太太太请安。”抬起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和书中描写,分毫不差。贾母指了指身旁,嗔怪道:“还有二位神僧,和你姑妈姑父呢!”“是。”宝玉不敢怠慢,上前一一行礼。轮到我时,我很好脾气地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想着:算是给孩子赐福了。“老天保佑金山银山全都有。”他一脸不明所以,却在看见黛玉的那一刻,瞪大了双眼:“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名场面打卡!我激动得直搓手,心里想着:谁懂啊,旷世情缘,这不就自此而始了吗?黛玉回了一礼:“二哥哥。”抬眼,也是一阵怔忡。宝玉又一连串的询问:“妹妹几岁了,可曾读书?”不等黛玉回答,一旁的探春捧着诗集过来:“林姐姐可是有名的才女呢!”林如海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胡子:“不过是随我出巡时,在各处名胜做了几篇诗赋,被闲人传抄,又得了圣上几句谬赞罢了,哪里就真成了才女。”话虽如此,可看向女儿的眼神中难掩骄矜之意。
王夫人闻言,满脸堆笑,拉着黛玉的手不住赞叹:“我的儿,从前老太太他们只夸宝丫头好,如今可比下去了!”说着便让人收拾出园子里最清幽雅致的潇湘馆,供黛玉居住。我目送着一行人热热闹闹,花团锦簇般簇拥着林妹妹往园子里去了,不由得心生感慨。原书中妹妹投奔贾府时,幼年失恃,愁病交加,寄人篱下。她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可还是逃不过泪尽而亡的结局。而如今,妹妹父母俱在,门楣光耀,才名远播,衣锦而来。她不再是仰人鼻息的林家孤女,而是真正尊贵的侯府千金。想到这儿,我狠狠叉腰,心里想着:看这下还有谁敢破坏我们宝黛姻缘!却不曾想,很快就被打脸了。
我和悟空由于是初来乍到的外客,被安排在了梨香院中居住。
将行囊收拾妥当之后,抬眼望去,天色已然渐渐暗沉下来,暮霭沉沉笼罩着四周。
我俩,一个是不沾红尘的和尚,一个是毛脸雷公的马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实在不便再去园内四处串门走动,无奈之下,只得早早睡下。
次日清晨,阳光轻柔地洒进屋内,黛玉一行人前来给贾母请安。我瞧准这个时机,赶忙拉住雪雁,急切地盘问起来。
“昨儿夜里姑娘睡得可还安稳?”我满心关切地问道,心里忍不住琢磨着黛玉昨夜的状况。
雪雁听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师傅快别提了。”
“昨儿姑娘可真是累坏了,刚要躺下歇息,那宝二爷就过来了,说要和姑娘说说话。”
“这也倒罢了,毕竟亲戚之间许久未曾相见,寒暄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可谁能料到,说着说着,他竟突然发起疯来,使起了性子,把自己身上带着的那块玉狠狠砸在地上,又是哭闹又是撒泼,众人哄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不容易把他安抚下来。”
天呐!我在心里暗暗叫苦。
那宝玉向来就有些痴狂的毛病在身上,时不时就会发作一番。
我怎么就把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呢?想到这儿,我不禁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那姑娘呢,岂不是委屈坏了?”我忧心忡忡地问道,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原著里黛玉为此哭了一夜的场景,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委屈倒也谈不上。”雪雁摇了摇头说道。
“姑娘就是觉得生气,像这样在钟鸣鼎食之家教养出来的公子哥儿,竟如此无礼,对着远道而来的客人撒泼打滚,这岂不是变着法儿地撵人么?”
“咱们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等闲气,此刻正打算回了老太太,要搬出去呢!”
悟空听了,在一旁兴奋地拊掌赞同道:“不错!”
“堂堂侯府的千金小姐,就该有这般硬气的性子!”
“你说呢师父?”说着,他扭头看向我问到。
“诶,师父你怎么突然躺下了?”悟空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说话间,黛玉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过来。
见到我和悟空,她微微俯身,优雅地行了个礼。
“师傅,猴哥哥,还得麻烦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咱们即刻就走。”黛玉神色坚定地说道。
不能走啊!我在心里大喊。一想到自己将要一辈子被困在这书里,当一个秃驴,我顿时心急如焚,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急忙拦在她面前。
“阿弥陀佛,俗话说得好,人生就是一个巨大的算了。你们祖孙三人几十年未曾相见,刚来就要走,老太太心里该有多伤心啊?就是外人看了,也会觉得不妥当。”
“况且那宝玉自小便有些痴症在身上,姑娘又何必跟他这般计较呢?”我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目光紧紧地盯着黛玉,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思索片刻后,黛玉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轻声说道:“仿佛……是听母亲提起过。”
“既如此,那留下也无妨。”
“以后我只和姐妹们亲近,离他远远的也就是了。”
我见状,赶忙继续说情:“姑娘何至于此呢。”
“宝二爷心思纯良,他所做的那些事,不过是至情至性罢了。”
“至于其他的好处,姑娘与他相处久了自然就会明白。”
“纯良?”黛玉冷冷一笑,反问道:“师傅可还记得昨日我与他初见时的情景?”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嘀咕:怎么不记得。你俩对视的时候,那眼神,含情脉脉,欲说还休,我还以为马上就能完成任务,顺利离开这书里了呢!谁知道隔天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出,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她接着说道:“……他下巴上沾着一块胭脂膏子。”
众所周知,贾宝玉有个爱吃胭脂的习惯,尤其爱吃人嘴上的胭脂。以往看书的时候,读到此处,我不过一笑而过,心里想着:“好个轻薄公子!”可此刻,面对黛玉的质问,我却感觉汗流浃背,紧张得不行。
“许是哪个丫鬟毛手毛脚……在服侍他……嗯……擦脸的时候……不小心蹭上了些,也未可知。”我结结巴巴地编着理由,心里不停地催促自己:死嘴,快编啊!
她似乎瞧出了我的窘迫,淡淡地开口说道:“牙上也有。”
我和悟空躺在沁芳闸旁边的草地上,惬意地闭着眼睛晒太阳。然而,周身越是被阳光晒得滚烫,心里就越觉得凉飕飕的。
从黛玉之前的言行举止来看,宝玉在她这儿的好感度,算是彻底反向拉满了。这下可糟了,别说是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了,不成冤家对头,我就谢天谢地了。想到这儿,我沉重地叹了口气,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
悟空对此却表现得十分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以妹妹如今的身份和见识,瞧不上宝玉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悟空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急得差点从地上蹦起来,大声说道:“这是正不正常的问题吗?”
“你就没想过,宝黛要是这么be了,咱俩还怎么回去啊?”我满脸焦急地看着悟空,希望他能想出个办法来。
他笑了笑,安慰道:“情爱一事,本就强求不得。”
“师父暂且宽心,日后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也罢,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正说着,不远处山坡后忽然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声:“花谢花飞花满天……”
这声音我熟悉得很,词儿更是耳熟能详。可如今的黛玉未曾经历过离丧之痛,为何会作出如此哀伤的曲调呢?这事儿肯定有蹊跷,我心里暗暗琢磨着。
我和悟空使了个眼色,准备悄悄地过去一探究竟。我们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听见一个声音开口说道:“妹妹原来在这儿,叫我好找。”
只见宝玉拿着一册书,站在桃树下,满脸讨好地看着黛玉。
“妹妹方才所念,意境极美,不知下一句是什么?”宝玉一脸期待地问道。
黛玉眉头微微一蹙,本想起身离去,可看着满地纷纷扬扬的落花,她又不自觉地神情恍惚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半晌后,她喃喃开口说道:“梦中所闻,我也记不清了。”
“只是不知为何,看见这落红如雨,心口就闷闷地疼。”黛玉说着,轻轻捂住了胸口,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
我和悟空交换了个眼神,心里都明白:定是方才妹妹梦见了平行世界里另一个孤苦无依、血泪葬花的自己,因此情难自抑,悲从中来。这种时候,是最需要有个人来安慰呵护的,不是吗?这事儿宝玉在行啊!只要他上去一番温柔解语,既解了妹妹此刻的愁闷,也能挽回先前的负面印象。这么一来的话,我们师徒顺利回家就还有希望!想到这儿,我激动得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宝爷爷,麻烦您这次靠点谱。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画面切回现场。
“这可如何是好,我去请太医来瞧瞧。”宝玉急得在原地不停地跺脚,那模样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一招跺脚!我心里暗暗吐槽道。
黛玉被飞溅起的尘土呛到,连连咳嗽起来,眼角也变得更红了,仿佛两颗熟透的樱桃。
“不必……”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不是什么……病症,不过是伤春……罢了。”
宝玉挠挠头,一脸茫然地说道:“哦好,那那那……”
半晌后,他终于想出了个主意。
“既然妹妹是见了落花才伤心的,那我把花瓣都扫走,妹妹见不着,这毛病自然也就好了!”说完,他一溜烟地跑去找花帚锄头去了,又掀起尘土一片,弄得周围尘土飞扬。
我气得差点摔倒在地。不是跺脚就是扫,连递个帕子都不会,你是伪人吗?我在心里愤怒地咆哮着。自从穿书后,人生的坎坷多得能给我做足底按摩了。唉,就这个唐僧爽!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悟空摇了摇头,起身悄悄走到花树后。他略一抬手,满地花瓣竟逆势而上,纷纷扬扬地朝枝头飘去,一朵朵又变回盛开的模样,仿佛时光倒流一般。
黛玉抬眸,看着这一场逆向的花雨,惊得几乎忘却了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
她伸手轻触花瓣,花儿也仿佛有生命般萦绕于指间,久久不愿离去,仿佛在和她诉说着什么。
“怎么……”黛玉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她转身,恰好和悟空的目光相遇。
悟空微微一笑,说道:“雕虫小技罢了。”
“既然姑娘惜花伤春,我便许姑娘一个花开永昼,可好?”说着,他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变成竹笛大小后,递到黛玉手中。
接着,他纵身飞天,钻进云层中瞧不见了,只留下一道金色的光芒。
我正傻站着纳闷,心想这悟空又在搞什么鬼。
谁知下一秒,暴雨骤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浇了下来,把我浇了个劈头盖脸,浑身湿透,活像一只落汤鸡。
再看黛玉,衣袂宛然,俏生生地立在雨中,宛如一朵在风雨中绽放的荷花。
手里的金箍棒早已变成一把油纸伞,泛着淡淡的天青色,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
请苍天,辨忠奸!我在心里大喊。躲雨不带我,我是什么很贱的和尚吗?我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连滚带爬地躲到树下时,雨已经停了,云收雨歇,天空又恢复了晴朗。
悟空轻巧地落到我身旁,笑嘻嘻地说道:“哦,光顾着妹妹,把师傅忘了。”
“反正师傅小名江流儿,八字喜水,多淋淋也无妨。”
“再说这可不是一般的雨……”他笑得神秘兮兮的,“我去观音那儿顺了瓶玉露,打了张署名师傅的欠条。”
谢谢,你真善啊。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忍不住苦笑起来。
春去秋来,京城中多了个神秘传言。
贾府来了位花神托生的表小姐,惊才绝艳不说,还自带祥瑞。
凡她所在之处,花草树木永不凋零,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
而且生辰也对得上,正是花朝节降世的。
黛玉: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号得了。黛玉听了这个传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此言一出,前来求亲的人,差点踏破荣国府的门槛。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前来提亲,把荣国府的门槛都快踩平了。
我窝在炕上,悠闲地吃着刘姥姥带来的苞米,嚼得满嘴渣,那苞米的香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让我感到十分满足。
“阿弥陀佛,不知老爷太太看上哪家的了?”我一边嚼着苞米,一边好奇地问道。
黛玉坐在碧纱窗前,优雅地抚琴,眼皮都没带抬一下,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些个臭男人,不是浪荡子弟,就是游手好闲,父亲母亲一个也瞧不上。”黛玉不屑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对那些男人的嫌弃。
紫鹃也在一旁插嘴说道:“正是呢,公子王孙虽多,哪一个不是三房五妾,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就丢在脖子后了。”
“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紫鹃一本正经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对真挚感情的向往。
黛玉手指一颤,琴音陡然变调,只是面上仍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紫鹃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黛玉,接着说道:“眼下就有这么一个,对姑娘既温柔小意,又绝无二心,家世容貌也都配得上,就不知姑娘心里……”
不等她说完,黛玉红着脸站起身,拿起一块点心就往她嘴里堵,羞涩地说道:“这丫头疯魔了,满嘴哪儿听来的胡话!”
我却在一旁瞧出味儿来。谁都能听出来,紫鹃指的自然是他家宝二爷。可林妹妹非但不恼,反而一副娇羞的小女儿情态,这就奇了。难不成是上回被宝玉那一脚灰跺进了心房?想到这儿,我心里忍不住偷笑起来。
见紫鹃没再吭声,黛玉回到窗前抚琴。断断续续弹错了几个音后,她终于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似乎包含着无尽的心事。
“这话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说,倒烦着你来说?可见不是真心。”黛玉幽幽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失落。
紫鹃被那块干巴点心噎得半死,听到这话挣扎着开口说道:“真心真心,十万个真心!”
说完又指我:“姑娘……不信,尽可问师傅。”
我一口茶喷了两米远,差点喷到紫鹃身上。
不是,别找我啊?我在心里无奈地喊道。能者才多劳。我是死者,死者为大。
但俗话又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在贾府混吃混喝这么久,我实在不好当面说人坏话,只好附和道:“啊对对对,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这份心肯定是实打实的。”
“别说是他了,全府上下,连他父母在内,哪个对姑娘不是真心?”我信誓旦旦地说道,希望能让黛玉相信宝玉的真心。
黛玉讶然:“他有父母,我怎么从来不知?”
“他不是天生天养的吗?”黛玉一脸疑惑地问道,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硬生生愣在原地,心里一阵尴尬。
不是,你说的是谁……啊?我在心里无奈地问道,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我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个地方,那狼狈的模样,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一连数日,我都不敢再踏入潇湘馆半步,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生怕黛玉又提及那个“他”。每一次想到那个话题,我的头皮都忍不住发麻,内心满是忐忑与不安。
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踏实。那梦境如同鬼魅一般,紧紧缠绕着我。我总是梦见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小孩,他紧紧扯着我的衣摆,用那稚嫩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叫着“太师傅”。他还一脸天真地问我:“我到底是姓林好,还是姓孙好呢?你就给我拿个主意吧,不然你行行好,给我个答案呗?”我心里直犯嘀咕,这合适吗?这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啊。
悟空却满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说道:“佛祖只说了木石姻缘,又没明确说究竟是哪个石。既然那补天顽石不中用,换成俺花果山仙石又有何不可呢?”他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我又气又急。我怒目圆睁,冲他吼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此刻你哄着妹妹动了心,等历劫之后又该如何是好?她是书中之人,你是天上之神,你们本就有着天壤之别,除非你能一辈子都留在书里陪着她。但,这可能吗?”我紧紧盯着他,眼神中满是担忧与质问。
他收起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有何不能?”那坚定的语气,仿佛有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雪雁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她手里紧紧捧着块帕子,那帕子的颜色红得刺眼,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她气喘吁吁地说道:“二位师傅快去看看吧,姑娘吐血了!太医已经来过了,只说是不中用了,让老爷太太预备后事呢。”听到这个消息,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仿佛被重锤击中,整个人都懵了。
原著中,黛玉本就先天不足,再加上离丧之痛,五内郁结,才渐渐形成了病势。可现在这又是为何呢?我满心疑惑,还没等我细想,悟空便一把提起我,身法一动,我只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须臾之间,我们便已来到了潇湘馆。
林如海携夫人一见到我们,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说道:“二位神僧,求求你们救救小女吧。”那绝望的眼神,让人看了心生怜悯。悟空连忙上前去扶他们。我则三两步奔至床前,只见黛玉双目紧闭,面色如雪,气息微弱,眼瞅着进气多出气少了。我的心里一阵刺痛,就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不由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毕竟这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我怎么能不心疼呢?
悟空虽然心里也很着急,但他还不至于和众人一样慌了神。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师傅莫慌,无论妹妹得了什么病症,有样东西总能治好她。”说完,他伸手指了指头顶。我心里一惊,是我想的那样吗?我咽了咽唾沫,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为师突然有点事,就不跟你一起去了哈……”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再抬头时,“南天门”三个大字正闪着耀眼的金光。
两个天兵天将在看清来人后,吓得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陛下不好了,猴子又来打劫了!”那惊慌失措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庭中回荡。
我和悟空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太上老君的兜率宫。丹房里,童子正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炉子里真火正旺,熊熊燃烧着。我悄声对悟空说道:“怎么说,连锅端走?”悟空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妥,连人带锅,全部打包回府。”我点了点头,说道:“行吧,那你先忙,我下去看看妹妹情况。”
当我回到黛玉床前时,她刚好悠悠醒转。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是我,勉力一笑,那笑容如同风中残烛,虚弱而又凄美。汗湿了的额发粘在脸颊上,恰如一朵逢雨的幽兰,苍白而美丽。我强忍着心头的酸涩,轻轻帮她掖了掖被子,轻声问道:“这会儿感觉好些了吗?你放心,有师傅在,一定让你平安无恙。”她微微抬起头,四顾张望,眼神中略有一丝失落,问道:“怎么不见猴哥哥?”
我刚要答话,一个旋风般的红色身影从门外刮了进来,一下子将我挤到一旁。原来是宝玉,他满脸关切地说道:“妹妹可大好了?这是北静王爷前些年赠与我的鹡鸰香珠,妹妹拿着驱驱病气。”我伸长脖子一瞅,只见那香珠上面的包浆都有三层厚了,心里不禁暗自嘀咕:这石头真是完蛋得彻彻底底,这么旧的东西怎么还能拿的出来送人呢?
黛玉背过身,冷冷地开口道:“多谢二哥哥关怀,我有些乏了,请改日再来吧!”那语气冰冷得如同寒冬的冰霜。宝玉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一时间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地愣在原地,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不知所措。
我连忙让雪雁领他去外屋喝茶歇息,扭头便开始数落起黛玉:“人家来探病,姑娘这是做什么?”她强撑着坐起身来,眼中满是愤怒与委屈,说道:“自从我来了,这满府上下,都在打着一个主意,难道师傅竟不知道?”我有些心虚地挠了挠秃头,问道:“什么?”她又是气凑,又是垂泪,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太太、太太他们……都想把我许给宝玉。”我低头捻着手里的佛珠,干巴巴地笑了笑,说道:“亲上加亲而已,也没什么不好。”黛玉冷笑一声,说道:“师傅觉得宝玉好?这些天进了园子,我冷眼旁观着,我这个表哥,喜怒无常不学无术还是其次,整日在女孩儿堆里厮混,跟着丫鬟们调香抹脂,倒比我先前说的公子王孙还轻薄纨绔千倍万倍!真是个情种也罢了,惹事却又怕事,撩拨舅母房里的一个丫鬟,被撞个正着,他自己倒先跑了,丫鬟被撵出去投了井,这样懦弱薄幸的男子,我才不要他!”
一番话说得我福至心灵,恍然大悟。是啊,怎么我先前看书的时候没发现宝玉这么渣呢?我心里暗自思忖着,看了看黛玉,又想了想宝玉,支支吾吾地说道:“虽然但是,宝玉对姑娘绝不会如此,他……”眼前忽然闪过无数书中的片段,是宝玉嬉笑着去吃丫鬟嘴上的胭脂,那模样轻浮至极;是宝玉想摸宝钗无意袒露的皓腕,眼神中满是贪婪;是宝玉朝黛玉身边的丫鬟开黄腔:“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那言语轻薄无礼;是黛玉死后,宝玉“渐渐的将爱慕黛玉的心肠略移在宝钗身上”,与她举案齐眉,那移情别恋的速度之快,让人心寒。其实宝玉从来都不是良人,只是曾经的林妹妹别无选择罢了。
想到这儿,我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姑娘说的没错,咱们不要他!”那坚定的语气,仿佛在向命运宣战。
话音刚落,悟空拿着一个葫芦出现在身后,他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说道:“俺老孙就是回来的晚了点,怎么就不要我了?”那模样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惹人怜爱。黛玉破涕为笑,甜甜地喊道:“猴哥哥!”悟空从葫芦里倒出一粒金丹,用手帕捧了送到黛玉唇边,温柔地说道:“快吃吧,包管药到病除。”黛玉瞧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接过金丹打趣道:“这是单给我的,还是其他人都有?”悟空一伸手,从角落里提出个正冒火的丹炉和配套老头,说道:“我知道姑娘爱洁净,所以新打的炉子,现抓的老头。”太上老君被薅住脖领子,脸涨得通红,忙不迭点头说道:“没错没错,这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丹药,专门炼给林姑娘的。旁人配吃吗?旁人连看一眼的福分都没有,对吧,大圣?”一席话逗得黛玉前仰后合,半天才服了药,和衣睡下了。
出了门,老君脸一垮,开始吹胡子瞪眼,气呼呼地说道:“我什么身份,在这儿陪你们哄小女娃娃,真是气死我了!”悟空忙不迭地作揖道歉,我也在一旁说和道:“多少年的孤寡老猴了,为了媳妇才这样的,您老就担待着点,别气坏了身体。”老君打量了悟空一眼,白胡子翘得老高,问道:“媳妇?”我笑着说道:“害,原本是,可这不吃了您老的金丹吗?那还不得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辉啊。”他哼了一声,说道:“此言差矣,我这丹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违逆天命,必遭反噬,灰飞烟灭。”我听得冷汗直冒,连忙追问:“此话怎讲?”老君说道:“这女子本是为还泪而来,缘该是个多愁多病的。岂料如今身体强健双亲俱在不说,这十年间别说是流泪,就连烦心事都少有。”我急了,说道:“那咋了?难不成是你这老儿见不得人家姑娘生活幸福,故意安排了什么病什么灾?”老君吹胡子瞪眼道:“我哪儿有这闲工夫!但本应还泪,却无泪,因此必遭反噬,命在旦夕了。”
悟空沉吟片刻后,送老君离开。扭头问我要来《石头记》话本子,一页页从头翻看。半晌后他合上书,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道:“妹妹前世,受那宝玉前世的甘露之恩。因无水可还,故发誓拿此生泪水来还,是也不是?既如此,俺老孙便去一趟西方灵河畔,替妹妹寻来甘露还他,以偿此债。”
倘若黛玉就此反噬而死,此生定然算不上圆满。我师徒二人,便也要永远困在这里了。想到这儿,我咬牙道:“为师跟你一起去!”
身后骤然响起一阵细弱的咳嗽。一回头,黛玉颤巍巍地扶着门框,唇边血痕犹在。她虚弱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仿佛一片轻盈的羽毛,在风中摇摇欲坠。她虚弱地问道:“师傅,猴哥哥,你们要去哪儿?”我心头一阵慌乱,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鹿。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对话,她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多少?悟空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刚听见外面街上有卖桂花栗子糕的,想着姑娘爱吃,我俩出去买点。”黛玉红着眼,说道:“既是如此,求师傅带我一起去吧。”我看着她洞察一切,又似一无所知的目光,心中栗六,想不出言语来拒绝,只好求助悟空。哪知他却很顺从地蹲下身,说道:“也好,那我来背姑娘。”不等我开口反驳,他向我传音入密道:“妹妹命在顷刻,她的心愿我不忍拂逆,就当是任性一回吧。师傅放心,若历劫不成,俺老孙就是把这天捅个洞,也定护送你出去。”我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我出去了那你呢?”他垂下头,似是露出一个微笑,说道:“我便留在书里,陪妹妹一遍遍长大,出嫁,老去。永生永世循环往复,也就是了。”
黛玉气息沉沉,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她伏在悟空身上,轻得像是片落叶,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走。不知怎的,我忽然忆起昔年在塞外看雪的情形。那天小黛玉一反常态,闹着要我背。我驮她上了肩,她两只热乎乎的小手只搂着我的光头,甜甜地说道:“师傅头冷,玉儿给师傅暖暖。”雪花寸寸飘落,她鼻尖冻得通红,笑容却如春日暖阳,温暖而又灿烂。十年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那些美好的回忆如同电影般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我脱掉袈裟,掷在地上,坚定地说道:“贼老天,今日就是不做这旃檀功德佛了,我也要为姑娘寻得一线生机!”
17
西方灵河岸。
和想象不同,遍地衰草枯杨,晕天黑地。
半点仙家福地的模样也没有,倒像是黄风岭流沙河的地界。
一落地,我和悟空连忙四处寻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片焦黑废土之中,发现丛郁郁葱葱的神芝仙草。
仙草状若弯月,莹蓝莹蓝的叶片凝着数滴露珠,晃悠悠的如同眼泪。
「找到了!」
我二人惊喜交加。
悟空连忙变出一只净瓶去接。
空中却传来一阵响雷般的怒吼。
「何方妖孽,竟敢盗取警幻仙子的宝物!」
我正要开口解释,迷津中窜出无数夜叉海鬼,张牙舞爪地向我们袭来。
「护住妹妹!」
悟空小心的将黛玉放到我背上,掏出金箍棒迎了上去。
一番缠斗过后,只余满地尸体。
悟空浑身染血,不住喘着粗气。
「嗯?原来是异界之灵。」
那声音似乎看穿了我们的来历。
先是惊讶,而后嗤笑一声。
「到了别人的地盘,竟还如此嚣张?」
「既如此,便留下来当花肥吧。」
半空中,一只金色的巨手陡然出现,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朝悟空狂袭而去。
我急得大喊:「怎么办,这一下你能扛住吧?」
他扭头朝我笑了笑,笑容云淡风轻。
「可能……扛不住吧?」
「书中世界不比现实,我的法力被压制太多。」
说着说着,他咳出一口鲜血。
「趁他攻击的间隙,你快取了甘露,带妹妹回去!」
「那你呢?」
悟空笑着摇摇头:「就听他的,当花肥呗。」
「你!」
我气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狂风裹挟的劲力,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扯起嗓门:「记住!哪怕你改姓!姓石!和妹妹在一起。」
「也一定不要让她不幸福啊!」
滚烫的泪水流进嘴里,很苦。
我用力点头。
死猴子,我记住了。
18
随着一声天地迸裂的巨响,万物陷入死寂。
我晕晕乎乎地睁开眼。
后背上早已空无一人。
黛玉呢?!
悟空跪坐在焦土之中,头低垂,怀里正抱着什么。
难道...
我腿一软,连滚带爬地上前。
黛玉惨白如雪,躺在悟空怀中一动不动,周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色。
我颤抖着嘴唇:「这是怎么了?」
悟空别过头去,声音哽咽:「妹妹替我……挡下了那一击。」
我心头巨震。
这样大的威力,只怕神仙都承受不住。
更何况如此柔弱的凡人之躯!
「还……还有救吗?」
他摇头:「我将老君留下的丹药全喂了进去,恐怕也只能续得须臾之命了。」
得到答案,我再也难忍悲痛,嚎啕大哭。
「傻妹妹,你怎么这么傻啊!」
黛玉眼睫闪烁,缓缓睁开眼睛。
她伸手抚上脸颊,喃喃开口:「师傅...猴哥哥...你们哭了?」
「别哭,玉儿……很开心。」
「玉儿做了个梦...梦见...五岁那年,娘亲病逝。」
「爹爹无力照拂,只得将我送到贾府,由外祖母教养。」
「我一个人...好害怕...」
我和悟空对视一眼,震惊到无以复加。
黛玉竟然梦见了原本书中的情景?
她喘了一阵,接着说道:「虽然在贾府……我有外祖母爱护,有宝玉相伴。」
「可看着别人合家团聚,我真的好羡慕……也好孤独。」
「后来……我郁结于心,越病越重。」
「外祖母嫌我短寿……将宝玉也抢走了。」
「我...他们洞房花烛夜...我魂归离恨天。」
说到此处,她闭上眼,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我连忙握着她的手安慰:「玉儿乖,梦里的事不做数的。」
「老爷太太如今身体康健,都在等着你回家呢。」
她却摇摇头,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不...其实...」
「其实如今的一切,才是梦吧?」
「谢谢你们……给了我这样好的一场美梦。」
原来无论何时,她都是那个水晶琉璃心肝的林妹妹。
美丽,聪慧,通透,温柔。
我和悟空几乎哭成泪人。
血色蔓延,将我俩的衣摆都染成殷红。
黛玉的眼神已然涣散。
她茫然地伸出手,想去触摸悟空的脸颊。
「猴哥哥……我一直没告诉你…」
「那年你救了母亲……微笑着递给我手帕……」
「那时候……我就已经……」
话停在嘴边, 黛玉不动了。
身下,血已流干。
见此情景,悟空心碎到癫狂。
他掏出金箍棒,将周围的一切都砸成齑粉。
「不要紧!不要紧!」
「如来说了, 任务没有完成,我们就回不去。」
「书中的一切都会重置!」
「还有机会,我们还能救她!」
「大不了重来一次。」
我怀抱着黛玉的尸身, 奋力点头:「对, 没错!」
只要能救下妹妹, 让她一世喜乐无忧。
哪怕重开无数次我也愿意!
话音刚落,如来佛祖的声音再次响彻大地。
「恭喜你们,渡劫成功。」
「该是回归仙界的时候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林妹妹尚未婚配就惨死于此。
怎么就成功了?
如来继续说道:「姻缘二字,不在于形,而在于心。」
「正如绛珠仙草最后所言, 十年前, 你们刚来此地之时,她就对仙石已然动心。」
「换句话说……」
「孙悟空, 其实你一开始就成功了。」
「可不知为何, 我左等右等, 也没等到你俩回归仙界。」
「如今只好亲自来请了。」
我破口大骂:「死秃驴,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我俩就爱在书里待着!」
「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哦?」
如来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
「功德佛、斗战胜佛,你二人可想好了?」
「若留在此地, 便再也回不来了。」
悟空斩钉截铁:「想好了。」
「仙界千秋万载, 也比不上守在重要之人身边的昙花一瞬。」
「只要能陪着妹妹,我情愿不做神仙!」
「那好吧。」
如来惋惜地咂咂嘴, 声音渐远。
我和悟空刚松了口气。
忽一股大力从天而降, 将我二人裹挟着向上飞去。
「开玩笑的。」
「天庭没你俩不行。」
敢耍老子古他那!!!
20
三月后,正逢王母娘娘设宴, 大开宝阁, 瑶池中做「蟠桃盛会」。
我和悟空也在邀请之列。
他拿着曾经梦寐以求的请帖, 却有些意兴阑珊:「我就不去了, 师傅记得今晚别吃饭。」
「赶明儿将我那份桃也吃回来。」
我拍着他肩膀安慰:「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斯人已逝,生者坚强。」
「况且妹妹若是见你现在这幅模样,也只会伤心。」
「余华有云, 活着就要好好地活。」
他背过身去, 不说话了。
活爹!
翌日,我向哪吒借来混天绫, 趁悟空还没醒, 将他捆了。
从书中回来后, 这猴子整整三个月没出过门, 没见过一次太阳。
今天说什么也要拖着他去热闹热闹。
好容易一路拖到瑶池外。
我停下歇脚。
远处影影绰绰,走来一群仙子。
其中一人,生得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
捆得跟条蚕一样的悟空腾一下站了起来,猴脸通红。
「你是...」
我亦惊喜得无可复加。
领头的仙子恭敬回话:「这位是绛珠仙子,刚从人间历劫回来。」
见我俩神情大异,她忍不住问道:「难不成是旧相识?」
不等我和悟空回答, 绛珠仙子好奇上前。
待看清我二人模样后,她「咦」了一声。
「这两位哥哥,我曾见过的。」
来源:迎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