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执政(完)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14 14:37 1

摘要:葬礼上,一个被我压制多年的皇帝,一个被我灭了满门的学生,一个被我诛了三族的男宠。

哀家薨了,在平平无奇的一个晚上,嘎嘣一声就没了。

所幸,薨了一半,哀家又活了,重生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妃嫔身上。

无所谓,年轻的身子更好,就是参加自己的丧礼,多少有点不适。

葬礼上,一个被我压制多年的皇帝,一个被我灭了满门的学生,一个被我诛了三族的男宠。

满宫之人,貌似只有这三个人伤心,也貌似,害我的人,就在这三个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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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重生,还不太适应这具身体,这个身体的主人,我是记得的。

一个县令的女儿,在这宫中每天战战兢兢,小心着,不得罪别人,心情郁结,容易患病,哀家没的那天,恰好也是她没了的时候。

于是,灵魂顺理成章地钻进了她的身子里。

重生的感觉还不错,更年轻的身体,还能亲自去参加自己的葬礼。

2

上次满宫身着白素,还是先帝殡天,当年,还是太子的霍衍也是这样,红着眼跪在棺前。

不过,那次他眼里是庆幸,这次他背着我,我看不清。

举目望去,看得出来不少人掩涕是假的,我理解,我当政十三年,把持大权,铲除根深蒂固的世族,任用臭名昭著的酷吏。

朝中大臣对我,说是敬畏,不如说是畏惧,盼着他们为我流泪,真是天方夜谭。

不过也有一个人,她哭得真切,梨花带雨,一身缟素,柔中带刚。

那是我的学生,沈知微。

她十三岁便跟着我,侍奉我的起居,我教她为官之道,教她权衡之术,她学得很好,后来官至御史中丞,统领言官,为清流之首。

只可惜,我死得太过突然,否则有我做保,她再过几年,大抵能做到丞相之位。

3

我悄悄挪过去,递给她帕子:“沈大人节哀。”

沈知微看过来,眼睛红肿,却带了诧异:“多谢丽嫔。”

看来丽嫔与她素日未有交集,此番搭话,倒颇为唐突。只是感情到了,我也舍不得自己学生这番悲戚,还是忍不住安慰道:“太后已逝,生人存世,虽有缅怀,也不可过度伤心,损及身子。”

“丽嫔所言甚是。”沈知微淡淡道。

相顾无言,我也只好退下。

众人或手中捏着洋葱,或是掐着大腿,总之是要挤出几滴泪来,可给自己哭丧,我是真做不到,愣是把大腿掐紫了,也没湿润眼角。

幸好,这丽嫔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妃嫔,虽是不哭,也不会有人多看几眼,惹来闲话。

我闲着无聊,想去看看皇帝,他不是我亲儿子。每每叫我母后,都是咬牙切齿。

4

我悄悄挪过去,霍衍跪着,垂眸不语,他眼圈泛着红,恍惚之间,我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他。

也是这样,湿着眼眶,隐忍不发。

那时霍衍才十三岁,我二十,他是先帝长子,被寄予厚望,可惜性情软弱,为先帝不喜,常被责罚。

彼时我入宫,恰好看到了正在默默啜泣的霍衍,单薄的身躯立在风里,颇为可怜,询问之下才得知,京中户部侍郎贪墨,被押入大牢,牵扯出来一系列的贪污人员名单。

身为太子的霍衍因贪墨金额不多,处罚人员范围过大,而选择了轻拿轻放,先帝霍玉宸大怒,下令斥责。

他刚从金龙殿里出来,身上被泼上的茶水还留着痕迹,要在殿前跪上一个时辰才让回去。

我看着不觉心软,给了他一颗桂花糖,又伏在他耳边道:“户部侍郎是江北田家世族中人,陛下本就意欲打压世族,这般好的把柄自然要重罚,你却轻轻揭过,陛下盛怒也是正常。”

霍衍抬头,微微愕然。

“吃颗糖吧,压压心里的委屈。”

他顿了一下,接了过去道:“多谢姐姐。”

杨柳三月,春风送暖,我看着他,微微颔首,清风拂面,唤回我的神思,距离初次见他。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的时光,过得真快啊。

我叹气,看来霍衍于我,倒也不是恨之入骨,起码流出的泪,有几分真心。正沉思,却听到低沉的声音入耳。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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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忙回话:“臣妾是蒹葭宫中的丽嫔。”

霍衍微皱眉头,大抵是想起了这号人物,他冷声道:“太后去世,你为何不见悲戚?”

我噎住,哭不出来,真哭不出来,正想措辞,一股威压就迎面袭来,霍衍斜睨着我,没有多说一句话,就仿佛千钧重负压在我身上。

二十年来,我都未曾感受过霍衍身上的威压,他在我面前,生气过,悲怆过,欣喜过.……可都如同一只娇养的猫儿偶尔亮起它的爪牙,仅此而已。

可我忘了,他也是帝王。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权力真是最好的补品,我确实很久没有尝过奉承迂回的滋味。

正当,我斟酌回话,一道声音在头上响起。

“陛下,她方才哭过,哭花了妆面,被奴才呵斥有失仪表,这才收了泪。”

我回头,是谢淮州,我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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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州不愧是京中有着「潘安」美称的长相,眼角含泪冷着脸的模样真是动人心魄极了,眉眼如黛,我不觉看痴。

直到皇帝的目光扫过我的头顶,那透骨的寒意侵袭,我才清醒过来,忙应道:“谢大人所言甚是,太后殡天,念及太后娘娘生前仁厚待人,臣妾伤心至极,却又不忍在她跟前失了仪表,方才收了泪。”

霍衍不置可否,却还是不耐烦地摆摆手,放了我一码。

谢淮州与我一同走开,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余光瞥向霍衍,也确实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观察过他了,我俩总是剑拔弩张。

先帝死后,我垂帘听政,他的心腹臣子几次逼我还政,被我杀得一干二净,说他对我未曾心存芥蒂,鬼都不信。

可如今,我人死了,倒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仿佛回到了初见的三月,小小的霍衍抬头看我,眼底头看我,眼底散着星光。

7

礼毕,我正走在回宫路上,这皇宫的每一寸我都用脚丈量过。

在先帝霍玉宸问我是否愿意做他的妃子的那晚,我沉默着,独自走在紫禁城,我想把这里每一寸路都摸清楚,就像是阿娘说的,不喜欢一个东西可能只是不了解它。

的确是这样,在我把紫禁城走遍了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金龙殿门前,霍玉宸早已等候良久。

他看着我,彼时三十岁的容颜不算苍老,甚至寒窖般的眸子因为我的到来,而染上些许柔色,他扶我起来。

圣旨下达,我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雍容华贵的首饰在我头上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可我真的不开心。

霍玉宸知道,他拉着我的手,带我登上紫禁城的最高点,日出东方,天际破晓,绚烂的光彩照亮了整个宫殿。

他说:“执素,你会爱上这里的。”

确实,后来的二十年,我留在这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0了

8

红墙黄瓦。我快走到蒹葭宫时,却被一人叫住。

谢淮州款款而来,面上已无刚刚的悲伤,此刻正是四下无人。谢淮州拱手作揖:“卫娘娘千岁。”

我挑眉。日头盛了,耳边还杂着蝉鸣,声声入耳,我笑:“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谢淮州起身,淡淡道:“故人之姿,已在心上。”

这话很耳熟,是在我与他解除婚约,进宫为妃的第五年,他高中状元时,也对我说过。

先帝霍玉宸要我一同前去金龙殿,殿试中榜三人,这原是不妥的,可我想,霍玉宸就应了。

我以帘遮面,扫视阶下三人后,询问策论,他们分别作答,等我走到谢淮州面前时,他用只有我能听到声音,低声道:“执素,好久不见。”

我恍神:“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分离数年,故人身姿,已在心上。”

这暧昧的话是对身为皇帝宠妃的我说的,我听得心惊肉跳,后来,谢家被我赶尽杀绝,大牢里,他落魄地看向我,目光的幽怨浓得恍若滴进清水的墨汁。

可那眉眼,依旧如黛,我向他伸手:“来做我的男宠,我可以饶你一命。”

他笑,凄然又悲怆。

后来,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连中三元而风光无量的谢淮州,就这么扮成了太监,委身于我。

夏日的蝉鸣声更大了,此时此刻,我已经是丽嫔的容颜,早就称不上故人之姿。

“你是第一个认出来我的。”

谢淮州道:“本应如此。”

9

谢淮州问我:“娘娘打算做什么,用这副身子?”

我没有回答,目前,我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谁害死了我?

我死于非命,是一种慢性毒素深入骨髓,太医难解而亡,显然是有人要害我,至于是谁,我不知道。

不过,以我这斩草除根的性子,留下来的有动机也有能力的仇人,只有三个。

第一个,是当今皇帝霍衍,我把持朝政十三年,更是凭着那个把柄拿捏了十三年。

第二个,是御史中丞沈知微,我将她父亲诛杀,族人成年男子充军,女子与幼童罚没为奴。

第三个,是内侍谢淮州,我将谢家满门抄斩,诛没三族,他们都曾与我亲近,又与我结下血海深仇。

眼波流转,我看向谢淮州,他曾在我身下夜夜承欢,情动之时,他眼里的恨重得要化不开,可同样,他眼里的爱也重得要抹不掉。

我问他:“淮州,你会帮我吗?哪怕我现在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嫔妃?”

谢淮州的眉下痣微微颤动,下一刻,他朝我俯身,恍若我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

“不胜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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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宫冷清了三五载,终于又热闹了起来。霍衍翻了我的牌子。

大抵是丧礼上,我与谢淮州走得太近,让他起了疑心,在皇帝身边安排妃子,是每一位太后都会做的事。

可对于我中意的人,霍衍从来都不屑一顾,或者说,对于整个后宫,霍衍都不怎么搭理。

此次突然到访,满宫的下人都喜不自胜,他们要我盛装打扮,鎏金的钗饰,华贵的衣着,珠光宝气,贵不可言。

我打发他们下去,霍衍不喜欢这些,他中意的打扮,我太了解了,不施粉黛,素净典雅。恰如二十年前,我初次见他那般。

果然,霍衍见了只着一袭青黛色衣衫的我,微微一怔。

“陛下万安。”我行礼。

他扶我起来,眉头微皱,眼里带着几分疑惑。却只是一瞬,就掩了下去,他和霍玉宸真像啊。冷静自持,不怒自威。

“丽嫔近日身子可好些了?”他问。

“好多了。”

霍衍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你与谢淮州,貌似颇有交情。”他淡淡道。

“同乡之谊罢了,算不上多少私交。”我回道。

霍衍不语,于是,一片寂静,更深露重,我俩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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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霍衍要走,他不留宿。

确实,我的丧期,他若即刻宠幸宫人,多少不合时宜,可我不能这么放了他,我从怀里拿出两块桂花糖。

“陛下,白天见您忧思深重,故而寻了您最爱的桂花糖,望您稍缓心情,保重龙体。”我拿到他面前。

霍衍的眸子微动。在烛火的跳动中,他的唇角微启,又迅速合上,霍衍看向我,那目光里的探视不加遮掩,似乎要将我看穿,甚至让我觉得,他认出了我。

透过这副皮囊,认出了我。

可幸好,是错觉。

霍衍说道:“我不爱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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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是真还是假?我也捉摸不清了。

在他还是太子时,每每受训,我都会给他带桂花糖吃,他唤我姐姐,一声又一声,在桂花糖的甜味里。

他说:“卫姐姐,你等我长大可好?”

长大了,就能继承皇位。

我笑盈盈地点头。

在春去秋来了七次后,他行冠礼,他承皇位,他终于长大,可他再也不肯唤我姐姐。

他看着意欲垂帘听政的我,脸色阴沉,他说:“父皇死了,这天下都是我的,包括.....”

那句话被我喝止在他滚动的喉结中,霍衍终于又把最后的体面维持下去,后来的十三年里,我没再给过他桂花糖。

而到如今,我竟忘了他已不是那个小孩子了,合该也不再嗜糖。

错了一步正当我暗自叹气,以为自己此次留不住他,霍衍却将已经半开的门拢上,他停在了蒹葭宫中。

我一愣,只一瞬,便被他打横抱起,他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我。

只一眼,便匆匆别过,烛火熄灭,床第之间,他伏在我耳边,每情动一下,就唤我一声「姐姐」。

呻吟声的最后,霍衍在迷离中对着我道:“姐姐,说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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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我盛宠不断,参我的折子堆成了小山。

以御史中丞沈知微为首,斥责霍衍在太后丧礼期间宠幸嫔妃,罔顾人伦,实在失礼。

霍衍躺在我腿上,细长的眼睛懒散地睁开,扫过那折子上的长篇大论后,就丢到了一边。然后欺身而上,享受下一次的纵欲。

一个月了,他食髓知味,一天里总要索求几次。

可我乏了,推开了他。

霍衍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只被抛弃的猫儿一样无措,可下一秒,他想起了自己才是皇帝,而我只是一个承蒙恩宠度日的妃子罢了。

于是,霍衍报复般将我扯到了怀里,把我桎梏在他的胸膛上,温热的气息游走在我的脖颈之上,一寸一寸地侵袭。

我蹙眉,眼底闪过不悦,声音也添了冷意:“我累了,陛下。”

霍衍听出了我的不满,终于还是放开了我,他盯着我的眼睛,终究成了被我压制的小猫,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掌控,偶尔的失控也成了值得观赏的娇嗔。

敛下心神,我说道:“陛下,臣妾现在貌似成了惑主的妖妃。”

霍衍道:“无所谓。”

他不在乎,不在乎我的名声,更不在乎他自己的名声,从来都不在乎。

当年若非我阻止,他所要做的事,也算是大逆不道,留得声名狼藉。

我俯下身,轻吻他的额头:“可我在乎。”

我不能坏了名声。至少现在还不能,我还只是一个宠妃。

霍衍问:“那你想如何?让朕杀了他们?”

杀了沈知微吗?

我笑,霍衍早就想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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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是太后时,把她带到身边,悉心教导她,调教她,尤其是那时的沈知微也是十三岁,和我初遇霍衍时一样。

沈知微成了我的爪牙,扼住了霍衍在朝堂势力的扩张,整整十三年。沈知微带领言官,统领清流,做我的口舌,替我办事,她是我最骄傲的学生,也是我唯一的学生。我又怎么会舍得让霍衍杀了她呢?

“当然不是。”

我继续道:“沈大人是文官之首,杀不得。我只是想见见她。”

“见她?”

“对……”

“为什么?”霍衍的语气多了几分危险,他在害怕,害怕他现在的宠妃,和当初的太后一样,和沈知微结成联盟,与他作对。

他的害怕,是对的,可没关系,我会让他同意。

我拉过他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新的生命,我说道:“陛下,臣妾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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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衍的眸子骤然紧缩。

“臣妾别无他求,只想让这孩子出生以后,拜沈大人为师。”

霍衍怔愣地看着我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坦的。可是几个月之后,它就会鼓起来,逐渐变大,然后在某一天,孕育出一条生命。

这条生命,是霍衍和我共同的血脉。

霍衍失神,半晌,他终于恢复了神智。

“好。”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知道他不会拒绝,沈知微的学识浩如烟海,可媲美我当年「第一才女」的盛名,霍衍不会让这个孩子受一点委屈,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选择老师这件事,他定会要最好的。

这么一看,霍衍和霍玉宸真像啊。

霍玉宸因为我是「第一才女」,而将我封为妃子,要与我诞下更聪明、也更适合继承皇位的皇子。

霍衍因为沈知微是第一才女,而不顾我俩勾连的隐患,要沈知微做我们的孩子的老师。

有时候,我自己也会恍惚,我唤的那声「陛下」,几分在叫霍衍,又有几分在叫霍玉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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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玉宸从未说过爱我,他把我召进宫中时,正在金龙殿里研磨,桌子上堆砌的,是一摞奏折。

我大致猜到了内容是什么。

那年科举,中举者全部是南方学子,有人怀疑是南方学子贿赂考官,此次事件彻查下去,发现考官全数是南方人,北方学子不满,求个公道。

可实际上,历年科举,本就南方学子中举者颇多,而锦衣卫和六扇门联合查案,也没有查出贿赂考官之事,但这个结果定是平息不了北方学子众怒。

霍玉宸大手一挥,扣押了涉事十名考官,正在斟酌着如何处理,见我来,他竟主动问我此事若要我解决,我当如何。

那时,我也太过年轻,本朝从未有过女官,我只以为霍玉宸召我入宫,是为了封我为第一位女官,而此次案件,就是我入朝为官的敲门砖。

我不带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藏拙,所学的法家权术,倾囊吐露:“此次科举,成绩作废。十名考官,全部诛杀。日后科考,南北分卷。”

三条对策,我答得志得意满,「公平」二字,对皇帝是没用的。他们要的是「太平」。

成绩作废,是为了坐实此次确存贿赂,诛杀考官,是为了平息北方学子众怒,南北分卷,是为了均衡南北官员势力,这才是皇帝想要的。

其中的考量与牺牲,都只为了太平。

霍玉宸笑了,我明白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我如愿被封为女官。

本朝的第一位。无限风光,而我的父亲荣升为大理寺卿,负责此事判决。

我本以为这是我平步青云、名垂青史的第一步,没想到,这是霍玉宸为我抛下的饵料。

他凝视着我,冷眼看我逐渐吞下,而浑然不觉。

17

后来,我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都是为了处理公事。

谢淮州拒绝了他爷爷,也就是开国功臣荫蔽下的爵位,选择科考,以求实权,他说,等他金榜题名时,就是我俩成婚之日。

没成想,比喝喜酒先来的,是我父亲被举报收受贿赂,打入牢狱。

那天,京城下了好大的雪,我急急忙忙地求见霍玉宸,在大雪纷飞中,我撞到了霍衍。

他心疼我的焦急,一边叫着「卫姐姐」,一边帮我引见至金龙殿,一门之隔,金龙殿里温暖如春,不见丝毫寒意。

霍玉宸坐在主位,父亲的判决书就在他眼前,朱砂笔一旦勾住名字,便再难回还,我跪在霍玉宸面前,一次次磕头,求他彻查清楚。

霍玉宸叹气,他把折子扔到我面前,上面是十位考官鱼死网破,临刑前最后反咬,他们知道自己只是无辜的牺牲品,于是,不顾一切要拉我这个出主意的罪魁祸首,一家下地狱。

我父亲首当其冲,被诬陷也是共谋。

谁都知道是假的,霍玉宸也知道,他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的崩溃,看着我的痛苦。

然后他俯下身,恍若救世主:“执素,朕可以赦免卫家所有人。”

我抬头,眼里盈着泪,等他吐露我能给出的筹码。

“只是,朕要你入宫为妃。”

心脏骤停,这筹码差点将我一击毙命,我有深爱自己的未婚夫,我有封侯拜相的青云梦,而做妃子,真是将那些断送得干干净净。

霍玉宸继续说道:“霍衍懦弱,不堪大用。朕要这江山千秋万代。所以,朕要与你诞下龙子。”

“你冰雪聪明,所生的孩子定然也不会差。”

我恍惚着听完那可笑的理由,不想答应,也不敢不答应。

霍玉宸轻笑:“朕知道你很为难。”

他打开殿门,北风裹着大雪闯了进来,原来外面已然寒风彻骨。

“你有一天的时间考虑,答应了,就回来找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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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二十岁的我走遍了紫禁城,强迫自己爱上这里,可是失败了。

我颤颤巍巍地踱步,却在凛冽的风声里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霍衍跑来问我:“卫姐姐,父皇可答应赦免卫家了吗?”

“卫姐姐别怕,我会跑去求父皇的。”

“卫姐姐,等我再大点,我来保护你。”

一句又一句,风雪交加,看不见太阳,这紫禁城的主人,是霍玉宸。

我终究臣服,金龙殿里,一边是封我为妃的圣旨,一边是赦免卫家的圣旨。

霍玉宸看着我肩上的雪,替我拂去,他拉着我的手,让我用玉玺印上两道圣旨,那玉玺触感冰凉,印章鲜红刺目。

原来这就是权力的滋味,真好啊.……

霍玉宸说:“执素,留下来吧。”

19

霍玉宸宠了我七年,我在后宫呼风唤雨,可这不够。我的话在前朝也逐渐有了分量。

初时,霍玉宸是不在乎的,甚至默许我的行为,我早晚要诞下子嗣,我所做一切不过也是为了将来的孩子铺路。

可是几年里,我都并无所出,霍玉宸终于反应过来,我不愿怀孕,或者说,他终于惊觉,我敏锐地猜到了他的心思,他一开始就想去母留子。

一个聪明的女人会诞下一个聪明的孩子,可孩子长大了,要继承大统了,这个会影响他的母亲,就要下葬,如此,才不会如前朝一样,外戚专政,乃至颠覆江山。

霍玉宸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我也一直都清楚他的心思,就如同当初的科举案,我太了解帝王之术了。

霍玉宸滋养了我的野心,可慢慢地,他似乎有些怕我了,这个小他十岁的女人,会穿得花枝招展,在他怀里撒娇嗔怒如雀儿的女人,野心变得太大了。

于是,霍玉宸开始剪裁我的羽毛,将我关在笼子里。

20

霍玉宸,还是舍不得杀我,他请来太医调理,盯着我喝下一碗又一碗的安胎药。

每碗都那么苦。让我恨不得把舌头割断,我憋着嘴,滴滴泪光闪烁,在他怀里嘤嘤而泣,像是挂了晨露的水蜜桃。

“陛下,我真的不想再喝了.……好苦。”

几年的宠溺似乎成了习惯,霍玉宸看着我的泪光,终于在这一声声的诉苦中心软,溺在了我的温柔乡,躺在了我的蜜糖罐。

再加上,霍衍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不断有了霍玉宸年轻时的风采,霍玉宸终于放下了执念,不再强求我的子嗣。

霍衍的眉眼越来越像他,霍衍的手段也越来越像他,帝王啊,真是个奇怪的动物,儿子不像他,他会嫌弃,儿子太像他,他又起疑。

在霍衍势力渐起后,霍玉宸又开始扶持我,在前朝培养我卫家的势力,以达到平衡的目的。

就这样,后宫我只手遮天,前朝也与霍衍势均力敌,人人都羡慕卫家有女,叱咤风云。

可只有我清楚,我的权势到底源于霍玉宸的恩宠,就像浮木,扛不住风浪。

而霍玉宸,他存着让我殉葬的心思,以此绝了我夺权的机会,为霍衍登基临政铺路。

所以,我每日黏着霍玉宸,他喜欢我小女儿家的情态,我就尽显娇气可爱,他喜欢我跳舞时的风情,我就学羽衣霓裳到深夜,只为在他面前如芳华仙子,我不择手段,我费尽心思,我步步为营,求他多爱我一点。

每多一分,我活下去的几率就大一点。

霍玉宸重病驾崩的前一天。他撑起身子,半倚在床上,他唤我:“执素。”

我颤着身子,眼泪一滴比一滴饱满圆润:“我在。”

霍玉宸轻笑,有点苦,又似自嘲。

“唉,算了。”他说道。

21

大殿里,烛火如豆,我的生死,被这个行将就木的男人捏在手里,他的声音低沉,配着窗外的大雪呼啸声,让我恍然间置身于封我为妃的那日。

霍玉宸语调温柔,他说:“留下来吧。”

那次,是留在皇宫,这次,是留在世间。

我泪水决堤,霍玉宸拿出要我陪葬的圣旨,就着烛火烧灭,剩下的那道圣旨,是将霍衍记在了我的名下,这样,哪怕他死后,凭着礼法,霍衍也会尊我敬我。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执素,对不起,这些年,你也辛苦了。”

22

梦醒了。斯人已逝,就连我也没了。

现在的卫执素,已经成了蒹葭宫的阮丽,身怀霍衍皇嗣,独得霍衍恩宠,原本还抨击我太后殡天却承宠的大臣们,看到我有了霍衍的第一个龙子后,纷纷前来巴结。

一只手都握不住的夜明珠,沿海硕大的珊瑚红礁......各类稀世珍宝应接不暇,可惜,我当太后时见过更好的,对这些自然没什么兴趣。

我感兴趣的,是沈知微。

自她被预定为我孩子的老师后,至今未曾拜访,我几次三番邀约,她都有借口,搞得我心情不佳,御膳房的饭菜都吃不了几口。

谢淮州哄着我,将燕窝羹一勺一勺地喂到我嘴里。

曾几何时,我下过懿旨,赐予他封地爵位,还给了他兵权,唯有一点,他要服下断子汤,一直侍奉在我身边,免我有孕之忧。

谢淮州很乖巧,这些年来无论是私事,还是朝事,都帮我解决了不少,作为我的男宠和心腹,我以为自己死后,霍衍会第一个杀了他。

没想到,不仅没有,还保留了他的位置和权力,呵,确实有趣。

“你说,知微怎么就不肯见我呢?”我咽下最后一口燕窝羹,叹了口气。

“丧期承宠,罔顾礼法,沈大人自然是不愿与您有牵连的。”谢淮州放下碗筷。

礼法,儒家那一套东西,我轻笑。

我们这些人里,最不遵礼法的是霍衍,其次就是沈知微了。

她不肯见我,不过是为了借着与我作对,看看朝堂哪些人是与她一心的,然后党同伐异,与霍衍抗争。

我还是太后时,她父亲被我害死,流落到宫中七年后,我将她收为学生。

沈知微真的很聪明,第一眼看到我,就告诉我,她会成为我的剑,替我砍掉所有立场不合的敌人,而我,只需要给她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我给了她,她完成得很出色,我的权势在朝堂一度有着滔天之势。

她说:“老师,我是您的学生,我就是您亲自调教出的最好的作品。”

而我死后,她依旧贯彻着我的野心,此次与身为阮丽荣获圣恩的我划清界限,无非就是看看朝臣有多少与她一心。

23

一颗剥好的葡萄递到我眼前,换回我的神思。谢淮州已经将籽剃了出来,等着我张嘴。

我捏住他的下巴。谢淮州长得真好看啊,温润如玉,上善若水,眼下痣又平添几分妖气。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中和得很好,就如同他自小学习的儒家中庸之道。

“淮州,这里只有你会谨遵礼法。”我笑,眼里映衬出他微微愣住乃至不悦的面庞。

他说道:“娘娘您忘了,奴才的父亲曾是本朝大儒。”

24

谢淮州的父亲,是我成为太后把持朝政的道路上最大的阻碍,他和沈知微的父亲,两个人都是霍玉宸给霍衍留下的心腹,目的就是为了防我,防我专政,防我擅权。

霍玉宸留下了我的命,却铁了心要收回我的权。可我早在他的教养下生出无边欲望。

当初。握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在赦免卫家的圣旨上盖章,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权力是多么诱人的东西,黑的变成白的,死的变成活的。

所以,我与那两个人斗了整整五年。

五年的硝烟里,朝堂上不知流了多少大臣的鲜血,可是他们斗不赢我。

霍衍的把柄太好用了,我拿捏着,与他僵持了五年,一步一步拔除了霍玉宸留下的两个人。

谢淮州的父亲谢老上刑场的那天,花白的胡子随风飘荡,他对我说:“从第一次看到你时,老夫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淮州那孩子心善,又钟情你多年,老夫求你放过他。”

谢老是看着我长大的,他教我俩儒家经典,我却钟爱法家权术,为此,他还训过我好几次。

后来,谢淮州芳心暗许,谢老立刻登门拜访,看着我俩交换婚帖的时候,笑得很是慈祥。

他是我的长辈,我俩却走到这般境地,我点头,答应他会饶过谢淮州。

谢老终于长吁一口气,说了最后一句话:“先帝,老夫愧对您!”

随即,他撞刀而死,鲜血流到了我的脚下。

25

小时候,谢老常爬到树上给我和谢淮州摘果子吃,果子落下来,在地上滚,也和现在的鲜血一样,会滚到我的脚下。

那果子很甜。

我闭上了眼,谢淮州成了宫中内侍,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男宠。

我之所以放过他,不光是因为谢老的嘱托,更多的是因为谢老门生遍布天下,他一死,无数学子群情激愤,对我口诛笔伐。

而能打击他们锐气的最好手段,就是谢老独子谢淮州都臣服于我,做我的男宠,承欢于我的身下。

果然,此消息一出,辱骂的对象成了谢淮州,骂到最后,为谢老复仇的事,也不了了之。

再后来,是沈知微的父亲。

锦衣卫查抄沈府时,沈知微六岁,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可就是这样一个被千娇百宠着养大的女孩,在宫中为奴的七年里飞速成长。

她见我时亭亭玉立,不见丝毫畏惧,只求拜我为师,寻求庇护与爬升。

自此,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直到中毒身亡,那慢性毒钻入我的骨髓,发现时为时已晚。

所幸,我又活了。

26

我盯着谢淮州,有些事,重活一世,就想通了。

前世斗争,波诡云谲,在沈知微站在我身旁之前,我常比霍衍迟上一步,原来是因为他。

“淮州,你父亲将你教得很好。”

谢淮州看着我的眸子微微颤动,却只一瞬,又平静如初:“娘娘,父亲常教导奴才,要忠君爱国。”

忠君,忠的是君,不是我。

我想起来,前世合上眼的时候,鼻尖迎着一股幽香。猛烈地侵入我的肺部,而伺候的人,是谢淮州。

他在我唇上轻吻,将曼陀罗的毒香送入我的体内,我轻笑,谢淮州啊,你可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一边想着杀我,一边又舍不得杀我。

在我慢性毒素入身,回天乏力的将死之际,送我最后一程。

我伏在他耳边,问他:“你的杀父之仇已经报完了,现在的我,是阮丽。”

我的下巴抵在他的锁骨上,手从他腰间穿过,谢淮州的身子颤了一下。

“我不怪你。”

我说道:“你帮助霍衍,卖我的情报给他,我不怪你。”

我的食指在他背上画圈:“真的,我不怪你。可是淮州,我需要你。”

谢淮州怔愣。

“我真的很需要你。”

27

谢淮州的封地在铎州。那里离霍玉宸的皇陵很近,在霍玉宸的皇陵中,藏着一个人。

霍衍找了他很久,如果我猜的不错,沈知微也在找他,所以,我当初将他藏在铎州附近的皇陵。

霍衍不愿也不敢去见他的父亲,自然对于皇陵也会放松警惕。

我让谢淮州以太后殡天,他不宜在京城多留的借口,即刻前往封地,并暗自去皇陵找到那个人。

如此,一切都会变得简单。

谢老以礼法为天,谢淮州亦然,看到故人,他会彻底站在我这边的。

28

天色渐凉,入冬已是转瞬之事。我的肚子大了起来。圆滚滚的。

霍衍来陪我用膳,每道菜都亲自尝过,再挑出我爱吃的味道,夹到我的碗里。

都是我的口味,不是阮丽的。

菜肴丰富可口,霍衍眼底的温柔要满了出来,也不知这样的场景,他在唤我母后时,脑子里预演了多少遍。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将我强取豪夺,我手里握有他的命门。一击即中。

所以,他不敢,可现在,这些都实现了。

我在他身边,我怀了他的骨血,我是他的妻子。

“钦天监说,近日出现五星连珠的星象,是大大吉之兆,我想着大抵是昭儿要出生的缘故。”霍衍道。

霍昭,是他给我们的孩子取的名字。

他信星象,更信道术玄法,这次五星连珠,让他很是高兴。

我们的霍昭,是明主降世,会如他预想的一样承接他的位置,守好他的江山。

我不语,把一个藕粉丸子夹到他的碗里,看着他眉眼含笑地吃下,他设想得很好。

可惜,我不是阮丽,我是卫执素。

29

生产那日,挨到了初春的一场小雪,白色冰晶中,几株嫩芽冒了头,斑斑点点,让绿意杂在寒寂当中。

我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依旧叫做霍昭。

霍衍虽有些失望,却还是将她抱在怀里,眼睛舍不得离开一刻。

“女儿也好,朕会让她一辈子都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将所有的宠爱都给她。”

宠爱?那可不够。

我看着自己辛苦生下的孩子,她要的还有更多。

沈知微作为被钦定的老师,在昭儿满月宴时,终于出现,她的贺礼是一对白玉象牙筷,可以辟毒。

我怀抱着昭儿,朝她柔声致谢:“沈大人有心了。”

沈知微垂眸。这场满月宴盛大,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才结束,宴会过后,我留下了沈知微。

“公主很可爱。”

沈知微拿着拨浪鼓逗弄着昭儿,霍昭「咯咯」地笑着,两只手在空中不断挥动,天真无邪的模样让清冷的沈知微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抹笑意。

“可惜了,是个女儿。”她接着说道。

“女儿又如何,她身上流的依旧是皇室血脉,她的存在也仍然是皇家正统。”我在霍昭鼻尖轻点,语调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知微摇晃拨浪鼓的手停了,这话前世我对她说过,她入朝为官的前一晚,紧张得睡不着觉,趁着夜色来找我,她说:“老师,我害怕。”

“害怕什么?”我忍着困意问她。

“怕女子为官未有先例,怕所做之事有差池,而不足以服众。”

我笑了。

30

窗外满天繁星,明月皎皎,我以为她来找我赏月,却未曾料到竟是为了这些可笑的缘由。

那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会倔强地昂着头告诉我,她会助我得到想要的权力,那时的她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

我悉心教导三年,看她处理事情游刃有余,看她办理宫务赏罚分明,她不断变好,以致能够独当一面,在朝堂成为我培养的猛兽,朝我不喜欢的人挥出爪牙。

未曾想,年轻时的无畏,竟所剩不多,会为这些无所谓的事情发愁。

无妨,恰好我做了噩梦,梦里权力尽失,我再度成为笼中雀,成为阶下囚,这样的梦也懒得再续上。

月色甚好,从噩梦中挣脱的我告诉沈知微:“无需害怕,无需自扰。女子为官未有先例,那就创造先例,争得花中第一流。”

“所做之事有差池不足以服众,那就多做多学,做得多了有了成绩,流言自然消散。不服你的刺头,哀家会为你解决,阻挡你的势力,哀家会帮你平定。”

“女子又如何,你入朝依旧是圣旨钦定,你为官仍然是哀家作保。”

沈知微听着,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眼底闪着天上繁星都及不过的亮光,就如现在,她看着我的昭儿,眼里的亮光和那晚一样。

沈知微听懂了我的话,她是霍昭的老师,她的学生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而她也会和当初的我一样大权在握,翻云覆雨。

沈知微笑了,她说道:“娘娘所言甚是,辅佐皇室血脉、皇家正统,微臣当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31

距离我重生,已经一年有余,宫中关于卫执素的痕迹逐渐消失,后宫里,太后的人被霍衍秘密清洗。

朝堂中,太后的亲信也被沈知微继承干净,我身为太后的日子,似乎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霍衍、沈知微和谢淮州三个人都在马不停蹄地寻找那个人,而我只是日复一日地养着身子,甚至,还开始看起了医书。

前世也是学医太浅,让人钻了空子,被慢性毒素草草了结一生,这辈子再不会犯那样的错误。

我还把沈知微送的辟毒筷挂在床头,颇有几分勾践卧薪尝胆的滋味在,至于那三个人……谁先找到故人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无非是……为我所用。

32

阴雨连绵。霍衍下了早朝,满身的疲惫,夹杂着湿气走进蒹葭宫,像爬上岸的水鬼,阴冷潮湿。

“姐姐。”

他叫我,语气倦怠:“昭儿呢?”

霍昭刚睡着,肉嘟嘟的脸庞上带着一层细小的绒毛,安详又舒适,外面的雨水,溅不到她脸上,我会替她遮风挡雨,直到她能自己撑起雨伞。

霍衍在看到霍昭的一刹那,身上的疲倦消退了不少,他忍住抱她的念头,怕吵醒了熟睡的女儿。

“姐姐。”

他低声说道:“沈知微连同御史台其他的御史大夫进言,说太后的死有蹊跷。”

我一愣,窗外雨声哗哗啦啦的。

“臣妾身在后宫,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太后已逝一年有余,怎么突然又引来非议?”我笑道。

“是啊,怎么就引来非议了呢?”霍衍盯着我,要把我看穿。

屋里太安静了,我们都不说话,僵持之下,霍昭突然醒了,哭声引得霍衍侧目,他将霍昭抱在怀里,柔声哄着,眉间的冰山在一阵阵的哭声里彻底融化。

直到霍昭又沉沉睡去,霍衍才开口:“姐姐,这件事我会处理好,只是,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我们的昭儿,好好地……留在我身边。”

霍衍放下这句话,在雨幕中离开蒹葭宫,我看着他的身影,再不似从前一样消瘦,高大而凌冽,他成了又一个霍玉宸。

我叹气,霍衍大抵是准备对沈知微下手了。

33

京城西郊的一家人因为土地被抢,拦下了霍衍出行的轿子,霍衍大怒,亲自审问此事。

结果,这家人当晚死于牢狱。

天子眼皮底下出了这档事,简直是骇人听闻,锦衣卫倾巢而出,彻查此案,最后查出抢人土地的是沈家旁支中人,算来也是沈知微的堂弟。

那时沈家遭难时,他尚年幼,被罚没为奴,后来沈知微得势,他也跟着鸡犬升天,仗着自己是沈知微为数不多的亲人,办了不少鱼肉百姓的事情。

不过神奇的是,他所犯之罪全部认下,偏偏不认牢狱中人是他所杀。

但霍衍可不管这些,他循着这个沈家族人的口供,一路盘查,将沈知微不少有勾连的同僚都抓了起来,再后来,与此事无关的官员也被牵扯在内。

这口供是真是假两说,霍衍要斩草除根才是真的,可惜,他的对手是沈知微。

沈知微被押入大牢的第二日,那个沈家族弟咬舌自尽,留下遗书,将所有罪责揽下,并澄清沈知微一无所知,牵连官员也不过是自己信口雌黄的诬陷。

这遗书传的极快,霍衍看到遗书时,京城的茶楼里都已经传遍了此事。

这么快的速度,只怕是沈知微先造了遗书埋点,再入狱,逼那族弟自尽。

沈知微安然无恙出了大牢,但由于毕竟是家中族弟所犯之事,她御史中丞的官位被撤,在家停职半年。

这案件雷厉风行地开始,又马马虎虎地结束。只是,霍衍此番无疑打草惊蛇。

沈知微的动作只会更快,霍衍以为沈知微提及太后中毒,不过是以此为引,来拉拢谢淮州。

霍衍知道我是中毒而死,却不知我是死于慢性毒,并非谢淮州的曼陀罗,他以为害死我的是谢淮州,而沈知微拿着这个把柄来要挟谢淮州,以此剪裁霍衍的心腹,就和当初我诛杀三位大臣一样。

可沈知微不是,她要下的棋局,是你死我活,一招致命。

我打开窗子,雨季过去了,我喜欢屋子里都是暖洋洋的感觉,温柔和煦,不同于那些人肃杀的氛围,我这里真是格外的平静。

让我有些厌倦,何时能再下一场大雨。让狂风作响,让大厦将倾。

34

谢淮州托人带了口信。「此后余生,为娘娘所用。」

我轻笑,看来先找到那位故人的,是谢淮州。

那位故人,是霍玉宸的内侍,从小就服侍霍玉宸长大,看着他娶妻,看着他称帝,看着他生子,又看着霍玉宸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掐死。

霍玉宸的病重起于中毒,这毒是霍衍亲手所下。

他等不及了,他要继承他的江山.....还有我。

那天,要我殉葬的圣旨被焚毁后,霍衍冲进了金龙殿,他拿着假造的要我活命的圣旨,了结了他的父亲。

我在一边看着父子相残,心脏跳得厉害,屋里灯火跳动得比我的心脏还厉害,映衬出窗外的影子。

是内侍的,不只我,这样惊心动魄的场景还有另一个人见证。

霎那间,我找好了退路,我跑出了屋子,抓起已经腿软的内侍急速奔跑,然后命令心腹趁霍玉宸驾崩宫中混乱,将这内侍带出了皇宫。

若有一日,我与霍衍水火不容,他就是我的底牌,他将出来指证霍衍弑君夺位,为天下人所不齿。

没有人会怀疑这位资历老成、与先帝感情深厚的内侍的话。

打理好一切,紫禁城的丧钟响起,雄厚的钟声传遍了皇宫的每个角落,霍玉宸没了。

我跪下,朝金龙殿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我流泪了吗?

应该是流了,我忘了。

35

内侍被我藏在了皇陵里,霍衍知道他的存在,可他找不到,于是不敢轻举妄动,此后的十三年间处处被我拿捏。

沈知微也知晓他的存在,她聪慧过人,从与我的朝夕相处中,拼凑出了那段宫闱秘事,唯有谢淮州,我一直不敢让他知道。

若是,他明白霍衍弑父杀君,定会与霍衍不死不休,以致逼他退位,皇位就会落到别的皇子手中,事情会变得麻烦。

我不喜欢麻烦,所有的掌权者都不喜欢麻烦,沈知微、霍衍、谢淮州,他们三人缠斗就够了,不要让别的人有入局的机会。

可现在不同了。

我死后,他们都蠢蠢欲动,平衡既然被打破,那就干脆斗到底。

当年西北战事,谢淮州虽是内侍,却由我出面封他为将军征战,为的就是给他兵权。

后来他凯旋而归,又在京城锁着他,让他继续做着男宠,不准他回到封地,闲置着他的兵权。

这兵权,现在该用了,在风雨欲来之时,就要做好万全之策。

如此,方得安宁。

36

霍衍很喜欢看着我,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床笫上,他一声声「姐姐」叫的低沉难耐,可寻常时候,那声「姐姐」又温柔似水。

可喜欢看我这件事,并无分别,今日也一样。

直到我轻点他的鼻尖,他才收了目光,将我拥入怀中,鼻尖抵在锁骨处,轻轻刮蹭,然后是嘴唇落在我的脖颈。

他抱得很紧,一只手环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扣着我的后脑勺,我以为又将是几番云雨,不料他却停下了。

霍衍在耳边喃喃:“姐姐,不要帮沈知微,好吗?”

他现在都觉得,是我告诉了沈知微自己中毒的事情,是我在帮沈知微夺他的权。

“姐姐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帮她。明明我才是最先认识你的,比父皇要早,比她也要早……”

“姐姐,把你全部的爱给我,好吗?”他又吻了上来,这次是落在我的唇上。

侵略里,是浓重的嫉妒,嫉妒他的父皇,嫉妒得到我关注的沈知微。

我没有挣扎,反倒环住他的腰,回应着他,像是在安抚一只发飙的小狗。

等他理智回归,动作也轻柔起来后,我推开了霍衍,寻得说话间隙:“我没有帮沈知微,中毒的事不是我说的。”

霍衍神色微怔,床头的辟毒筷还在搁置着,片刻,霍衍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沈知微她也给你下了毒?”

“对。”

我看向他的眼睛:“恨我的人,不止你一个。”

37

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慢性毒素是沈知微的手笔呢?

大概是想起来自己的用膳喜好,唯有她了如指掌,只是,沈知微预计我毒发的时间应该更晚一些,晚到足以够她找出先帝内侍的藏身之所。

可惜,谢淮州横插一脚,送我上了西天,而谢淮州下手,定是收到了霍衍的首肯。

我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为何霍衍会允许谢淮州朝我下毒?

又为何谢淮州能立刻认出转世的我?

大抵是……他们早就知道了。

霍衍沉迷玄学奥秘,掌握了转世轮回之法,运用秘术引我之魂入濒死的丽嫔之身,夺回权力,也彻底将我囚在了她身边。

“陛下,恨卫执素的人太多了。”

我看向霍衍,目光岑然渗着寒意:“也包括您。”

霍衍哑然,明白我已然清楚了一切,他竟有些畏惧地退了两步,张了张嘴,眼神也变得可怜无措:“姐姐,我.….…”

他会说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说,霍衍想起来了,他是君王。我现在只是阮丽,再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卫执素。他没必要朝我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了,也不必在我面前处处忍让、委屈自己。

可多年的习惯,还是让霍衍不敢再多说什么,他想祈求我的原谅,却也明白我嘴软心硬。

终于,霍衍咬了咬牙:“姐姐,我爱你,我只是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

说罢,一刻也不敢停留,不敢奢求我的回应,便匆匆离去。

夜色撩人,月光萧瑟,霍衍的外衣上铺着月光凝成的白霜。

38

民间多了一则市井传闻,先帝驾崩,是中毒,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连中毒的细节都说得似在眼前,一时之间,民间众说纷纭,压都压不下去。

最先发难的是一个书生,他当众拦了皇帝轿子,说自己祖父曾是宫中御医,诊治完先帝后就被人暗杀,先帝去世确实存疑,说完就撞柱而死,只留下血书一封。

此事甚嚣尘上,后来众多御史大夫联合上书彻查先帝之死,霍衍被架了起来,无奈之下只能交由大理寺卿,将当初照料先帝起居用膳和药物的若干人等,都重新寻来调查。

可这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调查起来难上加难,更何况,霍衍也不想调查清楚。

正当大理寺卿呈递奏折,称自己无能、求多宽限时日之时,沈知微前来觐见,沈知微称,已知先帝真正死因。

大殿上,朝臣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霍衍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正是当今陛下,谋害先帝,大逆不道!”

大殿哗然,又立刻是死一般的寂静,霍衍目眦尽裂:“大胆沈知微,你伙同贼人竟敢以下犯上,无凭无据而敢污蔑朕!”

沈知微冷笑,殿外走进一人,是泣不成声的先帝内侍,以及……三百兵卫。

内侍的手指向龙椅上的霍衍,指尖轻颤,声音却掷地有声:“逆贼霍衍,下毒谋害先帝,又于寝宫亲手弑君,实乃不忠不孝、狼子野心!”

39

蒹葭宫里。沈知微带着亲卫来见我,她说要谢谢我。

一谢安排市井流言造势,二谢派遣书生撞柱起事,三谢借出亲卫围殿逼宫,谢礼,是许诺霍昭的帝位。

霍衍被控制在宫中,不久就要被请着退位,而霍家血脉,如今只剩霍昭一个。

霍玉宸的儿子、霍衍的兄弟们,我在当政的十三年间都以不同的借口除掉,为的,就是这一天。

霍衍的转生之术,我早就知道,甚至他看的书,都是我故意放在钦天监的。

我看向沈知微,她是我唯一的学生,也是我最出色的学生,她成了我的影子,复制了我的能力,还有野心。

她想让霍昭继位,自己做摄政大臣,可惜,棋差一招,终究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知微,你在我身边埋下的负责下毒的人,我确实没有找到。”

我淡淡道,是她最为熟悉的语气:“可是没有关系,我死后,让他们全部都陪葬了,也不需要找到究竟是谁。”

我看着沈知微,看着她先是一愣,然后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目光是震惊,随即变为畏惧与胆怯。

她怕我,一直都怕,或许年幼时,我杀她全家的事情,在她心里从来没有逝去过。

“老师……”

她喃喃:“是您吗?”

沈知微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似乎不信,不信我还能与她说话。

我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像以前一样:“自然是我,否则你以为自己是怎么找到那个内侍的?”

是我,让谢淮州暗中送到了她的手里。

40

沈知微哑然,半晌,她笑出了声,苦涩,却带着几分藏都藏不住的欣喜,混杂着害怕与不甘。

她看着我,好似入朝为官的前一晚,带着无限眷恋,恰巧,谢淮州推门而入,门外的亲卫都已经被他的人解决干净。

沈知微了然,自己彻底输了,她深吸一口气,朝我重重叩拜:“老师,您赢了。”

“与我父亲斗,您赢了。与我斗,您又赢了。”

我不语,垂眸看着她。

沈知微继续说道:“只是临死前,我不明白,既然你早知道我要下毒,为何还让我得逞?”

我眯起眼,看向一边的铜镜。镜子里,是更年轻的面容:“前世的卫执素,已经四十岁了。”

四十岁的身体,更是被之前喝下的一碗碗避胎药毁得七七八八,而霍衍呢,那个霸占着最高位的男人,他三十三岁,他还有着硕壮的身体,想要接管他的位置,我需要更多的时间,需要更健康的身子。

对,我要霍家的江山。

明明我才是最合适帝位的人选,仅仅因为不姓霍,就被排除在外吗?

真是可笑,我要这江山在我手里过一遭,我要此后千秋万代,每位皇帝身上都留着我的血脉,这就是我的目的。

沈知微嘴角溢出鲜血,咬舌自尽前的最后一句话,她笑着对我说道:“我明白了,老师,祝您如愿。”

41

霍衍被囚禁在金龙殿里三天不吃不喝,他要见我。

谢淮州问我,要不要再去看看他。

我摇了摇头,霍衍大抵猜到了先帝内侍是我送给沈知微的,我不愿见他,面对他的责问。

至于霍衍本人,我会让宫人好好待他,只是这次,他成了笼中雀,若真要绝食而死,我也不拦着。

谢淮州笑我心狠。

可我不觉得,霍衍要我留在他身边,我留下了。

霍衍要我为他生子,我也生了,他的心愿都已达成,我只是在追寻自己的心之所念罢了,怎么就成了心狠呢?

“退位诏书已经拟好,选个日子以恭迎新帝。”我岔开了话题。

“五月十五是个吉日。”他说道。

“不好。”

“为何?”谢淮州不解。

“选七月十九吧。”

我看向他:“这日是你诞辰。”

谢淮州一愣,他的耳尖微微泛红,哄人这一套,我向来拿手。

42

霍昭年纪太小,我又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一切好像都和我是卫执素时变化不大。

直到五年之后,谢淮州的封地遭遇旱灾,我派人送粮的同时,也安插了细作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然后又是五年的时间,瓦解了他的兵权,收回了他的封地。

彼时,我不过才二十八岁。

谢淮州感知到了,我到底想要什么,除了实权,我还要那最高的位置,他一封封信件寄来劝阻我。

可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说辞,只有他这个儒生会信奉,如今,他手里可没东西能控制我了。

29

在霍昭十岁时,我以皇帝年幼还需历练的名头,让霍昭去了寺庙修行,又找了心腹在朝堂上演了好大一场戏。

他们极力推我为帝,我几番阻拦不得,终于勉强接下这个重担,年号为元。

这具身子才二十九岁,我将有大把时间来享受这个帝位赐予我的荣光。

谢淮州知道了消息,气得吐了血。

我派人送去了补品,告诉他:“你最好活的时间长一点,否则若是我纳了妃子,有了别的孩子,霍昭的太女之位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这句话立刻让他有了活下去的欲望,他必须好好活下去,继续为霍昭筹谋。

不过,这话也只是说出来吓吓他罢了。

妃子我是要有的,但每一个都或明或暗地下了绝育的东西,我做皇帝本就受旧臣不满,霍昭来继承更能安抚人心。

43

元三年。这是个大丰之年。

我让人在西南一带修建的水利已经竣工,那里再不会受洪水侵害,而江南的贸易也欣欣向荣,甚至,不少女子都开始经商。

盛世之象,已入人心,关于我称帝的反对声愈发减弱。

我站在皇宫的最高处,眺望夕阳晕散的层层红纱,恍惚之间想起霍玉宸对我说过的话。

“执素,你会爱上这里的。”

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他所言甚是,这样的皇宫,怎么会不爱呢?

来源:九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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