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催缴物业费的电话打到一半，座机内线凄厉地响了起来，像一道电光劈进我混沌的脑子里。
周一下午三点半，正是物业办公室最兵荒马乱的时候。
催缴物业费的电话打到一半，座机内线凄厉地响了起来，像一道电光劈进我混沌的脑子里。
是前台小姑娘，声音慌张：“林姐，您女儿学校老师的电话，好像挺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攥着听筒的手指瞬间冰凉。
“喂，您好，是念念的妈妈吗？”
对方的声音很年轻，但语气严肃得像法院传票。
办公室里那股子文件柜的铁锈味和加湿器喷出的、带着水垢气息的薄雾，忽然变得格外呛人。
我嗯了一声，听着那头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总结下来就三点：我女儿顾念，在美术课上跟男同学打起来了。
对方脸被抓破了。
我现在，立刻，马上，得去学校一趟。
我挂了电话，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抄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跟前台小姑娘交代了一声：“有急事找我就打手机。”
她点点头，眼睛里全是同情。
也是，谁家当妈的接到这种电话，心情能好到哪儿去。
冲出办公楼，一股冷风夹着初冬特有的萧瑟，迎面灌进我脖子里。
我打了个哆嗦，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实验小学，麻烦快点。”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没说话，一脚油门，车子猛地蹿了出去。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我的心却越来越沉。
顾念，我那个平时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念叨半天的女儿，会跟人打架？
还是把人脸都抓花了？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各种可怕的念头轮番上演，从校园霸凌到过激反应，每一个都让我心惊肉跳。
十五分钟后，车停在学校门口。
我几乎是飞奔着冲向三楼的教师办公室。
走廊里空荡荡的，回荡着我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像急促的鼓点，敲得我心慌。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老师正板着脸训话。
地上，站着两个小不点。
左边那个，扎着马尾，穿着我早上刚给她换上的粉色羽绒服，此刻正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是我的顾念。
右边那个，是个小男孩，个头比念念高半头，穿着一身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深蓝色运动套装。
他脸上，赫然三道清晰的红痕，已经微微渗出了血珠。
我心头一紧，怒火“蹭”地就上来了。
“顾念！”
我声音不大，但足够严厉。
小丫头闻声，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看我，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汽，嘴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但我没给她机会。
“先跟同学道歉。”我命令道。
念念咬着嘴唇，拼命摇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不是我先动手的！”她声音哽咽，带着天大的委屈。
旁边的男孩子哼了一声，一脸鄙夷：“撒谎精。”
我气得血压都上来了，指着念念：“你还嘴硬？人家脸上的伤是自己长出来的吗？”
“林女士，您先别急。”
年轻的班主任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温水。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美术课，大家画‘我的家人’。周子昂同学……就是这位男同学，他说顾念画的是假的，说她根本没有爸爸，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疼得我喘不上气。
“然后顾念就生气了，说他胡说，两个人就抢画，撕扯起来，周子昂推了顾念一下，顾念就……就抓了他。”
老师的语气很客观，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看着女儿那张挂着泪痕、写满倔强的小脸，刚才还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熄灭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
我蹲下身，把她搂进怀里。
“念念，告诉妈妈，是不是这样？”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点头：“他骂我……他说妈妈是骗子……呜呜呜……”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感觉自己的眼睛也酸得厉害。
那个叫周子昂的男孩，依旧一副不屑的样子，嘟囔着：“本来就是，我爸爸说，单亲家庭的小孩都有问题。”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冷得像冰。
“你爸爸教你这么说的？”
男孩被我的眼神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但还是嘴硬：“我爸爸说的就是对的！”
好，很好。
我算是知道这熊孩子随谁了。
我站起身，对班主任说：“老师，事情的起因很清楚了。首先，动手打人，是我女儿不对，我替她道歉。医药费，我们承担。”
我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对方必须为他说过的话，对我女儿，进行正式道歉。”
班主任面露难色：“林女士，周子昂的家长还没到，要不……等他家长来了再说？”
我点点头：“可以。”
我拉着念念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给她擦干眼泪，低声说：“妈妈知道你委屈，但是打人解决不了问题。等一下，咱们讲道理，知道吗？”
念念抽噎着，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
老师在批改作业，周子昂站在原地，不时挑衅地看我们一眼。
我则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来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奇葩家长。
能教出这种“道理”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一个穿着考究、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男人闯了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嚷嚷：“哪位是王老师？我家孩子怎么了？我这边会开到一半就赶过来了！”
那声音……
那该死的、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
我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
当我看清那张脸时，整个世界仿佛都按下了静音键。
是他。
姜川。
我的前夫。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取而代ăpadă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错愕。
我们两个，就像两座被时间风化了的雕像，愣在原地。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还是班主任先反应过来，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您是周子昂的爸爸吧？快请坐。”
姜川的视线从我脸上艰难地移开，落在他儿子脸上那几道抓痕上。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厉声问。
周子昂一看到他，立刻像是找到了靠山，指着念念，恶人先告状：“爸！是她抓的！她就是个疯子！”
姜川的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我和念念。
“林薇，你女儿干的好事！”
林薇。
他有多久没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我了？
我气得直想笑。
“姜川，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你怎么不问问？”
我把念念护在身后，站了起来，与他对峙。
“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我女儿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请问，这是你教的吗？”
姜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当然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也知道念念没有爸爸陪在身边。
但他大概没想到，这种话会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还正好被我当场逮住。
他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小孩子口无遮拦，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口无遮拦？”我冷笑，“你儿子都快赶上社区长舌妇了，还口无遮拦？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女儿心上！我跟孩子不计较，我跟你计较！”
“你！”
姜川被我怼得说不出话，脸色铁青。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王老师夹在中间，一脸为难，想劝又不敢劝。
“那个……两位家长，都消消气。孩子之间的小矛盾……”
“这不是小矛盾！”
我和姜川几乎是异口同声。
说完，我们又互相瞪了一眼。
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传了进来：“哎哟，我的大孙子哎！谁把你打成这样了？奶奶的心肝宝贝啊！”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姜川的妈，我的前婆婆。
一个把“尖酸刻薄”和“蛮不讲理”刻在脸上的女人。
她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一把抱住周子昂，看到他脸上的伤，立刻嚎了起来。
“天杀的啊！这是谁家的小畜生下的死手啊！把我孙子打成这样，没爹妈教的吗？”
她一边嚎，一边用怨毒的眼神扫视着办公室。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认出了我，那双三角眼里迸发出刻骨的恨意。
“是你！林薇！你这个扫把星！离婚了还阴魂不散！让你那个小杂种打我孙子！我跟你拼了！”
她说着，就要朝我扑过来。
姜川脸色大变，赶紧一把拉住她：“妈！你干什么！这是在学校！”
“我管他什么学校！她儿子打我孙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太太力气大得出奇，挣扎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我把念念紧紧护在怀里，气得浑身发抖。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吼道，“谁是小杂种？你孙子嘴贱骂人，就活该被教训！”
“反了天了你！”
前婆婆一听，更是炸了毛。
“一个赔钱货，也敢跟我金孙比？我孙子说她两句怎么了？那是看得起她！你个不下蛋的母鸡，生个女儿还有脸了？”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当年，就是因为我生了女儿，就是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这一家子无穷无尽的索取和羞辱，才毅然决然地离了婚。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一点没变。
我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松开念念，把她交给旁边的王老师。
“王老师，麻烦您带孩子去隔壁待一会儿。”
然后，我转过身，直视着那个撒泼的老女人。
“第一，我女儿不是赔钱货，她是我的命。第二，你孙子也不是金子做的，嘴巴不干净，就得有人替他爹妈管教。第三……”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再敢骂我女儿一句，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我的声音不大，但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前婆婆被我的气势镇住了，愣了一下。
姜川也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他大概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以前的我，为了家庭和睦，为了他那点可怜的“面子”，总是忍气吞声。
但现在，我不是姜太太了。
我是顾念的妈妈，林薇。
谁敢动我的底线，我就跟谁玩命。
前婆婆反应过来后，立刻又开始撒泼。
“你听听！你听听！她还想打我！姜川，你这个窝囊废！你就看着你前妻欺负你妈？”
姜川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妈，一边是理亏的儿子和咄咄逼人的前妻。
他夹在中间，焦头烂额。
“妈，你少说两句！”他压低声音吼道。
然后又转向我，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林薇，算我求你了，别闹了行不行？医药费我出双倍，这事就这么算了。”
“算了？”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姜川，你觉得这是钱的事吗？你儿子对我女儿造成的心灵创伤，你用钱算得清吗？你妈对我的人格侮辱，你用钱买得断吗？”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
“医药费，我一分不少地赔。但你儿子，必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我女儿道歉！你妈，必须，为她刚才说的每一句话，给我道歉！”
我的态度，强硬得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姜.川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惊诧。
仿佛在重新认识我这个人。
“林薇，你非要闹得这么僵吗？”他疲惫地说。
“不是我闹，是你们在逼我。”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悲凉。
这个男人，我曾经爱过，也曾经恨过。
如今，只剩下陌生和厌恶。
他永远都只在乎自己的面子，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左右为难。
却从来没有真正为我，为我们的女儿，想过一秒钟。
“道歉，或者，我们就报警。”
我扔下最后一句话。
“让警察来评评理，看看是校园霸凌严重，还是抓破脸严重。”
提到报警，姜川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现在好歹也是个公司不大不小的领导，最怕的就是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传出去。
前婆婆还在一边不依不饶地叫骂。
“报警就报警！谁怕谁啊！我看警察来了是抓你还是抓我！”
姜川终于忍无可忍，冲他妈吼了一句：“你给我闭嘴！”
老太太被儿子吼得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姜川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他走到他儿子，那个叫周子昂的男孩面前，蹲下身。
“子昂，跟妹妹道歉。”
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周子昂一脸不情愿：“爸！我没错！”
“我让你道歉！”
姜川的音量陡然拔高，吓了男孩一跳。
前婆婆心疼孙子，又想上来理论，被姜川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周子昂瘪着嘴，磨磨蹭蹭地走到念念面前。
念念被王老师牵着，刚刚回来，还有点怯生生的。
“对……对不起。”
周子昂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大声点！拿出男子汉的样子！”姜川喝道。
“对不起！”
男孩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眼泪也下来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姜川。
这还没完。
姜川站起身，又走到他妈面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妈，给林薇道歉。”
“什么？”前婆婆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让我给她道歉？姜川你疯了？你是不是被这个狐狸精灌了迷魂汤了？”
“我让你道歉！”姜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算我求你了，行吗？”
他知道，如果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真的会把事情闹大。
到时候，丢脸的只会是他。
前婆婆看着自己儿子近乎哀求的眼神，又看看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对不住了。”
声音含糊不清，态度更是敷衍至极。
但我知道，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
我也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下去。
“医药费多少，把账单给我。”我对姜川说。
“不用了。”他摆摆手，神情落寞。
“一码归一码。”我坚持道，“我不想欠你们姜家任何东西。”
说完，我不再看他，拉起念念的手。
“王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先回去了。”
王老师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我牵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走出校门，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念念一直没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
我能感觉到她的小手冰凉。
“念念，”我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今天的事，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很凶？”
她摇了摇头。
“妈妈，我没错，对不对？”她小声问。
“你没错。”我肯定地回答，“但是，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不要自己动手，第一时间告诉老师，告诉妈妈，好吗？妈妈会保护你。”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把头埋进我怀里。
我抱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离婚这几年，我一个人带着她，又当爹又当妈，拼命工作，想给她最好的生活。
我以为我把她保护得很好。
但今天的事，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我。
我没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嘴，也没办法为她屏蔽掉所有的恶意。
这个世界，对单亲家庭的孩子，从来都谈不上友好。
回到家，我给念念冲了个热水澡，让她换了身干净衣服。
小丫头大概是真的吓坏了，也累了，喝了杯热牛奶就睡着了。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我的心才算真正落了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是姜川发来的微信。
“医药费不用了，就当是我替子昂赔罪。”
隔了几秒，又来一条。
“我妈年纪大了，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这两行字，只觉得讽刺。
年纪大了？
她从年轻的时候就是那副德性。
我懒得回复，直接把手机扔到一边。
晚饭我没什么胃口，随便煮了碗速冻水饺。
刚吃两口，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邻居，没多想就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姜川。
他手里提着一个果篮，和一个看起来很高级的玩具礼盒，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笑。
“我……我来看看念念。”
我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她睡了。”
“哦……哦……”他局促地站在原地，“那……这些是给她的，你帮我……”
“不用了。”我打断他，“你的心意我替念念领了，东西拿回去。我们不缺。”
我的冷淡，让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林薇，我们……就不能好好说几句话吗？”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反问。
“念念她……她还好吗？”
“托你儿子和你妈的福，不太好。”我毫不客气。
姜川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靠在门框上，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对不起，林薇。今天的事，是我没处理好。”
“你何止是今天没处理好？”我冷笑，“从我们结婚到离婚，你处理好过哪件事？”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低声说：“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我不是怪你，姜川。”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庆幸。庆幸我终于离开了你，离开你那个像无底洞一样的家。”
我的话，显然刺痛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有受伤，也有不甘。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吗？”
“不堪的不是你，是你的愚孝和懦弱。”我直截了当。
“为了你妈你妹妹，你可以牺牲我，牺牲我们的家。现在，你又为了你的面子，想牺牲你儿子的道歉，来息事宁人。姜川，你从来都没变过。”
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东西拿走吧。”我说，“以后，除了学校非要我们同时到场，我不想再见到你。你和你的一家，离我和我女儿的生活，越远越好。”
说完，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心，也乱成一团。
我以为，对于这个男人，我早已心如止水。
可当他再次出现，还是轻易地掀起了我心底的波澜。
不是爱，也不是恨。
而是一种深深的，对于过往那些不堪岁月的无力感。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姜川没有再来骚扰我。
学校那边，王老师也打来电话，说周子昂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念念道了歉。
念念心里的疙瘩，总算是解开了。
她又变回了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
我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
直到周五晚上。
我正在厨房准备晚饭，念念抱着个平板电脑，献宝似的跑到我跟前。
“妈妈，你看！这是我们班同学的抖音！他好厉害，会剪辑视频呢！”
我擦了擦手，凑过去看。
屏幕上，是一个用各种照片和短视频拼接起来的Vlog。
背景音乐很燃，画面切换也很有节奏感。
主角，正是那个叫周子昂的男孩。
视频里，他打篮球，弹钢琴，玩无人机……看起来确实多才多艺。
“这是周子昂？”我有点意外。
“对啊！”念念点头，“他现在不骂我了，还把他最喜欢的奥特曼卡片送给了我。”
我笑了笑，看来孩子们的世界，比大人简单多了。
“妈妈你看，这是他和他爸爸妈妈！”
念念指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周子昂站在中间，姜川搂着他的肩膀。
而在姜川另一边，站着一个笑容温婉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漂亮，挽着姜川的胳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我的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他再婚了。
也是，都离婚这么多年了。
他事业有成，长得也不差，再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女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的眉眼，她的笑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我让念念把照片放大。
当我仔细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时，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她？
那个女人，我认识。
不仅认识，还很熟。
她叫白羽，是我大学时的同班同学，也是我曾经最好的闺蜜。
当年，我和姜川谈恋爱的时候，白羽还是我们的“军师”。
她帮我分析姜川的喜好，帮我挑选送他的礼物，甚至在我俩闹别扭的时候，还主动去当和事佬。
我一直以为，她是我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和我的前夫，走到一起。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我离婚后？
还是……更早？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滋生。
我不敢再想下去。
“妈妈，你怎么了？”念念见我脸色不对，担心地问。
“没什么。”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妈妈就是……有点累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姜川和白羽的脸。
我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他们背叛我的蛛丝马迹。
我想起了很多被我忽略的细节。
比如，每次我和姜川吵架，白羽总是劝我“男人嘛，都爱面子，你多担待一点”。
比如，姜川的母亲和妹妹来城里，我忙得焦头烂额，白羽总是“恰好”有空，帮着迎来送往，比我还像姜家的儿媳妇。
再比如，我怀孕后期，身体不便，好几次，都是白羽陪着姜川去参加他们公司的聚会。
那时候，我只当她是好心，是仗义。
现在想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原来，我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里。
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爱的男人，联手给我编织了一张温柔的网。
而我，就是那只被蒙在鼓里的，愚蠢的飞蛾。
怒火，嫉妒，不甘……
种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我恨不得立刻冲到他们面前，撕下他们虚伪的面具。
但我不能。
我还有念念。
我不能让我的冲动，再次伤害到我的女儿。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薇，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
你是个母亲。
你得沉得住气。
第二天是周六。
我把念念送到她外婆家，然后，拨通了一个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打的电话。
是姜川的。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林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外。
“你在哪儿？”我开门见山。
“……在家。怎么了？”
“我找你有事，你现在方便出来一趟吗？”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我这边……不太方便。”
“不方便？”我冷笑，“是白羽在你身边，不方便吧？”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姜川才用一种极其沙哑的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们见一面吧，姜川。有些事，我必须当面问清楚。”
“……好。在哪里？”
“半小时后，市中心广场那家星巴克。”
挂了电话，我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淡妆。
镜子里的我，面色有些憔悴，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今天，我要为我逝去的青春和信任，讨一个说法。
我到星巴克的时候，姜川已经在了。
他选了最角落的一个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美式咖啡。
看到我，他站了起来，表情很不自然。
“坐吧。”
我没看他，径直在他对面坐下。
“你想喝点什么？”他问。
“不用了。”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姜川，你和白羽，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避开我的目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们离婚以后。”
“你确定？”我追问。
“……确定。”他答得有些心虚。
“好。”我点点头，“那我问你，当年我怀孕七个月，胎位不正，医生建议我卧床保胎。那段时间，是谁陪着你去参加你们公司的年会，还帮你挡了好几杯酒？”
姜川的脸色，瞬间白了。
“是谁在你妈第一次来城里，嫌我做的菜不合胃口，在饭桌上摔筷子的时候，第二天就买了一堆你妈爱吃的菜，亲自下厨，哄得她老人家眉开眼笑？”
“又是谁，在我坐月子的时候，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我‘不要那么娇气’，劝你‘男人要以事业为重’，结果转头就陪着你，去见了你最重要的客户？”
我每说一句，姜川的头就低一分。
到最后，他几乎要把脸埋进咖啡杯里。
“林薇，你别说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为什么不说？”我逼视着他，“这些事，不都是我最好的‘闺蜜’白羽，帮你做的吗？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地感激她，觉得她是我这辈子最值得交的朋友。现在想来，我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试图辩解，“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没什么？”我气笑了，“没什么她会为你做这么多？没什么你们会在一起？姜川，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们……我们只是在离婚后，才发现彼此……比较合适。”
“合适？”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荒唐。
“是啊，她多合适啊。她比我懂事，比我大度，比我更会讨好你妈，更会为你着想。她简直就是为你姜家量身定做的完美儿媳，对不对？”
我的话，句句带刺，扎得他体无完肤。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插进头发里。
“林薇，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我看着他，“姜川，你们把我当傻子一样耍了这么多年，现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抹平一切？”
“那你想怎么样？”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是，是你的自由。”我点点头，“但你别忘了，你伤害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我看着他，缓缓说道，“你以为，你和白羽的事，我真的是从抖音上看到的吗？”
姜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从包里，拿出几张打印好的照片，甩在他面前。
照片上，是白羽和一个男人亲密地搂在一起，进出一家酒店。
那个男人，不是姜川。
照片的拍摄日期，是在我们离婚前半年。
“这个男人，你认识吧？”我冷冷地问。
姜川拿起照片，手抖得厉害。
“你们公司新来的副总，姓张，对不对？听说，家里挺有背景的。”
“你……你怎么会有这些？”他声音都在发颤。
“这你不用管。”我说，“我只想问你，你费尽心机，从我身边抢走的女人，就是这么对你的吗？”
姜川死死地盯着照片，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视若珍宝的白羽，背地里，竟然还和别的男人有染。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小羽不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你自己去问她。”我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姜川，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拆散你们。说实话，你们俩，一个出轨，一个当三，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当年为了她，抛弃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你以为你找到了真爱，找到了灵魂伴侣。其实，你不过是她众多备胎里的一个，还是最傻的那个。”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一片荒芜。
这场迟来的报复，并没有让我感到轻松。
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面目可憎。
“照片送你了，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林薇！”
他突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为什么。”我说，“就当是，还你当年的一份‘情’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点。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从今以后，我要为自己，为念念，好好活。
周末很快过去，生活重归平静。
我没有再关注姜川和白羽的后续。
他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和陪伴女儿上。
我给她报了她喜欢的舞蹈班，每个周末都陪她去上课。
看着她在镜子前，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一样翩翩起舞，我觉得，这就是我全部的幸福。
日子，就在这样平淡而温馨的节奏里，一天天过去。
直到一个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白羽。
她约我在我们大学时经常去的一家甜品店见面。
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
但我最终还是决定去。
有些事，总要有个了断。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她瘦了很多，也憔ें了许多，眼下的乌青，连厚厚的粉底都遮不住。
曾经那个顾盼生辉、众星捧月的系花，如今，却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薇薇……”
她看到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坐吧。”
我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找我什么事？”我问得很直接。
她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半天没说话。
“薇薇，对不起。”
又是这句对不起。
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个，那就不必了。”我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她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一边当我的好闺蜜，一边勾搭我老公的？”
我的话，很不客气。
她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不是那样的……我和姜川，真的是在你们离婚后才……”
“白羽。”我打断她，“事到如今，你觉得再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我把手机推到她面前，屏幕上，是她和那个张副总的亲密照片。
她看到照片，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失。
“你……你怎么会……”
“你不用管我怎么会有。”我说，“我只想告诉你，别再把我当傻子了。”
她死死地盯着手机，身体微微发抖。
“是姜川给你的？”她问。
“这不重要。”
“是他，对不对？”她突然激动起来，“他去找你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反问。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上。
“完了……全完了……”她喃喃自语。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没有半分同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和姜川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我说，“你今天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看着我。
“薇薇，你帮帮我，好不好？”
“帮你？”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凭什么帮你？”
“姜川要跟我分手，他要把那些照片捅到公司去！你知道的，那个张副总的老婆，是公司最大的股东！如果这件事被她知道，我不但工作保不住，我还会身败名裂的！”
她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薇薇，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朋友？”我冷笑，“你背叛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朋友？”
“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哭着哀求，“你跟姜川说，让他放过我，好不好？只要他肯放过我，我马上就从他面前消失，我再也不去打扰你们了！”
“我们？”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白羽，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和姜川，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不是的……”她语无伦次地说，“他心里还有你，我知道的！只要你去求他，他一定会听的！”
我看着她，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这个女人，到了现在，还在自作聪明地算计着。
“白羽，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我站起身，“你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转身就走。
“林薇！”
她在我身后尖叫。
“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斗不过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斗。”
“我只是，不想再输给我自己了。”
说完，我再也没有停留。
走出甜品店，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纠缠了这么多年的恩怨，在这一刻，似乎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以为，我的生活，可以就此翻开新的一页。
但命运，似乎总喜欢跟我开玩笑。
几天后，我接到了外婆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焦急万分。
“薇薇啊，你快回来一趟！念念……念念出事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念念怎么了？”
“她……她从楼梯上摔下去了！现在送到医院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差点晕过去。
我疯了一样冲出公司，打车往医院赶。
一路上，我的手抖得连手机都拿不稳。
我不敢想象，如果念念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赶到医院，我直奔急诊室。
外婆和舅舅一家都在。
“念念呢？”我冲过去，抓住外婆的胳膊。
“在里面，医生正在检查。”外婆哭着说。
我扒在急诊室的门上，透过玻璃往里看。
念念躺在病床上，额头上包着纱布，脸色苍白。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去？”我回头问。
舅妈一脸愧疚地说：“都怪我，我今天带她和我们家小宝去商场玩，我去看衣服，让他们俩在旁边玩，谁知道……谁知道他们会跑到楼梯那边去……”
“是她自己不小心，跟我们家小宝没关系！”
一旁的表哥，也就是舅舅的儿子，突然插了一句。
他一脸不耐烦，好像我们给他添了多大的麻烦。
我懒得理他，只是焦急地等着。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医生出来了。
“孩子没什么大碍，就是额头磕破了，有点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听到这话，我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一半。
我冲进病房，扑到念念的床边。
“念念，你怎么样？还疼不疼？”
念念睁开眼睛，看到我，眼泪就下来了。
“妈妈……”
“别怕，妈妈在。”我握着她的小手，心疼得无以复加。
安顿好念念，我走出病房。
外婆和舅舅他们还在。
“医药费多少，我来出。”我说。
“薇薇，这怎么行，是我们没看好孩子。”舅舅过意不去地说。
“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我不想再跟他们掰扯。
我正要去缴费，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是姜川。
他行色匆匆，脸上写满了焦急。
他怎么会来？
他看到我，也是一愣，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念念怎么样了？”他喘着气问。
“你怎么知道的？”我皱起眉。
“我……我听我妈说的。”他解释道，“我妈今天去你们家那边找亲戚，听邻居说的。”
我心里一阵冷笑。
找亲戚？怕是去打探我的消息吧。
“她没事，轻微脑震荡。”我冷淡地回答。
他松了口气，想往病房里走。
我伸手拦住了他。
“她刚睡着，你别去打扰她。”
他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医药费……交了吗？我来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我们的对话，充满了疏离和客套。
一旁的外婆和舅舅，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病房里传来念念的哭声。
我赶紧推门进去。
姜川也跟了进来。
念念大概是做了噩梦，哭得满脸是泪。
我抱着她，轻声安抚着。
姜川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地看着。
“念念，别怕，爸爸在……”
他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和念念，都愣住了。
念念抬起挂着泪痕的小脸，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疑惑。
“你……不是我爸爸。”她小声说。
姜川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碎的镜子，充满了裂痕。
有尴尬，有心痛，还有一丝绝望。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先出去吧。”我对他说，“这里有我。”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念念，最终，还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姜川每天都来。
他不敢进病房，就在门口站着。
有时候，会提着一些水果和营养品，交给外婆。
我一次都没有出去见过他。
念念出院那天，我办好手续，抱着她准备离开。
一出病房，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姜川。
他看起来憔ें了不少，胡子拉碴的，眼窝深陷。
“我送你们回去。”他说。
“不用了，我叫了车。”
我绕过他，准备走。
“林薇！”
他叫住我，声音沙哑。
“我们……能谈谈吗？”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就五分钟。”他几乎是在恳求。
我看了看怀里已经睡着的念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走到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
初冬的午后，阳光惨白，没有一丝温度。
“你想谈什么？”我问。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我和白羽，分手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些照片……我没有捅出去。”他低声说，“我只是……让她自己辞职了。”
“那是你的事。”
“林薇，”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回到过去？”我看着他，“姜川，你是不是脑子也被撞了？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
“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知道我伤你很深。但是，这几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想念念。”
“我想弥补，我想重新给你和念念一个家。”
他的声音，充满了悔恨和真诚。
如果是在几年前，听到这番话，我或许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家？”我冷笑，“姜川，你懂什么叫家吗？家不是你犯了错，想回来就回来的避风港。家是需要经营，需要守护，需要付出的。”
“当年，在你妈和你妹一次次羞辱我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挺着大肚子，为你家操持里外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现在跟我说，你想给我们一个家？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插进他的心脏。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抖。
“给我一次机会，林薇。”他睁开眼，眼里的哀求，几乎要溢出来。
“我会改，我什么都改。我会对我妈说不，我会处理好我家的那些破事。我只要你，和念念。”
我看着他，心里一片平静。
“姜川，你知道吗？压垮我的，从来不是你妈的刻薄，也不是你妹的贪婪。”
“而是你的每一次沉默，每一次和稀泥，每一次，让我独自面对那些风雨。”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我和念念，过得很好。”
说完，我抱着念念，转身离开。
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
但我没有回头。
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回到家，我把念念安顿好。
看着她熟睡的脸庞，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些纠缠了我这么多年的爱恨情仇，在这一刻，似乎真的烟消云散了。
我的人生，不应该被困在过去。
我还有念念，还有未来。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姜川的决心，或者说，低估了他和他家人的“战斗力”。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就没再消停过。
先是前婆婆。
她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手机号，一天八个电话地打。
内容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林薇，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我儿子都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不就是嫌我们家穷吗？现在我儿子出息了，有钱了，你就想拿乔了？”
“我告诉你，我们姜家，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妇！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我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拉黑。
然后是前小姑子。
她更直接，直接杀到了我公司楼下。
那天中午，我刚跟同事吃完饭回来，就看到她堵在公司大门口。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貂皮大衣，化着夸张的妆，叉着腰，活像个来寻仇的。
“林薇！你给我出来！”
她的大嗓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我头疼得厉害，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我来替我哥讨个公道！”她指着我的鼻子，“你凭什么不跟他复婚？我哥现在是公司总监，年薪几十万！多少女人排着队想嫁给他！他回头找你，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年薪几百万，也跟我没关系。”我冷冷地说，“麻烦你让开，我要上班了。”
“不让！”她耍起了无赖，“你今天不答应跟我哥复婚，我就不走了！我就在这儿，让你们公司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蛇蝎女人！”
我被她这种无赖逻辑气得直想笑。
“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我绕过她，准备进公司。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你不许走！”
我们俩在大门口拉扯起来，引来了更多的围观群众。
公司的保安都惊动了。
“林薇，你个不要脸的！你是不是在外面有野男人了？所以才不肯跟我哥复婚？”
她的话，越来越难听。
我气得浑身发抖，甩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嘴巴放干净点！”
她捂着脸，愣了一下，随即像疯了一样扑过来。
“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最后，还是公司保安把我们拉开，把她赶走了。
我顶着同事们异样的眼光，狼狈地回了办公室。
那天下午，我直接跟领导请了假。
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无耻到这个地步。
为了逼我复婚，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我是不是，就不应该再跟姜川有任何交集。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以为又是姜家的人，不想开门。
但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
我烦躁地走过去，从猫眼里一看，竟然是姜川。
我打开门，没好气地问：“你又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吗？”
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愣了一下。
“你……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我把下午发生的事，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姜川，你们一家人，是不是觉得我林薇好欺负？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脾气？我告诉你们，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再敢来骚扰我，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激动地吼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姜川听完，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递给我一张纸巾。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拨通了他妹妹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劈头盖脸地一顿怒吼。
“姜琳！你是不是疯了？谁让你去林薇公司闹的？我告诉你，你再敢去骚扰她，我就当没你这个妹妹！你以后别想再从我这儿拿一分钱！”
吼完，他又给他妈打了过去。
“妈，我最后说一次。我和林薇的事，是我们自己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你再敢打电话骂她，或者去找她麻烦，我就带着子昂搬出去，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孙子！”
他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
电话那头，他妈好像在哭喊，咒骂。
但他没有理会，直接挂了电话。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林薇。都是我的错。”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坚决地，站在我这边，对抗他的家人。
如果，他能早几年这么做……
可惜，没有如果。
“谢谢。”我低声说。
“你不用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他苦笑了一下，“林薇，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求你原谅我，更不奢望跟你复婚。”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家人，影响到你和念念的生活。”
“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我保证。”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落寞地离开了。
看着他萧瑟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
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也挺可怜的。
被他那样的家庭拖累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又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从那以后，我的世界，真的清净了。
前婆婆和小姑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姜川，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我和念念，过着简单而快乐的日子。
我以为，我和姜川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过的直线，在短暂的交汇后，便朝着各自的方向，越走越远。
直到那天。
念念放学回来，一脸神秘地对我说：“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我笑着问。
“我们班的周子昂，他……他好像是我哥哥。”
我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念念肯定地说，“今天，周子昂的爸爸来接他，我看到了。他就是上次在医院的那个叔叔。”
“然后，周子昂就问他爸爸，我是不是他妹妹。那个叔叔……就点头了。”
我的脑子，彻底乱了。
姜川……他告诉了周子昂真相？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妈妈，周子昂真的是我哥哥吗？”念念仰着小脸，好奇地问。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这复杂的一切？
我该怎么告诉她，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而这个哥哥的爸爸，就是抛弃了我们的那个男人？
我蹲下身，把她搂进怀里。
“念念，这件事……有点复杂。等妈妈想好了，再告诉你，好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再次失眠了。
我不知道姜川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真相告诉了儿子，却不来找我。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二天，我送念念去学校。
在校门口，我看到了姜川和周子昂。
父子俩站在一起，远远地看着我们。
周子昂看到念念，有些害羞地挥了挥手。
念念也冲他笑了笑。
姜川看着我，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我没有理他，把念念送进校门，就转身离开了。
我决定，静观其变。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接下来的日子，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念念和周子昂，走得越来越近。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周子昂会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念念，念念也会把自己的小秘密告诉他。
他们俩，真的像一对亲兄妹一样。
而姜川，也成了校门口一道固定的风景线。
他每天都来接送周子昂，但从不主动跟我说话。
只是在看到我和念念的时候，会远远地点点头。
这种奇怪的默契，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念念的生日。
我提前订好了蛋糕，准备晚上给她一个惊喜。
下午放学，我去接她。
她一出校门，就兴奋地朝我跑来。
“妈妈！哥哥说，晚上要来给我们过生日！”
我愣住了。
“哪个哥哥？”
“周子昂啊！”
我回头，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姜川和周子昂。
周子昂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礼物盒。
姜川冲我，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
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这个男人，又想搞什么鬼？
但我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
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晚上，姜川带着周子昂，准时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这是他时隔这么久，第一次，踏进我的家门。
他看起来很拘谨，也很紧张。
“打……打扰了。”
“进来吧。”
我侧身，让他们进来。
念念看到周子昂，高兴地扑了过去。
“哥哥！你来啦！”
“念念，生日快乐！”
周子昂把礼物递给她。
念念拆开一看，是一套最新款的乐高城堡。
她高兴得尖叫起来。
我看着两个孩子开心地玩在一起，心里有些恍惚。
如果，我们没有离婚，这，或许就是我们家的日常吧。
姜川站在一旁，局促地搓着手，不知道该干什么。
“坐吧。”我说。
他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像个来面试的。
我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那个……”他先开了口，“念念她……越来越像你了。”
“是吗。”我淡淡地应着。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挺好的。”
我们俩，就像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
直到，开始切蛋糕。
我们点了蜡烛，唱了生日歌。
念念闭着眼睛，许了个愿。
“我的愿望是，希望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能永远在一起。”
童言无忌。
但这句话，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我和姜川，都愣住了。
空气，瞬间凝固。
念念睁开眼，看着我们，一脸天真。
“妈妈，爸爸，你们会答应我的愿望吗？”
我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又看看身边一脸复杂的姜川，心里乱成一团。
我该怎么回答？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姜川突然开口了。
他蹲下身，看着念念，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念念，爸爸答应你，以后，会经常来看你和哥哥。”
“但是，爸爸和妈妈，可能……不能生活在一起了。”
“因为，爸爸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伤害了妈妈。妈妈现在，还没有原谅爸爸。”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充满了力量。
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跟孩子解释。
没有欺骗，没有隐瞒。
只有真诚的，坦白。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爸爸你会努力，让妈妈原谅你吗？”
“会。”姜川毫不犹豫地回答，“爸爸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争取妈妈的原见。”
说完，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悔恨，有恳求，更有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触动了。
也许，人，是真的会变的。
也许，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不，不是给他机会。
是给我们这个破碎的家，一个重新完整的机会。
也是给两个无辜的孩子，一个拥有完整童年的机会。
我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他们正眼巴巴地望着我，眼神里是那么纯粹的渴望。
我的心，一点点软了下来。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过去，拿起刀，切下第一块蛋糕。
我把蛋糕递到念念面前。
“宝贝，生日快乐。”
然后，我切下第二块，递给了周子昂。
“子昂，谢谢你来陪妹妹过生日。”
最后，我切下第三块，放在了姜川面前。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
他愣愣地看着那块蛋糕，眼眶，一点点红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冲他，微微一笑。
那是一个，冰释前嫌的笑。
也是一个，愿意重新开始的笑。
他读懂了。
他接过蛋糕，像个孩子一样，咧开嘴，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一晚，我们四个人，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家人一样，坐在一起，吃完了整个蛋糕。
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痛哭流涕。
只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的幸福，在空气中，悄然蔓延。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过去的伤痕，也不会轻易消失。
但至少，我们都愿意，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再努力一次。
这就够了。
生活，从来都不是完美的童话。
它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遗憾和错过。
但只要心中有爱，有希望，就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们没赢，但我们再也不会输了。
来源：勇往直前的饺子gDsroz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