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利文园散记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1-13 14:50 1

摘要: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在县里做农村广播宣传,常往丰利跑。骑辆自行车,在碾出深辙的泥路上颠颠簸簸,从县城出发两个来钟头也就到了。丰利镇不算大,但它却是当时的五大县属镇之一。虽说爱人的生父也是土生土长的丰利人,可我对这地方总有些半生半熟的疏离,匆匆的来回采访,即使

李志石

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在县里做农村广播宣传,常往丰利跑。骑辆自行车,在碾出深辙的泥路上颠颠簸簸,从县城出发两个来钟头也就到了。丰利镇不算大,但它却是当时的五大县属镇之一。虽说爱人的生父也是土生土长的丰利人,可我对这地方总有些半生半熟的疏离,匆匆的来回采访,即使有时也小住一两个晚上,但对丰利的认识也只像雾里看田,只辨得个朦胧的轮廓。

昨天去参加如东县作家协会丰利分会成立大会。散会后,我们一群人跟着镇上派来的文化志愿者,踱去了文园展示室。志愿者是一位小伙子,一路上这位年轻人能絮絮叨叨讲着文园的旧事,也算是我们的幸运。展示的屋子不大,昏黄灯光漫过旧木展架,灰尘在光里轻轻飘。这文园竟是国内有名的园林。我跑遍了江南

最具代表性的周庄、同里、甪直、西塘、乌镇和南浔六大古镇。与它们相比,丰利古镇核心在于少了商业化喧嚣,多了苏北水乡的质朴本真。江南古镇多依运河而生,商业化成熟,小桥流水的景致更具“精致婉约”的文人气质;而丰利深植苏北平原,河网虽密却更显开阔,古建多保留原生风貌,少了网红打卡的热闹,多了寻常百姓的生活肌理,更像被时光慢放的“原生水乡标本”。也许是文旅事业还没有真正起步,知道丰利古镇的真的不多。

清雍正初年,徽州盐商汪澹庵亲手创下,不为排场,只为给子孙造个读书的清净去处,修了“课子读书堂”这类亭台馆所,又因堂内供奉文昌帝君,便取名“文园”。后来他儿子汪之珩接手,添了些曲折石径,补了些奇花异木,一番修葺扩建,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可见那个时代的读书,只是有钱人家的事。可现在我们普通人都有了读书的条件,一些人又不想去读那些珍贵的书籍了。

志愿者指着照片叹道:“从前这园子里热闹着呢,清明前后,镇上人都来踏青,孩子们追着蝴蝶跑,妇人坐在亭子里纳鞋底,丝竹声一飘,连田埂上的农夫都要驻足听两句。”有一段时间,我们如东叫如皋,如皋叫如西,后来才分了如东、如皋。在这一带,丰利文园景致算是头等的,听说从前园子里常摆弹棋,丝竹声顺着风飘出墙外,混着盐河的水汽和远处田埂的蛙鸣,韵味竟不输冒辟疆的水绘园几分。这是《如皋县志》上有记载的。

我望着照片,忍不住想:春日该是花瓣落满石径,被脚步碾成碎香;夏日蝉鸣藏在叶间,伴着老人们摇蒲扇的闲话;秋日桂子落时满院甜香,冬日雪压枝桠,倒显几分清寂。这般光景,藏着寻常日子的温润雅致,像丰利人待客的茶,不浓烈,却余味悠长。

登上展示室的二楼,望着那边属于文园的老屋,有些地方已破旧得屋顶开了天窗,心里头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该园虽不那么完整,但那股子书卷气还在,不像县城掘港有些千年古迹被彻底铲除,心情倒又好了些。回到展示室,我望着照片里的亭台,忽然觉得,丰利的魂还在,就藏在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中。

展示室的图片和实物,让人能想见当年文园的热闹:游人脚步踏碎青石小径,访园主的、赋诗作对的,江岸边车马辚辚,酒气与诗香缠在一处,混着园内草木的清气,飘得老远。志愿者慢悠悠地说道:“常听祖辈念叨,那会儿园子里常摆酒局,诗人们喝到兴起,就着月光题诗,墨汁都能染透好几张纸,夜里风一吹,满园都是墨香。”

嘉庆八年,汪澹庵的孙子汪为霖,花重金请了江南造园叠山好手戈裕良来重修园子。戈先生手艺精巧,垒石为峰,引泉成溪,园子里便添了小山泉阁、韵石山房、读梅书屋这些好去处。每一处都取别家园林之长,却又透着独有的雅致,小山泉阁旁,清泉顺着石缝汩汩淌,苔痕爬满石壁,绿得沁人;读梅书屋窗外,几株老梅斜探枝桠,冬日花开时,暗香绕着屋梁转;韵石山房的假山,堆叠得疏密有致,洞壑宛转,能藏住半日光阴。我盯着展架上小山泉阁的照片,忍不住跟志愿者念叨:“这阁子底下的泉眼,水定是极甜的,从前汪家子弟读书累了,舀来泡茶,滋味怕是比现在的好茶还润口。”

汪为霖又在文园旁隔溪造了座园子,南北相望,溪水潺潺将两座园子连起。第二年十月,学者洪亮吉坐船来访,泊船登岸一进园便笑了,见溪水清澄见底,草木葱茏,满心欢喜地取韩愈“绿净不可唾”的句子,题了“绿净园”匾额。志愿者补充道:“后来绿净园的荷花池可有名了,夏天满池荷叶遮天,莲蓬熟了,孩子们划着小船去摘,笑声能传半条街,连路过的挑夫都要停下望两眼。”

这园子里的一景一物,都藏着实打实的烟火气与风雅韵,不像凭空杜撰的故事。我逛过不少南北园林,却少见丰利这般千年古镇这么有灵魂的,它不只是亭台楼阁的堆砌,更藏着丰利人的生活与情怀。生活在这里的人,能日日与这般景致相伴,该是多幸福啊。

文友袁金泉主编了一套丰利文化丛书,也赠送于我。可惜我没有通读过一遍,只作藏书之用。这一次参观,倒是引发了我对丰利古镇更多的兴趣。

到了晚清,世事纷乱,国弱家难,丰利文园也一天天衰败,朱漆剥落,草木荒芜,最后荒得没人管。还好汪为霖的儿子汪承镛心疼祖上基业,把嘉庆年间画家季标画的《文园中景图》《绿净园四景》,还有自己写的《两园记》都好好收着。志愿者告诉我:“这些东西能留到现在不容易,乡亲们一代代当宝贝似的护着,就怕后人忘了老园子的模样。”

如今我们对着这些旧物,看着图上的亭台花木,还能依稀想见当年江淮名园的丰姿,那股藏在草木砖瓦里的神韵,终究没散。我为丰利人这份文物保护意识,打心底里自豪,正是这份坚守,才让我们这些后人能与历史隔空相望。

当年丰利文园能声名远播,除了景致精巧,更因它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黄振他们六位被称作“文园六子”,是园中的常客,日日伴着花木泉石,自在得很。志愿者说:“这六位先生在园里待得随性,春日就着桃花流觞饮酒,酒杯顺着溪水漂,到谁跟前谁便起身赋诗,笑声能惊起枝上雀儿,半天落不下来。”那会儿天下有名的文人,像李鱓、郑板桥、黄慎、罗聘,还有刘名芳、姜恭寿这些先生,都曾踩着文园的青石路而来,鞋尖沾着门外的青草气,径直入园寻友。

志愿者指着展架上的字画复印件,眼神柔了些,声音也放轻:“你看这郑板桥的竹,当年他常坐在读梅书屋窗下,就着晨光画竹,笔尖一顿一挑,竹叶便带着清气跃然纸上,画罢题诗,墨汁未干就被众人传看,连园里的花匠浇完花也凑过来瞧,嘴里直念叨‘好笔墨’。”黄慎画人物,寥寥几笔便形神兼备,有时借着酒意挥毫,笔走龙蛇;罗聘的墨梅,枝干苍劲,花瓣点点,暗合园里老梅神韵。他们的诗文写了一叠又一叠,丹青画了一幅又一幅,字字句句都沾着文园的草木清气。金农、袁枚几位先生也常来,袁枚在凉亭中品茶论诗,临走还留下好几首诗,听说这些宝贝至今还有人好好收着。

汪为霖自小聪慧,书读得好,性子又风流倜傥,结交的都是刘墉、袁枚、洪亮吉这般有学问的人。他们聚在文园,或围坐石桌吟诗作对,刘墉的书法遒劲有力,写罢众人争着收藏;或在韵石山房挥毫作画,袁枚在一旁轻声点评,偶尔也提笔添几笔,那画面想想都雅致。有时夜深了还秉烛夜谈,从诗词歌赋聊到天下事,忘了时辰。正是这般浓厚的文化气息,让文园名声传遍大江南北,成了文人心中的向往之地。这般多的文人墨客踏园而来,风里都藏着诗文墨香,这是丰利最金贵的家底。

出了文园展示室,到了中午时分,我循着路步行去镇政府吃工作餐,我没有去过这个新镇区,过了两座大桥,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总算到了新镇政府的地界。只见街道两侧写字楼、宾馆和居民楼挨着拔地而起,各种市场也一应齐全,满眼都是现代化新区的建筑,透着鲜活的烟火气。

我这丰利女婿,心里头充满了感激。感谢几届党委、政府没把古镇拆了搞商业化改造,而是另辟蹊径,让文园这般古文化稳稳地传承了下来。这份心思,是真真正正的文化自觉,藏着对故土的疼惜,让人心里暖乎乎的。但只要是将修旧如旧的抢救性保护做得更扎实些,让丰利古镇慢慢拾回往日的鲜活,这份重生的魅力,便更显妥帖完满了。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我认识的国家一级作家,著名诗人陈咏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诗人兼诗评家周瓒,当代知名作家王海波等都是从丰利走出来的文学才俊。

如今丰利作家分会应运诞生,本土的写作者生活工作在这里,就像掉进了取之不尽的宝库,那些沉淀在时光里的风雅旧事,等着同行们笔下生花,续写新篇,那里有着无论如何也写不完的人和事。创作者们的笔墨,一定会把文园的风雅留下来,从旧卷中,慢慢寻得本地不可多得的文化踪迹,这份传承,会是丰利最动人的底色。

来源:闲情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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