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那头的声音礼貌又公式化，我正把最后一份文件归档，准备下班。
01
“您好，是乔安女士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礼貌又公式化，我正把最后一份文件归档，准备下班。
“我是，请问有什么事？”
“这里是建设银行个贷中心，通知您一下，您尾号8847的房贷账户，于今天下午三点零五分，已收到全额还款，目前已经结清。”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根弦被人用力拨了一下。
“什么？结清？”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遇到了新型的电话诈骗。
“你说我们的房贷，还完了？”
“是的，乔女士，剩余的三十七万四千三百元已全部结清，如果您需要办理后续的解押手续，可以携带相关证件来柜台办理。”
男闺蜜失业后我每日送饭接济，老公从不干涉，直到有天银行来电说房贷已还清
我握着电话，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一时间忘了呼吸。
三十七万，不是三千七。
我和老公陆铭舟，两个普通的上班族，每个月工资加起来不到两万，刨去房贷、车贷、日常开销，能攒下的钱寥寥无几。
这笔钱，对我们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不好意思，我想确认一下，这笔钱是从哪个账户转过来的？”
“抱歉乔女士，出于对客户隐私的保护，我们无法透露对方账户信息，只能告诉您这是一笔跨行转账，资金来源是合法的。”
挂了电话，我坐在办公椅上，手脚有些发凉。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老公陆铭舟。
难道他中了彩票？还是说他家里……不对，他家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不可能突然冒出这么一大笔钱。
我立刻拨通了他的电话。
“铭舟，你下班了吗？”
“刚出公司门，正准备去开车，怎么了老婆？今天声音听起来不太对。”
陆铭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一丝下班后的轻松。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怎么突然这么问？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他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我心慌。
“我们家的房贷，今天下午……有人一次性还清了。”
我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
“银行刚刚给我打的电话，三十七万，一分不差。”
我等着他的惊呼，等着他的疑问，等着他和我一样陷入巨大的震惊和困惑里。
可电话那头，陆铭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就只是一声“嗯”。
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是你做的？”
“嗯。”
又是这一个字，轻飘飘的，却砸得我头晕眼花。
“陆铭舟，你哪来那么多钱？你是不是……”
“别瞎想，老婆，”他打断我，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的结婚纪念日礼物，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这哪里是惊喜，这分明是惊吓。
“钱的来源，你总要告诉我吧？”
“过两天再跟你细说，我现在开车呢，先不说了，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他轻车熟路地转移了话题，根本不给我追问的机会。
我挂了电话，心里乱成一团麻。
结婚三年，我自认为了解陆铭舟，他是个踏实稳重的男人，赚的每一分钱都会交给我，我们之间几乎没有秘密。
可今天，我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我拿起包，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楼。
街上华灯初上，车流不息，我却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冒出来。
路过一个路口，我下意识地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我男闺蜜裴然住的老旧小区。
自从三个月前裴然被公司裁员后，我就每天下班给他送一份晚饭。
他那个人，自尊心强得要命，失业后把自己关在那个小出租屋里，谁也不见，要不是我硬闯进去，他可能真的会饿死在里面。
陆铭舟对此从不干涉，甚至有时候还会提醒我。
“今天给裴然带点水果吧，他一个人住，估计也想不起来买。”
“裴然那小子，就是死要面子，你多开导开导他。”
他表现得那么大度，那么体贴，我曾经无数次庆幸自己嫁了个好男人。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那过于平静的“支持”，似乎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提着保温桶，敲开裴然的门。
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
裴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下一片青黑，看到我，勉强挤出一个笑。
“安安，你来了。”
“又抽烟，”我皱了皱眉，把保温桶放在桌上，“饭给你带来了，趁热吃。”
他没动，只是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安安，有件事，我……”
他欲言欲止，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挣扎。
我的心猛地一跳，一个荒唐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
这笔钱，不会和裴然有关吧？
02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裴然现在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哪来的三十几万。
我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脑袋，打开保温桶。
“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催促着他，想用这种日常的琐碎来驱散心里的不安。
裴然却没看饭菜，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脸上，像是要从我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
“安安，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脸色不太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自己的情绪这么明显。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
裴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大学到现在，快十年了，我们之间几乎无话不谈。
“我们家的房贷……今天被人还清了。”
我说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裴然的瞳孔，确实在那一瞬间收缩了一下。
他的反应很快，快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随即就换上了一副和我预想中一样的震惊表情。
“还清了？三十多万呢？谁这么有钱？”
他表现得太正常了，正常到让我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我老公，陆铭舟，”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他承认是他做的，但就是不肯说钱是哪来的。”
“铭舟哥？”裴然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是不是做什么投资赚大钱了？这可是好事啊，安安，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
“嗯，好吃，你的手艺还是这么棒。”
他吃得很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真的只是我的错觉。
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裴然，现在却落魄到需要我天天接济。
“裴然，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提到工作，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扒饭。
“还在看，不着急，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他的语气轻松，但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急。
我们又聊了些别的，大多是我在说，他在听。
临走的时候，他把我送到门口。
“安安，别想太多了，铭舟哥那么爱你，肯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也许他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的安慰，听起来那么真诚。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我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没有立刻下楼。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门里的动静。
里面很安静，没有开电视的声音，也没有洗碗的声音。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我听到了裴然压抑着的声音，像是在打电话。
“……她知道了。”
“……对，刚走。”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看她的样子，好像已经开始怀疑了。”
“……陆铭舟，这事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我快撑不住了。”
陆铭舟！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
原来他们俩，早就串通好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还跑到其中一个“骗子”面前，寻求安慰和答案。
巨大的愤怒和背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扶着墙，一步步走下楼梯。
夜风吹在脸上，很冷，但我感觉不到。
回到家，陆铭舟已经回来了。
他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桌上摆着几样我爱吃的小菜。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笑容。
“老婆回来啦，快去洗手，汤马上就好。”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体贴，顾家，是一个完美的丈夫。
可现在，这张熟悉的脸，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恐惧。
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我没有动，就站在玄关，冷冷地看着他。
“陆铭舟。”
我的声音不大，却成功让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
“怎么了？谁惹我们家领导不高兴了？”
他还想用开玩笑的语气缓和气氛。
“我今天，去找裴然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清晰地看到，在他听到“裴然”这个名字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沉默了。
这种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愤怒。
“那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裴然有关？”
陆铭舟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那种温柔的、完美的丈夫面具，正在一片片剥落。
“老婆，你听我解释……”
“好，我听你解释，”我打断他，一步步向他逼近，“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骗我！”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我全心全意信赖的两个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竟然联手给我设了一个这么大的局。
陆铭舟看着我的眼泪，彻底慌了。
他想上来抱我，被我一把推开。
“别碰我！”
他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我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过了很久，陆铭舟才艰难地开口。
“安安，这件事……确实和裴然有关。”
“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03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我擦掉眼泪，红着眼睛瞪着他。
“你们俩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交易？他一个失业的人，哪来的三十几万？陆铭舟，你是不是拿我们家的钱去给他填窟窿了？”
这是一个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陆铭舟这个人，心软，又重情义，裴然是他大学最好的兄弟，他会出手帮忙，一点也不奇怪。
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陆铭舟的脸色更白了，他摇着头，嘴唇都在哆嗦。
“没有，安安，我没有动过我们家一分钱。”
“那钱是哪来的？你别告诉我裴然是中了彩票！”
我的声音尖锐得连自己都觉得刺耳。
陆铭舟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和痛苦。
“这笔钱，是裴然给的。”
他说。
我愣住了。
这个答案，比我刚才的猜测，还要荒谬一百倍。
“你说什么？”
“我说，还房贷的钱，是裴然出的。”
陆铭舟看着我，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铭舟，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裴然？他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他拿什么还我们家的房贷？他卖血吗？”
我的笑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听起来格外凄凉。
“他没有失业，”陆铭舟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他辞职了。”
我的笑声戛然而止。
“辞职？”
“对，三个月前，他把他手上一个研发了好几年的软件专利，卖给了一家科技公司。”
陆铭舟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脑子里炸开。
“他……卖了专利？”
我记得那个专利，裴然是学计算机的，从大学时候就开始鼓捣那个东西，说是什么智能算法，我听不太懂，只知道那是他的心血，是他全部的梦想。
他说过，那是他的孩子，就算穷死，也绝对不会卖掉。
“卖了多少钱？”我的声音在发抖。
“税后，三百万。”
三百万。
我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原来，我以为的落魄，我所以为的接济，都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我才是那个可怜又可笑的小丑。
我每天省吃俭用，从菜市场买回打折的菜，精心烹饪，装在保温桶里，像个圣母一样，去“拯救”一个身家三百万的富翁。
而他，就心安理得地吃着我送去的廉价饭菜，看着我为他的“窘迫”而担忧，甚至还拿出一笔钱，像打发乞丐一样，“施舍”给我们。
巨大的羞辱感，让我浑身发冷。
“所以，他还清我们家的房贷，是什么意思？炫耀？还是……施舍？”
我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陆铭舟看着我痛苦的样子，眼圈也红了。
他走过来，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任凭我怎么挣扎都不松手。
“安安，你冷静点，听我说完。”
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裴然他……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谢谢你。”
“谢谢我？”我挣脱他的怀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我需要他用这种方式来谢我吗？陆铭舟，你也是知情的，对不对？你们俩合起伙来骗我，把我当猴耍，就觉得很有意思吗？”
“我没有！”陆铭舟急切地辩解，“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他卖专利的事情，连我都瞒着，他怕我知道了会阻止他。”
“他拿着那笔钱找到我，说想帮我们把房贷还了，他说，这几年，尤其是他爸生病那段时间，我们帮了他太多，他一直记在心里。”
“他说，他知道你一直想去学油画，但因为房贷的压力，一直没能实现。他还说……”
陆铭舟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他还说什么？”我追问。
“他说，他喜欢你，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他做这一切，只是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一点，开心一点，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裴然喜欢我。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得我外焦里嫩。
我和裴然认识快十年了，我们一起逃过课，一起喝过酒，一起在操场上彻夜长谈，他失恋的时候，是我陪着他，我被欺负的时候，他第一个冲上去。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比亲人还亲的，最纯粹的朋友。
我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也从来没有，察觉到过。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他怎么会……”
“是真的，”陆铭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感，“安安，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你……你一直没发现而已。”
他早就看出来了？
所以，他对我每天去给裴然送饭，不仅不反对，还大力支持，就是因为他知道裴然喜欢我，他想看看我们会发展到哪一步？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乎？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陆铭舟，”我看着他，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你同意他用这笔钱来还我们的房贷，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个正常的男人，在知道另一个男人对自己妻子心怀不轨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就算不大打出手，至少也会划清界限吧？
可他呢？
他竟然接受了“情敌”的“馈赠”。
这已经不是大度了，这是懦弱，是默许，甚至是……纵容。
陆铭舟被我的问题问住了，他张了张嘴，眼神躲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反应，让我心里的那个猜测，越来越清晰。
04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陆铭舟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人戳中了最痛的软肋。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那是一种混杂着羞耻、愤怒和绝望的复杂情绪。
“安安，你别胡思乱想。”
他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的心跳得很快，思路却前所未有的清晰，“陆铭舟，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接受裴然这笔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我能去学油画？是为了我们能生活得轻松一点？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
“一个男人，用他卖掉自己梦想换来的钱，去还另一个男人的房贷，只为了让那个男人的妻子开心，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除非，这笔钱，你非收不可。”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剖开他伪装出来的平静。
陆铭舟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后退了一步，靠在身后的沙发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客厅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我能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我们之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这种沉默，比激烈的争吵更让人窒息。
我知道，我猜对了。
我的丈夫，这个我同床共枕了三年的男人，他真的有事瞒着我。
一件，比裴然喜欢我，比他们联手骗我，更严重的事情。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是什么事？”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告诉我，陆铭舟。”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视线落在我们脚下的那块地毯上。
那块地毯，是我们结婚时一起去挑的，米白色，带着简单的几何图案，温馨又柔软。
可现在，我只觉得脚下一片冰冷。
“我……公司最近在裁员。”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我们公司……最近效益不好，已经裁了两轮了。”
他的声音大了一些，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陆铭舟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前两年行情好的时候，收入还算可观，但从去年开始，整个行业都不景气，降薪、裁员的消息就没断过。
“名单里……有你？”
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刺激到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他为什么会同意裴然的“馈赠”。
因为他自己，也即将面临失业的窘境。
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收入，每个月一万多的房贷，会像一座大山一样，把我们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压得粉碎。
而裴然那笔钱，就像是救命的稻草。
他抓住了。
以牺牲一个男人的尊严为代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安慰他，还是该指责他。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心疼、失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得我喉咙发紧。
“所以，你就和他做了这笔交易？”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失望。
“用我的感情，去换你的心安理得？”
“不是的！安安！”陆铭舟猛地抬起头，激动地反驳，“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的眼眶红得吓人，里面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名单是上周五下来的，人事部找我谈话，给了赔偿，让我这个月底就办手续。”
“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担心，我怕爸妈知道了会着急。”
“我每天假装正常上班，其实就是开车在外面到处转，投简历，面试，可现在这个环境，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工作。”
“我三十五岁了，安安，不大不小，不上不下，卡在这个年纪，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废物。”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在我面前，一点点撕开自己坚强的外壳，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我认识的陆铭舟，一直都是自信的，强大的，他是我和这个家的顶梁柱，是我最坚实的依靠。
我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样脆弱，这样無助的一面。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裴然来找我了。”
“他告诉我他卖了专利，告诉我他想帮我们还房贷。”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怎么可能用他喜欢你的钱！”
“可是……安安，我真的没办法了。”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一想到下个月的房贷，一想到我们未来的生活，我就害怕，我怕我撑不下去，我怕我让你跟着我吃苦。”
“所以，我鬼迷心窍地，同意了。”
他说完，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我听到了压抑的，破碎的哭声。
一个男人，在我面前，哭了。
我的愤怒，我的指责，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无声的心疼。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他没有躲开。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
我以为，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
虽然狗血，虽然残酷，但至少，我们把所有的问题都摊开了。
可我没有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更让我无法接受的真相，还在后面等着我。
05
那一晚，我和陆铭舟谈了很久。
或者说，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我在听。
他把被裁员后的彷徨、焦虑和恐惧，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
他说，他之所以同意裴然的提议，还有一个原因。
他觉得，他对不起我。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家里是反对的。
我爸妈觉得他家境普通，工作也不算稳定，怕我跟着他吃苦。
是我力排众议，非他不嫁。
我跟爸妈说，我相信他，他是个有上进心的男人，一定会给我好的生活。
这些年，他也确实很努力。
拼命工作，加班加点，一步步从一个小组员，做到了项目主管。
我们的日子，也一点点好了起来。
买了车，付了房子的首付，虽然背着贷款，但总算在这个城市里，有了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他说，他一直记着我对他的这份信任，所以他绝不允许自己失败。
这次被裁员，对他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我，辜负了我当初的义无反顾。
“安安，我就是个懦夫，”他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自我厌弃，“我没有勇气告诉你我失业了，更没有勇气面对你失望的眼神。”
“所以当裴然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我虽然觉得屈辱，但心里竟然有一丝……解脱。”
“我在想，这样也好，至少房贷解决了，你身上的担子能轻一点，就算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我们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我甚至自私地想，也许这样，就能掩盖掉我失业的失败。”
他的坦白，让我心如刀割。
我抱着他，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你这个傻瓜，”我哽咽着说，“我们是夫妻啊，有什么事情，不能一起扛呢？”
“失业有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可以再找，钱可以再赚，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你怎么能……怎么能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来，还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我既心疼，又生气。
那一刻，我对他的怨恨，烟消云散。
我只觉得他可怜，可怜得让我心疼。
他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用错了方法，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我们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
关于那笔钱，我们达成了一致。
必须还给裴然。
这不是赌气，而是原则问题。
我们可以接受朋友的帮助，但绝不能接受这样一份夹杂着复杂情感的“馈赠”。
这不公平，对裴然不公平，对陆铭舟不公平，对我，更不公平。
第二天，我请了假，和陆铭舟一起，去了银行。
我们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取了出来，又找亲戚朋友凑了凑，勉强凑够了二十万。
剩下的十七万，我们写了一张欠条。
然后，我给裴然打了电话，约他出来。
地点约在一家我们以前经常去的咖啡馆。
我和陆铭舟先到的，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没过多久，裴然就来了。
他看起来比昨天更憔悴，眼里的红血丝也更重了，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他看到陆铭舟也在，表情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在我们对面坐下，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我把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欠条，推到他面前。
“裴然，这里面是二十万，剩下的十七万，我们写了欠条，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尽快还给你。”
我的语气很平静，也很坚决。
裴然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银行卡和欠条上，脸色瞬间就变了。
“安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不那么冰冷，“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笔钱，我们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他有些激动，“我只是想帮你，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你真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吗？”
一直沉默的陆铭舟，突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压迫感。
裴然被他问得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裴然，”陆铭舟看着他，眼神复杂，“我们是兄弟，我了解你。我也感谢你，在我最难的时候，愿意拉我一把。”
“但这笔钱，我不能收。因为我是个男人，我是安安的丈夫。”
“我不能用我妻子的感情，去换取我的安逸。”
陆铭舟的话，说得掷地有声。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虽然他之前犯了错，但这一刻，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有担当，有骨气的陆铭舟。
裴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痛苦。
“就因为我喜欢她？”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喜欢她有错吗？我只是想让她过得好一点，这也有错吗？”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咖啡馆里其他客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你喜欢她没有错，”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他听清，“错的是，你用错了方式。”
“裴然，我们是朋友，是最好的朋友。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关心你，帮助你，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我的弟弟。”
“但你，却把我的这份关心，当成了别的什么。”
“你用这笔钱，把我们之间这份纯粹的友谊，变得面目全非。你让我在我丈夫面前，里外不是人。”
“你觉得，这是对我好吗？”
我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向他。
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我必须这么做。
长痛不如短痛。
有些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
裴然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拿起桌上的银行卡和欠条，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的心里，并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和悲哀。
一场巨大的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我和陆铭舟，虽然背上了新的债务，但我们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贴近。
我们都以为，生活会慢慢回到正轨。
可我们都错了。
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她叫周倩，是裴然的……未婚妻。
06
“裴然的……未婚妻？”
我拿着电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对，我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我叫周倩。”
电话那头的女声听起来很年轻，语气里带着一种天真的热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这个信息。
裴然有未婚妻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打错了？”
“没错，我找的就是乔安，”周倩的声音笃定，“我知道你，裴然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像姐姐一样。”
她刻意在“姐姐”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我心里涌上一股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她轻笑了一声，“就是想请你吃个饭，毕竟你这么照顾我们家裴然，我作为他的未婚妻，理应好好谢谢你。”
“我们家裴然”这五个字，像一根刺，扎得我耳朵疼。
“不用了，我……”
“别急着拒绝啊，乔安姐，”她打断我，“有些事，我觉得我们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你说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客客气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简单。
“好，时间地点，你定。”
挂了电话，我心里乱糟糟的。
陆铭舟看我脸色不对，关心地问我怎么了。
我把裴然有未婚妻，并且对方约我见面的事告诉了他。
陆铭舟的反应比我还震惊。
“未婚妻？这小子什么时候搞出来的？”
他皱着眉，显然也毫不知情。
“她约你见面干什么？不会是来者不善吧？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事，你去了反而更麻烦。”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周倩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一家高级的西餐厅。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画着精致的妆，身上穿的，是当季的奢侈品新款。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
这和我印象中，裴然喜欢的女孩类型，大相径庭。
看到我，她站起身，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乔安姐，你来啦，快坐。”
她招呼我坐下，熟练地把菜单递给我。
“别客气，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我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了一份沙拉。
她倒是兴致很高，点了一份昂贵的牛排，还要了一瓶红酒。
“乔安姐，我先敬你一杯，”她举起酒杯，“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家裴然的照顾。”
我端起水杯，和她碰了一下。
“谈不上照顾，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朋友？”她放下酒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乔安姐，你真的……只是把他当朋友吗？”
她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然呢？周小姐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我可没说什么，”她摆摆手，笑得一脸无辜，“我只是觉得好奇，什么样的朋友，能让一个男人，卖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去给对方还房贷呢？而且对方，还是个有夫之妇。”
她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字字诛心。
我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件事，裴然已经跟你说了？”
“当然，”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们之间，可是没有秘密的。不像某些人，打着朋友的旗号，做着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还把自己的丈夫蒙在鼓里。”
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在我身上。
我终于明白她今天找我来的目的了。
她是来示威的，是来羞辱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
“周小姐，我想你误会了。第一，我和裴然之间，清清白白，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第二，那笔钱，我们已经还给他了。第三，我和我丈夫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我的反击，显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
“乔安，你别在我面前装清高了！”
她连“乔安姐”都不叫了，直呼我的名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裴然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年！你呢？你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对你的好，吊着他，把他当备胎！”
“现在他要跟我结婚了，你是不是不甘心了？所以又跑来纠缠他？”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越说越离谱。
我气得浑身发抖。
“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她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摔在桌子上。
“你自己看看吧！”
照片散落一地。
我低头看去，瞳孔猛地收缩。
照片上，是我和裴然。
有我们在大学操场上，并肩坐着看星星的。
有我失恋时，他抱着我安慰我的。
有我们一起去旅行，在海边大笑的。
还有一张，是我最近去给他送饭，他站在门口，眼神温柔地看着我的。
这些照片，跨越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记录了我们之间很多重要的瞬间。
每一张，看起来都亲密无间。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我们确实很像一对……情侣。
“这些照片，是裴然给你的？”我的声音在颤抖。
“不然呢？”周倩得意地看着我，“他说，这些都是他最珍贵的回忆。不过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因为他有我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不敢相信，这些被我视若珍宝的友谊的见证，在裴然那里，竟然有着另一层含义。
而现在，他又亲手，把这些“证据”，交给了另一个女人，用来攻击我。
“乔安，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周倩凑近我，压低了声音，“离裴然远一点。他现在是我的男人，我不喜欢我的男人，身边有你这样不清不楚的‘姐姐’。”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那笔帮你还房贷的钱，其实不是裴然卖专利得来的。”
“那笔钱，是我爸给他的。”
07
“你说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倩看着我震惊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
“很惊讶，是吗？”
“裴然那个破专利，根本就没卖出去，或者说，根本就没人看得上。”
“他所谓的‘卖’，不过是把我爸给他的彩礼钱，换了个说法而已。”
彩礼钱……
这三个字，像三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所以，陆铭舟告诉我的那个版本，裴然亲口承认的那个版本，全都是假的。
真相是，裴然为了娶一个富家千金，拿了岳父给的彩礼钱，然后转头，用这笔钱，替我还了房贷。
这已经不是狗血了。
这是荒诞，是羞辱，是对我、对陆铭舟、对他自己，最恶毒的践踏。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喃喃地问，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为什么？”周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当然是为了你啊，乔安姐。”
“他大概是觉得，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在你心里留下最深刻的印记吧。”
“毕竟，那是他用自己的婚姻和下半辈子换来的钱。多伟大的爱情啊，我都快被感动了呢。”
她的话，充满了嘲讽。
我却笑不出来。
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原来，我所以为的“深情”，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自我感动。
他不是卖掉了梦想。
他是卖掉了自己。
然后，拿着卖身的钱，来给我上演了一出情深似海的戏码。
他把我当成了什么？
一个可以让他用金钱来衡量的，证明他“爱情”的道具吗？
“那……陆铭舟呢？他也知道这件事吗？”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希望，至少，我的丈夫，没有参与到这场荒诞的骗局中来。
周倩挑了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
“你觉得呢？”
“你以为，凭裴然那个脑子，能想出这么一箭双雕的计划吗？”
“一边哄得我爸开心，以为他是个有志青年，肯把女儿嫁给他；一边又在你面前装深情，让你对他愧疚感恩。”
“这么完美的计划，当然是需要一个‘高人’在背后指点的。”
高人……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陆铭舟。
是他。
是他，和裴然一起，策划了这一切。
裁员是真的。
走投无路是真的。
但后面的所有，都是假的。
他们联手，给我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一个关于梦想、爱情、兄弟情谊和男人尊严的，感人至深，却又肮脏不堪的谎言。
而我，就是那个被骗得团团转的傻子。
我还在为陆铭舟的“坦白”而心疼，还在为他的“担当”而感动。
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他更高明的表演而已。
他利用我的善良，我的同情，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餐厅的。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像一个游魂，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手机在包里疯狂地响着，我没有接。
我知道，是陆铭舟打来的。
他大概是算着时间，想知道我和周倩谈得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还在等着我回家，然后继续对我表演他的深情和愧疚？
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走进一家酒吧，点了一杯最烈的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我终于忍不住，趴在吧台上，失声痛哭。
我哭我错付的十年友情。
我哭我可笑的三年婚姻。
我哭我自己，那个天真、愚蠢，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的自己。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小姐，你没事吧？”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像个学生，眼神里带着关切。
我摇了摇头，想说我没事。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大声的哭泣。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递给我几张纸巾，然后又要了一杯温水，放在我手边。
我们就这样，一个哭，一个陪着。
很奇怪，面对一个陌生人，我反而觉得有了一丝安全感。
等我哭够了，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谢谢你。”我对他说。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客气。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我看着他干净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对他和盘托出。
他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也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等我说完，他才开口。
“听起来，确实挺糟糕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同情，也没有指责。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是啊，我该怎么办？
回家，和陆铭舟对质，然后大吵一架？
然后呢？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我心上。
我曾经以为，我和陆铭舟，会白头到老。
可现在，我们的婚姻，已经变成了一个笑话。
建立在谎言和欺骗之上的感情，还剩下什么？
“我不知道……”
我迷茫地摇了摇头。
“那就先别想了，”他说，“先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等天亮了再说。”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注入我冰冷的心。
是啊，天还没塌下来。
我不能就这么被打倒。
我擦干眼лезы，对他笑了笑。
“你说得对，谢谢你。”
我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陆铭舟的。
我没有理会，而是打开了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我的大学室友，现在是一名律师。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是我，乔安。”
“我想咨询一下，关于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
08
我没有立刻回家。
我在外面找了个酒店，住了下来。
我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整理我混乱的思绪。
手机关机，隔绝掉所有来自外界的干扰。
我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我想了很多。
从我和裴然的相识，到我和陆铭舟的相爱。
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现在都像蒙上了一层灰，变得模糊不清。
我试图去理解他们。
裴然，他或许是真的喜欢我，但也真的自私。他用一种近乎毁灭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执念，最终把我们三个，都推入了深渊。
陆铭舟，我曾经最爱，最信任的人。我能理解他被裁员后的脆弱和恐惧，但我无法原谅他的欺骗和利用。
他不是没有选择。
他可以选择对我坦白，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困难。
但他没有。
他选择了一条他自认为的“捷径”，一条以牺牲我的信任和感情为代价的捷径。
在这场闹剧中，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他们两个男人，以“爱”和“为我好”的名义，操控着，摆弄着。
我的感受，我的尊严，从来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天亮的时候，我做出了决定。
我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走出了酒店。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公司。
我向我的直属领导，递交了辞职信。
这份工作，我已经做了五年，不好不坏，但也消磨掉了我所有的热情。
以前，为了房贷，为了生活，我不敢轻易改变。
但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然后，我去了我一直想去的那家画室，报了一个长期的油画班。
做完这两件事，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最后，我回了那个我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陆铭舟在家。
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到我回来，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冲了过来。
“安安，你终于回来了！你吓死我了！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
他想抱我，被我侧身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们谈谈吧。”
我走到沙发前坐下，把一份文件，放在了茶几上。
是离婚协议书。
他看到那几个字，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安安，你……你都知道了？”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点点头。
“周倩都告诉我了。”
我的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闹质问。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陆铭舟“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安安，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抱着我的腿，哭得像个孩子。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发誓，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我爱你，安安，我不能没有你！”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陆铭舟，你知道吗？你最让我失望的，不是你失业了不敢告诉我，也不是你和裴然合伙骗我。”
“而是，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尊重过我。”
“在你眼里，我或许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脆弱的妻子。所以你觉得，你可以用谎言，来为我构建一个虚假的美好世界。”
“你觉得你是在为我好，但你有没有问过我，那是不是我想要的？”
“你剥夺了我作为妻子，与你同甘共苦的权利。”
“你践踏了我对你最基本的信任。”
“我们的婚姻，从你选择欺骗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我说完，站起身，掰开他紧抓着我的手。
“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房子和车子都留给你，我什么都不要。”
“那笔钱，我会想办法和裴然撇清关系，那是你们之间的交易，与我无关。”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了卧室。
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当我拉着行李箱，走出卧室的时候，陆铭舟还跪在原地，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
我走到门口，换好鞋，手放在了门把上。
“安安……”
他沙哑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陆铭舟，祝你……前程似锦。”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正好。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
我知道，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会遇到困难，会感到迷茫。
但我不会再害怕了。
因为从今天起，我只为我自己而活。
来源：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