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被篮球砸到时,系统说任务完成,我终于不用忍了,我说绝交吧(完)
我被篮球砸到时,系统说任务完成,我终于不用忍了,我说绝交吧(完)
篮球带着风声精准地砸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转校生楚妍又哭了,而陆其野,我的竹马,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就在我头晕目眩时,脑海里响起了机械音:【滴,攻略任务完成!】
陆其野大步流星地过来拽我,眉头紧锁,极不耐烦:「砸你一下怎么了?谁让你又招惹妍妍,把她弄哭了。」
楚妍,那个刚转来的女孩。据说月考成绩出来,发现自己不是第一,当场就梨花带雨地哭了半钟头。
所以,运动会赛场上,陆其野这一球,砸得又准又狠,毫不留情。
按照惯例,我应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选择原谅。但这一次,我真的倦了。
我抬起头,抹了一把脸,温热的鼻血沾了我一手。陆其野看到血,明显愣住了,表情错愕。我趁着他发愣的当口,一字一句地说:「陆其野,我们到此为止吧。」
「你这个人,其实挺没劲的。」
陆其野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拔高了音量,满脸的不可思议:「就为这一下?苏夏,你至于吗!」
我摇摇头,鼻腔里的血腥味阵阵泛上来:「当然不止这一球。」
自从楚妍转来,这种事还少吗?他半路撇下我三次,为了楚妍「警告」我八次,为了哄那个转校生开心,当众让我难堪十三次。
最过火的那次,他伙同别人,一声不吭地拔营走人,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荒郊野岭的露营地。
当时有人还不太放心:「这么干,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陆其野却一副无所谓的腔调:「这荒山又没豺狼虎豹,能出什么事?」「她抢了妍妍的竞赛名额,给她点教训是应该的。」
妍妍,楚妍。
这个名字出现后,陆其野挂在嘴边的就是「你必须让着她」。
楚妍内向怕生,我主动竞选班干,她就羡慕地红了眼。于是,我的活泼开朗在陆其野眼里就成了罪过。
她敏感多思,听我们聊起青梅竹马的过往,她就自怨自艾,说自己只有个酒鬼父亲。于是,我的竹马就彻底成了她的专属。
陆其野烦躁时,总会甩给我一句:「她已经够可怜了,你跟她争什么?苏夏,你别不知好歹。」
可是陆其野,你怎么就忘了。
我这身体,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我连爬出那座山的体力都没有啊。
系统告诉我,我是「胎穿」,虽然没了上辈子的记忆,却继承了上辈子那副羸弱不堪的病体。
我家和陆家是世交邻居。我顺理成章地成了陆其野的小尾巴。
那时候,我还会甜甜地拽着他衣角喊哥哥。他也会像个小男子汉一样,把那些嘲笑我「病秧子」的熊孩子全都打跑,叉着腰宣布:「苏夏是我妹!谁敢欺负她,我揍死谁!」
所以,当系统出现,告诉我只要攻略陆其野,就能换来一副健康的身体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那时根本不懂什么叫攻略,我只是本能地想对我的其野哥哥好。
青梅竹马,情窦初开。我一直是陆其野身后那个最忠实的追随者。
直到楚妍出现。
「你活在一个小说世界里,」系统冷冰冰地揭示真相,「陆其野是男主,楚妍是女主,而你,苏夏,只是个路人甲。」
「你的存在,就是推动他俩感情升温的工具人。」
「等他们在一起,你的攻略就算圆满。」
系统还说,楚妍登场,陆其野的偏爱就会倾斜。他必须对我更糟,才能反衬出他对楚妍的独一无二。只有这样,楚妍才会被感动,会放下心防,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为什么她只需迈出一步?
因为剩下的九十九步,陆其野早就替她走完了。
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不信陆其野会这么对我。就算不是爱情,我们十几年的情分,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认识才几个月的转校生,就全盘否定我?
那时我太天真,不懂系统为什么不反驳。现在我懂了,事实胜于雄辩。
当我从露营地,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点点蹭出来时,我亲耳听到了陆其野和他那帮兄弟的对话。
「野哥,你真把你那小青梅丢那了?不怕她真生气,以后不『舔』你了?」
陆其野的笑声里满是轻佻和不在乎:「怕个屁。她舔了我这么多年,你见她什么时候放弃过?再说了——」
他顿了顿,耸肩道:「她放弃了不是更好?我可不想让妍妍误会。」
那一刻,我如坠冰窟,从头凉到脚。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我那点暗恋,包括陆其野本人。他们只是默契地谁也不戳破,就那么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讨好,看着我自以为是地隐藏着那份爱恋。
殊不知,在他们眼里,我从来都是一个可笑的,供人观赏的跳梁小丑。
我真的有点累了。
这些年,像个向日葵一样追着陆其野跑,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我不觉得累。楚妍出现,我也不觉得累。
哪怕被他一次次伤害,我都还抱着一丝幻想,觉得陆其野只是被剧情蒙蔽了双眼。等他清醒过来,他会明白的,我不是那种人,我们才是一起长大的。他最了解我。
我真是可悲。他就是因为最了解我,才会一次又一次,毫无负担地偏向楚妍。
我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陆其野,追逐一个人的背影,真的需要耗费很多很多力气。
现在,我不想再努力了。
就在这时,得知了真相的楚妍跑了过来,喘着气,小脸通红:「陆其野!」
少女的圆眼睛瞪着他,周围瞬间响起暧昧的起哄声。
陆其野肆意地笑着看她,少女更窘迫了:「我、我听他们说,你为了帮我……把苏同学一个人丢下了?」
陆其野低头凑近她,嗓音带笑:「嗯,解气了吗?」
他那双遗传自陆阿姨的多情眼,看得楚妍立刻低下头,却梗着脖子说:「虽然……虽然我很感动,但你怎么能这样!苏同学回头会怪我的!」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就被陆其野蛮横地拽进了怀里。他胸腔的震动清晰传来:「我只在乎你。提她干嘛?她明知道你需要那个名额来证明自己,还非要抢。教训她都是轻的。」
「她要是敢怪你,我饶不了她。」
从未被如此珍视过的女孩瞬间红了眼眶。她犹豫了一秒,随即紧紧回抱住了眼前的少年。
周围的欢呼声几乎掀翻了天,仿佛在见证一场盛大的告白。
——如果不是有人突然煞风景地尖叫了一声「苏夏!」。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山里没信号,我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爬出来的。身上的衣服被荆棘划得破破烂烂,交错着细小的伤口。
我就这么狼狈不堪地,闯入了他们的庆功宴。
「糟了,真出事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其他人慌忙朝我跑来。我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闭上了眼睛。
昏迷前的最后一瞥,我好像看到,那个和楚妍紧紧相拥的陆其野,猛地松开了手,满脸愕然地看着我倒下的方向。
他一定在想:怎么可能?不过是爬座山而已。我的身体明明早就好转了,能出什么大事?
可是陆其野,你不知道。我的身体之所以好转,是因为我对你的付出,总能得到你的回应。而现在,你收回了所有的好,我的身体,自然也就被打回了原形。
「所以宿主,」系统见缝插针,「安心做任务吧。任务完成,你就能彻底痊愈了。」
再次睁眼,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我再熟悉不过的白色天花板。
陆其野守在床边,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病房外,我爸妈和陆家叔叔阿姨的争吵声隐隐传来:「我们捧在手心的女儿,就算跟陌生人出去,也不至于被一个人丢在山里!你们就是这么对她的?」「追究!我们必须追究到底!我倒要看看,一群人约好去露营,凭什么最后我女儿进了医院!」
「小夏,你醒了!」陆其野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仿佛失而复得。
这神情让我想起小时候。那次陆其野贪玩,害我受了凉。他也是这么守着我,醒来时红着眼圈:「我再也不丢下你了,我要永远照顾小夏,和小夏在一起。」
而现在,他同样说着愧疚的话:「我只是想让你长个记性,我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
可我做错了什么?数学竞赛,公平竞争。楚妍技不如人,输得明明白白。
「妍妍她……她真的很需要那个保送名额,」陆其野替她辩解,「小夏,你明明知道她多想逃离那个家。」
因为她需要,我就得让。那我呢?我的需求呢?
「那不一样,妍妍家里那种情况,错过了就真没机会了。你从小到大什么没有?就算错过了,也不是非走这条路。」
这是楚妍出现后,他第一次这么耐心地跟我「讲道理」。
「所以小夏,这事不怪妍妍,你要怪就怪我。你让叔叔阿姨别再追究了,行吗?」
再追究下去,楚妍必然会被牵连。这,才是他守在这里的真正目的。
我麻木地望着天花板。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不是伤心,只是彻底麻木了。
也许是我长久的沉默,让他误以为我不会答应。陆其野终于耗尽了耐心,猛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啸。
「苏夏,老子不喜欢你,难道还是老子的错了?!」他忍耐到了极限,朝我大吼:「这些年照顾你这个病秧子,老子早就受够了!谁愿意走哪儿都带着个拖油瓶!有事没事还得哄着,烦不烦!」
「有种你冲我来!我陆其野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他妈针对妍妍!」
他发泄完,病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一动不动,只有睫毛在颤抖。
「艹!」他低骂一声,烦躁地抓着头发,似乎想缓和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好啊。」我轻声打断了他。
「什么?」他一愣,抬头看我。
我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好啊。」
如你所愿。我不要再喜欢陆其野了。他是个骗子。他明明说过,永远不会嫌弃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们同岁,一出生就认识。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幼儿园。他小小的身影挡在我前面,让我拉着他的衣角:「小夏,跟紧我,别丢了。」
我很听话,一直跟着他。跟着他走过两小无猜,走过情窦初开。
终于,在我们的第十八年,我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我主动松开了那片抓了十几年的衣角。
我决定,走上一条和陆其野背道而驰的路。
我要——一个健康的身体。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小气!」陆其野立刻露出了笑容。那笑容里,有几分是庆幸楚妍安然无恙,又有几分是拿捏住我、料定我还会包容他的自得,我不想猜。
我只听见他说:「你早这么想开不就好了。妍妍胆子小,我好不容易才让她愿意靠近我,你别来添乱。」
「所以,以后咱俩保持点距离,我不想妍妍误会。」
我扯了扯嘴角,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坚定地点头:「嗯。」
不用你提醒我保持距离。我会躲得远远的。
从答应系统,开始真正「攻略」的那一刻起。我就像答应陆其野那样,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不再早起去他家楼下等他上学,也不再操心他那个破胃,天天给他带早餐。我更不会主动出现在他和楚妍的视线里。
当陆其野又在班里贬低我、抬高楚妍,引得全班起哄他们时,我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赶在值日生擦掉板书前记完最后一个笔记。
我做得很好,攻略值稳步上涨。
但讽刺的是,陆其野却主动找上门了。
他蹲了好几天,才在放学路上堵住我。毕竟,我已经刻意避开他好几个月了。
他眼里竟闪过一丝委屈:「苏夏,我已经两个月没吃到早饭了。」
换做以前,听他这么说,我早就心疼得不行。
但现在,我只是平静地了然点头:「哦,是楚同学想吃吗?店铺你认识,就在那条老街上,直走就到。」
以前我带的早餐,最后都进了楚妍的肚子。那也是我们矛盾的起点。楚妍总会红着眼:「我不吃了,苏同学你别生气,你们别为我吵架。」然后楚楚可怜地放下热粥,拿起自己的冷馒头。
陆其野立刻把我挡开,护着她:「东西给我了,我想给谁就给谁。大不了你明天多买一份。」
他是骗子。我多买了一份,他还是会两份都给楚妍。
所以现在,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又是来替楚妍要早餐的。
陆其野显然也想起了往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不是问这个!」
「那是问什么?」我故作不解。
这种明知故问,在他看来就是我的挑衅。我们以往闹别扭,只要他先开口,就算他低头了,我从不会让他下不来台。
他气急败坏:「苏夏,你是故意的!」
我无动于衷。
他被我的冷漠气笑了:「好,你好得很!」「你以为老子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吧?」「有本事,你以后别哭着回来求我!」
他撂下狠话,转身就走。不远处,楚妍正乖巧地站在那儿等他。
陆其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将楚妍拉进了怀里。少女慌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羞涩地低下了头。
我没回头看那场恩爱秀。
因为当晚,我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攻略值已到达 %。」
第二天,陆其野牵着楚妍的手一起进了教室。她在众人的恭维中朝我投来一瞥,笑得无比甜蜜。
紧接着,月考成绩公布。
我稳坐第一。
楚妍,又哭了半个小时。
然后就是下午的运动会。陆其野的篮球,裹挟着他全部的怒火,狠狠砸在我的脸上。
完成了那最后的 %。
滴!「攻略值 %,攻略成功!」
思绪收回。
眼前的陆其野还在咆哮:「苏夏,你又在耍什么把戏?!」他根本不信我会说出「绝交」两个字,伸手就要抓我的肩膀。
但他被赶来的同学撞开了。
「陆其野你愣着干嘛!」
「苏夏流鼻血了!快,送医务室!」
人群七手八脚地围了上来,瞬间把我和陆其野隔在了两个世界。
那个篮球孤零零地滚到他脚边,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成了被隔绝的孤岛。
因为我从小体弱,爸妈对我的身体格外紧张,班主任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就算只是流鼻血,他还是大笔一挥,给我批了几天假。
离开办公室前,班主任叫住了我:「苏同学,恭喜你,你的保送名额定下来了。」
「是京大。」
我心里一动。陆其野的目标,一直是南方的南大。而京大,在十万八千里的北方,一个南,一个北。
班主任看出了我的沉默,又说:「要不要和同学们道个别?」
这个消息班里还不知道。我摇摇头:「不用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拍拍我:「你和陆其野,一直是我最看好的两个苗子。但陆其野……唉,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成绩下滑得厉害,还开始逃课。」
「苏夏,你们一起长大的,你多劝劝他。」
他不知道,以前陆其野犯浑,陆阿姨管不了,所有人都会来找我。他们都说,陆其野只听我的。
可他们不知道,每一次,我都要独自去那种烟雾缭绕的网吧,忍受着旁人轻浮的口哨和黏腻的目光,蹲他出来。
我讨厌那里。可陆阿姨红着眼求我:「夏夏,帮帮阿姨,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阿姨也不活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去。
陆其野也不是每次都领情,他之所以肯跟我走,不过是因为网吧里那些人,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放肆,甚至有人想动手动脚。陆其野才会猛地砸了键盘,和人大打出手,然后拽着我逃出去,不耐烦地吼:「苏夏,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仿佛他做了多大的让步。
而现在,班主任又想让我去「劝」他。
我看着自己的鞋尖,平静地开口:「老师,您应该找楚同学。或者找副班长他们。」
毕竟,他们是陆其"野"的好兄弟。当初把我丢在露营地的主意,就是他们出的。至于楚妍——陆其野为她做了那么多张扬的事,老师们不可能一无所知。
找谁都行,唯独不该再找我。
「还有一件事。」
班主任以为我动摇了,问:「什么?」
我抬起头,目光坚定:「老师,关于这次陆其野同学在运动会上,故意用篮球砸伤我这件事,我要求学校追究到底。」
“攻略”的进度条终于拉到了%。
我完成了那个所谓的“任务”。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继续扮演那个忍气吞声的自己。
更何况,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
这些年我对陆其野的那点情分和感激,早在上次露营,在他选择放弃追究时,就已经被我亲手一笔勾销了。
我不欠他分毫。
那么现在,轮到他还债了。
认错、道歉、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
这三样,我全都要,一样都不能少。
我几乎能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陆其野得知这一切后暴跳如雷的模样。
事实也的确没超出我的预料。
他听完我的诉求,简直被气笑了,声音里满是嘲讽:
“要我给苏夏道歉?她怎么敢想的?!”
他陆其野,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是那群人里的“孩子王”。谁有那个分量让他道歉?谁能让他低头?
无论捅出什么篓子,背后总有陆爸爸给他撑腰。
更别提,这次他要道歉的对象——是我。
一个向来只会对他道歉、为他无限妥协的我。
“陆同学!请你注意态度,这里是学校!”班主任的脸色很不好看。
可陆其野只是冷哼一声,满不在乎:
“她不就是想用这招逼我去找她吗?做梦!”
“她自己滚回来给我道歉,再和妍妍说声对不起,我或许还能勉强原谅她。”
他猛地站了起来。
自从目睹我流着鼻血被送进医务室,他就一直等在这里。
因为换做以前,他也不是没无意中弄伤过我。
而每次,都是我反过来安慰他:“其野,我没事,你别内疚。”
仿佛受伤的不是我,而是他。
按照过去的剧本,他在这里等着,我早就该小跑回来,带着怕他担心的口吻说出那句台词。然后他勉为其难地“嗯”一声,我露出一个满足的傻笑,他转身,我亦步亦趋地跟上。
我们又会和好如初。
陆其野甚至已经把和好后的台词都想好了。
到时候,他会“勉为其难”地收回那句“离我远点”的狠话。
“你想跟着就跟着吧,但别惹妍妍不高兴。苏夏,你见好就收。”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想。
明明,他早就烦透了苏夏。
诚然,小时候他确实说过会永远和苏夏在一起。可这一“在”就是十几年,他早就腻了。
恰好,那个叫楚妍的转校生出现了。
那是一个和苏夏截然相反的女孩。
她不像苏夏那样被家人捧在手心,更不像苏夏那样处处管着他。更多时候,她会无条件地和他站在一起——帮他逃课打掩护,主动给他抄作业。
最疯的时候,她敢和他一起翻墙。
楚妍就像一朵在泥泞中挣扎的、坚韧的小白花。
她表面看起来和苏夏一样乖巧听话,却只有陆其野看过她藏在深处的叛逆。
陆其野笃定地认为,他要喜欢,也该是喜欢楚妍这样自立自强的女生,而不是苏夏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
所以,他和楚妍在一起了。
他以为苏夏会大吵大闹,毕竟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都看在眼里。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可苏夏的反应却如他所愿——她真的信守承诺,和他保持了清晰的距离。
最开始,他乐得自在,仿佛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前所未有的轻松。
终于没人管着他打游戏、逃课,也没人跟在屁股后面唠叨他的学习。他和楚妍牵手、看电影、去网吧,肆意挥霍着叛逆。
但渐渐的……有些东西失控了。
他开始频繁说错话。
明明楚妍在兴致勃勃地说:“明天我们去玩海盗船吧。”
他却脱口而出:“不行,就苏夏那个小身板,玩不了。”
“对了,早饭呢?”他皱着眉,“我要是不吃,她等下又要缠着我闹了。”
回答他的,是楚妍瞬间愣住的表情。
连带着,他也僵在了原地。
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苏夏已经从他的生活里“蒸发”很久了。
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认定,这是苏夏在跟他赌气。
不就是吃醋了吗?
他倒要看看,她那点耐心能撑到什么时候。
所以在那之后,只要苏夏在场,他就会故意拔高音量,用贬低苏夏的方式去捧高楚妍。他的那群兄弟更是会意,只会附和着说出更过分的话。
好几次,他都听得自己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苏夏的背影。
他心里在想:你倒是来找我啊,只要你来找我,我就帮你揍回去。
可她一次也没来。
于是,楚妍做的爱心早餐,他当着苏夏的面一口口吃掉。
他甚至在苏夏面前,永远和楚妍保持着旁若无人的暧昧。
他等着,等着苏夏忍不住,哭着跑到他面前认错。到时候,他就能顺势下个台阶,“勉为其难”地允许她重新跟在自己身后。
可他等啊等,等啊等……
等来的,只是苏夏毫不在意的反问:“那是问什么?”
他气得浑身发抖。
所以第二天,他拉着楚妍的手,在早自习的铃声中走进教室,目光像钉子一样锁在苏夏身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但,没有。
每一个表情里,都没有嫉妒,更没有难过。
恰好那天月考成绩公布,楚妍因为排名掉了,趴在桌上哭了半小时。
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
那是他第一次对楚妍发脾气:“不就是个破名次吗?哭什么哭!我给你找回场子不就是了!”
于是,运动会上,当他看见苏夏无视自己走过时,他抓起篮球,用尽力气砸了过去。
可他没想到会那么重。
当他看见苏夏鼻腔涌出的鲜血,和她吐出的“绝交”两个字时,他的大脑空白一片。
在医务室外漫长的等待中,他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向苏夏道歉的念头。
可他没能等到苏夏。
只等来了一句冷冰冰的诉求:认错、道歉、赔偿精神损失费和医药费。
她全要。
唯独不要他,也不要和好。
“我不同意!”
陆其野的咆哮在办公室里回荡:“想让我道歉,让她自己来跟我说!苏夏她凭什么?!她说道歉我就得道歉,说认错我就得认错?!她以为她是谁?!”
他的声音极大,让场面瞬间安静。
以至于楚妍小声的抽泣清晰可闻:“都是我的错……其野是为了我,才不小心伤到苏同学的。”
“我可以代替其野道歉,只要苏同学能原谅他……”
“谁要她原谅?!”
不知为何,听到楚妍这句话,陆其野只觉得更加恼火,他转向其他人:“苏夏人呢?我要见她!”
班主任气得发抖:“陆同学!这里是学校!”
“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你是故意伤害同学!你凭什么不道歉?”
“苏同学已经说了,你要是坚持不道歉,她不介意让你背上官司!”
话音落地。
陆其野的身影彻底僵住了。
一直待在象牙塔里的其他人也噤若寒蝉。楚妍惊呼出声:“不就是砸了一下,至于闹得这么严重吗?!”
至于。
回家后,我看着爸妈急坏了的样子,觉得无比至于。
所以我毫无保留地摊牌了我的决定。
他们和陆其野的爸妈关系极好,如果陆其野死不道歉,而我又非要较真,他们难免会为难。
可也仅仅是“为难一下”而已。
我妈抱着我直掉眼泪,我爸大手一挥:“早就该这样了!”
“以前看你对那小子狠不下心,我们才没跟他计较。现在他要是还敢不认错,那也别怪咱们不留情面!”
也是因为我的态度太过坚决。
所以当晚,连陆妈妈赶过来求见,我爸妈都硬是没开门。
她想来干什么,无非是摸透了陆其野的脾气,知道让他认错比登天还难。她舍不得宝贝儿子受压,就想来求我松口。
“小孩子打闹而已,夏夏你是知道的,男孩子晚熟,调皮一些,你别跟他计较好不好?”
不好。
我直接塞上了耳塞。
高考在即,如果真的起诉陆其 野,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他们比谁都清楚。
听说陆爸爸连夜赶了回来,进门就要对陆其野动手。陆妈妈哭着去拦。
那动静闹得极大,显然是故意想让隔壁的我家听见。
按照两家几十年的交情,我家定然会出门劝和,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我爸妈早就料到了这一出,下午就带着我出了门,美其名曰“出去散心两天再回来”。
“咱们听见了会心软,那听不到,不就不会心软了吗?!”我爸两手一摊,带着妻女就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所以那天晚上,隔壁屋的棍子打断了两根,也没人跑进来拦一下。
陆其野是被抬出去的。听说,直接进了医院。
楚妍大概是代表班里去慰问的,亲眼目睹了陆其野的“惨状”。
她拍了照片发给我,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埋怨:
“苏同学,你怎么能这样?其野不就是砸了你一下,你就用这种方式报复他!他都伤得这么重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彼时,我正站在海边吹风,慢悠悠地点开了消息栏。
照片里,陆其野躺在病床上,脸上确实带着几块淤青,眼神消沉,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但很显然,到底是亲儿子。
陆爸爸根本没下什么重手,纯粹是看着吓人。
至于这是演给谁看的……楚妍这么“巧合”地发来照片,我还有什么不明白?
我欣赏了他脸上的伤两秒,只回了一句:
“不道歉不赔偿,就等着收起诉书。”
反手,将人拉黑。
病房里,看见这条消息的陆家爸妈脸色瞬间惨白。
陆其野看着楚妍,急切地追问:“她说什么了?!”
楚妍还没从愣然中回神,手机就被陆其野一把抢了过去。
“她肯定是问我伤得重不重,找你要地址呢,小伤而已,她就爱大惊小怪……”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试图把医院的地理位置发过去。
屏幕上弹出的红色感叹号,让他终于看清了上面那行冰冷的文字。
班主任很快联系了我。
陆家和陆其野,最终还是同意道歉赔偿了。
所以我再次出现在学校时,是星期一。
赔偿按照我的要求,给了双倍。
而陆其野,在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那封致歉书。
他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
我站在人群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他,一字一句,屈辱地开口:
“苏夏,对不起。”
在全校面前公开认错,对于向来骄傲不可一世的陆其野来说,这无疑是奇耻大辱。
所以我以为,经过这件事,陆其野会彻底恨上我。他向来记仇。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变得很反常。
以往上学,都是我在巷口等着他出门。但现在,他会站在我原先的那个位置,局促不安地看着我。
我目不斜视地路过。
他就跟在我身后。
班主任最近很高兴。
因为全班最让他操心的刺头学生,终于收心开始好好学习了。陆其野本就不笨,否则也待不住重点班。
即便离高考没剩多久,他的名次也在肉眼可见地进步。
反倒是楚妍,仿佛又变回了刚转来时那个敏感内向的样子。
就好像小说里只写到拧巴敏感的女主被强势热烈的男主救赎,她终于大胆地走出了那一步,收获了幸福。
故事却在这里戛然而止。
并没有写,走出这一步后,男女主未来还有千万步需要磨合前行。
她的成绩下滑得厉害。
班主任只能屡次把她叫去办公室训话。她回来时,往往眼眶通红。
她突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最后趴在桌上,肩膀不住地颤抖。
我:“……”
我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记眼刀,连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动作都慢了两秒。
以至于刚走到走廊,就和刚从办公室回来的陆其野撞了个正着。
他看着我背上的书包,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他以为我像以前一样,又是因为身体吃不消才要请假。
我突然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脸色白了一些,他都会紧张地抱着我冲向医务室。但渐渐的,这具身体时常出状况,他也早就习惯了。
看见我面露不适,也只是不耐烦地皱眉:“不舒服就请假,又不是我非要你跟着的。”
现在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关心”过我的病情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连前几天的体检结果都不知道——医生看着我那些健康到异常的指标,直呼“医学奇迹”。
我在他快要碰到我的前一秒,后退了一步,摇摇头:“我没事。”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僵硬地开口:“那你这是……”
“我要走了。”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没什么波澜:“所以,这位同学,可以麻烦让让吗?”
是的,我要走了。
保送名额已经尘埃落定,学校里本就没我什么事了。
离开是必然的。
就好像系统说的那样,我不过就是个在以男女主爱情故事为基点的世界里,最不起眼的路人甲。我的唯一作用,就是用男主的冷漠来衬托他对女主的特殊。
现在,任务圆满完成。男主和女主终成眷属。
我也拿到了我最想要的——健康的身体。
我自然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但陆其野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苏夏,你就这么想躲着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
“如果是为了让我低头,我承认,你赢了。”他咬着牙,“这些天没有你,我的确很不自在。我承认,这是我的错。但是苏夏,我已经道过歉了!”
他红着眼看我,那表情,好像做错事的人反倒是我:
“你不能因为一点误会就这么和我断了!明明是你自己说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楚妍她……她家境一直不好,我只是想让你让让她而已。但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冷血,还是什么都要和她抢,所以我才……”
所以,他就想“教训教训”我。
冷血吗?
相识这么多年,原来陆其野是这么看我的。
我不得不说,他看人真准。
就好像现在,我听着他这番漏洞百出的示弱和忏悔,只是淡淡地反问:
“所以呢?”
他讶然地抬头。
我继续开口:“我很同情她的不幸。但她家境不好,是我造成的吗?她考不上第一,是我在背后陷害的吗?”
“我凭什么要让?陆其野,我不欠她的。同样,我也不欠你的。”
陆其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整个人愣在当场。
我也没在意他,推开他,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对不起!”
陆其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身追了上来:“所以我后悔了!在医院那几天,我就后悔了!”
“明明以前,我只要有一点好歹,你都会担心地守在我身边。但是那几天,我每一次惊醒,病床边都是空荡荡的!”
“我想,你当初,肯定比我还难过。”
毕竟他当时,不仅没担心我,反而急着让我别追究,生怕牵连到楚妍。
“夏夏,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以前明明好好的,现在不该是这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图一时新鲜,稍微放肆了一下而已,我就能说放手就放手。
纵然他是有点过分,但是以前他也混蛋过,我不也没怎么计“较吗?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一把拽住我的手,看着我,一字一句地承诺:
“我会和楚妍分手。我最近有在好好学习,我们说好的,要去同一所大学。”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食言了。”
身份彻底调换,现在他成了那个拽着不放的人。
而我,也和曾经的他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希冀的表情。
冷漠地甩开了他的手,只回了一声:
“哦。”
然后,我冷眼看着他和楚妍吵作一团。
这场分手闹得极大。楚妍哭得撕心裂肺:“我就只有你了,你们为什么都要抛下我……”
陆其野捏紧拳头,这次,没有心软。
但比这场分手闹得更大的,是楚妍那个酒鬼父亲,恰好在此时闹到学校造成的伤人事件。
“那个赔钱货呢!老子彩礼都收了,她竟然敢跑!把她交出来!都给我交出来!”
浑身酒气的男人,在校园里挥舞着刀具大吼大叫。
“反正老子也没救了,老子今天就要拉着你们都去陪葬!”
这场无差别的袭击造成了极大的骚乱。
我意外地被卷进了人群,过度的挤压让我瞬间感到窒息。
慌乱间,我好像看见陆其野正穿过人群,拼命朝我跑来:
“夏夏!”
他想要拉住我的手。
却在下一秒,听见了身后传来楚妍惊恐到了极点的尖叫:
“其野救我!”
他的动作猛地顿了一秒。
他咬紧牙,回头吼道:“夏夏,你先等等我!”
等不了了。
一个在故事里注定要成为背景板的路人甲,从决定不认命的那一刻起,就自然不会傻傻地在原地等着他来救。
所以,在陆其野转身挡在楚妍面前,将她紧紧护在怀里时,
我正一点一点地,从踩踏的人群中爬出来。
爬出来的姿势极为狼狈,我不知道自己被人踩了多少脚,又踩了别人多少脚。
我只知道,在明白自己逃出生天的下一刻,我几乎瘫软地躺在角落,连手臂处传来的刺骨疼痛都暂时忽略了。
而在我对面不远处,被死死扣押着的中年酒鬼依旧在大声唾骂:
“她是我女儿!我想卖就卖!你们凭什么抓我!”
在他脚下,有几滴血点,而在人群中,陆其野的手臂上多了一道清晰的血痕。
楚妍什么也顾不得地抱着他,少女梨花带雨:“我以为……我以为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其野,我好怕。”
他僵了一下。
到底,还是轻轻地回抱了过去。
连带着刚才那场分手的僵局,也似乎在这一刻烟消云
散。
连带着系统也适时地发出感叹:
「看吧宿主,这就是男女主。他们是天生注定的一对,路人甲根本动摇不了。」
它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完美得像是一场大结局。
所以呢?
我只是撑着自己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我一开始就要走的那条路,继续走去。
这一切,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故事迎来了结局。
可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陆其野听着怀里少女的哭声,到底还是心软了。他回抱着她,轻声安慰:
“好了,没事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跟苏夏一样大惊小怪……”
他说到这里,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飞快地松开回抱的手,慌乱地转过头,看向我刚才在的位置:
“夏夏!”
他想要解释,他是为了救人,苏夏一定会理解他的!
可他看过去的位置,早就空空荡荡。
哪里,还有人。
这件事在学校闹得很大。
楚妍的父亲被判刑,还需要支付巨额赔偿。楚妍本该是受害者。
但因为有人看见,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父亲来了。
可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报警或者找保安,相反,是在看见他手中的刀时,悄悄地躲了起来。
任由那个疯子冲进了人群。
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非议,但很快又被陆家压了下去。
不过,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早就走了啊。
直到毕业聚会那天,陆其野都没再见过我。
那天他慌慌张张地想要去找我,却被闻讯赶来的陆家爸妈,强行压去了医院。身边,还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楚妍。
他想问我的情况:“她从小身体就不好,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陆家爸爸面露不满:“早干嘛去了?现在苏家早就和我们断了,你还去丢什么人!”
苏家再不济,也是他生意上重要的人脉。本来是想好好维稳,最好能亲上加亲的。
但自己这个蠢儿子,硬生生地把几十年 的故交情谊给断送了。
他可丢不起这个脸,再去求和。
是以,在高考之前,陆其野被看得死死的。
不过陆其野也不急。
今天毕业聚会,他走进包间,问的第一句话就是:
“苏夏呢?”
包间里明明上一秒还在恭维着他“英雄救美”的风光事迹。
谁都说,他和楚妍是真爱。
他的那些哥们儿也在一旁戏谑:
“果然啊,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苏夏这不就灰溜溜地走了?”
“就是,谁不知道陆哥早就烦了他那个小青梅了。她有自知之明走了最好,陆哥心里喜欢的一直都是嫂子。”
楚妍被这声“嫂子”恭维得羞红了脸:“你们别这么说,苏同学听见会难过的。”
她完全没注意到,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其他人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怪异表情。
偏偏也是这时,陆其野走了进来,开口问:
“苏夏呢?”
这让原本就诡异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壮着胆子,小声开的口:“苏夏……苏夏不是早就保送,去京大了吗?”
“怎么可能?!”陆其野气笑了,“她明明要去的是南大,我们早就说好的。”
“她是去旅游了吧?什么时候回来?”
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和苏夏解释了。大抵不过是楚妍现在情绪不稳定,分手的事,他想之后再说。
反正,他们之后会去同一所大学,有的是时间,也不会分开。
可其他人回答他的却是:
“不回来了。她办的是退学,档案都转走了,怎么可能还回来。”
陆其野不顾满座哗然,夺门而出。
当他疯了似的跑到苏家楼下,一个念头才猛地砸进他脑海。
怪不得。
这些天苏家门口始终一片死寂,全无半点人间的烟火气。
前来收房的中介也被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搞懵了:「先生,你找哪位?」
面对陆其野的急切质问,中介不耐烦地摆摆手:「这户早就出手了。」
「听说啊,是他们家千金考上了京大,一家人索性把生意都迁到首都,准备去京城大展拳脚了。」
整个苏家,彻底的人去楼空。
中介说得没错,我爸妈的确陪我一起到了京城。
他们早就想把公司的版图开拓到这里,恰好我选的专业又与公司业务精准对口,我将来顺理成章地继承家业,一切都水到渠成。
这些,在过去是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
毕竟,就我原先那副病弱的身子骨,根本扛不住接管公司的庞大工作量。
但奇迹确确实实降临了。
系统履行了合约,在我这个路人甲身上,它得到了它想要的完美结局;而我,也得到了我渴望的报酬——一具健康的身体。
我们双赢,然后它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溜了。
我用这具充满活力的身体,开启了崭新的人生。
我本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就像我笃定,我和楚妍、陆其野那帮人,从此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就在我接管公司运营的第三个年头,那个消失已久的系统突然不请自来了。
它那熟悉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丝尴尬:
「那个……宿主,你许的那三个愿望,恐怕一个都实现不了了。」
它、楚妍、陆其野,还有“不会再见”。
我:「……」
这个当初走得洋洋得意的系统,现在的数据流里写满了「百思不得其解」。
「太奇怪了,男女主历经坎坷,终于修成正果,为什么就是不幸福呢?」
它说,我走之后,陆其野和楚妍确实分过一次。
他当时跟疯了一样找我,在南城和京城之间两头跑。
可京大卧虎藏龙,想找一个存心躲着的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更何况我压根不住校,大二还中途换了赛道,大三实习后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要是能找着,那才叫见了鬼。
所以拖到大四,陆其野迫于家庭的压力和楚妍的眼泪攻势,最终还是妥协复合了。
两人一毕业就领了证,还成了母校流传的一段「校园佳话」。
我打断了它的碎碎念:「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他现在要跟楚妍离婚!」系统几乎要数据紊乱!
「他查到你的下落了,说什么要弥补他那可笑的青春遗憾!你不是个路人甲吗?怎么搞成他的白月光了!」
它不明白,当初那个为了追楚妍,不惜对我极尽刻薄的男人,脑回路是怎么转的。
它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又来找我。
倒不是让我去撮合,毕竟我们的交易早就两清了。
我现在身体健康,身价不菲,它也没什么筹码能跟我交换。
它纯粹是来摸底我的口风:「他要是来求复合,你肯定不会同意的,对吧?对吧?」
就在这时,我那沉寂多年的高中同学群,弹出一条消息:
「苏夏,这次的同学会,你来不来?」
我眯起眼,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意味深长地回了两个字:「你猜。」
我对那帮老同学,实在没什么旧情可言。
但我还是去了,我真正的目的是敲定一个筹备已久的项目。
至于撞见陆其野和楚妍,纯属偶然——他们的包间恰好就在我隔壁。
副班长喝高了走错门,一推开就看见我和一个男人相对而坐。
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苏夏?!」
这大概是我离开那座城市后,头一次回来。
物是人非,曾经穿校服的青涩面孔,如今都染上了社会的印记。
他目光在我身上溜了一圈,又瞥向我身边年近四十的男人,语气夸张:「苏夏,还真是你啊,没想到你真敢来。」
他算是那群人里混得不错的。
听说毕业后,他们这帮陆其野的「兄弟」,都跟着陆其野创业。陆其野继承家业,他也混了个小高层。
他看我的眼神,还是和当年一样居高临下:
「不是我说你啊苏夏,你当年那脾气也太冲了。不就陆哥当年拿球砸了你一下吗?你至于说走就走,搞得陆哥欠你几百万似的。」
「你知不知道陆哥这几年找你费了多大劲?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
他用一种长辈的口吻教训我,假装大度:「这次回来了,就别再作了。我可不想我兄弟再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我看着这张油腻了不少的脸,笑了:
「所以呢?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你看我像饿疯了,什么都吃得下?」
「再说,我也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货色都收。」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呛,脸上一时挂不住:「你!」
当上了小领导的人,自尊心强得可笑,指着我就想摆谱。
却听我慢悠悠地开口:
「我听说,陈总的公司近况堪忧。陈总要是不想破产速度加快,现在最好别来得罪我。」
都是一个圈子的,谁是真风光,谁是强撑着,内行一眼就能看穿。
果然,我话音刚落,他脸色涨红,硬挤出几个字:「那只是暂时的资金周转!等拿到盛安集团的投资,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商业!」
他悻悻然准备离开,临走又忍不住回头淬了口毒:
「你不就是陆哥以前的跟屁虫吗?装什么装?!有本事别回头又哭着求陆哥啊?!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天仙,清高给谁看,到头来还不是沦落到陪老男人!」
「难怪陆哥查到你住在京城豪宅,谁知道那房子是怎么来的!」
他骂得起劲,连我身边的「老男人」也不放过。
「老男人」终于站了起来。
「老男人」怒了:「苏小姐看得上我?我怎么不知道!你要早说,我哪还用奋斗啊!」
「看吧,连老男人都瞧不……」
副班长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
我:「……」
这位「老男人」倒是立刻换上殷切的表情看向我:
「苏小姐,您看……那个项目?」
我实在受不了这胖子挤眉弄眼的样子,闭了闭眼:
「王经理,你安排的局,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闯进来。我很难相信你们的诚意。项目的事,我看还是再议吧。」
「别啊姑奶奶!」
胖子瞬间恢复正常,终于想起正事,指着副班长破口大骂:
「你他妈谁啊!谁让你进来的?!还有,盛安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你们投资了,我怎么不知道?!」
副班长这下是真的慌了,声音都发抖:「你……你是谁?!」
陆其野就是在这时候到的。
他本来是来找副班长的,看见胖子,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王经理!」
他刚想上前,就注意到了我,整个人瞬间钉在原地:「苏夏……」
王建强(王经理)看见陆其野,也算明白了:「哦,原来是你们。我说过多少次了,盛安是不会投你们这种破烂公司的,怎么还阴魂不散?」
陆家的公司本就是靠技术起家,但这几年没踩准风口,技术迭代慢了,偏偏陆其野这个二代接班人又不是做生意的料。
一来二去,资金链眼看就要断了。
盛安,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陆其野到底还分得清轻重,顾不上我还在场,立刻放低姿态想要争取。
却听见王建强冷笑一声,扫了眼那个想钻地缝的副班长:
「得了吧,就你们这态度,我这个『老男人』可高攀不起。」
陆其野猛地扭头看向副班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这个投资他跟了太久,好不容易才见到负责人,眼看就要被这蠢货搅黄了。
我啧啧两声,这场重逢,可真算不上体面。
当然,不体面的只有陆其野。
他穿着没烫平整的西装,整个人瘦脱了相,早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只剩下生意场上磨出的卑躬屈膝。
他咬着牙,低头对王建强说:「是我管教不严,王经理您见谅。」
那个当年在全校面前道个歉都觉得是奇耻大辱的陆其野,怕是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王建强下意识地看向我,见我毫无反应,立马又板起脸:「冲我来干嘛?没看见正主在这儿吗!」
副班长和陆其野都僵住了。陆其野死死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替他化解这场难堪。
但我只是低头欣赏起新做的美甲,顺便吹了吹,嗯,颜色很满意。
他的脸色更白了。他猛地踹了副班长一脚,副班长哪还敢硬撑,当即就求我:
「苏夏,我错了,我嘴贱!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换了个手,开始欣赏腕间的玉镯,也不错。
包间里的动静太大,隔壁的同学也纷纷过来看热闹。
「苏夏!」
「那不是陆其野和副班吗?这是……怎么了?」
「陆其野不是大老板吗?副班天天吹他多牛,怎么……怎么跟人低头哈腰的?」
陆其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做梦都想体面地结束这场聚会。
奈何我没发话,王建强这只老狐狸更不会放过他。
王经理拍着桌子嚷嚷:「你们这什么态度?求人办事还敢得罪我的贵客!我可说清楚了,今天苏小姐这口气不顺,投资的事,免谈!」
陆其野再不是料,也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幕会被这么多昔日同窗看在眼里。
他抓起桌上那瓶白酒,最后看了我一眼,一仰脖就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烧灼着食道和胃,周围那些看戏的目光比酒还刺人。
他闷哼一声,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声音艰涩又可怜:
「苏夏,我胃疼。」
他看向我的目光里闪烁着哀求,拼命想在我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动容。
他注定要失望了。
我平静地回望他,就像当年他平静地看着我解释自己没有欺负楚妍一样。
我用他当年的原话,还给了他:
「一点教训而已,矫情什么?」
他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包间里一片尖叫。
楚妍终于挤了进来,扑到陆其野面前,看到他的惨状,慌了神,转头指着我怒吼:
「苏夏,你还有没有心!你明知道他有胃病,你还要这么逼他!」
我冷笑:「他大可以选择不喝。」
我难得表态,王建强立刻跟上:「就是就是!陆总,成年人,规矩要懂。得罪了人,哪有不赔罪的道理?」
陆其野一把推开楚妍,摇晃着站起来,对王建强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是不是我喝了,你就能原谅我?」
这话一出,连楚妍的哭声都停了。
他没等我回答,又灌下了一瓶。
随即,是楚妍崩溃的打骂:「陆其野你这个混蛋!你对得起我吗!」
可笑,我拒不拒绝,还需要他给机会?
我无视了他的自我感动,在王建强点头哈腰的护送下,走出了包间。
就在我上车的前一秒,楚妍追了出来。
她不顾形象地挡在车门前,双眼通红,但姿态依旧倔强:「我们谈谈。」
还是那副骄傲的样子,不肯露出一丝弱势。
我扫了她一眼,说的是大实话:
「你,好像还没有那个资格。」
能坐下来和我谈条件的,连陆其野都不配,更何况是她这个依附于陆其野的「贤内助」。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用了最原始的方式,堵在车门前大喊: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你那么虚伪!」
「你嘴上说着爱其野,结果说走就走!我不一样,我愿意为他付出我的一切!」
「所以苏夏,你根本不配!你不配再出现在他面前!我们已经结婚了!」
说到这里,她莫名找回了底气,高高扬起下巴:
「他忘不掉你又怎样?他的妻子永远是我!只要我不离婚,你苏夏就永远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饶是我这几年见多识广,这番言论也着实刷新了我的三观。
我由衷地发问:
「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看上一个满脸沧桑、还一无是处的中年破产男人?」
「那是你根本不懂欣赏!是你配不上他的才华!」
她斩钉截铁。
她说,陆其野是她生命里的光。是他带她逃离了酒鬼父亲的阴影,做了所有她不敢做的叛逆事。
她说,只有在陆其野那里,她才体会到被人捧在手心的偏爱。
楚妍越说越甜蜜,感动,真是太感人了。
前提是,如果我不是那个被她用来衬托和贬低的「反派」的话。
说实话,我对楚妍没什么深仇大恨。毕竟,动手欺负我的人是陆其野。
可看着她如今这副执迷不悟的模样,再大的仇也该释怀了。
所以我之前(在收购过程中)还好心劝过她,赶紧和陆其野离婚,及时止损。
可惜她当时的反应就极大,仿佛打赢了一场硬仗:
「你果然是嫉妒我,对不对?!」
「你什么都有,所有人都捧着你!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但你再高高在上,还不是嫉妒其野对我的爱,嫉妒最后是我嫁给了他?!」
「苏夏,想让我离婚,成全你和陆其野?你做梦!」
她又恢复了那股傲气,志得意满地走了。
只留下我满头问号:「……」
不是,她坚持不离婚……
难道是真的很想和陆其野一起,体验一把破产后背上巨额夫妻共同债务的「福气」吗?
陆家的公司,破产了。
没错,是我干的。
我重回故地,本就是为此而来。
和年少的恩怨有点关系,但更多的,是集团要开拓新市场,陆家那家摇摇欲坠的公司,很适合收购来当跳板。
王建强所在的盛安集团,为了拿到我们总公司的项目,自然也乐得卖我这个顺水人情,当即否决了对陆家的所有投资。
本就脆弱的资金链,应声断裂。
这期间,陆其野和他那帮兄弟不是没去求过别人。
但都吃了闭门羹。
直到最后,才有人点拨他们,隐晦地提了我的名字:
「盛安那种体量,现在都得背靠着她吃饭。你们说你们,当年惹她干嘛?」
事实证明,一个恢复健康的天才,只会爬得更高。
就像某个深夜,我收到的那通来自陆其野的酒后电话,声音里满是悔不当初:
「夏夏,我现在才懂,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生病,我可能……连站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从系统宣布任务完成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注定和陆其野不在一条赛道上。
收购他的公司,不过是清理我前进路上的小石子罢了。
也就陆其野和他那群兄弟,还天真地以为,这只是小孩子过家家,道个歉就能完事。
「当初给其野出主意整你,是我们不对!我们给你道歉行不行?!」
「其野都说了,只要你肯出手救公司,他马上跟楚妍离婚,立刻和你结婚!」
这些消息发出去,全都石沉大海。
眼看巨额债务压顶,他们终于慌了,开始「真诚」地忏悔:
「我们就是……就是嫉妒你,看不起你那病怏怏的样子……」
「你每次都管着陆哥,我们出去玩乐谁来买单?所以才……才出了那些馊主意……苏夏,你就原谅我们吧!」
到最后,见我还不松口,他们彻底气急败坏,破罐子破摔:
「你搞我们干嘛!当年伤害你的人是陆其野,你有本事去搞他啊!」
真是,好兄弟,讲义气。
我满足了他们。
陆其野最终背上的债务,是他们那群人的十倍。
听说清算消息下来的那天,陆妈妈当场就气晕了过去。
陆爸爸几经辗转,联系上了我爸妈,想求他们念在旧情上,让我手下留情。
我爸妈迫于无奈,还是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我表示同情,并深刻理解他们的处境。」
他们:「那你看这事……」
我:「但手下留情的话,我的损失大概是两个亿。」
「那算了。」
电话那头,秒挂。
我耸耸肩。成年人的世界,只有利弊,哪来的情分。
更何况,我和陆其野,本就无情。
我正在看新项目的报告,秘书的内线电话打了进来。
是前台。
「苏总,楼下大厅有一位男士和一位女士指名要见您,没有预约。」
男人的声音迫不及待地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哭腔:
「夏夏,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
我按下通话键,只说了三个字:
「丢出去。」
电话那头,保安中气十足地应道:
「好嘞!」
来源:小梦琪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