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9年的冬天,北方的风刮得正烈,卷着铅灰色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我叫陈建国,28岁,在红星机械厂当技术员,每天围着车床、图纸转,日子过得像厂里的机器,刻板又沉闷。我们厂在城郊,家属院挨着厂区,一排排红砖房,墙皮斑驳,冬天没有暖气,全靠煤炉子取暖,屋
第一章 1979年的冬夜,黑市的微光
1979年的冬天,北方的风刮得正烈,卷着铅灰色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我叫陈建国,28岁,在红星机械厂当技术员,每天围着车床、图纸转,日子过得像厂里的机器,刻板又沉闷。我们厂在城郊,家属院挨着厂区,一排排红砖房,墙皮斑驳,冬天没有暖气,全靠煤炉子取暖,屋里屋外差不了几度。
那时候,刚改革开放没多久,社会上还留着不少过去的痕迹。粮票、布票、工业券依旧是生活必需品,想买点稀罕东西,要么等单位分配,要么就得去“黑市”碰碰运气。黑市一般藏在城郊的老菜市场后面,或者铁路旁的废弃仓库附近,都是些见不得光的角落,买卖双方都揣着小心,交易快得像打仗。
我从小就爱看书,可那时候能找到的书不多,除了毛选、列宁选集,就是厂里图书馆那几本翻烂了的技术手册。偶尔能借到本小说,比如《林海雪原》《红旗谱》,都得连夜看完,第二天赶紧还回去。时间长了,我心里就痒得慌,总想着能淘几本“禁书”——比如以前听说过的《红楼梦》《三国演义》,或者是国外的小说。
听厂里的老会计老李说,每周三、周六的晚上,老菜市场后面的巷子里有黑市,有人偷偷卖旧书、粮票,甚至还有进口的的确良布料。老李是个书迷,以前被打成“臭老九”,藏了不少书,后来都被没收了,现在也总去黑市淘货。
12月的一个周六,下着小雪,我提前跟车间主任请了假,说家里煤炉子坏了,要早点回去修。其实是揣着攒了三个月的30块钱,想去黑市碰碰运气。30块钱在当时不是小数目,我一个月工资才48块5,这是我省吃俭用抠出来的,就想换本像样的书。
傍晚六点多,天已经黑透了。我裹紧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棉袄,戴上棉帽,顺着厂区的小路往老菜市场走。雪越下越大,脚下的土路泥泞湿滑,走一步滑半步。路上没什么人,偶尔能看到几个下班的工人,缩着脖子快步往前走,嘴里骂着这鬼天气。
老菜市场平时挺热闹,到了晚上就冷清了,只有几家卖夜宵的小摊还亮着灯。我绕到菜市场后面的巷子口,这里更暗,两边是低矮的平房,墙根下堆着垃圾和柴火,雪落在上面,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雪堆。巷子口站着个穿黑棉袄的中年人,叼着烟,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来往的人,一看就是“放风”的。
我装作路过,慢慢往里走。中年人拦住我:“干啥的?”
我压低声音:“找东西。”
“找啥?”他吐了个烟圈。
“书。”
中年人上下打量我一番,见我穿着工装,不像坏人,就朝巷子里努了努嘴:“里面第三家,门口挂着个红灯笼。”
我点点头,顺着巷子往里走。巷子很窄,只能容一个人过,两边的房子里偶尔传出咳嗽声或说话声,都压得很低。走到第三家,果然看到门口挂着个小小的红灯笼,昏黄的光在雪夜里晃悠。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谁?”
“买东西。”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老太太探出头,眼神锐利:“买啥?”
“书。”
老太太让开身子,让我进去。屋里很小,光线昏暗,只有一盏15瓦的灯泡,挂在房梁上。墙角堆着一堆旧书、旧衣服,还有几袋粮食。老太太指了指墙角的书堆:“自己翻,都是正经书,别乱问来源,看好了就出价。”
我蹲下来,开始翻书。大多是些以前的教材、工具书,还有几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这些我都有了。我继续翻,手指冻得发僵,翻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书堆底下摸到一本硬壳书。
抽出来一看,是《唐诗三百首》,封面是深蓝色的,有点磨损,但字迹清晰,纸张也还算完好。我翻开看了看,里面是竖排的繁体字,还有注释,印刷很精致,不像是普通的盗版书。那时候,繁体字的书很少见,尤其是这种带注释的,对我来说简直是宝贝。
“这本多少钱?”我问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一眼:“25块。”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贵。我本来想花15块左右买一本,25块几乎是我半个月的工资。可我实在太喜欢这本书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舍不得放下。
“能不能便宜点?20块行不行?”我跟老太太讨价还价。
老太太摇摇头:“少一分都不卖。这书不好找,要不是我孙子急着用钱,我还舍不得卖呢。”
我犹豫了半天,心想攒了三个月的钱,就为了淘本好书,值了。我从口袋里掏出25块钱,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接过钱,数了数,揣进怀里,然后挥挥手:“赶紧走,别在这逗留。”
我把《唐诗三百首》揣进怀里,裹紧棉袄,快步走出巷子。雪还在下,风更紧了,我一路小跑,心里又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淘到了一本好书,紧张的是怕被人发现——那时候,黑市交易是不允许的,被抓到了要被批评教育,甚至可能影响工作。
回到家属院,已经快八点了。家属院的路灯昏昏暗暗,大多人家已经熄灯睡觉了。我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妻子李秀兰正坐在煤油灯旁缝补我的旧袜子,儿子小宝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
“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煤炉子都快灭了。”李秀兰抱怨道,语气里带着担心。
“厂里加班,有点事耽误了。”我不敢说实话,怕她担心。我把《唐诗三百首》拿出来,“你看,我淘到一本好书。”
李秀兰放下针线,拿起书翻了翻:“这啥书?字都是歪歪扭扭的(她不认识繁体字),花了多少钱?”
“25块。”
“25块?”李秀兰瞪大了眼睛,“你疯了?25块能买多少粮食?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家里等着钱买布给小宝做新衣服呢,你倒好,花这么多钱买本没用的书!”
“你不懂,这书很难得,我找了好久了。”我解释道。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日子要过下去。”李秀兰叹了口气,不再理我,继续缝补袜子。
我知道她生气,也没辩解。我把书放在桌子上,想先去把煤炉子弄旺。刚拿起书,就感觉书里夹着什么东西,硬硬的,不像纸张。我心里一愣,翻开书,从书页中间掉出一张折叠的纸,落在桌子上。
我捡起来一看,是一张黄色的纸,质地粗糙,上面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用电报”的字样,还有红色的印章,字迹是手写的,有些潦草,但能看清大概。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纸都在发抖。1979年,正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军用电报是何等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夹在一本旧书里?
第二章 电报的秘密与内心的挣扎
我赶紧把门关紧,拉上窗帘,压低声音对李秀兰说:“秀兰,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李秀兰放下针线,走过来,看到那张电报,脸色一下子变了:“这……这是军用电报?你从哪弄来的?”
“就夹在那本书里,我买的时候没发现。”我声音发颤。
我们俩凑在煤油灯旁,小心翼翼地展开电报。电报上的内容是:“速调307部队后勤物资一批,含压缩饼干200箱、急救包500个、防寒服1000套,于1月5日前运抵凭祥边境,接收人:赵卫国。”落款是“广州军区后勤部”,日期是1978年12月20日,还有一个红色的公章,模糊不清,但能看清“广州军区”四个字。
凭祥边境!307部队!后勤物资!这些字眼像惊雷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响。1978年底,边境局势已经很紧张了,厂里的广播每天都在播报相关新闻,大家都在议论可能要打仗。1979年1月,正是部队集结、物资调配的关键时期,这份电报显然是当时的调令。
“这……这可怎么办?”李秀兰吓得声音都在抖,“军用电报是机密啊,我们普通人怎么能有这个?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家就完了!”
我心里也慌得不行。那时候,“保密”是天大的事,私藏军用电报,轻则被批评教育、处分,重则可能被当成“特务”或者“反革命”,后果不堪设想。我和李秀兰都是普通工人,家里还有个三岁的儿子,要是出了事,一家人都得遭殃。
“要不……我们把它烧了?”李秀兰提议,眼神里满是恐惧,“就当没见过,省得惹麻烦。”
我犹豫了。烧了确实能一了百了,不会有人知道我们见过这份电报,可这是军用电报,涉及部队的物资调配,万一这份电报很重要,因为我们烧了而耽误了什么事,那我们就是千古罪人。而且,我心里也很好奇,这份电报为什么会夹在一本旧书里?是不小心掉进去的,还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
“不能烧。”我摇摇头,“这是军用电报,要是很重要,烧了就麻烦了。我们得想办法把它交上去。”
“交上去?交给谁?”李秀兰问,“交给厂里的保卫科?还是派出所?我们怎么跟他们说?说我们在黑市上买了一本书,里面夹着军用电报?黑市交易本身就不允许,到时候我们还得被追究责任!”
李秀兰的话提醒了我。黑市交易是“投机倒把”,虽然那时候管得已经不那么严了,但被发现了还是要受处分,影响我的工作和前途。要是我跟保卫科的人说电报是从黑市买的书里发现的,他们肯定会追问我黑市的地点、交易的人,到时候不仅我麻烦,还可能连累那个卖书的老太太。
“那……那怎么办?”我也没主意了,手里的电报像块烫手的山芋。
我们俩坐在煤油灯旁,沉默了很久。外面的雪还在下,风刮得窗户呜呜响,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小宝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吓得我们俩都一哆嗦。
“要不,我们先把它藏起来,慢慢想办法?”我提议,“现在天晚了,明天再看看怎么办。”
李秀兰点点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们找了个铁盒子,把电报折好放进去,又在里面放了些旧报纸,然后把铁盒子藏在床底下的角落里,用箱子挡住。
这一夜,我和李秀兰都没睡好。我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份电报,一会儿想交上去,一会儿怕惹麻烦,一会儿又好奇电报背后的故事。李秀兰则时不时地惊醒,看看床底下的铁盒子还在不在,生怕被人发现。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厂里的气氛和平时一样,工人们都在忙着干活,机器轰鸣声震天。车间主任王师傅看到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建国,昨晚没睡好?脸色这么差。”
“没事,王师傅,有点感冒。”我敷衍道。
我心里揣着事,干活都没心思,图纸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脑子里总想着那份电报,琢磨着该交给谁。交给厂里的保卫科?他们会不会相信我?会不会追究我黑市交易的事?交给派出所?派出所的人会不会更严厉?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碰到了老会计老李。老李坐在食堂的角落里,一边吃饭一边看书。我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
“老李,你看啥书呢?”我问。
老李抬起头,笑了笑:“一本旧书,《史记》,淘来的。你也喜欢看书,要不要看看?”
“不了,谢谢。”我摇摇头,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跟老李说说。老李年纪大,经历得多,而且也是个书迷,应该能理解我。
我压低声音,把昨天在黑市买书、发现军用电报的事跟老李说了,没说电报的具体内容,只说涉及部队物资。
老李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放下手里的碗筷:“建国,这事可大可小。军用电报是机密,不能私藏,必须交上去。”
“我知道,可我怕交上去后,他们追究我黑市交易的事,影响工作。”我说。
“黑市交易是小事,私藏军用电报是大事。”老李说,“现在是特殊时期,边境正在打仗,部队的物资调配很重要。这份电报要是真的,可能关系到很多战士的性命。你要是私藏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承担得起责任吗?至于黑市交易,你跟组织说实话,态度好点,组织上会考虑实际情况的,顶多批评教育几句,不会太为难你。”
老李的话点醒了我。比起私藏军用电报的风险,黑市交易的处分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作为一个普通公民,遇到这种事,有责任和义务上交。
“那我该交给谁?”我问。
“交给厂里的保卫科吧。”老李说,“保卫科的张科长是退伍军人,为人正直,你跟他说实话,他会处理的。”
我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下午下班,我没直接回家,先去了保卫科。保卫科的张科长正在办公,他大概四十多岁,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军人的硬朗。
“张科长,我有件事要向你汇报。”我站在门口说。
“进来吧,陈建国,什么事?”张科长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走进办公室,反手关上房门,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铁盒子,把电报拿出来,递给张科长:“张科长,这是我昨天在一本旧书里发现的,是军用电报。”
张科长接过电报,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仔细地看了电报的内容,又看了看落款和公章,然后抬头看着我:“这电报你从哪来的?”
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在黑市买书的地点、卖书的老太太、发现电报的过程,没有丝毫隐瞒。
张科长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说:“陈建国,你能主动把电报交上来,做得很对。军用电报是机密,不能私自留存。至于黑市交易,虽然不符合规定,但你也是出于爱看书,而且主动坦白,态度很好,这事我会向厂领导汇报,从轻处理。”
“谢谢张科长。”我松了口气。
“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向上级汇报,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张科长说,“另外,这事要保密,不要跟其他人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走出了保卫科。
回到家,我把事情跟李秀兰说了。李秀兰也松了口气:“交上去就好,交上去就好,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虽然电报交上去了,但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我不知道这份电报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而且,我很想知道,这份军用电报为什么会夹在一本旧书里?那个卖书的老太太是谁?她的孙子为什么急着用钱?
接下来的几天,厂里没什么动静,张科长也没找我。我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是不是电报有问题,还是事情正在处理中。李秀兰也总问我:“厂里没找你?是不是没事了?”
“应该没事了,张科长说了会处理的。”我安慰她,心里却没底。
第五天下午,张科长突然找我,让我去保卫科一趟。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跟着张科长去了。
保卫科里还有两个人,穿着军装,看起来像是部队的人。张科长给我介绍:“陈建国,这是军区后勤部的李参谋和王干事,他们是来了解电报的情况的。”
我连忙跟他们打招呼。李参谋看起来三十多岁,眼神锐利,他看着我:“陈建国同志,你能详细说说发现电报的过程吗?包括买书的时间、地点、卖书人的样貌特征,越详细越好。”
我把事情的经过又详细说了一遍,包括黑市的位置、巷子口的放风人、卖书老太太的样子(大概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眼神锐利,说话沙哑)、书的样子、发现电报的细节,都一一说了出来。
李参谋和王干事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问我几个问题,比如书的封面颜色、老太太的穿着、交易时的对话。我都尽量回忆,如实回答。
“谢谢你,陈建国同志。”李参谋听完,点了点头,“这份电报是真的,是1978年底我们军区发的物资调令,当时因为情况紧急,这份调令是手写复写件,没想到在传递过程中丢失了。幸好被你发现并上交,不然可能会影响物资的调配。”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你立了大功。”王干事笑着说,“我们会向你们厂领导反映,对你进行表彰。”
“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连忙说。
“这是你应得的。”张科长说,“另外,关于黑市交易的事,厂领导已经研究过了,考虑到你主动坦白,而且立了功,就不给予处分了,只是口头批评教育一下,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黑市交易了。”
“我知道了,谢谢张科长,谢谢李参谋、王干事。”我心里既高兴又激动。
李参谋他们又问了我一些关于黑市的情况,比如有没有见过其他可疑的人或物品,我都如实回答了。他们说,会派人去调查那个黑市,找到卖书的老太太,了解电报为什么会在她那里。
临走前,李参谋说:“陈建国同志,再次感谢你。如果不是你,这份电报可能就石沉大海了,会给部队造成很大的损失。你是个有觉悟、有正义感的好同志。”
第三章 黑市追查与电报背后的故事
接下来的几天,厂里果然贴出了表彰我的通告,给我记了个三等功,还发了50块钱的奖金。同事们都纷纷向我祝贺,说我运气好,淘书还淘出了大功。李秀兰也很高兴,拿着奖金买了肉和布,给小宝做了新衣服,还炖了一锅红烧肉,一家人改善了一顿。
可我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卖书的老太太和电报的来历。李参谋他们说会去调查,不知道有没有结果。我很想知道,那份重要的军用电报,怎么会落到一个老太太手里,又被夹在书里卖掉。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张科长又找我,说李参谋他们来了,想让我再配合一下调查。
我来到保卫科,李参谋和王干事都在,还有一个穿便衣的人,看起来像是侦察兵。
“陈建国同志,我们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找到了那个黑市,也找到了卖书的老太太。”李参谋说,“现在想让你辨认一下,是不是她。”
我点点头。李参谋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那个卖书的老太太,被两个穿便衣的人围着,表情有些紧张。
“是她,就是这个老太太。”我肯定地说。
“好。”李参谋说,“我们已经询问过她了,她跟我们说了电报的来历。”
原来,老太太姓赵,叫赵桂兰,今年65岁,是郊区赵家村的人。她的儿子叫赵卫国,就是电报上的接收人,是307部队的一名后勤军官。1978年底,赵卫国回家探亲,因为部队有紧急任务,没待几天就匆匆归队了,临走前把一个包交给了老太太,说里面是一些重要的文件和书,让她好好保管,等他回来取。
赵卫国归队后,很快就随部队开赴边境,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老太太一直惦记着儿子,可战争期间,部队的通讯不便,她很久都没收到儿子的消息。后来,村里传言说307部队在战斗中伤亡很大,赵卫国可能牺牲了。老太太悲痛欲绝,整天以泪洗面。
今年冬天,老太太得了重病,需要钱治病,可家里没什么积蓄。她想起儿子留下的包,打开一看,里面有几本旧书和一些文件。她不认识字,不知道那些文件是什么,只知道书可能能卖几个钱。于是,她就拿着书去了黑市,想卖掉换点医药费。那份军用电报,就是夹在《唐诗三百首》里的,她没发现,就一起卖掉了。
“那……赵卫国同志现在怎么样了?”我忍不住问。
李参谋叹了口气:“赵卫国同志在一次战斗中,为了保护物资,不幸牺牲了。我们也是刚核实了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通知老太太。”
我的心里一下子沉了下来。没想到,电报背后是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那个老太太,不仅失去了儿子,还因为不知情,把儿子留下的重要电报卖掉了。
“我们打算明天就去赵家村,把赵卫国同志的抚恤金和烈士证书交给老太太,顺便把那份电报还给她,留个念想。”王干事说,“陈建国同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这份电报可能就找不回来了,老太太也得不到这个念想。”
“应该的。”我心里很感慨。
第二天,李参谋他们邀请我一起去赵家村,给老太太送抚恤金和电报。我答应了,一方面是想看看老太太,另一方面,也想送赵卫国同志最后一程。
赵家村在城郊的山里,路很难走。我们坐着一辆吉普车,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到。村子很小,都是土坯房,冬天的村子显得格外冷清。
老太太家在村子的最里面,一间破旧的土坯房,院子里堆着柴火,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村干部说,老太太生病后,就搬到邻居家去住了。
我们跟着村干部来到邻居家,老太太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精神很差。看到我们进来,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大娘,我们是军区来的,来看你了。”李参谋走过去,扶住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我们,眼神迷茫:“你们……你们是?”
“大娘,我们是卫国同志的战友。”王干事说,从包里拿出烈士证书和抚恤金,“大娘,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卫国同志在战斗中英勇牺牲了,这是他的烈士证书,还有抚恤金。”
老太太接过烈士证书,看着上面赵卫国的照片,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失声痛哭:“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让我怎么活啊……”
我们都默默地看着老太太,心里很悲痛。村干部和邻居也都抹着眼泪。
哭了很久,老太太才平静下来。李参谋拿出那份电报,递给老太太:“大娘,这是卫国同志留下的电报,之前不小心被你卖掉了,我们找回来了,还给你留个念想。”
老太太接过电报,用颤抖的手翻开,虽然不认识字,但她紧紧地攥着电报,像是攥着儿子的手:“这是我儿的东西……这是我儿的东西……”
我看着老太太悲痛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想起了那本《唐诗三百首》,想起了赵卫国同志,他为了国家和人民,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留下年迈的母亲,让人心里发酸。
“大娘,你放心,以后我们会经常来看你,有什么困难,我们会帮你解决。”李参谋说。
老太太点点头,又哭了起来。我们在老太太家待了一会儿,安慰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我看着窗外的雪景,心里感慨万千。1979年,这场战争让很多家庭失去了亲人,让很多母亲失去了儿子。赵卫国同志是英雄,他的母亲也是伟大的,独自承受着失去儿子的痛苦。
回到厂里,我把赵卫国同志的故事跟李秀兰说了。李秀兰听了,也哭了:“真是可怜的老太太,可怜的卫国同志。”
“以后我们有空,也去看看老太太吧。”我说。
“好。”李秀兰点点头。
从那以后,我和李秀兰经常抽时间去赵家村看望赵老太太。我们给她带点粮食、药品,帮她打扫卫生、洗衣服。老太太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精神也好多了。她经常跟我们说起赵卫国小时候的事,说他从小就很懂事,长大了想当军人,保卫国家。
每次去看老太太,我都会想起那份军用电报,想起那个在黑市上淘书的冬夜。如果不是那次偶然的机会,我不会发现那份电报,也不会知道赵卫国同志的故事。这份电报,像一条纽带,把我和一个英雄的家庭联系在了一起。
第四章 时代的印记与生活的变迁
1979年的春天,对越自卫反击战结束了。厂里的广播每天都在播报胜利的消息,还有牺牲烈士的名单。每当听到名单,我都会想起赵卫国同志,想起赵老太太悲痛的样子。
厂里为了表彰我上交军用电报的事迹,给我涨了工资,从48块5涨到了60块。这在当时是很大的荣誉,同事们都很羡慕我。我把涨工资的钱大部分都给了赵老太太,让她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老太太每次都不肯要,说:“建国,你挣钱也不容易,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不能总花你的钱。”
“大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卫国同志是英雄,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我总是这样说。
老太太没办法,只好收下,然后会给我们做一些土特产,比如咸菜、鞋垫,让我们带回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改革开放的步子越来越大。1980年,厂里开始实行承包制,鼓励职工搞副业。我因为是技术员,脑子比较灵活,就和几个同事一起,承包了厂里的一个小车间,生产小型机械零件。
一开始,生意不好做,我们没经验,产品卖不出去。我整天跑市场、找客户,忙得不可开交。李秀兰也很支持我,在家里照顾孩子、操持家务,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赵老太太知道我忙,也经常来家里帮忙,给我带点吃的,帮李秀兰看孩子。小宝很喜欢老太太,总是“奶奶、奶奶”地叫着,让老太太很开心。
慢慢地,我们的生意有了起色,产品销路越来越好,赚了不少钱。1982年,我们搬出了家属院的红砖房,在城里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楼房,有了暖气、自来水,生活条件比以前好多了。
搬家那天,赵老太太也来了,看着我们的新房子,笑着说:“建国,秀兰,你们日子过好了,我就放心了。”
“大娘,以后你就跟我们一起住吧,也好有个照应。”我对老太太说。
老太太摇摇头:“不了,我还是住村里好,习惯了。你们有空来看我就行。”
我们拗不过老太太,只好作罢。但我们还是经常去看她,给她买东西、做家务。
1983年,我把《唐诗三百首》重新找了出来。这本书因为经常翻看,封面更旧了,纸张也有些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我把书送给了小宝,让他好好读书,学习文化。
小宝那时候已经七岁了,上小学一年级,认识了不少字。他很喜欢这本书,经常拿着书问我:“爸爸,这首诗是什么意思?那个赵叔叔是谁?”
我就给小宝讲唐诗的意思,讲赵卫国同志的故事,讲那份军用电报的来历。我告诉小宝,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是无数像赵卫国同志一样的英雄用生命换来的,我们要珍惜现在的生活,好好学习,将来为国家做贡献。
小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我的话记在心里。
1985年,赵家村通了公路,修了学校,村里的生活也慢慢好了起来。老太太的身体也越来越硬朗,她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卖些油盐酱醋、零食文具,生意还不错。
这一年,我和李秀兰又添了个女儿,取名叫陈念军,“念军”就是纪念赵卫国同志的意思。老太太很高兴,给孩子送了一个银锁,说要保佑孩子健康长大。
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改革开放给我们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连饭都吃不饱,现在顿顿有肉;以前住土坯房,现在住楼房;以前出门靠走路、骑自行车,现在有了摩托车、汽车。
但我始终没有忘记1979年那个冬夜,没有忘记那份军用电报,没有忘记赵卫国同志和赵老太太。每年清明节,我都会带着小宝和念军,去赵卫国同志的墓前扫墓,给英雄献花、鞠躬。
赵老太太也会一起去,她会给儿子擦墓碑,跟儿子说话,告诉儿子家里的情况,告诉儿子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
1990年,小宝考上了重点中学,念军也上了小学。这一年,赵老太太已经76岁了,身体不如以前好了。我和李秀兰商量,把老太太接到城里来住,方便照顾她。
这次,老太太没有拒绝。她搬进了我们家,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给她收拾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买了新的家具和被褥。小宝和念军都很喜欢老太太,每天围着她转,给她捶背、讲故事。
老太太的到来,让我们家更热闹了。她每天帮我们做饭、看孩子,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还经常给孩子们讲赵卫国小时候的事,讲过去的艰苦生活,让孩子们懂得珍惜。
1995年,我创办的机械厂已经发展成了一家有几十名员工的企业,产品销往全国各地。我也成了市里有名的企业家,经常参加各种会议、活动。但我始终保持着朴素的生活作风,不铺张浪费,因为我知道,今天的成就来之不易。
这一年,小宝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军事工程专业。他说,他要像赵卫国叔叔一样,保卫国家、建设国家。我很支持他,为他感到骄傲。
送小宝去上大学那天,赵老太太也去了火车站。她拉着小宝的手:“孩子,好好学习,将来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别辜负了你爸爸的期望,别辜负了卫国叔叔的牺牲。”
“奶奶,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的。”小宝点点头,眼里含着泪水。
2000年,念军也考上了大学,学的是医学专业。她说,她要当一名医生,救死扶伤,帮助更多的人。
这一年,赵老太太已经86岁了,身体依然很硬朗。她经常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看着孩子们的照片,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2005年,赵卫国同志牺牲26周年。我们一家人,还有小宝和念军,一起去了边境,看望赵卫国同志的战友,参观了烈士陵园。
在赵卫国同志的墓碑前,小宝和念军献上了鲜花,深深鞠了一躬。小宝说:“赵叔叔,谢谢你用生命保护了国家和人民。我们会继承你的遗志,好好学习,努力工作,让国家变得更强大。”
念军也说:“赵叔叔,我会当一名好医生,救死扶伤,不辜负你的牺牲。”
赵老太太看着墓碑,眼里含着泪水,却笑着说:“卫国,你看到了吗?孩子们都长大了,都很有出息。你可以放心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感慨万千。1979年那个冬夜,我在黑市上买了一本书,偶然发现了一张军用电报,没想到,这竟然改变了我的一生,也让我们一家和英雄的家庭结下了不解之缘。
第五章 传承的力量与岁月的回响
2010年,小宝从军事工程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广州军区后勤部,成了一名军官,和赵卫国同志当年一样,从事后勤保障工作。
报到那天,小宝特意去了赵卫国同志当年所在的部队,看望了那里的战友,了解了赵卫国同志当年的事迹。他给我们发来微信,说:“爸爸,妈妈,奶奶,我一定会像赵叔叔一样,认真工作,保卫国家,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赵老太太看到微信,激动得哭了:“好,好,真是太好了。卫国,你的精神后继有人了。”
这一年,我的机械厂已经发展成了一家大型企业,年产值过亿。我把企业交给了副手打理,自己和李秀兰退休了,专心照顾赵老太太,享受晚年生活。
我们经常带着老太太去旅游,去了北京、上海、广州,看了天安门、长城、外滩。老太太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看到祖国的大好河山,心里很开心。她经常说:“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看到这么好的风景,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2015年,赵老太太91岁了。这一年,念军从医学院毕业,成了一名医生,在市里的医院工作。她工作很认真,对待病人很有耐心,经常受到病人的表扬。
有一次,念军接诊了一位老军人,是赵卫国同志当年的战友。老军人听说了念军的名字,又听念军讲了赵卫国同志的故事,很感动。他说:“赵卫国是个好同志,当年他为了保护物资,牺牲了自己,我们都很想念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他。”
老军人后来经常来看望赵老太太,给她讲当年的战斗故事,陪她聊天。老太太很开心,说:“看到你们这些老战友,我就像看到卫国一样。”
2019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国庆大阅兵那天,我们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看着整齐的方阵、先进的武器装备,心里无比自豪。小宝也参加了阅兵,在后勤保障方阵里。看到小宝的身影,赵老太太激动得热泪盈眶:“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了,卫国可以放心了。”
这一年,我也已经68岁了。我把那张军用电报的复印件交给了小宝,让他好好保管。我说:“这张电报,是历史的见证,是英雄的印记。你要好好保管,把赵卫国同志的故事传下去,让更多的人知道,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小宝接过电报复印件,郑重地点点头:“爸爸,我知道了。我会把它传给我的孩子,让他们永远记住英雄,永远热爱我们的国家。”
2023年,赵老太太安详地去世了,享年99岁。她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说:“建国,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要去找卫国了,我会告诉他,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我们按照老太太的遗愿,把她和赵卫国同志合葬在了一起。墓碑上,刻着“革命烈士赵卫国同志之母赵桂兰”的字样。
葬礼那天,小宝和念军都回来了,还有很多赵卫国同志的战友、村里的乡亲、厂里的同事。大家都来送老太太最后一程,缅怀英雄,缅怀这位伟大的母亲。
现在,我和李秀兰都已经70多岁了。我们的生活很平静,每天看看书、散散步、带带孙子孙女。小宝已经结婚生子,有了一个儿子,取名叫陈思卫,“思卫”就是思念赵卫国同志的意思。念军也结婚了,嫁给了一名医生,生活很幸福。
每当孙子陈思卫问我:“爷爷,这张电报是什么呀?上面写的是什么?”我都会给他讲1979年那个冬夜的故事,讲赵卫国同志的英雄事迹,讲赵老太太的坚强与善良。
我会告诉他,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有很多像赵卫国同志一样的英雄,为了国家和人民,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们的精神,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我们要永远铭记他们,传承他们的精神。
那张军用电报的原件,现在保存在军区的纪念馆里,成了历史的见证。而那本《唐诗三百首》,依然在我们家传承着,被小宝的儿子、我的孙子陈思卫珍藏着。
有时候,我会拿出那本旧书,翻开它,仿佛又回到了1979年那个寒冷的冬夜。黑市的微光、老太太锐利的眼神、电报上的红色印章、赵卫国同志的英雄事迹、赵老太太的坚强善良,一幕幕都在我眼前浮现。
1979年,我在黑市上买了一本书,回家后发现里面夹着一张军用电报。这看似偶然的经历,却改变了我的一生,让我见证了英雄的伟大,见证了母爱的深沉,见证了时代的变迁。
岁月流转,时代变迁,但英雄的精神永远不会过时。它像一盏明灯,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它像一股力量,激励我们奋勇向前。我会把这个故事永远传下去,让我的子孙后代永远记住,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要珍惜当下,铭记英雄,热爱祖国,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
这本书,这张电报,这段故事,将永远铭刻在我们家族的记忆里,成为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代代相传,永不磨灭。
来源:三杯续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