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指甲和棉麻布料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钝刀子割我的神经。
那只叫“煤球”的猫又在挠沙发。
用那种蓄意报复的、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节奏。
指甲和棉麻布料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钝刀子割我的神经。
三年前,陈阳把它抱回来的时候,它还是个毛茸茸的、能揣在卫衣口袋里的小东西。
陈阳说,林未,你看,它眼睛多亮,像不像黑夜里的星星?以后我不在家,它陪你。
一语成谶。
我放下手里的设计稿,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冲客厅喊:“煤球,你再挠一下试试?”
它停顿一秒,然后用更大力气、更快频率,刺啦刺啦刺啦。
行。
你行。
我认输。
我起身,走到客厅,一把将它从沙发上薅下来。它“喵呜”一声,四爪乱蹬,在我手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小,跟你爹一个德行。”我骂骂咧咧地打开一包小鱼干,倒进它的碗里。
它立马忘了刚才的对峙,埋头吃得咔嚓作响。
我看着它,心里那点火气瞬间就没了。
只剩下一点空落落的凉。
陈阳失踪三年了。
不是离家出走,是失踪。
监控里,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公司地下车库,他上车,开车,然后就没了。人、车,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城市巨大的数据洪流里。
警察查过,没出城记录,没交通意外,没消费信息。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第一年,我疯了一样找。报警,贴寻人启事,上各种寻亲节目,把我们俩那点积蓄花得干干净净。
第二年,我还在找,但已经没那么疯了。我得活下去,得赚钱养活自己和一只猫。我开始接一些零散的设计私活。
第三年,也就是现在,我几乎不找了。
不是放弃,是麻木。
就像身体某个部分被截肢了,一开始是剧痛,后来是幻痛,再后来,你习惯了没有它的日子,只是在阴雨天,伤口还会隐隐作痛。
手机响了,是苏晴。
“未未,干嘛呢?”她的声音永远那么元气满满,像颗小太阳。
“画图,被你打断了。”我开了免提,一边收拾桌上的草稿,一边说。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她在那头夸张地道歉,“晚上来我家吃饭呗,我新学了冬阴功汤,给你尝尝鲜。”
苏晴,我最好的闺蜜。
从大学穿一条裙子到毕业后合租一个单间,再到后来我结婚,她当我的伴娘。她是我这三年灰色人生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在我最崩溃的时候,是她陪着我,给我做饭,逼我出门晒太阳,甚至帮我垫付了半年的房租。
她说,林未,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陈阳还在,我们三个人,该多好。
“又做什么好吃的了?你最近厨艺见长啊。”我笑了笑。
“那可不,为了喂饱你这张刁嘴,我可是下了苦功夫的。”她在那头得意地哼哼,“快点啊,六点半,准时开饭,迟到罚你洗碗。”
“知道了,苏公公。”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暮色,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有苏晴在,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我换了身衣服,简单化了个妆,拎着一瓶红酒出了门。
苏晴家离我不远,两个地铁站的距离。她前年升了职,公司HR总监,年薪是我不敢想的数字,早就搬出了我们当年一起住的老破小,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买了套两居室。
装修是她自己设计的,轻奢风,每一样家具都像是从杂志里抠出来的,精致得不像住人的地方。
我按了门铃,她很快就来开门,身上系着一条可爱的柴犬围裙,头发用鲨鱼夹随意地挽着,脸上带着被热气熏出来的红晕。
“来啦,快进来,汤马上就好。”她接过我手里的红酒,“哟,还破费了。”
“怕你毒死我,先用酒精麻痹一下自己。”我跟她贫嘴,换上拖鞋。
“滚蛋。”她笑骂一句,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是开放式的,我能看到她忙碌的背影。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酸辣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我百无聊赖,在客厅里溜达。
她的家总是这么一尘不染,连我这种有点洁癖的人都挑不出毛病。
我走到她的书架前,上面摆满了各种管理学和心理学的书籍,中间夹杂着几本设计类的画册,我知道,那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书架顶层,放着几个相框。
有她和她父母的合影,有我们大学毕业时穿着学士服的合影,还有她自己去冰岛旅行时拍的极光。
我的目光,被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相框吸引了。
那是个银色的、很小巧的相框,半藏在一本厚厚的《人力资源管理》后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出于一种莫名的好奇,我伸手把它拿了下来。
然后,我的世界,就在那一瞬间,崩塌了。
照片上,是三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小女孩。
背景是碧海蓝天,沙滩上留着他们深浅不一的脚印。
女人笑得一脸灿烂,头亲昵地靠在男人肩上。
她是我最好的闺蜜,苏晴。
小女孩大概两三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的游泳圈,咯咯地笑着,露出几颗小米牙。
而那个男人,那个将小女孩高高举过头顶,笑得一脸幸福,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的男人。
是陈阳。
是我失踪了三年的丈夫,陈阳。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耳朵里嗡嗡作响,苏晴在厨房里喊我的声音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未未?看什么呢?”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相框塞回了原处。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我一定是眼花了。
对,是眼花了。或者,只是长得像而已。世界上人有相似,这很正常。
我拼命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手却抖得不听使唤。
“未未?”苏晴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冬阴功汤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我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我看到她脸上真切的担忧,看到她眼里的关切。
一瞬间,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恶心感席卷了我。
我看着这张我熟悉了十年的脸,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没……没事,”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可能……有点低血糖。”
“你就是不按时吃饭,”她把汤放在餐桌上,走过来扶我,“快坐下,先喝点汤暖暖胃。”
她的手碰到我的胳膊,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她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快坐,我去给你拿碗筷。”
我僵硬地坐在餐桌前,看着那锅颜色鲜艳、香气扑鼻的汤。
刚才还觉得诱人的酸辣味,现在闻起来,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我的脑子里,反复播放着那张照片。
陈阳的笑。
苏晴的笑。
那个孩子的笑。
他们像一个幸福的家庭。
而我,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这三年的眼泪,这三年的寻找,这三年的等待,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
林未,你不能慌。
现在质问她,只会打草惊蛇。
我需要证据。
我需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慢慢送进嘴里。
酸,辣,烫。
各种滋味在口腔里炸开,刺激着我的味蕾,也刺激着我几近麻痹的神经。
“怎么样?味道还行吧?”苏晴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抬起头,对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喝。”我说,“特别好喝。”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
苏晴一直在说,说她公司里的八卦,说她新认识的健身教练,说她打算下个月去日本看樱花。
我像个提线木偶,偶尔“嗯”一声,或者配合地笑一笑。
我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那个藏在书后的相框上。
我必须把它弄到手。
或者,至少,拍张照。
“我去下洗手间。”我找了个借口站起来。
“去吧。”苏晴正在低头刷手机,头也没抬。
我走进洗手间,反锁上门,却没有开灯。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镜子里,是一个面色惨白、眼神惊恐的女人。
是我,又不是我。
冷静。
冷静。
我打开手机,调到拍照模式,然后悄悄地拉开一条门缝。
客厅里,苏晴还在看手机,嘴角带着笑,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就是现在。
我像个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溜到书架前。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我飞快地抽出那本厚书,拿出后面的相框,对着它,“咔嚓”一声,拍了下来。
快门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异常刺耳。
苏晴猛地抬起头,“什么声音?”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相框差点掉在地上。
我慌乱地把相框塞回去,书也胡乱地推了进去,转身就往洗手间跑。
“没……没什么,”我背对着她,声音都在发颤,“手机……手机不小心掉地上了。”
“哦,没摔坏吧?”她随口问了一句,又低下头去。
我冲进洗手间,再次反锁上门。
后背已经湿透了。
我点开手机相册,那张照片清晰地躺在那里。
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
陈阳手腕上戴着的那块表,是我在他三十岁生日时送给他的,表盘内侧刻着我们俩名字的缩写:LY&WL。
苏晴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项链,是我前年陪她去逛街时,她一眼看中的,她说太贵了,舍不得买。
还有背景里的那片海。
我认得。
那是三亚的亚龙湾。
陈阳失踪前一个月,我们还计划着要去那里过结婚纪念日。
他说,未未,等我忙完这个项目,我们就去亚龙,我订最好的酒店,让你天天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结果,他自己去了。
带着我最好的朋友。
呵呵。
呵呵呵呵。
原来我不是被抛弃了,我是被他们俩,联手“处理”掉了。
一股冰冷的恨意,从我的脚底,一点一点,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
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我公司还有点事,得先回去了。”我对苏晴说。
“这么快?”她有点意外,“汤还没喝完呢。”
“不了,客户催得急。”我编了个谎。
“行吧,那你路上小心点。”她送我到门口,“下次再聚。”
“好。”
我看着她,努力地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心虚和破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还是那个热情、体贴、无懈可击的好闺蜜苏晴。
要么是她演技太好,要么是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我觉得两者都有。
回家的路上,我没有坐地铁。
我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风很凉,吹得我脸上发疼。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机里那张照片。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地割。
我回忆起陈阳失踪前的种种反常。
他开始频繁地加班,出差。
回家越来越晚,话越来越少。
我们之间,常常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以为是工作压力大,还变着法地给他炖汤,劝他别太累。
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加班”和“出差”,他是不是都和苏晴在一起?
还有苏晴。
陈阳失踪后,她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
她抱着我,陪我一起哭,骂陈阳不是东西。
她说,未未,别怕,你还有我。
她帮我分析陈阳可能去了哪里,帮我联系媒体,帮我打印寻人启事。
她在我每一个快要撑不下去的深夜,打来电话,陪我聊到天亮。
她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带我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陈阳平安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每一次“安慰”,每一次“帮助”,都像是在欣赏一出由她亲手导演的戏剧。
而我,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悲又可笑的主角。
她看着我为她的情夫痛不欲生,看着我为了找他散尽家财,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我回到家,煤球跑过来蹭我的裤腿。
我没理它,径直走进卧室,把自己摔在床上。
我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愤怒,背叛,屈辱,不甘……
所有的情绪像一锅沸腾的粥,在我身体里翻滚。
我该怎么办?
冲到苏晴家里,撕烂她的脸,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还是直接去三亚,找到陈阳,给他一耳光,然后报警?
不。
不行。
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把我当猴耍了三年,我也要让他们尝尝,从云端跌落地狱的滋味。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了电脑。
我要查。
我要把这三年来,他们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一点一点地挖出来。
我先从苏晴下手。
我登录了她的微博、朋友圈、抖音。
她很爱分享生活,但都处理得非常“干净”。
大部分是美食、旅行、健身、工作日常。
看不出任何跟陈阳有关的痕迹。
但是,我没有放弃。
我把她这三年来所有的照片,都下载了下来。
一张一张地放大,仔细地看。
终于,在一张她去年在某个海岛度假的照片里,我发现了端倪。
那是一张她在酒店阳台上喝下午茶的照片。
在她身后的玻璃门上,隐隐约约反射出一个人影。
一个正在给她拍照的男人的身影。
虽然模糊,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轮廓。
是陈阳。
我继续往下翻。
我又在她一条定位在三亚的抖音视频里,听到了背景音。
一个男人在喊:“晴晴,过来,这边浪小一点。”
那个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
是陈阳。
我的手开始抖。
原来,他们根本没有刻意隐藏。
他们只是笃定,我这个沉浸在悲伤里的傻子,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他们一边在我面前演着情深义重的戏码,一边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他们的二人世界。
愤怒像岩浆一样,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
我把目光转向了陈阳。
他的微信、QQ,三年前就停止了更新。
我试着登录他的邮箱。
密码我记得,是我的生日。
呵呵,多讽刺。
邮箱里,大部分是工作邮件和垃圾广告。
我耐着性子,一封一封地翻。
终于,在草稿箱里,我发现了一封没有发出去的邮件。
收件人,是苏晴。
时间,是陈阳失踪前一个星期。
标题是:计划。
我点开邮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
邮件内容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晴晴:
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
下周三,我会按照我们说好的,把车开到指定地点,然后坐晚上的飞机会合。
家里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林未那边,我留了一笔钱在卡里,够她撑一阵子了。她那个人,虽然有点糊涂,但一个人生活应该没问题。
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但我不后悔。跟你在一起,我才感觉自己是真正地活着。
等我。
爱你的,阿阳。”
邮件下面,还有一个附件。
是一个Excel表格,里面详细记录了陈阳名下所有的财产:股票、基金、存款……
总额,大概有两百多万。
这是我们俩结婚十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所有家当。
我记得,陈阳失踪后,我去查过他的银行卡,里面只剩下不到五千块钱。
原来,他早就把钱转移了。
留给我的,只有一个空壳子,和一堆还不完的信用卡账单。
而那封信里所谓的“留了一笔钱”,在哪呢?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陈阳失踪后第二个月,苏晴给了我一张银行卡。
她说:“未未,这是我的一点积蓄,你先拿着应急。密码是你生日。”
她说,这是她借给我的。
我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她哭了半天。
这三年,我省吃俭用,每个月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还她钱。
就在上个月,我终于把卡里的二十万,连本带息,还清了。
我还给她的时候,她还推辞了半天,说不着急。
现在想来,那笔钱,根本就是陈阳留给我的。
苏晴只是做个顺水人情,既落了好名声,又让我对她感恩戴戴。
甚至,她还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我还的“利息”。
高明。
真是太高明了。
我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林未,活了三十年,自以为聪明,结果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耍得团团转。
我像个小丑,尽心尽力地,为他们表演了一场长达三年的悲情独角戏。
而他们,就坐在台下,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为我的“精彩”演出鼓掌。
我关掉电脑,走到窗边。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像一颗颗冰冷的宝石。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累。
一种被掏空了所有信任和情感的疲惫。
我不想再哭了。
眼泪,是留给值得的人的。
他们不配。
从今天起,我的世界里,没有悲伤,只有复仇。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起床,喂猫,给自己做了份简单的早餐。
镜子里的我,眼睛有点肿,但眼神,却异常地平静。
我给公司请了几天假,理由是身体不舒服。
然后,我订了一张去三亚的机票。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在去机场的路上,我接到了苏晴的电话。
“未未,身体好点了吗?要不要我过去看看你?”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关切。
“不用了,老毛病,睡一觉就好。”我平静地说。
“那你记得按时吃药,多喝热水。”
“嗯。”
“对了,你昨天是不是进我书房了?”她状似无意地问。
我的心猛地一紧。
“没有啊,怎么了?”我故作惊讶。
“哦,没什么,我书架上那个相框,好像被人动过了。”
“是吗?是不是你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碰了?”我继续装傻。
“可能吧。”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忙了。”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起疑心了。
我的动作必须加快。
飞机降落在三亚凤凰机场的时候,正是黄昏。
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咸腥的海水味。
我没有心情欣赏风景。
我打车,直奔亚龙湾。
根据那张照片的背景,和苏晴朋友圈里透露出的蛛丝马迹,我把目标锁定在一家五星级度假酒店。
我没有入住,而是在酒店附近找了个民宿住下。
接下来的两天,我每天都泡在那家酒店的私人沙滩上。
我戴着墨镜和遮阳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普通的游客。
我租了一把太阳伞,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冰镇椰汁,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沙滩上的每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住在这里。
也许,那张照片只是他们某次旅行的纪念。
也许,我这次来,会扑个空。
但我必须来。
不亲眼证实,我永远不会甘心。
第三天下午,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
他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从酒店的泳池方向,朝沙滩走来。
陈阳穿着沙滩裤,赤着上身,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他比三年前胖了点,也黑了点,但那张脸,我绝不会认错。
苏晴穿着一身白色的比基尼,身材火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们中间,牵着那个照片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一蹦一跳地,嘴里还在哼着不成调的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部慢放的电影。
电影的名字,叫《背叛》。
我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变冷。
原来,他们真的在这里。
他们在这里,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而我,却在千里之外的城市里,守着一个空荡荡的房子,和一个永远等不回来的人。
我看着陈阳,看着他温柔地把女儿抱起来,亲了亲她的脸颊。
看着他体贴地帮苏晴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曾经以为,这样的温柔,是专属于我的。
我曾经以为,他看我的眼神,是全世界最亮的星星。
原来,都是假的。
他可以对我说过的所有情话,再说给另一个人听。
他可以为我做过的所有事,再为另一个人做一遍。
我,不是他的唯一。
我只是他人生旅途中的一个过客,一个可以随时被丢弃的行李。
他们在我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铺开沙滩巾,坐下。
小女孩在沙滩上跑来跑去,追逐着浪花。
陈阳和苏晴,并肩坐着,低声说着话,不时相视一笑。
那画面,刺眼得让我几乎要流下泪来。
但我忍住了。
我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悄悄地对准了他们。
我要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这些,都将是呈上法庭的证据。
我录了大概十几分钟。
直到我的手,因为愤怒和激动,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收起手机,深吸一口-口气,站了起来。
我一步一步,朝他们走去。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更冷一分。
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冲上去,给他们一人一耳光?
还是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不。
那样太难看了。
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的狼狈。
我要让他们知道,没有他们,我过得很好。
我走到他们面前,停下。
阳光很刺眼,我摘下了墨镜。
“嗨,”我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好久不见。”
陈-阳和苏晴,同时抬起头。
当他们看清我的脸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像大白天,活生生见了鬼。
“林……林未?”陈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晴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陈阳的胳膊,像是要从他那里寻求力量。
“是我。”我笑了笑,目光落在那个一脸好奇地看着我的小女孩身上,“这孩子,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我的笑容,一定很可怕。
因为我看到,陈阳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来旅行啊。”我说得云淡风轻,“世界这么大,在哪儿遇不见故人呢?”
我把“故人”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苏晴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站起来,挡在陈阳面前,脸上恢复了一贯的镇定,甚至还带着一丝挑衅。
“林未,你跟踪我们?”
“跟踪?”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苏总监,你太高看自己了。我只是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和我‘失踪’的丈夫,会在这里,享受天伦之乐。”
我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们紧紧挨在一起的身体。
“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吗?这位,是你新交的男朋友?长得,还真像我老公。”
陈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想说什么,却被苏晴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未,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瞒的了。”苏晴往前走了一步,昂着下巴,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没错,我和阿阳在一起了。在他‘失踪’之前,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哦?”我挑了挑眉,“所以,他的‘失踪’,是你们俩合谋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苏晴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阿阳他,早就受够你了。你沉闷,无趣,不思进取。你给不了他想要的激情,也给不了他事业上的任何帮助。而我,可以。”
她顿了顿,目光里充满了炫耀和鄙夷。
“他跟我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快乐。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目标。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你,林未,你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错误。”
“错误?”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得荒唐可笑。
十年的婚姻,十年的陪伴,在她嘴里,就成了一个“错误”。
“所以,你们就设计了这场失踪案,把我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让我为你们的‘爱情’,买了三年的单?”
“我们也是没办法。”这次开口的,是陈阳。他躲在苏晴身后,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我当时……欠了很多债,如果我不走,那些人会来找你麻烦的……”
“欠债?”我冷笑一声,“是赌债,还是你投资失败的窟窿?陈阳,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那两百多万,是你心甘情愿转给她的吧?你所谓的‘保护我’,就是卷走我们所有的积蓄,让我一个人背上你欠下的信用卡债,然后你跟别的女人双宿双飞?”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周围已经有游客在朝我们这边看了。
陈阳的脸,彻底涨成了猪肝色。
他被我戳中了痛处,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林未,你别血口喷人!”苏晴急了,“阿阳的债,是我帮他还的!我是在帮他,也是在帮你!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早就被追债的人逼得走投无路了!”
“帮你?”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苏晴,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是真的在帮我吗?”
我一步一步逼近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她的脸上。
“你住着我用血汗钱买的房子,花着我丈夫的钱,睡着我丈夫的人,然后在我面前,扮演着救我于水火的圣母。你一边享受着背叛我的快感,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感激。苏晴,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苏晴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加。
“我什么我?”我咄咄逼人,“我还要感谢你呢,苏总监。感谢你让我看清了,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感谢你用你的无耻,给我上了这辈子最生动的一课。”
那个小女孩,似乎被我们争吵的气氛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妈妈,我要妈妈……”
苏晴立刻转身,把孩子抱进怀里,柔声安慰着。
陈阳也赶紧过去,又是拍背又是哄。
他们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
而我,站在他们对面,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一个企图破坏他们幸福家庭的恶毒女巫。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了。
跟他们争吵,跟他们撕扯,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已经没有心了。
我看着他们,忽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行了。”我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释然,“我不想再跟你们废话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
“林未,你想干什么?”苏晴在我身后警惕地问,“我警告你,你别想耍什么花样。阿阳现在跟我在一起,我们还有了孩子。你如果敢破坏我们的生活,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破坏你们的生活?”我摇了摇头,“苏晴,你错了。我不会破坏你们的生活。”
我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
“我会,毁了它。”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民宿,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录下的视频,和那封邮件的截图,打包发给了一个我认识的律师朋友。
然后,我给我的上司打了个电话,辞职了。
最后,我把那只叫“煤球”的猫,托付给了楼下的宠物店。
我卖掉了房子。
那套我和陈阳一起挑选,一起装修,充满了我们十年回忆的房子。
中介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出手,价格比市价低了快二十万。
我说,不干净,我嫌脏。
拿到钱的那天,我没有一丝喜悦,也没有一丝留恋。
我只是觉得,我终于可以,跟过去,做个了断了。
我没有立即起诉他们。
那样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让他们,在最幸福、最得意的时候,狠狠地摔下来。
我用卖房的钱,请了一个私家侦探。
我要查苏晴。
查她这些年,在公司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勾当。
像她这样处心积虑、不择手段的女人,我不相信她在职场上会是一朵白莲花。
果然,不出一个月,侦探就给了我一份厚厚的报告。
报告里,详细记录了苏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安插亲信,泄露公司商业机密的种种行为。
证据确凿。
我把这份报告,匿名寄给了苏晴公司的纪检委,和她的顶头上司。
同时,我还把她和陈阳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写成了一个“痴情总监为爱隐姓埋名,抛弃糟糠之妻”的狗血故事,发给了几个我认识的八卦博主。
做完这一切,我订了一张去国外的机票。
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在我准备登机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苏晴。
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元气满满,而是充满了怨毒和歇斯底里。
“林未!是不是你干的!你这个!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只是,把你做过的事情,还给你而已。”我平静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她在那头泣不成声。
“朋友?”我笑了,“从你爬上我丈夫的床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了。”
“阿阳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我!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我没有不放过你们。”我说,“我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比如,公道。”
“林未,我咒你!我咒你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我咒你孤独终老!”
“谢谢。”我淡淡地说,“借你吉言,我现在,就很幸福。”
我挂了电话,拉黑了她的号码。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里一片平静。
我不知道苏-晴和陈阳最后会怎么样。
也许苏晴会因此丢了工作,身败名裂。
也许陈阳会被迫重新“出现”,面对法律的制裁和道德的谴责。
也许他们会为了推卸责任,互相撕咬,反目成仇。
但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的人生,不应该再被这两个人占据。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我想,我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故事到这里,似乎应该结束了。
坏人得到了惩罚,好人开启了新生。
一个标准的大快人心的结局。
但生活,从来都不是小说。
我在国外待了两年。
学了新的语言,交了新的朋友,换了一份全新的工作。
我以为,我已经彻底忘记了过去。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个华人论坛上,看到了一则新闻。
《昔日知名外企女高管,沦落街头,精神失常》。
新闻配图里,是一个头发油腻、衣衫褴褛的女人,正蹲在垃圾桶旁边,翻找着什么。
虽然面目全非,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苏晴。
报道里说,她两年前因为经济问题被公司开除,并被行业拉黑。她的丈夫,也在不久后,因为诈骗和重婚罪被判入狱。
她独自带着一个孩子,生活窘迫,最终精神崩溃。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心里,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我关掉网页,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窗外,是异国他乡的黄昏。
夕阳很美,美得像一幅不真实的油画。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和苏晴,还是两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
我们在大学的草坪上,分享着同一支冰棍,畅想着未来。
她说,未未,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说,好。
一辈子。
原来,那么长,又那么短。
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国内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女声。
“请问,是林未吗?”
“我是,您是?”
“我是……我是陈阳的妈妈。”
我的心,咯噔一下。
“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林未啊,”电话那头,老人家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姨求求你,你回来看看吧。陈阳他……他快不行了。”
我愣住了。
“他……怎么了?”
“他在监狱里,查出了肝癌晚期。医生说,没几天了。他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说想见你最后一面。阿姨知道,他对不起你,我们陈家都对不起你。但是……但是看在他快要死了的份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回来送他一程,好不好?”
老人家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
见他?
见那个毁了我半个人生的男人?
我凭什么?
可是,电话里,老人家的哭声,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想起了当年,我和陈阳结婚时,她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她说,未未,以后阿阳要是欺负你,你告诉妈,妈给你做主。
最终,我还是回去了。
时隔两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我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没有通知任何人。
我按照陈阳妈妈给的地址,直接去了医院。
在监狱的指定医院里,我见到了陈阳。
他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罩着氧气罩,形容枯槁。
如果不是旁边心电图上还在跳动的曲线,我几乎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就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说要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在三亚的沙滩上,笑得一脸幸福的男人?
我站在病床前,看着他,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恨,也没有爱。
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陈阳的妈妈,在一旁小声地跟我说着陈阳的情况。
她说,陈阳入狱后,苏晴就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不知所踪。
他在监狱里,一直很消沉,身体也越来越差。
她说,陈-阳知道错了,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阳的眼皮,动了动。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
我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我听到,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对……不……起……”
然后,他的头,一歪。
旁边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发出刺耳的长鸣。
陈阳死了。
在我面前。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我站在那里,看着医生和护士冲进来,进行着徒劳的抢救。
看着陈阳的妈妈,哭晕在地上。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漫长而荒诞的梦。
现在,梦醒了。
陈阳的葬礼,很简单。
来的人,寥寥无几。
我作为他的“前妻”,也出席了。
葬礼结束后,陈阳的妈妈拉着我的手,把一个信封塞给我。
她说,这是陈阳留给我的。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
信,是陈阳的绝笔。
信上,他反反复复说的,只有三件事。
第一,他很后悔。后悔当初的鬼迷心窍,后悔对我的伤害。
第二,他很感谢。感谢我最后,还愿意见他一面。
第三,他很抱歉。他说,卡里有五十万,是他父母卖了老家房子的钱,是他唯一能补偿我的东西。他求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如果以后遇到苏晴和孩子,能帮,就帮一把。
他说,孩子是无辜的。
我看完信,把信和银行卡,又重新塞回了信封,还给了陈阳的妈妈。
我说:“阿姨,他的道歉,我收到了。但这钱,我不能要。你们二老,也需要钱养老。”
至于苏-晴和那个孩子。
我告诉她,如果遇到了,我会报警,让她们去该去的地方,接受该有的帮助。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没有圣母到,要去抚养仇人的孩子。
离开墓园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
我没有打伞。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却让我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切,都结束了。
我订了第二天回国外的机票。
在机场,我意外地,遇到了一个人。
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
我们聊了几句。
她告诉我,我走之后,公司发生了很多事。
她说,苏晴的事情闹得很大,整个行业都传遍了。
她说,其实大家早就觉得苏晴那个人不对劲,只是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
最后,她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林未,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什么事?”
“就是……关于陈阳。其实,在他失踪前,公司里,就有一些关于他的风言风语。”
“什么风言风语?”我的心,沉了一下。
“就是说他……好像在外面,跟人合伙搞投资,亏了一大笔钱。数目不小,好像有上百万。他那段时间,压力特别大,到处借钱。后来……后来没多久,他就失踪了。”
同事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愣住了。
所以,陈阳当初说的,他欠了很多债,是真的。
只是,他没有告诉我。
他选择了用一种最懦弱,也最残忍的方式,逃避了。
他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去面对那个烂摊子。
然后,他遇到了苏晴。
苏晴给了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一个不用面对债务,不用面对失败,可以心安理得地躲起来的避风港。
而他,抓住了。
我不知道,如果当初,他选择对我坦白,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也许,我会陪他一起面对。
也许,我们会一起想办法,还清债务。
也许,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是,生活没有如果。
他选择了背叛,我选择了复仇。
我们,都为此,付出了代价。
飞机再次起飞。
我看着窗外的云海,心里,一片空茫。
我以为,我赢了。
可是,这场战争里,真的有赢家吗?
陈阳死了。
苏晴疯了。
而我,也失去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
我的青春,我的爱情,我的信任。
我用三年的时间去等待,又用三年的时间去复仇。
这六年,就像我人生中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我所有的光和热。
现在,黑洞消失了。
我站在一片废墟之上,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我忽然想起,我卖掉的那套房子。
我想起,那个叫“煤球”的猫。
我想起,我和陈阳,曾经在那个小小的家里,一起畅想过的未来。
他说,未未,等我们老了,就去一个海边小镇,开一家小小的咖啡馆。你负责设计,我负责煮咖啡。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我哭的,不是那个背叛我的陈阳。
而是那个,死在我回忆里的,曾经爱过我的少年。
是我那段,再也回不去的,十年青春。
是我那个,曾经相信过爱情,相信过天长地久的,傻傻的自己。
飞机平稳地飞行着。
我身边的乘客,都在安静地休息。
只有我,在万米高空之上,为一场早已落幕的戏剧,流着最后的眼泪。
哭过之后,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清空了。
我擦干眼泪,看着窗外。
太阳出来了。
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洒满整个机舱。
很温暖。
我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很久以前的照片。
那是我和陈阳,大学刚毕业时拍的。
照片里,我们俩穿着情侣衫,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里,有星星。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按下了删除键。
“确认删除吗?”
“确认。”
再见了,陈阳。
再见了,我的过去。
飞机开始下降。
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抵达……”
我看着窗外,那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我知道,我的人生,下半场,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主角,只有我自己。
来源:深情风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