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穿着真丝的睡裙,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因为刚洗完澡,皮肤白里透红。
林婉把一盘切好的西瓜,“啪”一声,重重地放在茶几上。
玻璃桌面跟着震了一下,几滴西瓜汁溅到了我的手机屏幕上。
“陈阳,你什么意思?”
我划着屏幕的手指停住了,抬起头看她。
她穿着真丝的睡裙,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发丝垂在脸颊边,因为刚洗完澡,皮肤白里透红。
很漂亮。
但此刻,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怒气。
“我没什么意思。”我把手机锁屏,放到一边。
“没什么意思?你今天一晚上给我甩脸子,从我爸妈家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你管这叫没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尖,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我的耳膜。
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纠缠在一起。
女儿兜兜在房间里睡着了,呼吸均匀。
我不想吵。
“我累了,想早点休息。”我站起身,想绕开她。
她一步拦在我面前。
“不行,今天必须说清楚。”
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混杂着她身上独特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子。曾几何
我最迷恋的味道,此刻却让我有些烦躁。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你对我那个态度,对我爸妈那个态度!当着我那么多亲戚的面,你一筷子菜都没夹,全程就喝那点破茶,你是去做客的还是去上坟的?”
她又提这事。
我心里的火,“噌”一下就上来了。
“林婉,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爸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公司那个项目黄了,是不是因为我能力不行,让我不行就早点去他朋友公司上班,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让我有什么表情?我笑着跟他说‘爸您说得对,我就是个废物’?”
“我爸那是关心你!”
“他那叫关心?他那是当众打我的脸!”我压低声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敏感?一家人说话,有必要上纲上线吗?”
“一家人?”我冷笑一声,“一家人会在饭桌上,把你女婿贬得一文不值,然后扭头夸你女儿的男闺蜜年轻有为吗?”
是的,江川。
她那个无处不在的男闺蜜。
今天他也去了,像个编外家庭成员一样,坐在林婉的身边,谈笑风生,比我这个正牌女婿还像主人。
提到江川,林婉的气势明显弱了一点。
“江川跟我家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拿他当半个儿子,你至于吗?”
“我至于吗?他给你爸送两万块的按摩椅,给你妈送一万多的翡翠镯子,我呢?我提过去的茶叶和酒,被你爸随手就放在了门边上,看都懒得看一眼。林婉,你告诉我,到底谁才是你家女婿?”
“那能一样吗?江川做生意挣大钱了,你呢?你一个月挣多少?你拿什么跟他比?”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插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
我们结婚六年,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有房有车有女儿,我以为我们是战友,是伙伴。
原来在她心里,我只是个挣得没她男闺蜜多的男人。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
“对,我没他挣得多。”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所以呢?所以你就觉得我活该被你爸羞辱?”
“我没那个意思!陈阳,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我阴阳怪气?”我气笑了,“行,那我们说明白点。你跟江川到底怎么回事?一个男闺蜜,需要好到三更半夜你胃疼,一个电话他就从城西跑到城东给你送药吗?需要好到你出差,他帮你去开家长会吗?需要好到连兜兜的兴趣班,都是他去考察然后帮你报名的吗?”
这些事,像一根根刺,早就扎在我心里,今天被我一股脑全拔了出来,鲜血淋漓。
林婉的脸白了。
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那次我不是喝多了起不来床吗?家长会那天你不是正好要出差吗?兜兜的兴趣班,我跟他正好聊到,他顺路就去看了,这有什么?”她的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顺路?林婉,你骗鬼呢?”我步步紧逼,“他一个搞投资的,公司在金融中心,家住西二环,兜兜的舞蹈班在东四环,他怎么个顺路法?开直升机顺路吗?”
“陈阳!”她被我逼得节节后退,后背抵在了墙上,声音也尖利起来,“你简直不可理喻!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我怎么想?我该怎么想?你告诉我!”
我们俩像两只好斗的公鸡,在狭小的客厅里对峙着,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
突然,她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种疯狂的恨意。
“好,你想知道是吧?我告诉你!”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兜兜就是江川的!你满意了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我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像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我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但没有。
她眼神决绝,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我说,兜兜是江川的!”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大,更清晰,“你不是一直怀疑吗?现在我告诉你了,你满意了?可以滚去睡觉了吗?”
说完,她推开我,径直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雕像。
客厅的落地灯还亮着,光线昏黄,却照不进我心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一片冰冷,一片黑暗。
兜兜是江川的。
兜兜是江川的。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在我脑子里盘旋,怎么也挥之不去。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是她说的气话。
对,一定是气话。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试图说服自己。
可是,那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长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将我所有的理智和信任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我走到兜兜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
小小的床上,女儿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她长得像我,也像林婉。
眉眼像我,鼻子和嘴巴像林婉。
我一直以为,她是上帝送给我最好的礼物,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可是现在……
我看着那张熟睡的小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慢慢地蹲下身,捂住了脸。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冲进卧室,把林婉拖出来,让她把话说清楚。
但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我怕。
我怕听到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那一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从天黑坐到天亮。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第二天一早,林婉像没事人一样,化着精致的妆从卧室出来。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你……没睡?”
我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
“你昨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避开我的目光,走到餐桌边倒了杯水。
“什么话?我昨天喝了点酒,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好一个不记得了。
我心里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悲哀。
“林婉,我们别装了,行吗?”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昨天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端着水杯的手微微颤抖。
“陈阳,你非要这样吗?就是一句气话,你至于揪着不放吗?”
“气话?”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有些话,是不能当气话说的。”
“那你想怎么样?啊?你想怎么样?离婚吗?”她突然激动起来,把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为了我一句气话,你就要毁了这个家吗?”
她看着我,眼眶红了。
“陈阳,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就这么不信我?”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往下掉。
要是以前,我早就心软了,会抱着她,跟她说对不起。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信任?
我的信任,早就被她和江川那些不清不楚的“友谊”给磨没了。
“我不是不信你。”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我说的,那是气话!”
“好。”我点点头,“既然是气话,那你敢不敢跟我去做个亲子鉴定?”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整个口腔都是麻的。
林婉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我一字一句地重复,“只要结果出来,证明兜兜是我的孩子,我当着你的面,把报告撕了,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我给你道歉,给你下跪都行。”
“陈阳,你疯了!”她尖叫起来,“你要带兜兜去做亲z鉴定?你让她以后怎么看你?怎么看我?怎么看这个家?”
“那也比让她活在一个谎言里强!”
“我没有撒谎!”
“那就去证明!”
我们俩再次陷入了僵持。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同意。
她突然擦干眼泪,冷冷地看着我。
“好,我跟你去。”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被侮辱后的决绝和……一丝我看不懂的悲凉。
“但是陈阳,你记住了。”
“从我们走进那家鉴定中心开始,我们之间,就完了。”
我知道,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把我们的婚姻推到了悬崖边上。
但我没有退路。
我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我从这场无休止的猜忌和痛苦中解脱出来的答案。
哪怕那个答案,会把我彻底摧毁。
我们没有带兜兜去。
我不想让孩子知道这些肮脏的事情。
我偷偷拿了她掉在梳子上的几根头发。
我也拔了自己几根。
林婉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
我们像两个陌生人,并排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那条走廊,我曾经陪她走过无数次。
产检,分娩。
每一次,都充满了期待和喜悦。
而这一次,却只有冰冷的绝望。
提交样本,缴费,签字。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梦。
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七个工作日后出结果。
走出鉴定中心的大门,阳光刺眼。
我眯了眯眼,感觉像是从一个黑暗的洞穴里走了出来,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温暖。
“我先回我妈家住几天。”林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嗯。”我没有挽留。
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她拦了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车流,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个我奋斗了多年的城市,第一次让我觉得如此陌生。
家,好像也回不去了。
那七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七天。
我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白天,我照常上班,开会,写方案,像一个精密的机器人。
晚上,我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坐在沙发上,一遍遍地回想我和林婉的过去。
我们是大学同学。
我追了她三年。
毕业后,她为了我,放弃了老家省会城市稳定的工作,跟我一起留在这个一线城市打拼。
我们住过潮湿的地下室,吃过一块钱一个的馒头。
最穷的时候,两个人分一碗泡面。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能共患难的。
可为什么,日子好起来了,我们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江川的出现吗?
江川也是我们的大学同学,那时候他就喜欢林婉。
毕业后,他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
是林婉,瞒着我,把我们当时仅有的五万块积蓄借给了他。
我知道后,跟她大吵了一架。
但后来,江川东山再起,把钱还了,还给了十万的利息。
从那以后,他就成了林婉的“铁哥们”,成了我们家的常客。
他会在我们结婚纪念日,送林婉最新款的包。
会在林婉生日,包下整个餐厅,给她惊喜。
他做的一切,都像一个完美的男友,而不是一个朋友。
我不是没有抗议过。
但每一次,林婉都说我想多了,说我小心眼,说江川只是在报答当年的恩情。
“他要是对我有意思,大学就追了,还用等到现在?”
这是她最常说的一句话。
我无力反驳。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我努力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男闺蜜”的存在。
直到那天,我提前出差回来,想给林婉一个惊喜。
却看到江川的车,停在我家楼下。
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我没有上楼,就在楼下的花坛边,抽了一整包烟。
凌晨一点,他才从楼道里出来。
我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他妈这么晚在我家干什么?”
他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林婉胃疼,我来给她送药。”
他的眼神,坦然得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那天晚上,我跟林婉吵得天翻地覆。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好像就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我变得敏感,多疑。
她变得不耐烦,冷漠。
我们说的话越来越少,吵的架越来越多。
家,成了一个冰冷的旅馆。
现在想来,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第七天,我接到了鉴定中心的电话。
“陈先生您好,您的鉴定结果出来了,您可以过来取,也可以我们给您发电子版。”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发……发电子版吧。”我的声音在抖。
“好的,稍后会发送到您预留的邮箱。”
挂了电话,我感觉手脚冰凉。
我坐在电脑前,一遍遍地刷新着邮箱。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一封来自鉴定中心的邮件,跳了出来。
我的手悬在鼠标上,却迟迟不敢点开。
我害怕。
我怕看到那个我无法承受的结果。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我猛地睁开眼,点开了邮件。
附件是一个PDF文件。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它。
文件加载得很慢,像是在故意折磨我。
一行行专业的术语,我看不懂。
我直接拉到了最下面。
结论。
那里只有一行字。
“……根据DNA分析结果,排除陈阳为被鉴定人陈X兜的生物学父亲。”
排除。
排除。
排除。
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耳朵里,是巨大的轰鸣声。
我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扶着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关掉电脑的。
我只记得,我像个疯子一样,冲出了家门。
我要去找林婉。
我要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开着车,在街上狂飙。
红灯,喇叭声,我都听不见。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两个字。
排除。
我养了五年的女儿,不是我的。
我爱了十年的女人,背叛了我。
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赶到林婉父母家楼下。
我甚至没有上楼,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下来。”我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她似乎愣了一下。
“你在哪?”
“你家楼下。”
“……好。”
几分钟后,她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走了下来。
几天不见,她好像瘦了,也憔悴了。
但我已经没有心情去心疼她了。
我把手机扔给她。
屏幕上,是那份刺眼的鉴定报告。
她接过手机,低头看去。
一开始,她还很平静。
但当她看到最后那行结论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比我当初看到时,还要白。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慌?
“陈阳,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搞错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
“搞错了?林婉,你到现在还要骗我吗?”
“我没有骗你!”她激动地抓住我的胳A膊,指甲深深地陷进我的肉里,“我真的没有!兜兜就是你的孩子!一定是鉴定中心搞错了!”
“是吗?”我甩开她的手,从车里拿出另一份文件袋,扔在她面前。
“这是江川的头发,我前几天趁他不注意拿到的。你要不要再去做一次鉴定,看看兜兜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以为,她会心虚,会崩溃,会求我原谅。
但没有。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文件袋,然后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茫然。
“不是他……”她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真的不是他……陈阳,我发誓,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男人……”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
不像是在演戏。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丝动摇。
但理智很快就战胜了情感。
不是我的,那还能是谁的?
除了江川,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林婉。”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离婚吧。”
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心里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不……我不同意!”
“这由不得你。”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财产,我会请律师来跟你谈。兜兜的抚养权,我……”
我说不下去了。
那个我疼了五年,爱了五年的小女孩,从法律上讲,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连争夺抚养权的资格都没有。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发动了车子,没有再看她一眼。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她追着我的车,跑了很远,最后摔倒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们,真的完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搬出了那个家,住进了一家酒店。
我请了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
房子,车子,存款,我通通不想要。
我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噩梦。
律师把协议发给林婉。
她没有回复。
她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发微信。
“陈阳,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再谈谈。”
“我真的没有背叛你,你相信我一次。”
“我们再去做一次鉴定,换一家机构,好不好?”
“陈阳,算我求你了,你接电话啊!”
我一条都没有回。
我拉黑了她的手机号,拉黑了她的微信。
我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躲在自己的洞穴里,舔舐着伤口。
我不敢去想兜兜。
一想到她,我的心就疼得厉害。
她会问妈妈,爸爸去哪儿了吗?
她会哭吗?
她会想我吗?
我不敢想。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江川。
“陈阳,我们见一面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
我本来想拒绝。
但我突然很想看看,这个毁了我家庭的男人,现在是什么嘴脸。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他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很多,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
“找我什么事?”我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他没有绕圈子。
“林婉快不行了。”
我心里一紧。
“什么意思?”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我今天去看她,她瘦得脱了形。”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陈阳,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她。但是,你能不能……回去看看她?”
我冷笑一声。
“她那是苦肉计吧?想让我心软,撤销离婚?”
“不是的。”江川摇摇头,“她是真的相信,那份鉴定报告是错的。她想不通,她快被逼疯了。”
“想不通?”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有什么想不通的?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没数吗?”
江...川沉默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皱了皱眉。
“我的鉴定报告。”
我愣住了。
“什么?”
“我看到你扔给林婉的那个文件袋了。”他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怀疑我。所以,我拿着兜兜的牙刷,自己去做了一份。”
我的手,有些颤抖地拿起了那份报告。
我甚至不敢直接看结论。
我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行结论上。
“……根据DNA分析结果,排除江川为被鉴定人陈X兜的生物学父亲。”
又是一个排除。
我的大脑,再次陷入了当机状态。
不是我。
也不是江川。
那……是谁?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江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川看着我,眼神复杂。
“陈阳,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林婉说,她怀疑……当年在医院,孩子可能抱错了。”
抱错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因为我觉得太戏剧化了,太像电视剧里的情节了。
可是现在,除了这个解释,似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当年生兜兜的时候,林婉大出血,抢救了很久。孩子生下来,就被护士抱走了,送到了新生儿监护室。”江川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等林婉情况稳定下来,已经是两天后了。我们去接孩子的时候,护士直接把兜兜抱给了我们。”
“我们?”我抓住了这个词。
“对,我们。”江川点点头,“那天你公司有急事,赶不回来。是我陪着阿姨(林婉的妈妈)去接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参与了我们的人生。
“当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追问道。
江川努力地回忆着。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觉得,那个护士看起来很年轻,有点慌张的样子。当时阿姨还问了一句,说孩子手上的牌子呢?护士说洗澡的时候弄掉了,又重新写了一个。”
手牌!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新生儿的手牌,是唯一的身份标识。
如果弄掉了,就很有可能出错!
“陈阳,我知道这件事很荒唐。”江川看着我,“但是,这是林婉现在唯一的希望了。她求我来找你,希望你能跟她一起,去医院查一查。”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我看着眼前的江川。
这个我恨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如果孩子真的抱错了,那我和林婉之间,最大的矛盾,就不存在了。
我对他的所有怨恨,都成了笑话。
而我,用最伤人的方式,伤害了我最爱的两个女人。
一个是林婉。
一个,是兜兜。
不,不管兜兜是不是我亲生的,她都是我的女儿。
我养了她五年,爱了她五年。
这份感情,是任何血缘关系都无法替代的。
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
“走,去医院。”
我站起身,对江川说。
我和江川赶到林婉家的时候,她妈妈正哭着在门口拍门。
“婉婉,你开门啊!你别吓妈妈啊!”
我冲过去,用力地撞门。
门被我撞开了。
房间里,窗帘紧闭,一片昏暗。
林婉就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嘴唇干裂。
看到我,她浑浊的眼睛里,才亮起一丝光。
“陈阳……”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我冲到床边,握住她冰冷的手。
“林婉,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遍遍地重复这三个字。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你……信我了?”
我用力地点点头。
“我信你。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我们去查清楚。”
在江川的帮助下,我们把林婉送到了医院。
输液,检查。
医生说,她是急性焦虑引发的应激障碍,加上严重营养不良。
看着躺在病床上,憔ें悴不堪的她,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我怎么可以,因为一份该死的报告,就这样怀疑她,折磨她?
林婉的身体稍微好转后,我们开始了艰难的调查。
五年前的档案,想要查起来,并不容易。
医院以保护病人隐私为由,拒绝了我们的请求。
我们跑了无数次,找了无数的人,都没有结果。
就在我们快要绝望的时候,江川通过他的人脉,找到了当年那个妇产科的护士长。
护士长已经退休了。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公园里带孙子。
一开始,她什么都不肯说。
直到我把林婉的照片拿给她看,告诉她,林婉因为这件事,快要疯了。
她才叹了口气。
“造孽啊……”
她告诉我们,当年兜兜出生的那天,医院里特别忙,产妇特别多。
负责新生儿洗澡的,是一个刚来的实习护士。
那个护士,在给两个孩子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牌弄混了。
等她发现的时候,其中一个孩子,已经被家属抱走了。
那个实习护士吓坏了,不敢上报,就将错就错,给剩下的那个孩子,也就是兜兜,重新写了一个手牌。
后来,那个实习护士很快就辞职了。
这件事,也就成了一个永远的秘密。
听完护士长的话,我和林婉,江川,都沉默了。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相被揭开的时候,还是觉得那么不真实。
我们的女儿,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跟我们分开了。
而我们,却把别人的女儿,当成了自己的宝贝,疼了五年。
“那……另一个孩子呢?”林婉颤抖着声音问。
护士长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那家人姓李,也是那天生的女儿。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姓李。
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像疯了一样,开始寻找那家姓李的人。
我们查了当年所有在同一天,同一家医院出生的姓李的女孩。
一个一个地排查,一个一个地联系。
有的人,早就搬家了,联系不上。
有的人,以为我们是骗子,直接挂了电话。
过程充满了艰辛和挫败。
但我们没有放弃。
因为我们知道,在某个地方,我们的亲生女儿,正在等着我们。
而另一个家庭,也跟我们一样,活在一个巨大的错误里。
终于,在一个月后,我们找到了那家人。
他们就住在同一个城市的另一个区,离我们并不远。
我们约在了一家茶馆见面。
那天,我、林婉、江川都去了。
对方也来了三个人。
一对夫妻,和一个小女孩。
当那个小女孩走进茶馆的一瞬间,我和林婉,都愣住了。
那个女孩,简直就是林婉的缩小版。
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巴。
而我们身边的兜兜,看着对方那个男人,眼神里也充满了好奇。
因为那个叔叔,长得……好像爸爸啊。
那一刻,不需要任何语言,也不需要任何鉴定。
我们都知道,我们找对人了。
接下来的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两个妈妈抱头痛哭。
两个爸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只有两个孩子,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你叫什么名字呀?”兜兜先开了口。
“我叫李思琪,你呢?”对面的女孩,怯生生地回答。
“我叫陈兜兜。”
两个小女孩,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仿佛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
看着她们天真无邪的笑脸,我们几个大人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怎么办?
换回来吗?
这个念头,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盘旋。
但谁也说不出口。
五年的感情,五年的朝夕相处。
兜兜,早就是我们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对李家来说,思琪也是他们的全部。
怎么换?
怎么忍心,把一个叫了你五年爸爸妈妈的孩子,推开,告诉她,你不是我们的孩子,你走吧?
那太残忍了。
对孩子,对大人,都是。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
从孩子出生,聊到孩子上幼儿园。
我们发现,两个孩子有很多相似的习惯。
兜兜喜欢画画,思琪也喜欢。
思琪对花生过敏,兜兜也是。
这些刻在基因里的东西,是不会骗人的。
聊到最后,李先生,也就是思琪的“爸爸”,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他看着我,眼神真诚。
“陈先生,我知道,这对你们不公平。但是,思琪……我们真的舍不得。”
我看着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思琪。
又看看我身边,拉着我衣角的兜兜。
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李先生,我们也没想过,要把孩子换回来。”
我说。
林婉也点点头,眼眶红红的。
“兜兜是我们的女儿,永远都是。”
李太太也哭了。
“思琪也是我们的命根子。”
最后的决定是,我们不换。
但我们要做亲戚。
让两个孩子,都知道自己的身世。
让她们知道,她们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还有一个长得跟自己很像的姐妹。
她们没有被抛弃,只是拥有了双倍的爱。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理想化的决定。
我知道,未来的路,会很复杂,会遇到很多问题。
但这是我们能想到的,对孩子伤害最小的方式。
那天之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
我们两个家庭,开始频繁地走动。
周末,我们会一起带孩子们去公园,去游乐场。
兜兜和思琪,成了最好的朋友。
她们会穿一样的裙子,梳一样的辫子。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们是双胞胎。
我和林婉的感情,也在这场风波之后,变得更加牢固。
我们经历了猜忌,背叛,绝望,最后又一起找到了希望。
我们都明白了,维系一个家庭的,不仅仅是血缘,更是爱,是责任,是日复一日的陪伴和付出。
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我没有撕。
我把它锁在了抽屉的最深处。
它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着我,永远不要再用猜忌,去伤害我爱的人。
江川,也依然是我们的朋友。
只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出现在我们家里。
他好像明白了,有些界限,是不能逾越的。
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那段尴尬的过去。
有时候,林婉会开玩笑地问我。
“陈阳,如果……如果当年没有抱错,兜兜真的是江川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
我看着在客厅里,和思琪一起搭积木的兜兜。
她回头冲我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我的心,瞬间就化了。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办。
也许我会离婚,会崩溃,会恨他们一辈子。
但有一点,我是确定的。
我永远,都不会不爱兜兜。
因为,从我第一次把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她小小的身体,闻着她身上奶香味的那一刻起。
她就是我的女儿。
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我走过去,把两个小家伙都抱在怀里。
“爸爸,你好重呀!”兜兜笑着推我。
“爸爸,我也要抱!”思琪也伸出了手。
我看着她们,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我们的林婉和李家夫妇。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虽然生活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但它也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家,什么是爱。
这就够了。
来源:一往无前海浪feoM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