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赵卫东，我们赵家沟土生土长。我爹说，这名字就是保卫毛主席，保卫东方红，响亮。

八零年的夏天，太阳毒得像个后娘。

地里的苞米叶子都打了卷，蔫头耷脑的，跟我一样。

我叫赵卫东，我们赵家沟土生土长。我爹说，这名字就是保卫毛主席，保卫东方红，响亮。

可我觉着，我连自己个儿都保卫不了，更别提保卫谁了。

每天就是伺候这几亩地，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一年到头，也就混个肚儿圆。

那天，我正蹲在地头抽老旱烟，队长扯着嗓子喊：“卫东！带知青点的林舒去你们家那块自留地，教教她怎么给苞米授粉！”

我“哎”了一声，吐掉嘴里的烟屁股，心里头老大不情愿。

知青，城里来的娃娃，一个个细皮嫩肉，干活儿不行，屁事儿贼多。

尤其是女知青，哭鼻子抹泪儿是家常便饭。

我抬眼望过去，一个穿着藍布褂子的姑娘朝我这边走。

她就是林舒。

跟别的女知青不一样，她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哭，就是安安静静的。

皮肤是真白，在这帮村里丫头和女知青里，白得晃眼。

“赵卫东同志，你好。”她走到我跟前，声音不大，挺好听，像山里的泉水。

我嗯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走吧，俺家地远。”

我扛着锄头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

一路无话。

到了地里，我指着苞米顶上的雄蕊，又指着下面还没长出须子的苞米棒子。

“看见没？这上面的叫天花，是公的。下面的，是母的。”

我说得直白，糙話。

我以为她会脸红，城里姑娘脸皮薄。

她没有，反而凑近了，很认真地看。

“那……怎么授粉？”

“简单。”我撸起袖子，折了一根带着花粉的雄蕊，“拿着这个，往那苞米须子上抹，来回抹，多抹几次，保证它以后长得又胖又大。”

我示范给她看。

她学得很快，动作虽然笨拙，但很仔细，不像别人糊弄事儿。

阳光底下，她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粘住了几根头发。

她浑然不觉，专注得像是在绣花。

我看着看着，就有点走神。

“这样对吗？”她忽然回头问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移开眼神，“对……对，就这么干。”

娘的，一个大老爷们，看个姑娘家干活儿，心跳个什么劲儿。

那天下午，我俩把那片地全授完了粉。

她累得不轻，坐在地头，用草帽扇着风，脸颊红扑扑的。

“谢谢你。”她递给我一个军用水壶。

我接过来，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水是凉的，还带着一丝甜味儿。

“你这水……放糖了？”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我妈寄来的菊花晶，解暑。”

我把水壶还给她，心里头那点不情愿，早没了。

接下来的日子，队长总派我俩一块儿干活。

我知道，这是队长照顾她。村里人都知道我赵卫東干活是把好手，不偷懒。

我也不戳破。

我发现林舒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不娇气，分到的活儿，咬着牙也干完。手上磨出血泡，拿针挑破，撒上一把土，第二天接着干。

我看着心疼。

一次歇晌，我偷偷把我娘煮的鸡蛋塞给她。

“你太瘦了，补补。”

她愣住了，看着我手里的鸡蛋，眼圈有点红。

“我不能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屁大点事儿！”我把鸡蛋硬塞她手里，扭头就走。

走了几步，听见她在后面小声说：“谢谢。”

从那以后，我俩的话就多了起来。

她说城里的事，说她看的书，什么《红与黑》，什么《简爱》。

我听不懂，但我爱听。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我跟她说村里的事，哪个山头有野兔子，哪条河沟里鱼多。

她也听得津진有味。

她说：“卫东，你懂的真多。”

我嘿嘿傻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我娘看出了苗头。

“卫东啊，那林知青是个好姑娘，可人家是城里人，早晚要回城的。你别陷进去了。”

我知道我娘说得对。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是天上的云，我是地里的泥。

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苞米长到一人多高的时候，地里就成了我们的秘密花园。

密不透风的青纱帐，是最好的屏障。

那天，又是一个大热天，我们在苞米地里除草。

林舒忽然“哎呀”一声，蹲了下去。

我赶紧跑过去，“咋了？”

“脚……脚崴了。”她脸色煞白，抱着脚踝，疼得直吸凉气。

我蹲下一看，她脚脖子肿起老高。

“别动！”

我掰开她的手，轻轻握住她的脚踝。

她的脚很小，很秀气，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瓷器。

我的手又粗又糙，满是老茧。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我用在部队卫生队学来的法子，给她揉捏活血。

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等我松开手，她额头上全是汗。

“好点没？”

“嗯……好多了。”她声音有点发颤。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苞米地里很静，只听得见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还有我俩的心跳声。

我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她的嘴唇很软，带着青草和汗水的味道。

她浑身一僵，然后就软在了我怀里。

就那一下，我知道，完了。

这辈子，我栽她手里了。

从那天起，苞米地就是我俩的天堂。

我们偷偷在这里见面，说悄悄话。

她靠在我肩膀上，给我念书里的诗。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我听不懂，但我喜欢她念诗的样子。

我说：“我不会让你老的。”

她咯咯地笑，捶了我一下，“傻样。”

我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林舒，等政策下来，你们能回城了，你咋办？”

这是我最怕的问题。

她沉默了一会儿。

“卫⚫️东，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愣住了。

去城里？

我一个泥腿子，去了城里能干啥？我连户口都没有。

“我……”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不走了。”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留下来，嫁给你。”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你说真的？”

“真的。”

我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像是要把她揉进我的骨头里。

“林舒，我赵卫东这辈子，非你不娶！”

我们在苞米地里定了情。

我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

我开始盘算着怎么跟我爹娘说，怎么去她知青点提亲。

我甚至把爷爷留下的一对银镯子偷偷拿了出来，擦得锃亮，准备送给她。

可我没想到，天，说变就变。

那天，村口突然开来一辆黑色的轿车。

是“上海”牌的。

我们这穷乡僻壤，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公社书记，骑个二八大杠。

这小轿车一开进来，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大人小孩都围上去看热闹，跟看西洋镜似的。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四个兜军装的中年男人，肩膀上扛着星，威风凛凛。

还有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提着包。

他们径直走向了知青点。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过了一会儿，队长媳妇跑来找我娘聊天。

“哎呀我的妈呀，你知道那车是来接谁的吗？”

“谁啊？”

“林舒！那个林知青！”

“听说啊，她爹是天大的官！是个司令！”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司令？

林舒的爹，是司令？

我踉踉跄跄地跑到知青点。

那里已经围满了人。

我看见林舒站在那个军官面前，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个军官，应该就是她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 a舒好像哭过，眼睛红红的。

她爹跟她说了几句话，就轉身要上车。

林舒突然喊了一声：“爸！”

她爹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我……我不回去。”林舒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她爹的眉头皱了起来。

“胡闹！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该待的吗？马上跟我回去！”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我不！我要留下来！”

“你留下来干什么？！”

林舒猛地抬起头，朝人群里看。

她的目光在找我。

我躲在人群后面，浑身冰凉。

我不敢出去。

我凭什么出去？

我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农民，拿什么跟一个司令斗？

我拿什么给她幸福？

我连让她吃顿飽饭都费劲。

林舒的目光从我藏身的地方扫过，带着一丝绝望。

然后，她转回头，对着她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嫁人。”

人群里一片嘩然。

她爹的脸瞬间就黑了。

“嫁给谁？这里哪个泥腿子配得上你？”

他的话像一把刀子，扎在我心上。

是啊，泥腿子。

在他眼里，我们这些人，就是泥腿子。

林舒的眼泪流了下来。

“爸，你别逼我……”

“我逼你？林舒，我告诉你，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她爹一挥手，那个秘书和司机就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林舒。

林舒拼命挣扎。

“放开我！赵卫东！赵卫⚫️东你出来啊！”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藏在人群里，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我的心在滴血。

我想冲出去，我想拉住她的手，我想告诉她爹，我爱她！

可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我看到了她爹看向人群的眼神，冰冷，轻蔑。

那眼神好像在说：就凭你？

是啊，就凭我？

我能做什么？

我冲出去，只会被他们当成蚂蚁一样碾死。

我还会连累我的家人。

林舒被硬拖上了车。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车子发动了，卷起一阵黄土。

透过车窗，我看到林舒趴在玻璃上，哭得撕心裂肺，嘴里还在喊着我的名字。

我终于忍不住，从人群里冲了出去，追着车子跑。

“林舒！林舒！”

我一边跑一边喊，眼泪糊住了我的眼睛。

车子越开越快，很快就把我甩在了后面。

我跑不动了，摔倒在地上。

我趴在地上，像一条被抽了筋的狗，嚎啕大哭。

苞米地的誓言，还言犹在耳。

可我，却成了缩头乌龟。

我恨我自己。

林舒走了。

村里关于她的传说却留了下来。

“嘖嘖，没想到啊，平时安安静静的，她爹官那么大。”

“可不是嘛，司令啊！那得是多大的官？”

“那赵家小子算瞎了眼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下好了，天鹅飞走了吧。”

闲言碎语像蒼蝇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

我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

我娘端着饭碗进来，眼圈红红的。

“卫东，吃点吧，人是铁饭是钢啊。”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不吭声。

我爹一脚踹开门，指着我鼻子骂：“没出息的玩意儿！一个女人就把你弄成这样！我赵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

“你懂个屁！”我从床上跳起来，冲我爹吼。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跟我爹顶嘴。

我爹愣住了，扬起手就要打我。

我娘赶紧拦住他，“你干啥呀！孩子心里难受，你就不能好好说！”

我爹放下手，长叹一口气，蹲在門槛上抽闷烟。

“爹，娘，我不是没出息。”

我看着他们，啞着嗓子说：“我就是觉着，我对不起她。”

我把她一个人丢在那，让她面对她那个司令爹。

她喊我的时候，我却当了孬种。

我一想到她当时绝望的眼神，心就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要去找她！”我 suddenly said.

我爹娘都愣住了。

“你去哪找？你知道人家在哪吗？”我爹问。

“她是省城军区的，我去省城！”

“你疯了！”我爹把烟袋锅子在地上磕了磕，“省城那么大，你去哪找？再说了，你一个农村户口，去了吃啥喝啥？睡马路牙子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

我铁了心。

我不能再当缩头乌龜了。

就算见不到她，我也要去。

我要让她知道，我赵卫东不是孬种。

我把我藏在床底下的木匣子拿了出来。

里面是我从部队退伍回来所有的积蓄，一共一百二十六块五毛。

我还把那对准备送给林舒的银镯子也装进了兜里。

我娘看着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儿啊，你这是要去闯龙潭虎穴啊。”

“娘，你放心，我死不了。”

我给我爹娘磕了个头。

“爹，娘，儿子不孝，等我把林舒找回来，再给你们磕头赔罪。”

我爹看着我，半天没说话，最后从牙缝里擠出几个字：“要去就去，要是混不出个人样，就别回来见我！”

我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背着一个破舊的帆布包，上路了。

去省城的路很远。

我先是走了几十里山路到县城，然后扒上了一辆拉煤的火车。

车廂里又脏又闷，全是煤灰。

我找了个角落缩着，饿了就啃几口怀里揣着的干粮，渴了就忍着。

两天两夜后，火车终于到了省城。

我从车上跳下来，整个人都成了黑炭。

省城，真他娘的大啊。

高楼大ip，宽阔的马路，还有川流不息的汽车。

我站在火车站广场上，一脸茫然，像个傻子。

我找了个公共厕所，把自己洗干净，换了身干净衣服。

然后，我就开始打听省军区在哪。

那时候的人淳朴，我问了好几个人，都挺热情地给我指路。

我坐着公交车，搖搖晃晃地到了省军区大院门口。

那叫一个气派。

高高的围墙，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眼神跟鹰一样。

门口八个大字，“军事重地，闲人免进”，写得龙飞凤舞。

我心里直打鼓。

我这副樣子，一看就是“闲人”。

我鼓起勇气走上前。

“同志，你好。”

一个哨兵立刻拦住我，目光锐利地上下打量我。

“干什么的？”

“我……我找人。”

“找谁？有证件吗？”

“我找林舒。”

“林舒？”哨兵皱了皱眉，“这里没有叫林舒的。你是她什么人？”

我心里一沉，没有？怎么会没有？

“我是她……对象。”我咬着牙说。

哨兵和另一个哨兵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有点想笑。

“同志，你别开玩笑了。这里是军区大院，不是你找对象的地方。赶紧离开。”

“我没开玩笑！她爹是这里的司令！”我急了。

这话一出口，两个哨兵的脸色都变了。

其中一个严肃地对我说：“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污蔑首长，可是要负责任的。你赶紧走，不然我们对你不客氣了。”

他们把我当成了骗子或者疯子。

我被赶到了一边。

我不甘心，就守在大门口。

我想，林舒总要出门吧？我总能等到她。

我就在军区大院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一等就是一天。

从早上等到晚上，腿都坐麻了。

我看见 countless cars going in and out, many of them with military license plates.

我看见很多穿着军装的人进进出出，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可我就是没看见林舒。

晚上，我饿得肚子咕咕叫，就去附近的小摊上买了个烧饼。

吃完烧饼，我就在附近找了个桥洞，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我继续去门口等。

第三天，还是去等。

我就像一尊望夫石。

门口的哨兵都认识我了，看见我就摇摇头，眼神里带着同情。

一个年纪稍大的哨兵换岗的时候，走到我跟前。

“小伙子，回去吧。你这样等不是办法。”

“大哥，我不能走。”我说，“我答应过她。”

“你找的是林司令家的千金吧？”他小声问。

我眼睛一亮，“大哥，你认识她？”

“唉，”他叹了口气，“前几天司令确实从下面接回来一个姑娘。不过我听说，当天就送上火车，去北京了。”

去北京了？

我的心又沉到了谷底。

“去北京干啥？”

“听说是去上大学了。好像是早就安排好的。”

上大学……

是啊，她本来就该上大学。

她那么爱看书，那么聪明。

是我，是我这个泥腿子，差点耽误了她。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哨兵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伙子，听哥一句劝，算了吧。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人家是天上飞的凤凰，你是地上跑的……算了，你懂我的意思。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我没说话。

是啊，我懂。

我怎么会不懂呢geo?

那天晚上，我在桥洞里想了一夜。

回去吗？

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被全村人笑话？

然后娶个村姑，生几个娃，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一辈子？

不。

我不甘心。

林舒去北京上大学了，她会变得更优秀。

那我呢？

我就只能待在原地，被她甩得越来越远吗？

不！

我赵卫东虽然是个农民，但我当过兵！我骨头是硬的！

他林司令不是看不起我这个泥腿子吗？

那我就不当这个泥腿子！

我要让他看看，我赵卫东到底是不是孬种！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留在省城。

我不回去了。

我要在这里闯出一番名堂。

钱不多了，我得先找个活儿干。

我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找到了活儿，扛水泥，搬砖头。

一天五块钱。

活儿累得人散架，晚上睡在工棚的大通铺里，臭烘烘的。

但我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我把每天挣的钱，除了吃饭，都攒起来。

我一边干活，一边打听。

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了起来。

城里到处都是机会。

有人摆地摊卖衣服，有人倒腾小商品，都挣了钱。

我没本钱，只能靠力气。

但我有脑子。

我发现工地上的人，吃飯是个大问题。

要么回家吃，要么啃干粮。

我就想，我能不能给他们送饭？

我找到了工地附近一家小饭馆的老板。

我跟他说，我帮他卖盒饭，卖一份我提成一毛钱。

老板一开始不答应，嫌麻烦。

我跟他说：“老板，你想想，你一天多卖一百份盒饭，就能多掙十块钱。你啥也不用干，就是多炒点菜而已。我帮你送，帮你收钱。”

老板心动了。

第一天，我扛着一个大木箱子，里面装着热腾腾的盒饭，去了工地。

“盒饭！两葷一素的盒饭！五毛钱一份！”

工友们一看有热饭吃，还便宜，都围了过来。

那天，我卖出去了八十多份。

我挣了八块钱。

比我扛水泥挣得多，还轻松点。

我尝到了甜頭。

我白天卖盒饭，晚上就去夜校上课。

我要读书。

林舒爱看书，我也要看。

我不能让她觉得我是一个没文化的大老粗。

我学得很苦。

白天累得像条狗，晚上还要強撑着精神看书。

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셔，头磕在桌子上。

但我一想到林舒，就又有劲儿了。

她在北京，在那么好的大学里读书。

我不能被她落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arange

我的盒饭生意越来越好，从一个工地发展到三个工地。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找了两个跟我一樣从农村出来找活儿干的老乡帮忙。

我给他们开工资。

我不再住工棚了，租了一个小平房。

虽然不大，但那是属于我自己的地方。

一年后，我攒下了一千多块钱。

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

我拿着这笔钱，盘下了那个我合作的小饭馆。

老板要去南方发展，急着出手。

我有了自己的店。

我把店名改了，叫“卫舒饭店”。

我的老乡问我，“卫”是你，“舒”是谁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

那是我心里的秘密。

饭店开张那天，我买了瓶好酒，一个人坐在店里喝。

我喝醉了。

我对着空气说：“林舒，你看見了吗？我不再是泥腿子了。我有自己的饭店了。”

“林舒，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北京找你的。”

我的生意越做越红火。

我讲究实在，菜量大，油水足，价格公道。

来吃饭的都是附近的工人和居民，回头客很多。

我又攒了些钱，扩大了店面。

我还从老家接来了几个脑子活络的亲戚，幫我一起干。

我成了小有名气的“赵老板”。

但我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我赚的钱越多，就越想她。

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有没有男朋友？

她还记不记得在苞米地里，有个叫赵卫东的傻小子？

我开始给她写信。

我不知道她学校的地址，我就写“北京大学林舒收”。

我知道这很傻，跟大海捞针一样。

但我还是坚持写。

我把我每天干了什么，饭店生意怎么样，省城发生了什么新鲜事，都写在信里。

我写我有多想她。

信寄出去，都石沉大海。

但我不在乎。

我觉得，只要我还在写，我们就还有联系。

1984年，我二十六岁了。

我爹娘来信催我回去结婚。

村里跟我同龄的小子，娃都会打酱油了。

我回信说，我这辈子，除了林舒，谁也不娶。

我爹气得在信里骂我。

我没理他。

春节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

我开着一辆二手的“伏尔加”回去的。

车开进村口的时候，比当年林司令那辆“上海”还轰动。

村里人都围过来看。

眼神里不再是嘲笑，而是羡慕和敬畏。

我爹站在家门口，看着我从车上下来，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我走到他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

“爹，我回来了。”

我爹一把扶起我，眼睛红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天，我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geo.

来提亲的媒婆排成了队。

我爹娘乐得合不拢嘴。

但我都拒绝了。

我在家待了几天，給我爹娘留下一笔钱，又回了省城。

我的心不在这里。

回到省城后，我做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

我要去北京。

我要把生意做到北京去！

我要去找她！

我把省城的饭店交給我信得过的亲戚打理，自己带着大部分积蓄，再次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这一次，我坐的是卧铺。

我不再是那个扒煤车的穷小子了。

北京，比省城更大，更繁华。

我在这里，又成了 nobody.

我租了个小门面，就在大学区附近，开了一家分店。

我还是叫它“卫舒饭店”。

北京的生意不好做。

这里的人嘴刁，竞争也激烈。

一开始，生意很惨淡。

但我没有氣餒。

我研究北京人的口味，改良我的菜品。

我起早贪black，一个人又当老板又当厨师又当跑堂。

慢慢地，生意有了起色。

附近大学的学生，成了我的主要客源。

我经常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

我在等一个名字。

林舒。

可我从来没听到过。

也是，北大那么大，学生那么多。

我怎么可能那么巧就碰到认识她的人。

一天晚上，店里快打烊了，进来几个学生。

他们喝了点酒，说话声音很大。

其中一个说：“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法律系的系花林舒，好像要出国了。”

我正在擦桌子的手，猛地一僵。

林舒！

法律系！

我 slowly turned around and walked over.

“几位同学，打扰一下。”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们刚才说的林舒……是哪个林舒？”

一个男生看了我一眼，“老板，你认识？”

“我……我有个远房亲戚也叫林舒，也在北大读书，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我撒了个謊。

“哦，那估计就是了。还能有几个林舒啊？就是那个长得特好看，成绩特好，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那个。”

是他！

绝对是他！

我的心狂跳起来。

“她……她真的要出国了？”

“是啊，听说是去美国，读研究生。她家背景硬着呢geo, 她爸好像是个大官。”

我的心又是一沉。

出国……

美国……

那比从我们村到北京还远。

我好不容易追到了北京，她却要去更远的地方了。

我感觉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

“老板？老板？”

学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哦，哦，谢谢你们啊，同学。”

我给他们那桌免了单。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我该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看着她飞走吗？

不。

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哪怕只见一面，跟她说句话也好。

第二天，我关了店门，去了北大。

我不知道她住哪个宿舍，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上课。

我就在法律系的教学楼下等。

我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

我看到了很多青春洋溢的面孔，但没有一个是她。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看到了她。

她从教学楼里走出来，抱着几本书。

四年不见，她变了。

不再是那个穿着藍布褂子的农村姑娘。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卷发。

她更高挑了，也更漂亮了。

气质清冷，像一朵不食人间烟ah的雪莲。

她身边还有一个男生，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正跟她说着什么。

她微笑着，侧耳倾听。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偷。

我躲在树后面，不敢上前。

他们看起来那么般配。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而我呢？

我穿着一身油腻的厨师服，手上还沾着面粉。

我跟他们，依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以为我开了饭店，当了老板，就能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可现在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鸿沟，从来就不是钱能填平的。

我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心里像刀割一样。

我转身想走。

可我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不行！

我赵卫东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花了四年时间，从那个小山村走到这里，不是为了看她一眼就走的！

我深吸一口气，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快步追了上去。

“林舒！”

我喊出了这个在我心里默念了千万遍的名字。

她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来。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她愣住了。

她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疑惑，再到不敢相信。

她身边的那个男生也看着我，眼神里充滿了审视和警惕。

“你……你是……”林舒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我，赵卫⚫️东。”

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舒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怀里的书“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不管不顾，朝我跑了过来。

“卫东！”

她扑进了我怀里，放声大哭。

四年来的思念、委屈、痛苦，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我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真实的体温和颤抖。

我闻到了她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味道。

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我找到你了……林舒……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们俩就像两个傻子一样，在北大校园里，抱着哭了很久。

旁边那个男生看傻了眼，不知所措。

哭了不知道多久，林舒才从我怀里抬起头。

她一边流泪，一边笑。

“你这个傻瓜，你怎么才来啊！”

她用拳头捶着我的胸口，力气很小，像是在撒娇。

“我来了，我来了。”我抓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开了个饭店，就在学校外面。”

“卫舒饭店？”她突然问。

我点了点头。

她又哭了。

“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原来，她早就知道那家饭店了。

她来吃过几次，但都是偷偷地在门口看一眼，不敢进来。

她怕。

她怕见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怕我已经结婚了。

“我没结婚。”我说，“我 told my parents, I'll marry no one but you in this life.”

她哭得更凶了。

那个眼镜男生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书。

“林舒，这位是……”

林舒擦了擦眼泪，拉着我的手，对他说：“师兄，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赵卫东。”

那个叫师兄的男生，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很有风度地对我点了点头。

“你好。”

我也对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是我的情敌。

但我现在不怕了。

林舒在我身边。

那天，林舒没有回宿舍。

她带我去了她的饭店。

我的饭店。

她看着店里的一切，摸摸这张桌子，看看那把椅子，眼泪就没停过。

我给她做了一碗我拿手的西红柿鸡蛋面。

她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还是那个味道。”她说。

吃完面，我们聊了很久。

她跟我说了她这四年的事。

她被她爸带回去以后，关了几天。

她绝食抗議。

她爸没办法，只好答应她，只要她好好去上大学，毕业后的事，他不管。

她这才去了北京。

这四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想我。

她也给我写过信，寄到我们村里。

但是都被她爸派人攔截了。

她根本不知道我来了省城，又来了北京。

“卫东，我对不起你。”她说，“那天……我爸带我走的时候，我喊你，你没出来……”

我心里一痛。

“是我没用。”我握住她的手，“当时我……我怕了。”

“我不怪你。”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顾虑。换成是我，我可能也会猶豫。”

我们俩看着彼此，相视一笑。

所有的誤会和隔閡，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那你现在……还要出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林舒看着我，眼神坚定。

“不出去了。”

“为什么？”

“因为你来了。”

我的心，瞬间被幸福填满了。

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苦尽甘来了。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林舒的父亲，林司令打来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你是赵卫东？”

“是。”

“下午三点，来我办公室一趟。”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话筒，手心全是汗。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林舒知道了，非要陪我一起去。

我没让。

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

我必须一个人去面对。

下午，我换上了一身最体面的衣服，去了军区大院。

还是那个大门，还是那两个哨兵。

但这一次，我报上名字后，哨兵立刻敬了个礼，让我进去了。

一个年轻的警卫员在里面等我，带我去了林司令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很简洁。

林司令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

他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常服，但气场依然强大。

他没有抬头，就像没看见我进来一样。

警卫员给我倒了杯水，就出去了。

我就站在那里，站得笔直。

像一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过了大概十分钟，他才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头看我。

他的目光像 X 光一样，要把我里里外外都看透。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了下来，腰杆挺得笔直。

“听说，你在外面开了个饭店？”他开口了。

“是。”

“几年时间，从一个农民，干到在北京开饭店。不简单。”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都是被逼的。”我说。

他嘴角似乎牽动了一下。

“你喜欢我们家林舒？”

“我爱她。”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爱？”他冷笑一声，“你懂什么是爱吗？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苦。她看的书，比你吃的饭都多。她以后是要干大事业的。你呢？你一个开饭 a店的个体户，你能给她什么？”

“我能给她一个家。”我说，“我能让她笑，能让她吃上热乎乎的饭。我能一辈子对她好。”

“一辈子？”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年轻人，你太天真了。爱情不能当饭吃。你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你开个饭店就能弥补的。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是跟我在一起。”我梗着脖子说。

“放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强大的气场瞬间向我压过来。

我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赵卫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林舒，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一笔足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的钱。你甚至可以用这笔钱，把你的饭店开得更大。”

“司令。”我站了起来，跟他对视，“我当过兵。我们指导员跟我们说过，人的骨頭不能软。我要是拿了你的钱，我的骨頭就软了，我就再也站不直了。”

“我爱林舒，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您的地位。我就是爱她这个人。”

“我今天来，不是来跟您要钱的，也不是来求您同意的。我就是来告诉您一声，这辈子，林舒我娶定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他在我身后喊道。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欣赏你？我就会把女儿嫁给你？”

“我告诉你，不可能！”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不可能在一起！”

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我没有再说话，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心里很乱。

我知道，我跟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我把跟林司令见面的事告诉了林舒。

林舒很生气。

“他怎么能这样！这是我的事！”

“你别怪叔叔。”我说，“他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是拆散我们吗？”

“林舒，你听我说。”我拉着她的手，“我们不能跟他硬碰硬。我们得让他看到，我配得上你。”

“你怎么让他看到？他根本就看不起你！”

“那我就做到让他看得起为止！”我的倔劲儿也上来了。

从那天起，我更加拼命地干活。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我的饭店里。

我要把“卫舒饭店”做成全北京最有名的饭店。

我要賺很多很多钱。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赵卫东，不是一个只会炒菜的个体户。

林舒也用她的方式支持我。

她一有空就来我店里帮忙，洗碗，择菜，什么都干。

我心疼她，不让她干。

她说：“这是我们的店，我当然要帮忙。”

很多学生看到法律系的系花居然在饭店里当服务员，都惊掉了下巴。

闲言碎语又传开了。

但我们都不在乎。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林司令那边，也没有闲着。

他开始给林舒介绍对象。

不是青年才俊，就是高干子弟。

林舒全都拒绝了。

有一次，林司令甚至把一个外交官的儿子直接带到了我的饭店。

当时正是饭点，店里人很多。

林舒正在帮我给客人端菜。

林司令指着那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对林舒说：“小舒，这是王阿姨的儿子，刚从法国回来，你们认识一下。”

然后又指着我，对那个年轻人说：“这就是那个开饭店的。”

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店里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我感覺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林舒放下手里的盘子，走到她爸面前。

“爸，你太过分了。”

然后她拉起我的手，对那个年轻人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男朋友。我们现在很忙，没时间认识新朋友。”

说完，就拉着我进了后厨。

那个年轻人很尴尬，林司令的脸都气绿了。

我知道，我们把他彻底得罪了。

那之后，我遇到了很多麻烦。

卫生部门三天两头来检查。

税务部门也来查我的账。

甚至还有地痞流氓来我店里捣乱。

我知道，这都是谁干的。

我没有屈服。

卫生，我做得比谁都干净。

税，我一分不少地交。

地痞流氓来捣亂，我抄起菜刀跟他们拼命。

我当过兵，打架没怕过谁。

那段时间，我身心俱疲。

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了。

我想，也许林司令说得对，我跟林舒真的不合适。

我跟她在一起，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那天晚上，我又跟几个流氓打了一架，头上破了个口子。

林舒哭着给我包扎。

“卫东，我们走吧。”她说，“我们离开北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我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难受得要死。

我摇了摇头。

“不能走。”

“为什么？”

“走了，就代表我们认输了。”我说，“我赵卫東，这辈子还没认过输。”

“林舒，你相信我吗？”

她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信。”

“那就别怕。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说出这句话。

但我知道，我不能倒下。

我身后，是我的爱人。

也许是我的 persistence impressed the heavens.

转机，来得很突然。

八十年代中后期，国家政策越来越开放。

我抓住机会，用我攒下的钱，又开了几家分店。

我还搞起了连锁经营。

“卫舒饭店”的名气越来越大。

我还上了一次报纸， عنوان是“退伍军人艰苦创业，个体户也能成为百万富翁”。

我成了改革开放浪潮中的一个典型。

有一天，那个之前带我去见林司令的警卫员，突然来找我。

他不再叫我“赵卫東”，而是客气地叫我“赵老板”。

他说，林司令请我吃饭。

我心里很疑惑，但还是去了。

地点是在一家很高级的饭店，不是我的。

包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林司令看起来老了一些，头发也白了不少。

他给我倒了杯酒。

“卫东，”他第一次这么叫我，“这几年，委屈你了。”

我愣住了。

“叔叔，您……”

“我以前，是看不起你。”他很坦诚地说，“我覺得你配不上我们家小舒。我给她设置了很多障碍，想让你们知难而退。”

“但我没想到，你小子骨頭这么硬，居然都扛下来了。”

“你比我想象的，要优秀得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舒这孩子，性子倔，像我。”他叹了口气，“她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几年，她为了你，跟我闹翻了，好几年没回家。”

“我知道，我再拦着，就要失去这个女儿了。”

他端起酒杯。

“卫东，以前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个不是。”

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赶紧也端起酒杯喝了。

“叔叔，都过去了。”

“还没过去。”他说，“我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您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们家小舒？”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烟花炸開了。

我和林舒结婚了。

婚礼办得很简单。

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一些最亲近的亲戚朋友。

我爹娘从老家来了，乐得嘴都合不拢。

我爹拉着林司令的手，一个劲儿地说：“亲家，我这儿子，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林司令笑着拍拍我爹的肩膀，“老哥，说反了。是咱们的女儿，交给卫东了。我相信他。”

婚礼上，林舒穿着洁白的婚紗，美得像天仙。

她对我说：“赵卫东，你知道吗？从你在苞米地里亲我那一下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跟定你了。”

我说：“林舒，你知道吗？从你把那壶菊花晶递给我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栽你手里了。”

我们都笑了。

婚后，我们过得很幸福。

我把公司总部搬到了一栋新的写字楼里。

我不再是那个小饭馆的老板了，我成了一个餐饮集团的董事长。

林舒没有当全职太太。

她读完了研究生，成了一名律师。

我们在各自的领域里，都做得很好。

我们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子像我，皮实，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

女儿像她，文静，喜欢看书。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

我们都老了。

我的头发白了，林舒的眼角也有了皱纹。

林司令早就退休了，身体还很硬朗。

他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带着我儿子去钓鱼，给他讲自己当年打仗的故事。

我爹娘也搬到了北京，跟我们住在一起。

有时候，我会开着车，带着林舒，回到我们赵家沟。

村子变化很大，都盖起了小楼房。

但我们家那片苞米地，还在。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田埂上。

风吹过苞米地，还是那熟悉的沙沙声。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熱的夏天。

我看着身边的林舒，她正微笑着看着我。

阳光洒在她带着皱纹的脸上，很温暖。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我轻轻地哼起了那首诗。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我老了，你也老了。”

“是啊，都老了。”

“后悔吗？”她问。

“后悔什么？”

“后悔娶了我这个司令的女儿，吃了那么多苦。”

我笑了。

我转过身，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不后悔。”

“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是那天在知青点，你喊我的时候，我没敢站出来。”

“我最高兴的事，是我最终还是去找你了。”

“林舒，谢谢你。谢谢你当年在苞米地里，选择了我这个泥腿子。”

她的眼圈红了。

我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嘴唇。

还是那个味道。

混合着阳光、青草，和我们一辈子的爱情。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