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门外站着一个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脸冻得有些红。她的眼睛很亮，像十八年前那场大雪映着的月光。

那天是腊月二十八，我正在客厅擦父亲的遗像。

门铃响了。

开门的瞬间，我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脸冻得有些红。她的眼睛很亮，像十八年前那场大雪映着的月光。

"你是……"我试探着问。

她看着我，眼眶突然就红了。

"我想嫁给你。"她说。

就这么直接，没有任何铺垫。

我端着抹布站在门口，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姑娘我根本不认识，怎么一开口就是这种话？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心想该不会是遇到什么新型诈骗了。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她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边角都磨毛了。上面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旁边还站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男人就是我父亲，男孩是我，小女孩……

"你是小雪？"我脱口而出。

她点点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一

一九八六年的那个冬天，我记得特别清楚。

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在除夕夜流落街头。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雪下得很大。我爸在厨房忙活，我妈在包饺子，我蹲在门口玩鞭炮。那会儿还是平房，家家户户都贴着红对联，空气里全是煤烟和肉香混合的味道。

大概四点多，天已经擦黑了。

我爸突然披上棉袄往外走。

"这天儿你上哪儿去？"我妈在屋里喊。

"出去转转。"我爸头也不回。

我好奇，就跟在后面。

雪地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我爸走得很快，拐过两条胡同，在一个墙角停下了。

那里蜷缩着两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小女孩。

女人穿着单薄的外套，怀里紧紧搂着孩子。孩子的脸埋在女人胸前，看不清模样。两个人身上都落了一层雪，像两座小雪堆。

"大姐。"我爸蹲下来，声音很轻。

女人抬起头，脸色白得吓人。

"求求你……"她的声音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给我女儿口吃的……就一口……"

我爸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人扶起来。

"走，跟我回家。"

女人摇头，往后缩。

"我……我没钱……"

"谁跟你要钱了？"我爸有点不耐烦，"这大过年的，还能看着你们娘俩冻死在这儿？"

就这样，我爸把她们带回了家。

我妈当时正端着一盘饺子往桌上放，看到我爸领着两个陌生人进门，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

"收拾收拾西屋，今晚让她们住下。"我爸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今天买了二斤肉这种平常事。

我妈没吭声，放下盘子就去烧热水了。

那个女人站在门口，浑身都在发抖。小女孩躲在她身后，露出半张脸，眼睛又大又黑，盯着屋里的一切。

"别站着了，坐。"我妈端来热水，"先洗把脸，暖和暖和。"

女人接过毛巾，眼泪就下来了。

她哭得很安静，没出声，就是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小女孩扯扯她的衣角，仰起脸看着她。

"妈妈……"

那声音细细的，软软的。

我那会儿十岁，是家里的独生子，头一回见到这么小的女孩。她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小脸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特别干净。

"饿了吧？"我妈去厨房端了碗饺子出来，"快吃。"

女人推着碗，先喂小女孩。

小女孩吃得很慢，一口一口的，像是在品尝什么珍贵的东西。吃着吃着，眼泪又掉下来了，落进碗里。

"慢点吃，别噎着。"我妈在旁边看着，声音都软下来了。

那顿年夜饭，我们五个人一起吃的。

女人的话不多，只说她姓林，带着孩子从南方逃荒过来，身上的钱被偷了，走投无路才会在街上过夜。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手紧紧握着筷子。

我爸没追问太多，只是一个劲儿给她们夹菜。

"多吃点，这大过年的，别饿着。"

小女孩吃饱了，开始打量屋子。她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水仙花上，眼睛一下子亮了。

"花……"她小声说。

"喜欢吗？"我妈问。

她点点头。

"那就送你了。"我妈说着就要去端。

"不不不。"林女士赶紧摆手，"不能要，不能要……"

"一盆花而已。"我妈笑了，"给孩子的，你就收着吧。"

小女孩抱着花盆，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那个笑容很浅，但很甜。

二

她们在我家住了七天。

那七天里，林女士的身体渐渐好转。她每天起得很早，帮我妈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我妈不让，她非要做。

"不能白吃白住。"她说。

小女孩叫林雪，大家都叫她小雪。她很乖，话不多，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抱着那盆水仙花发呆。

我试着跟她说话。

"你几岁了？"

"四岁。"她的声音软软的。

"你喜欢吃什么？"

她想了想，"糖。"

我翻出过年的糖果，抓了一把给她。她没接，看看我，又看看她妈妈。

"拿着吧。"我妈说。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糖在嘴里化开，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一颗糖就能让一个人这么开心。

初六那天早上，林女士跟我爸妈跪下了。

"这几天的恩情，我记着了。"她磕了个头，"等我站稳了脚，一定来报答。"

我爸把人扶起来，塞给她一沓钱。

"拿着，路上用。"

林女士不肯要，我爸硬塞到她手里。

"养个孩子不容易，别犟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雪站在旁边，眼睛红红的。她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我手心。

"哥哥。"她说。

就这一个词，什么都没多说。

但我看着那颗糖，心里突然有点酸。

她们走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胡同口。

"爸，她们还会回来吗？"我问。

我爸没说话，点了根烟。

烟雾在寒风里散开，很快就不见了。

三

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没再见过她们。

生活还是照常过。我上学、考大学、毕业、工作，一切都按部就班。父母慢慢老去，身体也大不如前。

两千年的时候，我妈去世了。

我爸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开始变得沉默，经常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我劝他出去走走，他摇摇头，说哪儿也不想去。

"你妈走了，这家就散了。"他说。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陪着。

又过了三年，我爸也走了。

走得很平静，就是有天早上没醒过来。我去叫他吃饭，推开门，他躺在床上，脸上还带着笑。

办完丧事，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突然就想起那个大年三十。

想起我爸领着两个陌生人回家的样子。

想起他塞钱给林女士时坚定的表情。

我爸这辈子没念过什么书，也没什么大本事，但他有一颗善良的心。

这大概就是他留给我最宝贵的东西。

后来我把老房子卖了，在市里买了套小公寓。工作不算太忙，日子过得平淡。我谈过几次恋爱，都没成。倒不是条件不合适，就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那个腊月二十八，小雪出现在我家门口。

四

"进来坐吧。"我侧身让开门。

小雪提着一个大袋子走进来，环顾四周。

"跟照片上不一样了。"她说。

"老房子拆了，这是新买的。"我倒了杯水给她，"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一些地址、电话号码。

"我妈去世前，把这个给了我。"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她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一家。"

"你妈……什么时候……"

"去年。"小雪擦了擦眼睛，"肺癌，晚期，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沉默了。

"她走之前一直念叨，说要我来找你们，好好道谢。"小雪的眼泪又掉下来，"可我来晚了，伯父伯母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递给她纸巾。

她接过去，把眼泪擦干，深吸一口气。

"我妈说，当年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娘俩早就冻死在那个除夕夜了。"她看着我，"这些年，我妈一直想报答你们，但她要养我，要给我读书，一直没攒下什么钱。她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来找你们。"

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你不用这样，我爸那会儿帮你们，也没想过要回报。"

"我知道。"小雪说，"但我妈说了，人要懂得感恩。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亲自来谢谢你们。"

她顿了顿，看着我。

"所以我来了。"

"那你刚才说……"我想起她进门时那句话，"你说想嫁给我……"

小雪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我妈说，伯父伯母对我们那么好，就像亲人一样。"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她说，如果有机会，让我嫁到你们家，好好照顾你，报答这份恩情。"

我愣住了。

这是什么逻辑？

"你这样……是不是太……"我组织着语言，"我是说，你妈的意思我理解，但这种事不能勉强。你才二十出头，人生还长着呢，没必要为了报恩就……"

"我不是为了报恩。"小雪打断我。

她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是真的想嫁给你。"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认真的？"

"嗯。"她点点头，"我记得你。虽然那年我才四岁，但我记得你给我糖吃，记得你陪我玩，记得你叫我小雪。"

她说着，眼睛又红了。

"这些年，我一直记着你。我妈也经常跟我说起你们一家，说你是个好人，说将来如果能嫁给你，就是我的福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一个十八年没见的女孩，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说要嫁给我。这种事放在电视剧里都显得夸张，更何况是现实生活。

"小雪，你听我说。"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我理解你想报恩的心情，但婚姻不是儿戏。我们才刚见面，彼此都不了解，你不能因为十八年前的事就做这种决定。"

"那我们可以慢慢了解。"她很认真，"我不着急，我可以等。"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站起来，"你觉得我是一时冲动，你觉得我不了解你，你觉得这一切都太荒唐。但我真的想清楚了。"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相册，翻开。

里面全是我家的照片。

有的是我爸妈的，有的是我小时候的，还有些是老房子的。每一张照片下面，都工工整整写着日期和说明。

"这些年，我妈一直在打听你们的消息。"小雪指着照片，"她说，要记住恩人的样子，记住他们的好。"

我翻着相册，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不会马上接受。"小雪收起相册，"但我想试试。我想留在这座城市，我想有机会跟你相处，让你了解我，也让我了解你。如果最后你还是觉得不合适，我不会勉强。"

她看着我，眼神很坦诚。

"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沉默了很久。

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我们之间隔着十八年的时光，除了那七天的记忆，什么都没有。她说的报恩、嫁人，听起来都太不真实。

但看着她眼睛里的诚恳，我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样吧。"我最后说，"你先在这座城市安顿下来，找个工作，我们偶尔见见面，慢慢了解。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小雪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好。"她说。

五

小雪在市里租了个单间，开始找工作。

她学的是护理专业，很快在一家私立医院找到了护士的工作。工作虽然辛苦，但她从不抱怨。

周末的时候，她会来我家。

带着菜，给我做饭。

第一次她来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尴尬。毕竟我们的关系很微妙，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更不是恋人。她在厨房忙活，我在客厅坐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唐突？"她端着炒好的菜出来，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

"有一点。"我实话实说。

她笑了，"我也觉得。但我妈说，想做成一件事，就不能顾虑太多。"

"你妈还说了什么？"

"她说你是个好人，值得托付。"小雪放下菜，看着我，"她说，如果她这辈子做对了什么事，就是让我记住你。"

我心里一动。

"你妈……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小雪的眼神黯淡下来。

"不好。"她说，"她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总是生病，她为了给我看病，什么活儿都干过。"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

"她说，如果当年不是你们，她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那个除夕夜，她已经绝望了，是你爸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我沉默着听她说。

"她说，你爸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善良的人。"小雪抬起头，眼眶红了，"她说，一定要我记住这份恩情，一定要报答。"

"可你不用这样报答。"我说。

"我知道。"她擦了擦眼睛，"但我想。我想有个家，想有个依靠。我妈走了，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人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脆弱，也有坚定。

"我想，如果是你，我妈会放心的。"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聊她这些年的生活，聊她妈妈的病，聊她对未来的打算。

她说话的时候很认真，眼睛亮亮的，像十八年前那个小女孩。

我突然意识到，她真的长大了。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十岁的男孩。

六

我们就这样，慢慢熟悉起来。

小雪每周末都会来，有时候做饭，有时候就是陪我聊天。她话不多，但很会倾听。我说什么，她都认真听，偶尔点点头，或者轻轻笑一下。

和她在一起，我感觉很放松。

不像以前谈恋爱，总要想着说什么、做什么、怎么讨对方欢心。和小雪在一起，就是很自然，很舒服。

我开始注意她的细节。

比如她喜欢把头发扎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比如她笑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

比如她做饭的时候，会轻轻哼歌。

比如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有一次，她在厨房切菜，不小心切到手了。

我听到她轻轻"哎哟"一声，赶紧跑过去。

血从手指渗出来，她抓着手，脸都白了。

"别动。"我拉着她去洗手池，打开水龙头冲洗伤口。

水冲掉血迹，能看到一道不深的口子。我翻出创可贴，小心翼翼给她包上。

"疼吗？"我问。

她摇摇头。

但我看到她眼眶红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有点心疼，"下次注意点。"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

"你在关心我。"她说。

"废话，你受伤了我能不关心吗？"

"你开始在意我了。"她的笑容更深了，"这是好事。"

我愣住。

是啊，我开始在意她了。

在意她有没有吃饭，在意她工作累不累，在意她开不开心。

这些关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说不清楚。

就好像春天来临，你不知道是哪一天冰雪融化，但你知道，温暖已经到了。

七

春节的时候，小雪说想去看看老房子。

"虽然拆了，但我想去看看那个地方。"她说。

我们一起去了。

老房子所在的胡同早就被推平了，现在是一片新建的商业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完全看不出当年的模样。

小雪站在路边，看着那些陌生的建筑，眼神有些迷茫。

"我记得这里有个墙角。"她指着某个方向，"我和我妈当年就躲在那里。"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现在是一家奶茶店，玻璃门上贴着促销海报。

"那天真的好冷。"她喃喃自语，"我以为我们会死在那里。"

我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我用自己的手把她的手包住，想给她一些温度。

"是你爸救了我们。"她转过头看我，"如果不是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所以你才要嫁给我？"我半开玩笑地说。

她认真地点头。

"所以我要嫁给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坚定。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小雪。"我叫她的名字。

"嗯？"

"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她说，"从我妈告诉我要来找你的那天起，我就想清楚了。"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

"那我就一直等。"她说，"等到你同意为止。"

"如果我一直不同意呢？"

"那我就等一辈子。"

她说得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感动、心疼、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傻瓜。"我说。

她笑了。

"你愿意为了一个傻瓜，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没回答，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八

三月的时候，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就是某天晚上，我送她回家，在她家门口，我说："我们试试吧。"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笑得眼睛弯弯的，像个孩子。

"好。"她说。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们会一起吃饭、看电影、逛街、散步。做所有情侣会做的事。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孩，总是替我着想。

我加班到很晚，她会提着夜宵来公司等我。

我说想吃什么，她周末就会做给我。

我心情不好，她就安安静静陪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说，但让我觉得很安心。

同事们知道我谈恋爱了，都很惊讶。

"你这种万年单身狗，居然脱单了？"老张拍着我的肩膀，"什么样的姑娘，能把你拿下？"

我笑而不语。

什么样的姑娘？

一个十八年前就住进我生命里的姑娘。

一个用十八年时光来赴约的姑娘。

有一次，我问她："你就不怕我对你不好？"

她摇摇头。

"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妈说，你爸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什么样的人。"她看着我，"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心里一暖。

"我爸要是知道你这么说，肯定很开心。"

"我也想让他开心。"她说，"虽然我没机会亲口对他说谢谢，但我可以好好对你。"

"你这是把我当成报恩对象了？"我故意逗她。

她认真地想了想。

"刚开始可能是。"她说，"但现在不是了。"

"那现在是什么？"

"现在……"她顿了顿，脸有点红，"现在是因为喜欢。"

我的心跳加速。

"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对我好，喜欢你温柔，喜欢你认真，喜欢你……"她越说越小声，"喜欢你是你。"

我忍不住笑了。

"这算什么理由？"

"这就是理由。"她抬起头，看着我，"我喜欢你，不需要太多理由。"

我把她拥进怀里。

"我也喜欢你。"我在她耳边轻声说。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靠在我肩上。

"我等这句话很久了。"她说。

"等了十八年？"

"嗯。"她点点头，"等了十八年。"

九

我们交往的消息，我告诉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

大家的反应都差不多，先是惊讶，然后是好奇，最后是祝福。

只有我表姐，听完我讲小雪的事，沉默了很久。

"你确定她不是为了报恩才跟你在一起的？"表姐问。

"我确定。"我说。

"你怎么确定？"

"因为我感觉得到。"我说，"她看我的眼神，跟我在一起的状态，都不是装出来的。"

表姐叹了口气。

"我不是怀疑她，我只是担心你。"她说，"你这个人太善良了，跟你爸一样。我怕你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她不会。"我很肯定。

表姐看着我，摇摇头。

"行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她说，"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我理解表姐的担心。

毕竟小雪的出现太突然，她的话也太直接。任何人听到这个故事，都会有所怀疑。

但我相信我的感觉。

和小雪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真实的温暖和陪伴。她不是在演戏，她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好。

而我，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

这就够了。

五月的时候，小雪带我去见了她妈妈。

林女士的墓在郊区的陵园，周围种着松柏，环境很安静。

墓碑上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很瘦，但笑得很温柔。

"妈，我把他带来了。"小雪在墓前蹲下，轻声说，"就是当年救我们的那家人的儿子。"

她从包里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摆在墓碑前。

"你看，他长这么大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说得对，他是个好人。"

我站在旁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妈，我们在一起了。"小雪继续说，"我会好好对他，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放心吧。"

她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递给她纸巾，她接过去，把眼泪擦干。

"你想说什么吗？"她问我。

我蹲下来，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伯母，谢谢您把小雪教得这么好。"我说，"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小雪抓住我的手。

她的手在颤抖。

我回握她的手，给她力量。

离开陵园的路上，小雪一直很安静。

我知道她在想她妈妈。

"你说，我妈现在会不会很开心？"她突然问。

"会的。"我说，"她一定很开心。"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妈还在就好了。"她看着窗外，"她就能看到我们在一起，她就能知道，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她知道的。"我说，"她在天上看着你呢。"

小雪转过头，看着我。

"你相信有天堂吗？"

"我相信。"我说，"而且我相信，你妈和我爸妈现在在天上，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一定很开心。"

小雪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谢谢你。"她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接受我，谢谢你让我不再孤单。"她抓着我的手，"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我把车停在路边，把她拥进怀里。

"傻瓜。"我说，"该说谢谢的是我。"

"为什么？"

"谢谢你，让我也有了一个家。"

十

我们在一起一年后，我向她求婚了。

没有什么浪漫的场景，就是某个周末，我们在家里吃饭。

吃到一半，我突然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盒。

"小雪。"我叫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看到戒指盒，整个人都愣住了。

"嫁给我吧。"我说。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这么突然……"她抽泣着说。

"一点都不突然。"我说，"我想了很久了。"

"可是……可是你都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准备？没有惊喜？"我笑了，"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些虚的。"

我打开戒指盒。

"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想给你一个家，想和你过一辈子。"

她哭得更厉害了。

"你还没回答我。"我说。

"好。"她点头，"好，我愿意。"

我给她戴上戒指。

戒指有点大，她的手太细了。

"等下去改一下尺寸。"我说。

她摇摇头。

"不用改。"她看着戒指，笑得像个孩子，"我会长胖的。"

我忍不住笑了。

"那你可要努力了。"

"我会的。"她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吃饭，长胖一点，把戒指戴牢。"

我把她拥进怀里。

"小雪。"

"嗯？"

"谢谢你等了我十八年。"

"不辛苦。"她在我怀里蹭了蹭，"等你，值得。"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没有请太多人，就是一些亲戚朋友。

小雪说，她没有什么亲人了，只有我。

我说，那我的亲人，就是你的亲人。

婚礼那天，我们去了父母的墓前。

我们穿着礼服，在墓碑前鞠躬。

"爸，妈，我结婚了。"我说，"新娘就是小雪，你们还记得吗？十八年前，你们救过她。"

小雪也跪下来。

"伯父，伯母，谢谢你们当年的救命之恩。"她磕了个头，"我会好好照顾您的儿子，让他幸福。"

她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把她扶起来，帮她擦眼泪。

"别哭了。"我说，"今天是好日子。"

"我知道。"她破涕为笑，"我这是高兴。"

我们在墓前站了很久。

风吹过松柏，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仿佛听到父母在说：好，很好。

十一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但很幸福。

小雪辞了医院的工作，在家附近开了个小花店。她说，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花，特别是水仙花。

"那盆水仙花，我养了很多年。"她说，"一直到它再也不开花为止。"

"为什么喜欢水仙？"

"因为那是伯母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她说，"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那盆花是我拥有的唯一的美好。"

我心里一动。

"那现在呢？"

"现在我拥有你。"她笑着看我，"你是我最大的美好。"

她的花店生意不错，很多人喜欢来买花。

我有时候会去店里帮忙，搬搬花盆，整理整理花束。小雪总是笑我笨手笨脚的，但眼神里全是温柔。

我们就这样，过着简单而安稳的日子。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父亲没有收留那对母女，会怎么样？

我大概会和其他人一样，找个普通的女孩结婚，过着普通的生活。

不会有小雪，不会有这段跨越十八年的缘分。

但人生没有如果。

父亲当年的善举，像一颗种子，埋在时光里。

十八年后，它发芽、开花、结果。

而我，成了这份善意的受益者。

有一天，小雪突然问我："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我吗？"

我想都没想就说："会。"

"为什么？"

"因为你是小雪。"我说，"因为十八年前，你把那颗糖给了我。"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你还记得那颗糖？"

"记得。"我说，"我一直记得。"

那颗糖，我没舍得吃，一直放在抽屉里。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化掉了，留下一层糖纸。

我把糖纸保存着，夹在一本旧书里。

有时候翻到它，就会想起那个大年三十，想起那个小女孩清澈的眼睛。

"其实我也一直记得你。"小雪说，"记得你给我糖，记得你陪我玩，记得你叫我小雪。"

"所以你才等了十八年？"

"嗯。"她点点头，"我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那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我把她拥进怀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年春天，小雪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俩都很激动。

"我要当爸爸了。"我抱着她，声音都在发颤。

"我要当妈妈了。"她靠在我肩上，眼泪掉下来。

"怎么又哭？"我帮她擦眼泪。

"我高兴。"她说，"我高兴得想哭。"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也是。"

孕期的时候，小雪把花店暂时关了，专心在家养胎。

我每天下班就往家赶，生怕她一个人在家有什么闪失。

她总是笑我太紧张。

"我只是怀孕，又不是生病。"她说。

"那也得小心点。"我说。

她拿我没办法，只好由着我。

我会陪她散步、陪她聊天、给她读书。晚上睡觉前，我会把手放在她肚子上，感受宝宝的胎动。

"他在动。"我每次都很激动。

"是她。"小雪纠正我。

"你怎么知道是女孩？"

"我感觉。"她说，"而且我想要个女孩，像我小时候一样。"

"那如果是男孩呢？"

"那也好。"她笑了，"像你一样，善良、温柔。"

我心里一暖。

"如果真的是女孩，我们给她取什么名字？"

小雪想了想。

"就叫暖暖吧。"她说。

"暖暖？"

"嗯。"她点点头，"因为你们给了我温暖，我也想把这份温暖传下去。"

我的眼眶有点热。

"好，就叫暖暖。"

十二

宝宝出生那天，外面下着小雨。

我在产房外面等，坐立不安。

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

终于，护士出来了。

"恭喜，是个女孩。"她说。

我的心一下子放下来。

"母女平安吗？"

"都平安。"

我冲进产房。

小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眼睛很亮。

护士把宝宝抱过来给我看。

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但很可爱。

"这是我们的女儿。"小雪虚弱地说。

"嗯。"我点点头，"我们的暖暖。"

小雪笑了。

"她以后会很幸福的，对吗？"

"会的。"我握着她的手，"我保证。"

暖暖满月那天，我们抱着她去了父母的墓前。

"爸，妈，这是你们的孙女，暖暖。"我说，"她很可爱，你们要是能看到就好了。"

小雪抱着孩子，对着墓碑鞠躬。

"伯父，伯母，谢谢你们。"她说，"谢谢你们当年的善良，才有了今天的我们。"

她说完，泪水滑落。

"我会把这份善良传给暖暖，让她也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我把她和孩子一起拥进怀里。

"会的。"我说，"暖暖会像你一样善良，像我爸一样有爱心。"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墓碑上，暖暖的。

我仿佛看到父母在对我们微笑。

他们在说：好，很好。

暖暖一天天长大。

她很像小雪，眼睛大大的，很清澈。

小雪总是跟她讲故事。

讲当年那个大年三十，讲那对善良的夫妇，讲那个给她糖吃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就是你爸爸。"小雪说。

暖暖眨着眼睛。

"爸爸那时候很好吗？"

"很好。"小雪笑着说，"现在也很好。"

暖暖转过头看我。

"爸爸，你以前就对妈妈这么好吗？"

我摸摸她的头。

"是啊，因为妈妈值得。"

"那我也值得吗？"

"当然。"我说，"你是爸爸妈妈最珍贵的宝贝。"

暖暖开心地笑了。

小雪看着我们，眼里有泪光。

"怎么了？"我问。

"我只是觉得很幸福。"她说，"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幸福。"

我把她和暖暖一起抱进怀里。

"以后会更幸福的。"我说。

"嗯。"她点点头，"我相信。"

窗外，阳光正好。

花店里的水仙开了，香气淡淡的，很温柔。

就像这些年我们走过的路。

平淡，温暖，充满希望。

尾声

很多年后，暖暖长大了。

她成了一个善良的女孩，就像我们希望的那样。

有一次，她在街上看到一个流浪的老人，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给了他。

回家后，她问我："爸爸，我这样做对吗？"

我摸摸她的头。

"对。"我说，"非常对。"

"为什么？"

"因为善良永远不会错。"我说，"你姥爷就是这样教我的。"

暖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雪在旁边，眼眶红了。

"怎么了？"我问。

"我在想，伯父如果看到暖暖这样，一定会很欣慰。"她说。

"他看到了。"我说，"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小雪靠在我肩上。

"谢谢你。"她说。

"又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遇见你，谢谢你给我一个家，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美好。"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

"该说谢谢的是我。"我说，"谢谢你等了十八年，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让我明白，父亲当年的善良，原来有这么大的意义。"

她笑了。

"那我们谁也别谢谁了。"她说，"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好好对彼此，好好教暖暖。"

"好。"我说。

暖暖在旁边拉着我们的手。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她说。

"我们也爱你。"我和小雪异口同声。

窗外，夕阳西下。

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金色，很美。

我突然想起那个大年三十。

想起父亲领着两个陌生人回家的样子。

想起母亲端着热水递给她们的场景。

想起小雪把糖放在我手心的那一刻。

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因果。

父亲当年种下的善因，十八年后结出了善果。

而这个果，甜蜜了我的一生。

我握紧小雪的手。

她回握我，力度刚刚好。

"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的，对吗？"她问。

"会的。"我说，"一定会的。"

因为善良会被记住。

因为恩情会被回报。

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些美好，值得等待。

就像小雪等了十八年。

就像父亲当年的善举，换来了我一生的幸福。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也是最美的开始。

多年以后，当我老了，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的时候，我一定还会想起那个冬天。

想起父亲在风雪中的背影。

想起小雪清澈的眼睛。

想起她说"我想嫁给你"时的认真。

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那些记忆，会像老照片一样，在心里慢慢泛黄。

但它们永远不会褪色。

因为那是爱。

是善良换来的爱。

是跨越十八年时光的爱。

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财富。

小雪说，她很感谢命运。

让她在最绝望的时候遇见了我们。

让她在十八年后还能找到我。

让她有了家，有了爱，有了希望。

而我也感谢命运。

感谢父亲当年的善良。

感谢小雪的坚持和等待。

感谢我们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

这个世界很大。

大到我们可能错过很多人。

但这个世界也很小。

小到某些注定的相遇，无论隔了多久，都会发生。

就像父亲和那对母女。

就像我和小雪。

就像这个关于善良和爱的故事。

它始于一个风雪交加的除夕夜。

它延续了十八年的时光。

它最终开花结果，圆满收场。

而我，何其有幸。

能成为这个故事的主角。

能拥有小雪。

能明白父亲留给我的，不只是血脉，还有那颗永远善良的心。

这份善良，我会传给暖暖。

暖暖会传给她的孩子。

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就像那盆水仙花。

会枯萎，但会再开。

会凋零，但会重生。

因为美好的东西，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存在。

就像父亲的善良，活在了我和小雪的爱情里。

就像小雪的感恩，活在了暖暖的善良里。

就像这个故事，会活在每一个读到它的人心里。

提醒我们：

这个世界，值得善良。

这份善良，值得等待。

而那些因为善良而结下的缘分，会在时光里慢慢发酵，最终酿成最醇厚的幸福。

就像我和小雪。

就像这跨越十八年的爱情。

就像这个，关于雪夜、善良、感恩和爱的故事。

来源：城市套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