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本次巴黎时装周连续性策划 “TALK THAT TALK” 中,我们将持续邀请设计师与建筑师,把时装视为一种不断被建构的“设计物”。他们的“他者视角”不仅为我们重新界定时装的本质,也揭示其当下剧变如何成为设计史流变的一个切面。
在本次巴黎时装周连续性策划 “TALK THAT TALK” 中,我们将持续邀请设计师与建筑师,把时装视为一种不断被建构的“设计物”。他们的“他者视角”不仅为我们重新界定时装的本质,也揭示其当下剧变如何成为设计史流变的一个切面。
2026春夏时装周从未来变成了历史,经过这一个月甚嚣尘上的讨论中时装世界未来的图景也逐渐清晰,我们邀请比利时时装记者Jesse Brouns与我们一起回溯,在这个处处是“新”的时装周里,到底新的是什么?旧的是什么?
我们曾被许诺,2026 年春夏将迎来一次名副其实的“大爆炸”:米兰与巴黎两地,大约十五家关键品牌在同一季更换设计师,风向骤转、版图重排。
如今风暴已过、尘埃落定——我们究竟看清了什么?
群星是否回到完美的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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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tthieu Blazy 的 CHANEL 以宏大的宇宙作为起点。
在巴黎大皇宫的玻璃穹顶下,模特穿梭于金星、火星与土星之间。新任精品部总监 Matthieu Blazy 从场景入手,将 Gabrielle Chanel 对占星的偏好具象化,并在此基础上为 Karl Lagerfeld 半世纪的统治与继任者 Virginie Viard 划上句点。他让品牌脱去过往的沉重,“新”CHANEL女性仍然不费力地优雅。
闭场模特 Awar Odiang 看似穿着白色 T 恤(实际为真丝),下搭一条由鹅羽、真丝与府绸做成、以花朵构筑的巨大多彩裙装,出自 Lemarié 山茶花及羽饰坊。伴随 1992 年 Snap! 的《Rhythm Is a Dancer》,她带着灿烂微笑几乎“弹跳”着谢幕,并朝 Blazy 鼓掌。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刻,115 岁的CHANEL看上去仍会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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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tthieu Blazy 为 Karl Lagerfeld 半世纪的统治与继任者 Virginie Viard 划上句点。
然而,行业新闻并不鼓舞人心。许多品牌利润像日光下的雪一样消融,复苏无期。意大利最大奢侈品牌 Gucci 二季度销量蒸发 25%;摇摆多年的 Marc Jacobs 则被 LVMH 摆上货架——据报约 10 亿美元。
消费者对时尚感到疲惫、饱和,并被社交媒体的算法不断过度刺激。在这种“多巴胺文化”里,我们需要持续的高潮——而且唾手可得:新设计师、新代言、新 CEO;新旗舰、新快闪;新大片、新数字。时装周永不止息,邮轮秀、晚会、博物馆开幕、颁奖礼层出不穷。对任何试图跟上节奏的人而言,它从未给出歇息的余地——像旋转木马般不停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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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ebe Philo个人品牌以即看即买的形式进行线上发布,已经进入了第四个系列。
其背后,是一股价格高昂的新衣、新鞋、新包的洪流。问题是:谁还有衣橱空间——更重要的,谁还有欲望?即便你买得起,又从哪开始、在哪停下?更何况,当时尚主要活在互联网上,时装还重要吗?对大多数人而言,时尚已像电影或体育一样,被动观看的娱乐。
时尚爱好者更像足球迷:在安全距离内欢呼与嘘声。线上,我们比以往更吵——点赞大方、评论无情;有时说得对,有时并非如此。就像多数球迷从不踢球,许多“时尚迷”一边刷着 Instagram、一边穿着旧打底裤评头论足。真实的消费者的声音又会在哪里被找到?
更广阔的世界在放大时尚的困境:中东与乌克兰战争、美国政治的波动与关税政策不断摇摆、全球文化右倾;中国顾客不再像几年前那么饥渴。与此同时,奢侈行业自身难辞其咎,尤其高端区间。价格这些年涨得太狠,曾能“咬咬牙买个包”的中产群体如今不再参与。这个群体远比品牌近年来着迷的“VIC(超高净值客户)”规模更大。业内称,一些品牌 30%—40% 的收入来自那 1% 的顶级客户,这当然惊人,但总体支出,中产仍更可观。
“质量是关键。”Delphine Arnault 在 6 月男装周、Jonathan Anderson 的 Dior 首秀后对《金融时报》说,“这是我们未来五年的全部重心。”这很可能意味着:质量会上去,价格也继续上扬。比如 Dior 女装秀场那条牛仔迷你裙,传言零售价 1200 欧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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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or 女装秀场那条牛仔迷你裙,传言零售价 1200 欧元。
为让机器再度运转,LVMH、Kering 等自去年起就在“大棋盘”上挪子Kering 更换 CEO:掌舵 20 年的 François‑Henri Pinault 于 9 月让位,由在汽车业浸淫 30 年、任雷诺集团掌门 5 年的 Luca de Meo 接任。
与此同时,设计师的席位更换快得惊人——你必须对衣服有极大的热情,才跟得上,甚至才“愿意”跟上。回顾本季:在 Balenciaga 十年后,Demna 接手 Gucci;Louise Trotter(前 Carven)入主 Bottega Veneta;Simone Bellotti(前 Bally)接管 Jil Sander;Miu Miu 的前主设计师 Dario Vitale 入主 Versace,并以一场“去魅”之举引发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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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mna以电影首映的形式让人一窥新Gucci的全貌。
巴黎方面:除 Chanel 与 Dior 外,Balenciaga 换为来自 Valentino 的 Pierpaolo Piccioli;Celine 启用出身 Ralph Lauren 的 Michael Rider;Loewe 则请来 Proenza Schouler 的双人组 Jack McCollough 与 Lazaro Hernandez;Maison Margiela 由仍领衔 Diesel 的 Glenn Martens 执掌;Mugler 任命出身 Sportmax 的 Miguel Castro Freitas;Jean Paul Gaultier 邀请荷兰年轻设计师 Duran Lantink(他关闭了自有品牌);Carven 则由 Louise Trotter 旧部 Mark Thomas 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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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ison Margiela 由仍领衔 Diesel 的 Glenn Martens 执掌;Mugler 任命出身 Sportmax 的 Miguel Castro Freitas。
史上从未有过如此密集的“抢椅子”游戏。时尚靠变化生存,也需要稳定。人们接受“适度改变”,却排斥“激烈转向”。当这么多成名设计师换到新岗位,受众会困惑,甚至有被抛下之感。
然而,激进转舵常能换来高额回报:Michele 曾将 Gucci 从头到脚重塑;Hedi Slimane 将 Celine 引向与 Phoebe Philo 截然相反的方向。彼时群嘲与抗议并行,不久商品就脱销。本季,Dario Vitale 采取类似“白纸”策略:他像拭去妆容般拭去 Versace 的浮华——红毯长裙不见了。Vitale 回到 Gianni Versace 八十年代的本质,并让品牌的设计语言跃进于当代:不是为戛纳或奥斯卡,而是为“真实的人”。某种意义上,他与 Blazy 在 Chanel 的做法相通,虽然他可能更激进。Versace 规模更小,且处在易主阶段。
“亵渎”“丑闻”“Gianni 在天之灵要被惊动”“Donatella 在哪?”——而许多业内人士拍手称快。传统客户会接受吗?也许不会。但他们也在变老。品牌迟早要找到开启新时代的钥匙,否则就会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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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tale 回到 Gianni Versace 八十年代的本质,并把品牌推向 2025。
本季的共同点之一,是新任设计师愿意与前任“对话”。过去,新官上任,社交媒体一键清屏,历史“归零”。如今不然。Jonathan Anderson 在 Dior 女装首秀前播出一支短片,串接历任设计师镜头。成衣虽浸透 Anderson 的精神,但也隐约串联起从 Maria Grazia Chiuri、Raf Simons 与 John Galiano。最终呈现“众口皆宜”的光谱——从繁复刺绣礼服到那条 1200 欧元的牛仔迷你裙——他坦言,这是刻意为之。
Celine 的 Michael Rider 同时向 Hedi Slimane 与 Phoebe Philo 致意,再掺入他在 Polo Ralph Lauren 的所学;Haider Ackermann 在 Tom Ford 的舞台上“以 H.A. 的色彩做 Tom Ford”;在 Gucci,Demna 则给出一本“意大利类型学图册”,明确援引 Tom Ford、Alessandro Michele 与 Frida Giannini 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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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ider Ackermann 在 Tom Ford 的舞台上“以 H.A. 的色彩做 Tom Ford”。这种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也使得Ackermann的风格独树一帜、历久弥新。
年初在 Balenciaga,Pierpaolo Piccioli 上任之时,Demna 仍在为品牌完成最后一场高级定制;短短几周,Balenciaga 罕见地同时有两位艺术总监。二人先后出席 Demna 回顾展与告别派对。Piccioli 首秀上,延续了 Demna 的“虫镜”墨镜,复活了 Cristóbal 的“麻袋裙”,也在若干造型里回应了 Nicolas Ghesquière;Alexander Wang 则被集体失忆——历史从来是可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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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ccioli 首秀上,延续了 Demna 的“虫镜”墨镜,复活了 Cristóbal 的“麻袋裙”。
与此同时,在 Valentino,Alessandro Michele 致意的“PPP”并非 Pierpaolo Piccioli,而是电影导演 Pier Paolo Pasolini——并且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着自己的叙事方式,且为这座巴黎时装屋带来一些意大利哲思。
对于没有推出“新方向”的品牌而言,这是艰难的一季——也许“缺席”反倒是明智。情感并不多见。Jonathan Anderson 在 Dior 登台时落了几滴泪。也有例外:Glenn Martens 在 Maison Margiela 首秀让一群身穿大号西装的孩子乐队演奏标准曲目,全场会心;山本耀司是唯一一位向 Giorgio Armani 致意的设计师:两位模特身穿黑色大衣,背面印着 Armani 广告大片,正面印着 Armani 写给他的信——邀请他出席品牌五十周年大秀。那是真挚的一刻。
Armani 并未看到山本的秀,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在这个可能改变未来数年的季度开始前数周,他的离世为一个旧时代画下了句号。相较之下,Agnès b. 亲自抵达了她的半世纪纪念秀,只是排在 CHANEL 之前,时机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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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lentino 2026春夏系列,将Pier Paolo Pasolini对意大利战后社会文化变迁、价值流失、消费主义侵袭的忧虑置于当下语境中。
归根结底,这场“大重置”更像“反革命”而非革命。棋子挪了位,但最终掌舵的仍是那批重量级人物——多数是白人男性。头排还是那些熟脸。Nicole Kidman从 Balenciaga 转会 Chanel;Balenciaga 把 Meghan Markle 带到了巴黎,比分 1–1;Lana Del Rey 带着她那位在佛州沼泽带游客的船长丈夫来了 Valentino;Paris Hilton在 Karl Lagerfeld 品牌派对上打碟。照旧,亚洲艺人们带着声势浩大的拥护者,让这种如同邪典的全球粉丝文化变得直观可见,时装也伴随着他们的影响力找到了更为广泛的追随者。
审美回到更传统的“理想”。与几年前相比,“可持续”与“包容”的话题显著减少。雄心收缩,如同现实世界。纽约的 Willy Chavarria 抗议美国 ICE 突袭;法国设计师 Jeanne Friot 用跨性别模特全阵容,系列配色来自跨性别旗,一件 T 写着:“BOMBING FOR PEACE IS LIKE FUCKING FOR VIRGINITY。”Virgil Abloh 在 Louis Vuitton 公开反种族主义的年代,仿佛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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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社交媒体起步的设计师同名品牌 August Barron 重新探讨女性在居家时期的着装。
至于衣服?一切都漂亮、好穿、可售。鲜有真正崭新或颠覆性的东西。在不确定时期,保守可预期;代价是初看之下,许多时装彼此可替。
这场“大重置”最终会改变什么?放在时尚的生意中,就是留住尽可能多的旧客,同时吸引尽可能多的新客。Hedi Slimane 当年还能一举“疏离” Celine 的 Phoebe Philo 客群;但那个时代已过。你在 Valentino 已可见端倪,上任多年的 Alessandro Michele 尚未为 Valentino 带来成果。
当然,品牌受挫,人们很容易苛责创意总监。但没人能指望一个设计师击败全球经济。对于老牌而言,T 台之于财务并非决定性。Kering 新任掌门 Luca de Meo 说:理想状态下走秀系列创造 20% 营收,其余 80% 来自经典包与常青款。这意味着走秀主要应做“形象与叙事”,而非直接“卖货”——它们应传达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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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u Miu 2026春夏系列也以围裙入手,着力刻画承担不同社会分工的劳动女性。
可喜的是,巴黎时装周的起止点,出现了真实而自然的变化:两位独立的比利时设计师。Julie Kegels 在埃菲尔铁塔对岸的 Passy 地铁桥下开场,她的“Quick Change”关于“在路上的女性”——她们如何在会议间隙迅速更衣。她前排唯一的名人是 Rosalia,对方主动联系,无偿到场。
Meryll Rogge 在马莱区的中世纪庭院压轴。“I’m Not Wild” 取材于邪典女星与作家 Cookie Mueller 的自传,转译为电蓝泰迪外套、棕色皮夹克与古怪的短裤。作为官方日程的最后一场,它既是 THE END,也是序章。明年三月,Rogge 将在米兰以 Marni 艺术总监身份首秀,而今年的“重置”,届时已成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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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yll Rogge 在马莱区的中世纪庭院压轴。“I’m Not Wild” 取材于邪典女星与作家 Cookie Mueller 的自传,转译为电蓝泰迪外套、棕色皮夹克与古怪的短裤。
继续前行。
撰文:Jesse Brouns
编辑:roman
来源:卷宗Wallpap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