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顾远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任何波澜。
“安安，你在哪儿？”
顾远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酒吧里嘈杂的音乐和摇晃的灯光，让我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我…我在公司加班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项目很急，估计要弄到很晚。”
我的声音有些发虚，连我自己都能听出来。
“是吗？”
顾远那边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一声。
那声笑，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朵里。
“哪个项目，需要整个部门的人都消失不见？”
“哪个项目，需要你一个人，对着一整层楼的黑暗？”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顾远，你…你在说什么？”
“我在你公司楼下，不对，我现在就在你的办公室门口。”
他的声音透过电话，和仿佛就在我耳边的现实重叠起来，形成一种诡异的环绕音。
“你的工位很干净，电脑关着，椅子也好好地塞在桌子下面。”
“安安，你加的什么班？”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顾远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周围是沉寂的黑暗，只有他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那张此刻一定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越是平静，我就越是害怕。
“我…我……”
“你在跟谁在一起？”
他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切入了核心。
坐在我对面的秦朗，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关切地看着我。
“安安？怎么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一般寂静的电话这头，却清晰得可怕。
我看到他关心的眼神，又想到电话那头顾远的质问，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愧疚感，瞬间把我吞没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在两小时前，我接到秦朗的电话，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了十几年，比我认识顾远的时间还要长得多。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糟糕，很低落，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想约我出来喝一杯。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可顾远今晚难得不应酬，他说想和我一起吃晚饭。
我鬼使神差地，就撒了谎。
我说公司有个紧急项目，需要通宵。
一个我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言。
我挂掉顾远的电话，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声再见。
“秦朗，对不起，我得马上走。”
我抓起外套和包，慌乱地站起来。
“出什么事了？”秦朗也跟着站起来，眉头紧锁。
“我…我老公…他……”
我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混乱的一切。
我只知道，我必须马上回家，回到顾远身边，不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我冲出酒吧，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飞速倒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
我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演练着，等会儿见到顾远要怎么说。
是坦白一切，祈求他的原谅？
还是继续编造一个谎言，来圆之前的谎？
车子停在我家楼下。
我付了钱，几乎是逃命一样地冲下车。
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插进了钥匙。
门开了。
顾远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电视，也没有看手机。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
就是那种平静，让我从头到脚都开始发冷。
我知道，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争吵，都更让我恐惧。
02
“回来了？”
顾远开口，声音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点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玄关。
“换鞋吧，站着干什么。”
他的语气依然平淡，好像我只是一个晚歸的普通妻子，而不是一个刚刚被戳穿了谎言的骗子。
我机械地弯下腰，换上拖鞋。
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找不到着力点。
我走到他面前，不敢坐下，只能站着。
“顾远，我……”
“先去洗个澡。”他打断我，“一身酒气。”
我愣住了。
这算什么？
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他甚至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听我的解释。
我咬了咬嘴唇，转身走进了浴室。
热水从花洒里喷涌而出，浇在我身上。
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
我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眼睛红红的，妆也有些花了。
这还是那个在职场上雷厉风行，在朋友面前谈笑风生的程安安吗？
为什么在顾远面前，我总是如此不堪一击？
洗完澡出来，我换上了睡衣。
顾远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我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和他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我们谈谈吧。”我终于鼓起勇气。
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你想谈什么？”
“谈你为什么宁愿撒谎去见秦朗，也不愿意跟我说实话？”
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起伏。
那是一种压抑了许久的失望和嘲讽。
“我不是故意的，顾远。”我的声音有些哽咽，“秦朗他…他今天状态很不好，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我担心他……”
“所以，他的事，比我的事更重要？”
“他的情绪，比我的期待更重要？”
“为了他，你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欺骗我？”
他一连串的质问，像子弹一样射向我，让我无力反驳。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在那个瞬间，我确实把秦朗放在了更优先的位置。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切地想要辩解，“我和他只是朋友，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他就像我的家人一样。”
“家人？”
顾远终于转过头来看我，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
“程安安，你的家人是我。”
“你的丈夫是我。”
“有哪个妻子，会为了所谓的‘家人’，对自己的丈夫撒谎？”
“我……”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可理喻？特别小题大做？”他冷笑一声，“一个谎言而已，至于吗？”
我没有说话，但我的沉默，显然已经给了他答案。
“在你心里，秦朗是纯洁无瑕的友谊，我是无理取闹的丈夫，对不对？”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当我兴冲冲地买了你最爱吃的菜，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却扑了个空的时候？”
“当我站在你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给你打电话，你却面不改色地告诉我你在加班的时候？”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天大的傻子！”
他一拳砸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茶几上的水杯被震得跳了一下，水洒了出来。
我被他吓得浑身一颤。
我们结婚三年，他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一直都是温文尔雅，情绪稳定的。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三个字。
苍白，且无力。
“我不要听对不起。”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程安安，我只要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和秦朗，到底谁更重要？”
这是一个残忍的问题。
像一把刀，逼着我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出选择。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我知道，今晚，我必须给他一个答案。
可这个答案，我真的能给得出来吗？
一个是十几年的知己，一个是三年的爱人。
他们在我生命里，扮演着完全不同的角色，却同样重要。
要我怎么选？
我的犹豫，在顾远看来，就是最伤人的回答。
他的眼神，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从愤怒，到失望，最后，变成了彻底的冰冷。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整个客厅，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一室的寂静和冰冷。
03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顾远关门的那一声巨响，仿佛还在我耳边回荡。
我和他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激烈的争吵。
我们是相亲认识的，彼此的条件都很合适，性格也算合拍。
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有着细水长流的温情。
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可秦朗的存在，就像我们婚姻里的一根刺。
一根平时看不见，摸不着，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会狠狠扎你一下的刺。
我承认，我对秦朗的依赖，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在我遇到顾远之前，我生命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和秦朗分享的。
他知道我所有的糗事，也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
他是那个在我失恋时，会半夜陪我喝酒，骂那个渣男的男人。
也是那个在我工作上取得成就时，会真心为我喝彩的男人。
这种十几年的情谊，不是爱情，却胜似亲情。
顾远不是不认识秦朗，他们甚至还一起吃过几次饭。
表面上，他们客客气气，相安无事。
但我能感觉到，顾远并不喜欢秦朗。
他不喜欢我一接到秦朗的电话，就立刻眉飞色舞。
也不喜欢我跟秦朗聊天时，那种毫无顾忌的亲密。
他吃醋，但他从来不说。
他只是会用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来表达他的不满。
比如在我跟秦朗打电话时，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或者在我提到秦朗时，不咸不淡地接一句：“哦，又是他啊。”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男人之间无伤大雅的较劲。
我以为，只要我把握好分寸，就可以维持好这段三角关系的平衡。
直到昨晚，我才发现，我错得有多离谱。
平衡早已被打破，只是我自欺欺人，不愿承认。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顾远已经不在家了。
餐桌上，放着他给我准备好的早餐。
一杯温牛奶，两片烤吐司，还有一个煎蛋。
这是我们婚后，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不管前一天我们有没有吵架，他都会给我准备好早餐。
看着那份熟悉的早餐，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明明还在生我的气，却依然记得我的习惯。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
他用他的方式，表达着他的爱和他的不满。
我拿起手机，给秦朗发了条信息。
“昨晚对不起，家里出了点急事，先走了。”
“你还好吗？到底出什么事了？”
发完信息，我心里有些忐忑。
我不知道秦朗昨晚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我知道，因为我的谎言，我已经给他，也给我和顾远的关系，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
工作频频出错，被领导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全是顾远那张失望冰冷的脸。
快下班的时候，我收到了秦朗的回复。
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我没事，你别担心。”
后面还跟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笑脸，我心里反而更加不安了。
这不像他的风格。
如果他真的没事，他一定会打电话过来，嬉皮笑脸地调侃我“重色轻友”。
而不是这样，用几个字和一堆表情符号来敷衍我。
他一定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我拿起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
可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我怕了。
我怕我的这通电话，又会成为我和顾远之间新的战争导火索。
我该怎么办？
一边是十几年的挚友，一边是三年的爱人。
我好像被困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错的。
晚上回到家，顾远已经回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表情专注。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没有说话。
家里依然是那种冰冷压抑的气氛。
我换好鞋，走到他身边，把包放下。
“我今天，被领导骂了。”我试图找个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睛还盯着电视屏幕。
“因为工作一直出错，脑子里乱糟糟的。”
“嗯。”
又是这种不咸不淡的回答。
我心里一阵烦躁。
“顾远，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我们有什么问题，就不能好好说吗？”
“冷暴力有意思吗？”
他终于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落在我脸上。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我感到一阵无力。
“程安安，该说的话，我们昨晚已经说完了。”
“你没有给我答案。”
“所以，现在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完，他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然后站起身，准备回卧室。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看见有东西从他裤子口袋里掉了出来。
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我下意识地弯腰捡了起来。
展开一看，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04
那是一张高级餐厅的消费收据。
时间是上周三的晚上。
金额是四位数，一个让我心惊的数字。
我清楚地记得，上周三，顾远给我打电话，说公司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要开到很晚，让我就不要等他吃饭了。
我当时还心疼他辛苦，叮嘱他一定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原来，他的“重要会议”，就是在这家我只在美食杂志上见过的餐厅里开的？
而且，收据上清晰地打印着“用餐人数：2”。
两个人。
除了他，还有谁？
一个男人，会和一个客户在如此浪漫暧昧的餐厅里，开一个“重要会议”吗？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却在不停地发抖。
纸片很轻，但此刻在我手里，却重如千斤。
顾远也发现了收据掉了，他转过身，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脸色变了变。
他快步走过来，想从我手里拿回收据。
我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这是什么？”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顾远，你上周三晚上，到底去哪儿了？”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看我。
“就是…就是公司的一个饭局，陪一个重要客户。”
他的解释听起来那么苍白无力。
“重要客户？”我冷笑一声，“什么样的重要客户，需要你带到这种地方？”
“什么样的重要客户，让你花了这么多钱？”
“而且，是两个人？”
我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以这样一种质问的姿态，站在顾远面前。
更没有想过，他会成为那个被我质问的人。
“安安，你听我解释。”他有些慌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我步步紧逼，“你告诉我，另一个人是谁？”
“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的心在滴血。
我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我的丈夫，在我为他担心，为他准备夜宵的时候，正和另一个人，在高级餐厅里，享受着烛光晚餐。
这比我撒谎去见秦朗，要严重一百倍，一千倍。
“安安，你冷静一点。”他试图抓住我的手。
我用力甩开他。
“我怎么冷静？”
“顾远，你凭什么让我冷静？”
“你理直气壮地质问我，指责我欺骗你的时候，你自己呢？”
“你做的这些，又算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对你忠诚？”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委屈，愤怒，失望，背叛……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大的傻子。
我还在为自己对他的一个小小谎言而内疚自责，殊不知，他早已给了我一个更大的“惊喜”。
顾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
有愧疚，有无奈，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们的争吵，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只是这一次，攻守之势，彻底转换。
我不再是那个理亏的犯人，他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法官。
我们成了两个互相指责，互相伤害的罪人。
在这个冰冷的家里，我们用最恶毒的言语，将对方刺得遍体鳞伤。
我突然觉得很累。
心累。
这段婚姻，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我们看似般配，实则内核里，充满了猜忌和不信任。
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我拿起来一看，是秦朗打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我没有避开顾远，就当着他的面。
“喂，秦朗。”
“安安，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见你一面。”
秦朗的声音，听起来比昨晚更加疲惫和沙哑。
“我现在就想见你。”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决。
我能感觉到，他那边出大事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顾远，他正用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意。
“好。”
我说。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05
挂了电话，我没有理会顾远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转身就去拿我的包和外套。
“程安安，你敢！”
顾远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不敢？”
“你都可以去跟别人吃四位数的晚餐，我为什么不能去见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这叫公平，不是吗？”
我看到他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知道我的话刺伤了他，也刺伤了我自己。
我们就像两只互相舔舐伤口，又互相撕咬的野兽。
他最终还是没有拦我。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穿上外套，换上鞋，走出了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门在我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里面传来一声东西被砸碎的巨响。
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我按照秦朗给的地址，打车来到了江边的一家清吧。
秦朗已经在了，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
他面前摆着好几个空酒瓶。
看到我来，他只是抬了抬眼，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来了。”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你到底怎么了？”我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心里一阵发紧，“喝酒伤身，你不知道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反正，也快没机会在这里喝酒了。”
我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
他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让他咳了半天，眼圈都红了。
“我下周，就要走了。”
他看着窗外的江景，声音飘忽。
“去哪儿？”
“英国。”
“公司有个外派的名额，我去争取了，没想到真的拿到了。”
“要去三年。”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三年？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
“你会舍不得我吗？”
“还是说，你会让我别走？”
我被他问住了。
我当然会舍不得他。
他是我的青春，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我有什么资格，让他为了我，放弃他自己的前程？
“秦朗，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决定要走的？”
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
因为我和顾远的婚姻，因为他和我之间这种尴尬的关系。
他是不是觉得累了，想要逃离？
秦朗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安安，你和顾远，过得幸福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了我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幸福吗？
在昨晚之前，我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幸福。
可现在，这个词从我嘴里说出来，都觉得讽刺。
我的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
他苦笑了一下。
“我昨晚，本来是想跟你好好告别的。”
“我想告诉你，我要走了。”
“我想把我心里藏了很久的话，都告诉你。”
“可是，我搞砸了。”
“我让你跟你老公吵架了，对不对？”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安安，对不起。”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都怪我。”
“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
“是我，一直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盘踞在你的生活里，影响着你的婚姻。”
“所以，我决定走了。”
“走得远远的。”
“这样，对你，对顾远，都好。”
他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插在我的心上。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存在，我的友谊，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原来，在这段关系里，我们都累了。
“别说了，秦朗。”我打断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是我没有处理好。”
“是我太自私，既想要你的友谊，又想要顾远的爱情。”
“结果，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嘈杂的清吧里，相对无言。
周围是欢声笑语，而我们，却被一层无形的悲伤笼罩着。
十几年的情谊，最终，却要以这样一种狼狈的方式收场。
我不知道我们坐了多久。
直到我的手机再次响起。
是顾远打来的。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心里一阵烦躁。
我挂断了。
可他很快又打了过来。
一遍，又一遍。
锲而不舍。
秦朗看着我，眼神黯淡。
“接吧。”
“别让他担心。”
我最终还是接了。
“程安安，你到底在哪儿？”
顾远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跟谁在一起？”
“你是不是跟秦朗在一起？”
我没有回答。
“你在哪个酒吧？把地址发给我！”他的语气，近乎命令。
我皱了皱眉，正想挂断。
电话那头，却传来他近乎崩溃的声音。
“安安，你回来吧。”
“算我求你了。”
“我们好好谈谈，别这样折磨我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06
我从没听过顾远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他向来是内敛的，骄傲的。
即使是争吵，他也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可电话里那个声音，脆弱，无助，甚至带着一丝乞求。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秦朗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他大概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
他对我做了一个口型：“回去吧。”
我挂了电话，把地址发给了顾远。
然后，我对秦朗说：“我送你回家吧。”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我想一个人再坐会儿。”
我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朗，你真的决定了吗？”
他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他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安安，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也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祝你幸福。”
他说完，对我举起了酒杯。
我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没动的酒，和他碰了一下。
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也像是我们青春的散场声。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清吧。
我不知道顾远什么时候会到，我不想让他们两个碰面。
那样的场面，只会让所有人都更加难堪。
我一个人走在江边，晚风吹在脸上，很冷。
我的脑子很乱。
秦朗要走了，带着我们十几年的回忆。
我和顾远的婚姻，也亮起了红灯，岌岌可危。
我好像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
一辆黑色的车，在我身边缓缓停下。
车窗降下，是顾远那张写满了焦虑的脸。
“上车。”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开着暖气，但我依然觉得冷。
他没有马上开车，而是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看起来，很憔悴。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他说，他要走了。”我看着窗外，淡淡地说，“去英国，三年。”
我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身体僵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发动了车子。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无话。
回到家，我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
那个被他砸碎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花瓶。
碎片散落一地，就像我们支离破碎的婚姻。
我没有去管，径直走进了卧室。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跟了进来。
“安安。”
他在我身后叫我。
我没有回头。
“那张收据，是我跟一个猎头吃饭。”
他突然开口解释。
“他说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在另一家公司，职位和薪水都比现在高很多。”
“我想跳槽，给你和这个家，更好的生活。”
“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万一没成，让你空欢喜一场。”
“之所以选那家餐厅，是因为那个猎头指定的，我总不能让客户迁就我。”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
每一个细节，都对得上。
可我心里，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信任这种东西，一旦有了裂痕，就很难再修复了。
“是吗？”
我转过身，看着他。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在向我证明，你比我更高尚，你的谎言，是善意的，而我的，就是不可饶恕的背叛吗？”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脸色有些发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逼近他，一步一步。
“顾远，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给了我一个看似完美的解释，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你就可以继续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审判我，来指责我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是一张收据，也不是我撒谎去见秦朗。”
“是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信任！”
我的情绪，再次失控。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他看着我哭，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想上来抱我，又怕被我推开。
“安安，别哭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
“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要我怎么做，我们才能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
我们还回得去吗？
镜子碎了，就算粘起来，也还是有裂痕。
“顾远。”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讨厌秦朗？”
“你为什么，就是容不下他的存在？”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
我总觉得，他对秦朗的敌意，不仅仅是男人的占有欲那么简单。
那背后，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一个，我不知道的秘密。
07
我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顾远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眼神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恐惧。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个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
他果然有事瞒着我。
一件和秦朗有关，也和我们有关的事。
“说啊！”我几乎是在嘶吼，“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像是被我的声音惊醒，身体猛地一颤。
他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才勉强站稳。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是无尽的疲惫和痛苦。
“安安，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有些事，不知道，可能会更幸福。”
“我不想知道。”我摇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但你必须告诉我。”
“因为这个秘密，已经快要毁了我们的婚姻。”
他沉默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压抑的哭声，和他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
“你还记得，我们结婚前一晚的单身派对吗？”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当然记得。
那天晚上，我们各自和自己的朋友聚会，庆祝告别单身。
“那天晚上，秦朗喝多了。”
顾远的声音，很低，很沉。
“他给我打了电话，把我叫了出去。”
“就在我们常去的那家烧烤店。”
“他拉着我，说了很多胡话。”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说了什么？”
顾远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他说，他爱你。”
“他说，他从大学时代，就一直爱着你。”
“他说，我不配娶你，我给不了你幸福。”
“他还说，如果我敢对你不好，他随时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顾远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的脑海里炸开。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秦朗…爱我？
这怎么可能？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家人，是兄弟。
怎么会是…爱情？
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这十几年来，他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关心，所有的陪伴……
难道，都不是出于纯粹的友谊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摇着头，喃喃自语，“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
顾远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安安，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介意他？”
“不是因为我小气，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
“是因为我知道，有一个男人，他像狼一样，一直守在你身边，觊觎着你，随时准备趁虚而入！”
“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怕有一天，你会发现，他比我更懂你，比我更爱你。”
“我怕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他终于说出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这些年来，这个秘密，像一条毒蛇，日日夜夜地啃噬着他的心。
他不敢告诉我，怕我会动摇，怕我会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想要把秦朗从我的世界里赶走。
他的猜忌，他的控制，他的不安……
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我也很可怜。
我们三个人，都被困在了一个由谎言和秘密编织的牢笼里。
秦朗爱我，却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默默守护。
顾远知道秦朗爱我，却只能假装大度，日夜承受着被夺走的恐惧。
而我，是那个最愚蠢的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两个男人对我的好。
还天真地以为，我可以平衡好这一切。
现在，这个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以一种最残忍，最血淋淋的方式。
08
我不知道那个晚上是怎么结束的。
当顾远的秘密被揭开，我们之间所有的争吵、猜忌和伤害，都显得那么荒诞可笑。
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从深夜，到黎明。
天亮的时候，我对他说：“我想去送送秦朗。”
他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嫉妒，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点了点头，“好。”
我没有让他陪我去。
这是我和秦朗之间，最后的告别。
我应该一个人去。
机场里，人来人往。
我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等候的秦朗。
他瘦了些，也憔悴了些。
看到我，他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
“来送你。”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这个我叫了十几年“哥们儿”的男人，这个我以为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的男人。
原来，他对我，怀着那样深沉的，我却一无所知的感情。
我们找了个咖啡馆坐下。
“顾远他…都跟你说了？”他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看我。
我点了点头。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那些曾经无话不谈的亲密，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不起，安安。”他先开了口，“我不该……”
“别说对不起。”我打断他，“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是我太迟钝，是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他抬起头，看着我，苦笑了一下。
“不怪你。”
“爱情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我只是…没能早点说出口。”
“等到我想说的时候，你已经属于别人了。”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阵酸楚。
我们之间，终究是错过了。
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只能是朋友。
“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说，“记得常联系。”
“好。”他点了点头。
登机广播响起了。
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他站起身，我也跟着站起来。
他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拥抱。
一个，朋友式的，告别的拥抱。
很轻，很短。
“安安，忘了我说的那些话吧。”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你要幸福。”
“一定要幸福。”
我点了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松开我，转身，拖着行李箱，走进了登机口。
没有再回头。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我知道，我的青春，也跟着他一起，结束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顾远正在打扫客厅。
地上的花瓶碎片，已经被他小心翼翼地收拢在一起。
他看到我回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回来了？”
“嗯。”
我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个被他用胶水，试图一点点粘合起来的花瓶。
我知道，它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就像我们的婚姻。
“顾远。”我开口。
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异常平静。
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怨。
只是觉得，累了。
这段充满了谎言、猜忌和秘密的婚姻，已经让我们两个都身心俱疲。
放过彼此，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顾远的身体，重重地晃了一下。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舍。
他没有马上回答。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说：
“安安，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就当是为了我，也为了我们曾经有过的那些美好。”
“我们把所有的一切都摊开，不再有秘密，不再有谎言。”
“我们，重新学着去爱，去信任。”
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着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执着的光。
我看着他，也看着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家。
墙上，还挂着我们的结婚照。
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灿烂。
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
很暖。
也给了这个冰冷的家，一丝久违的亮色。
来源：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