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领证后的第三天,婆婆刘兰专门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拎着一网兜土豆和半扇蔫了吧唧的白菜,来到我和张昊的新房。
我们领证后的第三天,婆婆刘兰专门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拎着一网兜土豆和半扇蔫了吧唧的白菜,来到我和张昊的新房。
这房子,首付是我俩掏空了六年积蓄凑的,我爸妈怕我压力大,偷偷又给我塞了十万。
刘兰一分没出。
她进门,没看我们精心挑选的沙发和窗帘,径直走到厨房,把土豆哗啦一下倒进洗菜池,溅了我一身水。
“小林啊,以后你们过日子,得精打细算。”
我正拿着抹布擦身上的泥点,笑着应,“妈,我们知道的。”
张昊也赶紧凑过来,“妈,你放心,我不会饿着小林的。”
刘兰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擦干手,走到客厅中央,像是要宣布什么国家大事。
“我跟你们张叔叔商量过了,为了锻炼你们独立生活的能力,也为了以后你们不为钱吵架,从今天起,你们小两口实行AA制。”
空气瞬间凝固。
AA制。
我以为我听错了。
“妈,你说啥?”张昊的笑僵在脸上。
“我说,AA制。”刘兰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房贷,你们一人一半。水电煤气网费,平摊。买菜做饭,这次你买,下次她买,或者干脆记账,月底一清。”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还没来得及拆封的香薰机,“至于你们各自买的那些……用不着的东西,谁买谁付钱。给双方父母的孝敬钱,也各出各的。”
我看着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婚前我去张昊家,她拉着我的手,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说张昊要是敢欺负我,她第一个不答应。
原来“一家人”是这么个“一”法。
张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妈,这……这哪有刚结婚就AA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笑话什么?”刘兰眼睛一瞪,“这是新时代的新风尚!人家国外都这样!我这是为你们好,省得以后为钱打得头破血流。小林,你是个有文化有工作的姑娘,思想应该比张昊开明,你觉得妈说得对不对?”
她把球踢给了我。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张昊攥紧的拳头,和他眼神里的祈求。
他在求我别当场发作,别让他妈下不来台。
我看着刘兰那张写满了“我为你着想”“我最公道”的脸,突然就不想说话了。
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烧起来,又被我硬生生按了下去。
我笑了笑,声音很轻。
“好啊。”
张昊猛地看向我,满眼的不敢置信。
刘兰显然也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干脆,脸上掠过一丝得意。
“我就说小林是个懂道理的。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年轻人,现在就开始记账,养成好习惯。”
她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那半扇白菜,像是在宣示她的胜利。
门关上的瞬间,张昊就急了。
“老婆,你怎么能答应呢?这叫什么事啊!”
我没看他,走到阳台,打开窗户,点了根烟。
结婚前我已经戒了。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我吐出一口烟圈,“当着她的面吵一架?把她气走?然后呢?她会觉得是我的错,是你娶了媳妇忘了娘,以后日子更难过。”
“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这也太欺负人了!”
我弹了弹烟灰。
“张昊,我们结婚了。”
他愣住了。
“所以呢?”
“所以,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生活。她说她的,我们过我们的。只要我们俩心在一起,AA就只是个形式,对吗?”
我当时,是真的这么想的。
我以为,只要张昊和我站在一起,他妈妈的任何无理要求,都只是我们婚姻路上的一块小石子,踢开就好了。
张昊被我说服了,他长舒一口气,过来抱住我。
“老婆,委屈你了。你放心,我肯定向着你。”
我信了。
于是,我们家最显眼的地方,多了一个小白板。
上面用两种颜色的马克笔,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我们“AA制”的生活。
3月5日,买菜,32.5元(林)。
3月6日,交电费,128元(张)。
3月7日,物业费,350元(林)。
……
一开始,真的就像我说的那样,只是个形式。
张昊会偷偷给我发个红包,备注“老婆辛苦了”。
我也会在他手头紧的时候,悄悄把小白板上他那栏的几笔记账擦掉。
我们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个脆弱的和平。
直到刘兰的第一次突击检查。
那是个周三的下午,我提前下班回家,想给张昊炖个汤。
门一开,就看见刘兰拿着个放大镜,正趴在小白板前,一笔一笔地核对。
她看得极其认真,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审计什么国家级的重大项目。
看见我回来,她一点也不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指着白板。
“小林,你这账记得不对啊。”
“妈?”
“你看,上周你买那个进口水果,花了八十多,你怎么没记上?”
我愣住了,“妈,那个是我自己想吃,就没……”
“那怎么行!”她打断我,“说好了AA,就得一清二楚。这是你俩的共同财产,你多花一分,就是占了张昊的便宜。快,补上。”
她把马克笔塞到我手里,像个监工一样盯着我。
我心里一阵翻涌,但看着她那张不容置喙的脸,还是默默地写了上去:3月20日,进口车厘子,88元(林)。
刘兰满意了,又指着另一笔。
“还有这个,张昊给他爸买的那个按摩仪,两百多,他也没记。这个也要补上,这是他孝敬他爸的,不能算在你们的共同开销里。”
我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
“妈,那是我俩一起去挑的,钱是张昊付的,但心意是两人的,怎么能算他一个人的?”
“付钱的是谁,就算谁的。AA制,讲究的就是个权责分明。”刘兰振振有词。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和张昊吵了架。
“你妈太过分了!她凭什么来检查我们的账本?还拿着放大镜!她是在防贼吗?”
“老婆,你别生气,我妈她就是那个较真的人,她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她就差把‘我儿子跟你在一起亏大了’写在脸上了!张昊,这是我们的家,不是她的审计事务所!”
“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跟她说了,让她以后别这样了。你消消气,啊?”
他抱着我,不停地道歉。
我看着他疲惫又为难的脸,心又软了。
可是,刘兰并没有收敛。
她像是爱上了这种“家庭审计”的活儿,每周至少来一次,每次都能从我们的账本里挑出点毛病。
今天是我买的酸奶贵了,明天是张昊买的纸巾牌子不对。
甚至有一次,因为我买了一束花装饰客厅,她指着我的鼻子念叨了半个小时,说我“资产阶级小姐的臭毛病”“不会过日子”“乱花张昊的血汗钱”。
我气得浑身发抖。
“妈,这花是我自己挣的钱买的,我乐意。”
“你挣的钱怎么了?你挣的钱就不是钱了?攒下来给以后孩子用不好吗?非要买这种没用的东西!”
我看着那束娇艳的玫瑰,觉得它好像在嘲笑我。
和张昊的争吵越来越多。
从“你妈怎么又来了”到“你就不能跟你妈好好说说吗”,再到“张昊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我们的“和平”,在刘兰一次次的“审计”下,裂痕越来越大。
真正让我心彻底凉下来的,是我生病那次。
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整个人都快脱水了。
张昊急得团团转,带我去了医院。
挂号,检查,输液,花了一千多。
他忙前忙后地照顾我,我心里还挺感动的,觉得他总算还是疼我的。
我们在医院折腾到半夜才回家。
第二天早上,我虚弱地躺在床上,听见客厅里刘兰在跟张昊说话。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清了。
“昨天看病花多少钱?”
“一千二。”
“小林怎么说?这钱算谁的?”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我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连呼吸都忘了。
我听见张昊迟疑的声音,“妈,她都病成那样了,还提什么钱啊?”
“糊涂!”刘兰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分清楚!生病是谁的身体不舒服?是她。那这钱,理应她自己出。总不能她生病,还要我们张昊掏钱吧?这叫什么道理?”
“可是她是我老婆啊!”
“老婆怎么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告诉你张昊,这事儿你要是心软,以后就有你吃亏的。你让她把钱转给你,听见没?一分都不能少!”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我躺在床上,手脚冰凉。
我在等。
等张昊冲进来,抱着我说,“老婆,别听我妈胡说,你的医药费我来出。”
或者,哪怕他只是跟他妈大吵一架,坚定地拒绝她。
可是没有。
过了大概十分钟,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张昊端着一碗白粥走进来,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他把粥放在床头,支支吾吾地说:“老婆,喝点粥吧,暖暖胃。”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被我看得浑身不自在,坐立难安。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老婆,那个……我妈说……她说……你看你现在方便吗?把昨天的医药费……转我一下?”
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头几乎垂到胸口。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里的什么东西,碎了。
碎得彻彻底常。
我没哭,也没闹。
我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银行APP,找到我们家的房贷账户。
我当着他的面,把下个月我该还的那一半房贷,提前存了进去。
然后,我点开微信,把一千二百块钱,一分不差地转给了他。
没有备注。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睛。
“粥放着吧,我没胃口。你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和张昊争论他妈妈的任何事。
我也不再偷偷给他发红包,或者擦掉他的账单。
小白板上的字迹,变得越来越工整,越来越清晰。
每一笔开销,精确到分。
月底,我会用计算器算出两人该付的钱,把账单截图发给他。
多一分,我不要。少一分,我追着要。
张昊很不适应。
“老婆,你……你不用这样。”
“哪样?”我抬头看他,眼睛里毫无波澜,“不是妈说的吗?AA制,权责分明。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很公平。”
他看着我陌生的眼神,说不出话来。
我们的家,越来越不像个家。
更像一个合租公寓。
我们各自买自己的零食,放在冰箱里贴上标签。
我用我的洗发水,他用他的沐浴露。
我们甚至会为了一卷卫生纸是谁买的而冷战半天。
这期间,刘兰更得意了。
她每次来,都要对着白板夸我一番。
“小林真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这账记得,比会计都清楚。”
“张昊,你娶到小林,真是你的福气。”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只觉得可笑。
张昊越来越沉默,他夹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几次三番地想和我谈。
“老婆,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不想要什么AA了,我只想我们好好的。”
“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反问,“不吵架,不争执,账目清楚,多省心。”
“可这不是过日子!”他终于爆发了。
“那怎样才是过日子?”我冷冷地看着他,“你告诉我,是我生病住院,逼着你来跟我要医药费的时候,才是过日子吗?”
他瞬间哑火了。
那件事,成了我们之间一根拔不掉的刺。
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和平”中,日子过到了刘兰的六十大寿。
这是一个大日子。
刘兰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备了。
她打来电话,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命令。
“张昊,小林,我六十大寿,准备在‘福满楼’办,订了三桌。你们那些表哥表姐,叔叔阿姨,我都请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口人。你们俩是我最重要的人,那天可得给我好好长长脸。”
张昊连忙应下,“妈,你放心,保证办得风风光光的。”
挂了电话,张昊对我说:“老婆,妈六十大寿,咱得好好准备个礼物。”
我点点头,“嗯。”
“你看,是包个大红包,还是买个金首饰?”
“都行。”我没什么情绪。
“那……寿宴的钱……”他有些犹豫。
按照刘兰的AA制逻辑,寿宴是给她办的,主角是她,我们是儿子儿媳,理应我们出钱。
但张[hào]又怕我不同意,怕我让他AA。
我看着他纠结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可怜。
“你看着办吧。”我淡淡地说。
最终,我们商量着,寿宴的钱我们全包了,再额外给她包个一万块的红包。
张昊松了口气,似乎觉得我终于“通情达理”了一回。
寿宴那天,我特意请了假,打扮得体。
张昊也穿上了新买的西装,我们俩看起来,又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到了福满楼,刘兰正满面红光地招呼着亲戚。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暗红色旗袍,烫了头发,戴着张昊的舅舅送的一对金耳环,神采飞扬。
看到我们,她立刻拉过我的手,对围着的一圈亲戚炫耀。
“看看,这是我儿媳妇,小林。长得漂亮,工作也好,最重要的是,特别懂事,特别会过日子!”
一个远房的七大姨笑呵呵地问:“怎么个会过日子法啊?”
刘兰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生怕有人听不见。
“人家小两口,结婚以后,一直都是AA制!账目清清楚楚,从不为钱红脸!我跟你们说,这才是新时代女性的典范!不像有些人家,儿媳妇就知道扒着儿子,恨不得把家底都掏空!”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意有所指地瞟了瞟张昊的表嫂。
表嫂的脸色当场就有点难看。
亲戚们发出一阵或真心或假意的赞叹和附和。
“哎哟,现在还有这么思想开明的年轻人啊!”
“是啊是啊,亲家母你可真有福气!”
“张昊妈,你这儿媳妇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刘兰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张昊在一旁,脸色尴尬,不停地给我使眼色,让我别往心里去。
我冲他微微一笑。
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宴席开始,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亲戚们轮番给刘兰敬酒,说着各种各arat的吉祥话。
刘兰喝得面色红润,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张昊作为儿子,自然是全程陪同,敬酒,倒茶,忙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正到酣处。
刘兰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
“今天,谢谢各位亲朋好友来给我这个老太婆过生日!我这辈子,没啥大本事,但最骄傲的,就是养了个好儿子,娶了个好儿媳!”
她说着,拉起我的手,又把我推到了台前。
“特别是我的儿媳妇小林,真的,我没把她当外人,就跟亲闺女一样疼。她也懂事,知道我们张昊赚钱不容易,主动提出婚后AA,从来不占我们家一分钱便宜!今天这顿饭,也是他们小两口一起出钱给我办的,我心里高兴啊!”
现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我能感受到,那些亲戚的目光,混杂着惊奇、审视,甚至还有一丝同情,落在我身上。
张昊也站起来,端着酒杯,动情地说:“妈,只要你开心就好。我和小林,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亲戚们又是一阵叫好。
刘兰笑得合不拢嘴,拍着我的手背,“好孩子,好孩子。”
我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我从我的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装帧精美的,硬壳封面的本子。
我把它放在了桌子中央的转盘上。
转盘慢慢转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本子吸引了。
“小林,这是什么啊?”张昊的舅舅好奇地问。
我笑了笑,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大家好。”
“今天是妈的六十大寿,我和张昊作为晚辈,为她庆贺是应该的。”
“妈刚才也说了,我们结婚后,一直实行非常‘时髦’的AA制。妈为此非常骄傲,我也觉得,这个制度,确实让我学到了很多。”
我一边说,一边翻开了那个本子。
“尤其是在记账方面,我得到了妈的真传,务求精准,务求公平。”
本子的第一页,是彩色列印的。
标题很大:
【张府AA制生活账目明细(试行版)】
底下是两列,一列是“张昊支出”,一列是“林微支出”,用不同的颜色标出。
我对着话筒,微笑着,一字一句地开始念。
“婚后第一年,总计支出138,547.2元。其中——”
“房贷部分,双方各支出36,000元,合计72,000元,此项公平。”
“物业水电煤气网费,合计9,820元,张昊支出4,915元,林微支出4,905元,林微少支出10元,应补给张昊。”
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做一个工作报告。
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的清脆声响。
刘兰的笑容僵在脸上。
张昊想过来拉我,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翻到第二页。
“生活采买部分,总计支出21,350元。其中,张昊支出8,450元,主要用于购买啤酒、香烟及个人零食;林微支出12,900元,主要用于购买蔬菜、肉蛋、水果及家庭日用品。”
“按照AA制原则,家庭共同消耗部分应平摊。经核算,共同消耗部分为15,600元,人均7,800元。此项,张昊应补给林微650元。”
我顿了顿,抬起头,扫视了一圈表情各异的亲戚们。
“请注意,这里面,不包含我个人购买的车厘子88元,以及我为了装饰我们共同的家而购买的鲜花235元,这些都已从我的个人账户支出,未计入共同账目。”
我的目光,落在了刘兰的脸上。
她的脸色,已经从红润变成了煞白。
我翻到第三页,这一页的标题是“人情往来及孝敬支出”。
“张昊方亲戚人情往来,如三舅家儿子满月、二姑家女儿结婚等,合计支出红包6,800元,由张昊单方面支出。购买礼品1,250元,由张昊单方面支出。”
“林微方亲戚人情往来,合计支出4,500元,由林微单方面支出。”
“孝敬父母部分。张昊为其父亲购买按摩仪、茶叶、新衣等,合计支出3,480元。为其母亲,也就是今天的寿星刘兰女士——”
我特意加重了语气。
“——购买衣服、保健品、护肤品,以及多次上门检查账目时的交通补贴及午餐费用,合计支出5,120元。”
“林微为自己父母购买礼品等,合计支出4,600元。”
“此项,双方各自承担,非常公平。”
有亲戚已经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了。
“这……这是干什么呀?”
“记这么清楚……天哪……”
刘兰的嘴唇开始哆嗦,她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我翻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只有一个大大的表格。
标题是:【关于刘兰女士六十大寿庆祝活动费用明细及分摊建议】
“首先,是礼物部分。我和张昊共同为刘女士准备祝寿红包一个,金额10,000元。根据AA制精神,应由我和张昊各承担5,000元。”
“其次,是本次寿宴。福满楼三桌宴席,合计8,888元。酒水饮料,合计1,256元。蛋糕及场地布置,580元。总计10,724元。”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这笔费用的分摊方式。”
“本次寿宴,是为刘兰女士庆祝六十大寿。受益人,是刘兰女士本人。”
“出席人员,共计26人。其中,1位是寿星本人,2位是庆贺者,也就是我和张昊。其余23位,是接受寿星邀请,前来赴宴的客人。”
“如果按照最严格的商业AA制原则,这笔10,724元的费用,应由全体出席人员26人平均分摊,每人412.5元。”
“当然,考虑到今天是喜庆的日子,这么算,伤感情。”
我微笑着看向脸色已经变成青紫色的刘兰。
“所以,我提出了方案二,也是我个人比较推荐的‘亲情版AA’方案。”
“我和张昊,作为儿子儿媳,是主办方,我们理应承担最大的责任。我们俩承担费用的50%,也就是5,362元,我俩再内部AA,一人2,681元。”
“寿星刘兰女士,作为今天宴会的主角和最直接的受益人,承担30%的费用,不过分吧?也就是3,217.2元。”
“剩下的20%,也就是2,144.8元,由今天到场的23位尊贵的客人,本着‘随礼’的精神,自愿分摊。平均每位,大约93块钱。”
我合上本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那些亲戚,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尴尬,错愕,难以置信。
张昊站在那里,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
而刘兰,她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你……”
我迎着她的目光,笑得格外灿烂。
“妈,您不是最推崇AA制吗?您不是一直教我,账目一定要清晰,权责一定要分明吗?”
“我这本账本,记录了我们婚后一年的每一笔开销,完全是秉承着您的教诲,一笔一笔记录下来的。”
“您看,我学得好不好?有没有给您长脸?”
“噗通”一声。
刘兰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
“反了……反了天了……”她喃喃自语。
一个跟刘兰关系比较好的表姨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打圆场。
“哎呀,小林啊,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干什么呀?一家人,开这种玩笑干什么?”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玩笑?”
我拿起账本,走到她面前。
“姨,您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您觉得,我生病住院烧到快四十度,我婆婆逼着我老公来跟我要一千二的医药费,这是玩笑吗?”
“您觉得,我用自己的钱买一束花,就被指着鼻子骂半个小时不会过日子,这是玩笑吗?”
“您觉得,我的家,每周都要被她像搜查犯人一样检查账本,连我买包卫生纸都要被盘问,这是玩笑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把一年来的所有委屈和愤怒,全都吼了出来。
“她跟我说AA制的时候,说这是新风尚,是为了我们好,我信了!”
“她跟我说要权责分明的时候,我也认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陪着她演了这整整一年的戏!把一个家,过成了合租房!”
“今天,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她把我当成一个‘懂事’的典范来炫耀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懂事’的背后,是什么?”
“是我一次次的忍让,是我一次次的退步,是我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委屈!”
“既然她这么喜欢AA,这么喜欢算账,那我就跟她算个明明白白!”
“今天这顿饭,谁受益,谁承担!天经地义!”
我说完,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亲戚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表情从尴尬变成了震惊,再到若有所思。
张昊的表嫂,那个刚刚被刘兰内涵的女人,看着我,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快意和解脱。
最终,还是张昊的舅舅,一个看起来比较明事理的长辈,站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走到刘兰身边。
“姐,我看这事儿……是你做得有点过了。”
他又转向我,语气缓和了许多。
“小林啊,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今天这场合……你看……”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舅舅,我明白。我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真相。”
我转身,看着已经面如死灰的张昊。
“张昊,我们之间,从今天起,也该算算清楚了。”
说完,我没再看任何人,拿起我的包,径直走出了福满楼。
外面的空气很冷,但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天晚上,张昊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微信。
我一个都没接,一条都没回。
第二天,我请了假,回了娘家。
我爸妈看我一脸憔-悴地回来,吓了一跳。
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我妈气得当场就要去找刘兰理论,被我爸拦住了。
我爸沉默了很久,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微微,你想清楚了吗?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清楚了吗?
在那一千多个日夜的记账中,在我生病却要被追讨医药费的那个冰冷的夜晚,在我策划这场“生日宴惊喜”的每一个瞬间,我就已经想清楚了。
第三天,张昊找到了我娘家。
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
他一见到我,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爸妈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我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错在哪了?”
“我……我不该纵容我妈,我不该在她提出AA制的时候不坚决反对,我不该……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还跟你要钱……老婆,我混蛋,我不是人!”他扇了自己两巴掌。
“张昊,你起来吧。现在说这些,没意思了。”
“有意思的!老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我妈那边,我来解决,我们再也不搞什么AA制了!”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张昊,你知道吗?压垮我的,不是AA制,也不是你妈。”
他愣愣地看着我。
“是你。”
“是在每一次你妈无理取闹的时候,你的沉默和稀泥。”
“是我生病时,你端着那碗粥进来,眼里满是愧疚,却依然说出让我转钱的那句话。”
“那一刻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无理要求,比我的感受、我的尊严,甚至我的健康都重要。”
“你不是没能力反抗,你只是不想。”
“因为反抗她,会让你为难,会让你不舒服。而让我受委-屈,对你来说,是成本更低的选择。”
他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离婚吧。”
我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
他猛地抬头,满眼都是惊恐。
“不,老婆,不要离婚!我真的知道错了!”
“晚了。”
我把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他。
是离婚协议书。
财产分割很简单,房子是我俩的名字,首付我多出了十万,这部分要还给我,剩下的平分。
至于那本账本,它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张昊拿着那几张纸,手抖得不成样子。
“就因为……就因为这个?”
“是,也不全是。”我说,“张昊,我想要的婚姻,是两个人并肩作战,一致对外。而不是你站在中间,让我一个人,去跟你妈那个阵营单打独斗。”
“你输了,我遍体鳞伤。”
“你赢了……哦不,你从来就没想过要赢。”
最终,张昊还是签了字。
据说,刘兰那天在寿宴上,成了整个家族的笑柄。
那些亲戚表面上安慰她,背后却把这件事当成年度大戏来讲。
她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她来找过我一次。
在一家咖啡馆。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扬,整个人都蔫了。
她跟我道歉,说她错了,说她不该掺和我们年轻人的事,说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对儿子好。
我静静地听着。
“您对您儿子好,没有错。”我说,“但您的方式,毁掉了他的婚姻。”
“小林,你和张昊,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我摇了摇头。
“阿姨,破镜难圆。更何况,碎掉的不是镜子,是心。”
我和张昊很快办了离婚手续。
房子卖了,钱分了,我用那笔钱,在离我公司更近的地方,租了一个很舒服的一居室。
我把家里布置成我喜欢的样子,买了香薰机,每周都给自己买一束鲜花。
生活好像回到了结婚前,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那本荒唐的AA制账本。
它像一个冷眼旁观的记录者,见证了一段婚姻,如何从充满希望,到斤斤计较,再到彻底崩盘的全过程。
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用最极端的方式,实践了婆婆引以为傲的“AA制”。
然后,在她最风光、最得意的那一天,把这本账,连本带利地,还给了她。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赢。
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的人生账本里,再也不会有这样荒唐的支出了。
我的每一分钱,都将只为取悦我自己而花。
这感觉,真的好。
来源:番茄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