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是他们搬进新家的第三周,白色纱帘还是她跑遍建材市场精心挑选的。
梁欣宜站在刚布置好的阳台上,望着楼下新栽的玉兰树出神。
春风裹挟着花香穿过纱窗,轻轻掀起她鬓角的碎发。
这是他们搬进新家的第三周,白色纱帘还是她跑遍建材市场精心挑选的。
周俊杰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轻抵在她肩头:“这下总算安定下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新婚特有的满足感,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梁欣宜转身将额头抵在丈夫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衬衫的纽扣。
周俊杰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等我姐看完病,请他们来家里吃个饭。”
这话说得随意,像是提起再平常不过的家常。
梁欣宜点点头,心里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
大姐徐玥带着五个儿子在乡下生活,她是知道的。
但具体怎么个情形,周俊杰总是语焉不详地带过。
“五个男孩会不会太闹了?”她半开玩笑地问。
周俊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小孩嘛,能闹到哪去?再说就住两天。”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
梁欣宜望着小区门口新挂的红色横幅,轻轻叹了口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随意的邀请会成为后来一切的导火索。
更没想到,两个月后的自己会拖着行李箱站在火车站。
而那个说“就住两天”的丈夫,会在深夜的电话里泣不成声。
01
清晨六点半,梁欣宜在厨房煮咖啡时忍不住哼起了歌。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崭新的厨具闪着细碎的光。
这是他们入住新家的第一个周末,连空气都带着蜜月期的甜腻。
周俊杰穿着睡衣凑过来,从她手里顺走刚烤好的吐司。
“老婆大人亲自下厨,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故意咬了一大口,被烫得直抽气还不忘挤眉弄眼。
梁欣宜笑着拍他后背:“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她转身从冰箱拿出蓝莓酱,动作轻快得像只翩跹的蝴蝶。
这套89平的两居室花光了他们所有积蓄,却让她觉得格外踏实。
特别是厨房这扇朝南的窗,正对着小区中央的喷水池。
周俊杰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旋。
“下周我姐带孩子们来看病,得住家里几天。”
他说得含糊,注意力全在她颈间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上。
梁欣宜搅拌咖啡的手顿了顿:“五个孩子都来?”
“大姐夫走得早,她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个。”
周俊杰松开她去找牛奶,声音闷在冰箱门后。
梁欣宜想起婚前去看望大姐的那次经历。
破旧的土房院里,五个泥猴似的男孩追着母鸡满院子跑。
最小的那个还尿裤子,徐玥边骂边扒他裤子时溅了她一身泥点。
“住几天?”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就两三天,检查完就回去。”
周俊杰终于找到牛奶,咕咚咕咚对着瓶子喝起来。
梁欣宜盯着他滚动的喉结,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初买房时,周俊杰执意要买带客卧的户型。
说万一有亲戚来城里能临时住住,她当时还夸他想得周到。
现在客卧的淡紫色床单才铺了不到一个月。
她精心挑选的蕾丝窗帘,可能要面对男孩们脏兮兮的手指。
周俊杰察觉她的沉默,凑过来亲她脸颊。
“别担心,孩子们都很乖的。”
这话说得底气不足,连他自己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梁欣宜望着阳台新洗的窗帘在风里轻轻摆动。
那些浅粉色的印花纱幔,是她跑遍半个城市才选中的。
02
周二傍晚,梁欣宜加完班匆匆往家赶。
电梯门刚打开就听见震天的吵闹声,她差点以为走错楼层。
推开虚掩的防盗门,鞋柜旁堆着五双沾满泥巴的运动鞋。
她新买的手工编织地毯被踢到墙角,上面留着几个黑脚印。
“舅妈回来啦!”三个黑影尖叫着从客厅窜过。
周俊杰系着她的小熊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沾着番茄酱。
“快洗手吃饭,大姐带孩子们来了。”
他说话时,有个瘦小的男孩正抓着窗帘打秋千。
梁欣宜认出那是徐玥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六岁。
徐玥局促地从沙发站起来,双手在褪色的牛仔裤上搓了搓。
“欣宜,真是麻烦你们了。”
她身后还躲着两个男孩,正偷偷抠沙发扶手上的皮料。
梁欣宜深吸一口气,挤出的笑容有些僵硬:“大姐别客气。”
餐厅里,五个男孩为抢鸡腿打得不可开交。
最大的那个把整盘红烧肉拖到自己面前,用手抓着往嘴里塞。
周俊杰居然还笑呵呵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看我外甥多能吃。”
梁欣宜默默数了数桌上的空碗——她攒钱买的骨瓷餐具少了一只。
“可能搬家用碎了。”周俊杰给她夹了块鱼,“明天我再去买。”
徐玥突然放下筷子,眼圈泛红:“俊杰,医生说要住院观察。”
餐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老四吮吸手指的声音格外清晰。
“什么病?”周俊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子宫里长了个东西,要切下来化验。”
徐玥说着开始抹眼泪,最小的儿子见状哇哇大哭起来。
梁欣宜起身想去安慰,却被老二撞得踉跄了一下。
男孩手里攥着的酸奶洒在她新买的羊毛裙上,晕开一大片污渍。
周俊杰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狼狈,只顾着拍大姐的肩膀。
“没事姐,孩子放我家,你安心治病。”
他说得斩钉截铁,甚至没往梁欣宜这边看一眼。
03
深夜两点,梁欣宜被客卧的打闹声吵醒。
她推开门时,五个男孩正用枕头打得羽毛满天飞。
新买的鹅绒被拖在地上,上面粘着可疑的黄色污渍。
“再不睡觉明天告诉舅舅。”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严厉。
最大的男孩满不在乎地撇嘴:“舅舅说我们可以随便玩。”
梁欣宜关上门,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嘲笑声。
主卧里周俊杰睡得正香,手机屏幕还亮着。
界面停在给大姐的转账记录上,金额是五千块。
她在客厅坐到天亮,看着曙光一点点漫过窗台。
晨光映出地板上干涸的果汁渍,像幅抽象派的涂鸦。
周俊杰起床时吓了一跳:“你起这么早?”
“客卧的被子不能要了,沾了尿。”
梁欣宜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意外。
周俊杰挠挠头:“小孩嘛,我拿去干洗店...”
“是陈年老尿渍,洗不掉的。”
那床被子是她妈妈送的结婚礼物,标签上还绣着双喜字。
周俊杰终于察觉她的情绪,凑过来搂她肩膀。
“大姐明天手术,孩子们得多住段时间。”
他声音放得很软,带着哄劝的意味。
梁欣宜盯着窗台上被掰断的多肉植物:“多久?”
“最多半个月,等大姐出院...”
“然后呢?”她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出院就能带着五个孩子回乡下?”
周俊杰避开她的目光:“到时候再说,先治病要紧。”
卫生间突然传来巨响,接着是老四的嚎哭声。
男孩把沐浴露挤满整个浴室,滑倒时撞碎了玻璃隔断。
周俊杰冲过去抱孩子时,踩了满脚的玻璃碴。
梁欣宜看着丈夫流血的手掌,突然觉得精疲力尽。
04
第七天,梁欣宜提前下班回家。
推开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客厅像遭了劫。
她的刺绣靠垫被剪开,棉花撒得到处都是。
最小的男孩正用口红在电视墙上画太阳,另外四个在沙发上跳街舞。
周俊杰的奖杯躺在垃圾桶里,断成三截。
“舅妈!”孩子们看到她,瞬间作鸟兽散。
梁欣宜一步步走过满地狼藉,高跟鞋踩到乐高积木踉跄了一下。
厨房水槽堆着发霉的碗碟,冰箱里的蛋糕被掏空只剩奶油。
她结婚时买的红酒杯,有个正躺在洗碗机里碎成渣。
主卧门锁着——这是她最后的防线。
周俊杰回来时,孩子们正乖巧地排排坐吃果冻。
“看我们多听话。”他得意地揉揉老大的脑袋。
梁欣宜指指电视墙上的口红印:“这也是听话?”
“你跟小孩计较什么?”周俊杰不以为意地笑笑。
深夜她突然惊醒,发现老大正站在床边翻她钱包。
男孩理直气壮地说:“舅舅说需要什么自己拿。”
周俊杰被吵醒后居然笑了:“我外甥真不见外。”
梁欣宜把钱包锁进床头柜,声音发颤:
“这是第几次了?上次偷我口红,上上次动我工作文件...”
“偷这个字多难听。”周俊杰皱眉背过身去。
第二天她发现项链不见了,那是母亲送的毕业礼物。
五个男孩异口同声说没看见,眼睛却瞟着马桶方向。
周俊杰打着圆场:“可能冲下水道了,以后给你买新的。”
梁欣宜看着马桶里闪烁的金色链子,突然冲进卫生间吐了。
05
周末清晨,梁欣宜被一阵刺耳的敲打声吵醒。
周俊杰带着孩子们在阳台“改造”她养的花草。
说她那些文竹吊兰太素净,要种点向日葵才热闹。
泥巴甩得落地窗上全是,花盆碎了三四个。
“你疯了?”她抢过周俊杰手里的小铲子。
孩子们立刻围过来抱舅舅的腿,像五只护主的小狗。
周俊杰讪笑着擦汗:“带孩子做点手工...”
梁欣宜指着被连根拔起的月季:“这是手工?”
那是她精心培育两年的品种,刚打过花苞。
晚饭时她试图好好谈谈:“孩子是不是该送托班?”
周俊杰给外甥夹着菜头也不抬:“那不是浪费钱吗?”
“我的项链,你的奖杯,还有这些天的损失...”
“梁欣宜!”周俊杰猛地摔下筷子,“我姐在医院等开刀!”
孩子们吓得缩起脖子,最小的那个开始抽噎。
周俊杰立刻缓和语气,给孩子们舀汤:
“舅舅凶舅妈呢,没吓着你们吧?”
夜里梁欣宜梦见被五只猴子追赶,醒来发现老四尿床了。
男孩理直气壮地睡在他们中间,口水糊湿了她的枕头。
周俊鼾声如雷,一条胳膊还护着孩子的脑袋。
她轻手轻脚起身,抱着笔记本躲进卫生间。
公司邮件里有个西部项目的招募通知,截止期是明天。
马桶水箱里还沉着她的项链,像条金色的水蛇。
06
徐玥出院那天,五个男孩把欢迎气球挂满客厅。
梁欣宜特意请假陪周俊杰去医院接人。
病房里,医生正在交代后续化疗的注意事项。
徐玥哭得喘不上气:“我这病就是个无底洞...”
周俊杰红着眼眶签缴费单,金额让梁欣宜心惊。
回家的车上,徐玥一直攥着弟弟的手。
“俊杰,姐能不能再麻烦你件事?”
后视镜里,梁欣宜看见丈夫拍了拍大姐的手背。
到家时孩子们正用她的口红在镜子上画爱心。
最大的那个举着梁欣宜的香水瓶当灭火器喷。
周俊杰居然还笑:“看我外甥多创意。”
晚饭后徐玥突然跪下,膝盖砸在地板上咚的一声。
“姐求你们再照看孩子半年,等我治好病...”
周俊杰慌着扶人时,梁欣宜退进了厨房。
水槽里飘着她的真丝衬衫,领口被剪刀剪开了。
说是老四想给洋娃娃做衣服——她哪来的洋娃娃。
周俊杰跟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泪痕:“就当帮帮我姐,半年很快的...”
梁欣宜拧干衬衫,水珠滴滴答答砸在地上。
“周俊杰,这是我们家还是孤儿院?”
声音不大,但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徐玥的哭声像被掐断的磁带,孩子们瞪着眼睛。
周俊杰脸色铁青地拽她进卧室:“你非要当孩子们面说这种话?”
07
家庭聚会日,梁欣宜母亲带着煲好的汤上门。
刚开门就被足球砸中胸口,汤洒了一半。
五个男孩在客厅踢球,茶几腿断了一只。
于雪梅僵笑着收拾狼藉:“孩子活泼点好...”
饭桌上老四打翻果汁,整条裙子染得通红。
老二抢鸡腿时直接把转盘掀翻,热汤泼了梁欣宜满手。
周俊杰只顾着给外甥擦嘴:“男孩子嘛...”
于雪梅提前告辞时,梁欣宜送母亲到电梯口。
“妈,我想申请外派。”她突然说。
于雪梅按着电梯按钮的手顿了顿:“多久?”
“至少一年。”
电梯门映出她通红的眼眶,数字从7跳到1。
当晚周俊杰发现她在收拾行李箱。
“要出差?”他靠在门框上吃苹果。
梁欣宜把最后一件毛衣塞进箱子:
“西部项目,明天交申请表。”
周俊杰的笑僵在脸上:“什么时候的事?”
“你姐跪下来那天。”
苹果核掉在地毯上,留下褐色的汁液。
周俊杰踢开箱子:“我不同意!”
梁欣宜平静地捡起散落的衣服:
“通知你而已,不是商量。”
08
项目批准比想象中还快,王鹏在邮件里连夸她有魄力。
梁欣宜订完车票才给周俊杰发消息:
“下周走,保重。”
手机安静得像坏了,只有公司群在不断刷屏。
她回家时发现门锁换了,周俊杰和孩子们都不在。
物业说业主早上来改的密码,还欠了三个月物业费。
梁欣宜坐在行李箱上等,直到星空铺满夜空。
周俊杰带着孩子们回来时,每人手里都拿着冰淇淋。
看到她时笑容凝固了:“还知道回来?”
“我来拿剩下的东西。”
孩子们尖叫着冲进屋,冰淇淋蹭得满墙都是。
周俊杰堵在门口:“非要闹得这么难看?”
梁欣宜从包里掏出欠费单:“物业费记得交。”
他突然软了语气:“我姐病情恶化了...”
卧室里她的东西被塞进垃圾袋,像对待某种污染物。
衣柜底层却整整齐齐叠着她给他织的毛衣。
每件都洗得发旧,领口磨出了毛边。
梁欣宜拖着箱子走到门口,顿了顿:
“离婚协议寄到公司就行。”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听见周俊杰在砸东西。
还有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像过节一样。
09
火车站候车室,梁欣宜在笔记本上写说明信。
写到“这半年我像个外人”时,墨水晕开了。
手机显示二十三通未接来电,全是周俊杰。
她关掉电源,广播正在播报她的车次。
月台风很大,吹得站牌哐哐作响。
上车前她最后看了眼城市的方向。
夜色里只有零星灯火,没有追来的人。
列车启动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周俊杰的短信跳出来:“姐的病历是假的。”
紧接着是语音请求,震动像心跳般急促。
她挂断三次后,第四次按了接听。
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还有列车鸣笛。
周俊杰在哭,那种崩溃的嚎啕。
“她骗了我...根本没有癌症...”
梁欣宜看着窗外掠过的麦田,没说话。
“你回来好不好?孩子们都送走了...”
听筒里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像什么东西撞上了。
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问她需要什么。
梁欣宜摇摇头,把手机贴得更近些。
周俊杰在语无伦次地忏悔,夹杂着咳嗽。
说大姐只是想甩掉拖油瓶,说他蠢得像猪。
10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电流的杂音。
梁欣宜看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像个陌生人。
“欣宜...”周俊杰的声音哑得厉害,“我在地铁站。”
背景传来报站声,是通往火车站的那条线。
他说孩子们昨晚就被大姐接走了,走时在哭。
说客厅恢复原样了,还新买了月季苗。
梁欣宜用指尖在车窗上画了朵花,又擦掉。
列车正在穿过隧道,黑暗吞噬了一切。
周俊杰的呼吸声变得断断续续:
“我买了下趟车的票,去找你...”
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近,像某种启示。
梁欣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
“项目期一年,期间不能擅自离岗。”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呜咽,还有硬币滚落的声音。
他说可以把房子过户给她,可以签保证书。
说发现她项链修好放在枕头下了,一直没敢给。
梁欣宜望着窗外连绵的山峦,突然想起件事。
结婚前周俊杰说过,最怕她那种不说话的样子。
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听着,却隔着千山万水。
广播说前方到站需要停靠二十分钟。
足够一个人跑过十二节车厢的距离。
也足够让冲动冷却成更坚韧的东西。
来源:老奶奶爱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