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破宫门时我颤抖着;士兵们愣住,我:皇上死了,皇后可不能死了呀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0-31 15:40 1

摘要:(接上文,大军破宫门时我颤抖着;士兵们愣住,我:皇上死了,皇后可不能死了呀,前文点击头像进入主页合集查看)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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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愣,随即一哂,再没接话。

宇文鸿住在我家的一处别院之中,此地离侯府约莫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平日里若是乘坐马车,恰好需半个时辰便能到达。可今日不知怎的,乘坐这牛车,竟硬生生地走了快一个时辰。

那黄牛一路慢悠悠地走着,拉第三泡屎的时候,终于到了别院。

青芙捂着鼻子,满脸嫌弃之色,全然没有我这般坦然。

我不禁暗自摇头,到底是小孩儿心性,不如我这般做了多年老人的人行事稳重。

许是做老人做久了,我这身上有个时不时便会冒出来的小毛病。

就如此时,我方才下了车,便总觉得腿脚僵硬,仿佛不听使唤一般,竟不由得做出一个扶着拐杖的样子,弓腰塌背,慢慢挪着步子。

青芙早已见识过我这副模样几次,如今已学会了坦然面对。

此刻见我旧病复发,便坦然地走上前来,将我的胳膊一扯,说道:“女君,您且直起腰来,好生走路,莫要这般模样。”

我尴尬一笑,迅速直起腰背,挺起胸膛,故作镇定道:“咳咳,方才只是腿脚有些不适,如今已好了。”

宇文鸿此次前来迎亲,带来的人竟有数百之多,单单是贴身护卫,便有二十几人。

那时,我只觉得宇文鸿身为王子,身份尊贵,确实该当被这般慎重对待。

如今再细细想来,以他的身份,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我心中暗自思忖:“谁会来杀他不成?他父王儿子就有二十来个,他既不长也不嫡,更不得他父王喜爱,谁杀他做甚?”

后来,他竟能登上大魏的王位,也只是因为十二诸侯均觉得再没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所以他的兄弟们一个个都悄无声息地死了,最后只余下了他一个,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大统。

我不禁暗自腹诽:“毕竟宇文家再没宇文鸿这般的废物了。”

这别院严整有序,自然不是靠着宇文鸿带来的人。

能将这别院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的,可不都是我家的人吗?

我家的人自都认得我,此刻见我来了,也不多问,只管放行。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主院,还未进院,便听见院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

那琴声断断续续,哀怨婉转,如泣如诉。

我一听,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站在门口,竟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我心中暗自纳闷:“旧时我怎会觉得这琴声动听?如今听来,怎如此怪异?”

青芙在一旁,哀怨地瞅着我,说道:“女君,你现在懂我的感受了吧?我方才一听,便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了。”

我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心中为旧时斥责她抖来抖去深感愧疚。

我暗自叹息:“那时有病的是我,是瞎了眼的我呀。”

可我这眼瞎也是有缘由的。

毕竟宇文鸿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以时人眼光来看,他已算得上大魏第一了。

13

我一时间昏了头,做出那等糊涂事儿,倒也情有可原。

世人皆道宇文家出美人儿,那宇文鸿更是美人中的佼佼者,如那夜空中最璀璨之星辰,令人瞩目。

宇文鸿之长相,恰似徐风轻拂,容颜比那月华还要皎洁动人。一眼望去,面如冠玉,那肌肤白皙细腻,好似能掐出水来;唇色绯红,犹如春日里盛开之桃花,娇艳欲滴。若不是身材修长却略显扁平,当真是世间无双的美人儿,令人见之难忘。

我六十上才学会了一件事儿,那便是先从旁人身上寻毛病,再寻自己之不足,如此这般,便能活得舒畅些,好似那解开缠绕之绳索,豁然开朗。

我当时发了昏,恰是因着宇文鸿实在生得好看,那容貌如仙人之姿,令人心生爱慕。

想嫁他之人,何止我一个?那队伍怕是能排到城门外去。

甚至我亲见有许多郎君,亦想染指于他,那眼神中满是贪婪与欲望。

可惜我同宇文鸿过了几十年,看着他从那美貌郎君,渐渐变成一个龌龊老头儿,那变化如从云端跌入泥潭。

我见识了他之窝囊,遇事便退缩,毫无担当;亦见识了他之善变,昨日还情深意切,今日便冷若冰霜。

我看过了他左拥右抱,那副厚颜无耻之模样,令人作呕;亦见过他磨牙、放屁、打呼,那等不雅之态,全无往日之优雅。

如今再看他,只余下嫌弃,那嫌弃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竟为着这样一个人斗了四十多年,多么不值?这四十多年,如一场漫长之噩梦,如今才渐渐醒来。

见我来了,宇文鸿殷勤地迎了出来,那模样好似一只摇尾乞怜之狗。

他散着一头乌发,如那黑色之瀑布,垂落在肩头;樱唇红润饱满,好似那熟透之樱桃,令人想一亲芳泽;衣领敞着,露出白皙之脖颈来,实则衣服下实没什么看头,不过几条排骨罢了,瘦得可怜。

他行止坐卧皆金贵优雅,如今叫我看,都是刻意装出来之罢了,那优雅之下,藏着多少虚伪与丑恶。

“阿婴怎来了?”他声音也是刻意压下来之低沉,好似那故意为之之表演。

他面露喜色,那笑容如那虚假之面具,我如今看他一眼都嫌多,只觉恶心。

彼时他为王,后宫女子无数,只我出身最好,他便觉我乃他之绊脚石。

他深觉受诸侯掣肘,自己又无力反抗,便将那怨气皆发泄于我身上,如那愤怒之野兽,肆意咆哮。

他于床笫间侮辱我,那等行径如那恶魔之爪牙,令人发指;又寻了个家妓出身之文姬同我斗法,那文姬如那毒蛇,阴险狡诈。

可惜那时我看不透,总害怕王后之位子不保,每日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还盼望着生个孩儿出来,以稳固自己之地位。

如今再看,宇文鸿他敢那般对我,皆是因着我又傻又窝囊罢了,我如那待宰之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殿下止步。”我见他朝我奔来,立时使了眼色叫护卫将他拦住,那护卫如那坚固之城墙,将他挡在外面。

他一脸疑问,不懂为何,却还是风度翩翩地站住了,那风度之下,藏着多少慌乱与不安。

脸上又露出难过之表情来,那表情如那可怜之小狗,想博人同情。

“阿婴为何不让我靠近?是为着那婚前见面大不吉之传言吗?既如此,阿婴为何又来寻我?”他试图用那甜言蜜语来哄我。

我咬牙忍了忍,此时我手无长物,若是有,定然先扔过去砸在他脸上,以解我心头之恨。

休想用这副欲拒还迎之模样来哄我,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之少女。

“青芙,你领人进去搜一搜,看看屋中是否有个内侍装扮之女子,他左唇角有颗红痣,那红痣如那刺眼之朱砂,令人难忘。”我懒得理他,只回头点了两个人,叫他们跟着青芙进入寻人。

我也是后来才知,宇文鸿来接亲时就带着文姬,他们如那贪婪之豺狼,吃我家之,喝我家之,还日日在我家之床上颠鸾倒凤,那等行径如那强盗之掠夺,令人愤怒。

“阿婴你胡说什么?这屋中哪来的女子?伺候我的只几个内侍,再说我心中只阿婴一个……”宇文鸿强忍着慌乱,一双桃花眼看着我,满满地全是深情,那深情如那虚假之泡沫,一戳即破。

“是吗?可你或许不知,我家养之护卫却没一个吃闲饭之,你同那家姬日日颠鸾倒凤,就没想过要动静小些吗?我能忍到今日才来,已算给足你宇文家脸面了,莫要再得寸进尺。”我将将说完,青芙已带人将那文姬押出来了,那文姬如那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时日长久,我却依旧记得第一次见文姬之情形,那情形如一幅清晰之画卷,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

14

那夜,正是我与宇文鸿的洞房花烛夜。

红烛高燃,映得满室红光。

我踏入洞房,却见她赤身躺在原属于我的锦被堆里,那锦被绣着鸳鸯戏水,本是我满心欢喜期待共度良宵之物。

她见我进来,只是轻蔑又讽刺地笑了笑,嘴角那颗红痣,在烛光下分外刺眼,似在嘲笑我的天真。

“诸侯家的女君也不过如此,同我这等低贱家妓有何区别?”她挑衅道,声音娇柔却带着恶意。

自此,我同她便斗了一生,这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

如今再看,她这般行径,她也配与我相提并论吗?

文姬仰头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怨毒,又去看宇文鸿,似在向他求救。

“不过一个家妓,也配看我?青芙,掌嘴。”我冷冷吩咐道。

青芙向来实在,听我吩咐,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那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房中格外响亮,打了约莫二三十下,我估摸着青芙的手该疼了,才叫她停下。

再看文姬,已滑跪在地,嘴角下巴全是血渍,脸已青肿得看不清本来的模样,狼狈至极。

她凄婉地哀求着宇文鸿,声音带着哭腔:“殿下,救我……”

宇文鸿却看着文姬,一脸嫌弃,眉头紧皱,仿佛她是什么污秽之物。

“阿婴打得好,我亦受了她的魅惑才做出了这样的错事,只要阿婴痛快,打死她也是无妨的。”宇文鸿忙不迭地向我表忠心。

我原以为宇文鸿待文姬还有几分真心,不想他竟说出了这样一番无情无义的话来。

呵,他只爱他自己,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能抛弃。

他深知自己窝囊,在这乱世之中,若无依靠,难以立足。

娶了我,我阿父便能护着他周全,毕竟宇文家连着五世皆是如此,子嗣虽众多,可能活着坐上王位的也只那么一个。

诸侯十二国,周籍他阿父势力最强,地貌最广,其次便是我阿父。

你看宇文鸿虽窝囊,却实在不傻,精明得很呐。

我冷笑一声,说道:“我说他为何一连在十二个诸侯国游走,原是要寻个傻子啊?偏生只我最傻竟上了钩。”

“此事真是她一人之错吗?我便将她千刀万剐你也肯吗?”我目光紧紧盯着宇文鸿,逼问道。

宇文鸿看着我,眼中是实实在在地不在意,毫不在意文姬的死活,说道:“一个戏子,有何紧要?只不影响你我的婚事便是最好的了。”

将才还哀号不止的文姬忽没了动静,只不声不响地趴在地上,似已绝望。

“将她拉到大门外等着。”我冷冷吩咐护卫。

护卫安静地将人扯了出去,动作干脆利落。

“我还不曾见过婚书,好奇长什么模样,殿下可否借我一观?”我眯眼笑道,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

或是我平日表现得太过傻了些吧,宇文鸿竟毫不犹豫地将婚书拿出来递给我,还讨好道:“这是我亲笔书写,阿婴觉得如何?”

我将那婚书拿在手中,感受着纸张的质感,转身便往外走,宇文鸿不明就里,在我身后追了出来,口中喊道:“阿婴,你去哪儿?”

阿父派来的护卫不下百人,此时皆立在我身后,身姿挺拔,目光坚定,而他们的身后,立着宇文鸿带来的一众人等,两方对峙,气氛紧张。

他们在护我,护我这个他们心中的主心骨。

旧时我怎就不懂呢?我身后立着的是我的阿父阿母,他们是何人?是一国之侯啊!手握重兵,权倾一方。

文姬就在院门口跪着,狼狈不堪。

这别院巷深,只我家一户,四周安静得可怕。

“哒哒”的马蹄声分外响亮,由远及近,一人一马,沿着白墙青瓦朝我奔来,马蹄声震落了墙角的菊花,花瓣纷纷扬扬飘落。

马上的人坦荡纯粹,身姿矫健,风驰电掣般而来。

他不听我的,似有着自己的决断。

他也才十九,算起来也还是个少年,却已在这乱世中历经风雨。

我抬手放在额前,眯眼看他,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他逆光而来,飞身下马,动作潇洒自如。

他垂头看我,不言不语,眼神中却有着千言万语。

我知他不善言辞,便将婚书递到他眼前,说道:“十一郎,我要将它撕了。”

我笑,轻声将始末说与他听,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决心。

我原以为他会开怀,毕竟只要我撕了这婚书,我同宇文鸿的婚事也就作罢了,我也就能摆脱这令人厌恶的婚约。

不想周籍却黑了脸,眼神中满是愤怒,怒喝道:“你竟敢辱阿婴至此!”

说罢,他甩出马鞭,恰打在了宇文鸿的左臂上,宇文鸿痛呼一声,捂住手臂。

15

我心头猛地一震,仿若被重锤击中,可须臾间,又慢慢变得柔软起来,似那春日里初融的雪水。

哼,比起他开不开心怀,我所受的委屈才是重中之重啊!那些委屈如针般,密密麻麻地扎在我心头。

宇文鸿抱着手臂,突然惨叫一声,那声音凄厉得很,可周围众人皆神色漠然,无人理会他。

我知晓自己闯下了大祸,可心中竟不觉得害怕,反倒是一片欢喜,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那股疯狂的喜悦,压也压不住。

他面色阴沉,对着旁人吩咐道:“你们还愣着作甚,快将文姬同宇文鸿塞进马车,拉往侯府!”

我听了他的话,忙咬住下唇,抬眼偷偷瞅着周籍。

周籍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似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满是无奈与愁绪。

我扯着周籍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道:“十一郎,我阿父若要打折我的腿,你到时一定得护着我啊!我如今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

我坐在马车里,轻轻掀开车帘,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端坐在马上,身姿挺拔如松,离马车不过半步远。

我望着他,心中不禁思索,那时他送我出嫁,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又是怎样一番复杂的心境呢?想我往昔,待他那样坏,如今想来,心中满是愧疚。

周籍微微皱眉,说道:“我怎样护你?难不成叫你阿父打折我的腿吗?”

我眼睛一亮,忙说道:“那也成呀,我阿父舍得打我,定然不舍打你的。他向来心软,定不会让你受太重的伤。”

周籍挑了眉,似笑非笑地说道:“要我谢你吗?”

我摆摆手,说道:“那倒不用,你若能护我周全,便是我最大的恩人了。”

周籍又不说话了,我扯着帘子,眼巴巴地等他再说些什么,可他终是没再张嘴,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

曾经啊,我以为那不可撼动的大山,原不过是家门前的小土包,轻轻一推,便倒了。

周籍将前因后果同我阿父细细讲了,我阿父听后,脸色大变,连夜叫人去了东亭。

我原以为自己定会挨打挨骂,可没想到,我并未曾挨打,亦不曾挨骂,只是被阿母关在了屋中,还叫张媪亲自守着。

我在房中,心惊胆战地数着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半月过去,阿父亲自前来开门放我出来。

我阿母只生了我同阿兄两个孩子,阿父另有几个娘子,她们几人也只一人产下一子,那孩子便是我的阿弟重音。

阿弟将将生下,便养在我阿母身边,如今已九岁了。

自重生归来,我还不曾见过他,听闻他老师带他去寻师访友去了。

今日我刚出门,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我阿弟。

不知为何,阿弟虽不是我阿母所生,却长得最像我阿母,眉眼间皆是阿母的神韵。

阿母最是疼他,他在阿母耳边说一句,能顶旁人十句。我阿父又最听我阿母的,我瞅着重音,眼眶微微泛红,泫然欲泣,心中想着,他今日若不救我,我便要死了。

毕竟我阿父的脸已经黑透了,虽阿父胡须浓密,遮挡了大半,可我最了解阿父,他此时正生着大气呢,那怒火仿佛要将整个屋子都点燃。

重音冲我眨眨眼,嘴角上扬,笑了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温暖又安心。我想他定然已懂了我的心,心中的担忧去了大半。

阿父瞧见我们这般,怒喝道:“还敢挤眉弄眼,你看阿父今日敢不敢打死你了事!”

说罢,阿父大步上前,抓住我的衣领,拎小鸡似的将我提了起来,我双脚离地,心中害怕极了。

我不敢说话,只任由阿父将我提着,大气都不敢出。

张媪见状,忙伸手抱住我的胳膊,对着阿父说道:“主君,正厅中还有许多人看着呢,您这般提着女君,脚踝都露出来了,实在不妥当啊!这有失礼数,叫旁人看了笑话。”

我瘪着嘴,感激地看着张媪,心中想着,还是张媪疼我。

阿父冷哼一声,说道:“还提什么妥不妥当?她都将我的脸丢光了,让我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话虽如此,阿父却还是松了手,将我放了下来。

我瞅了阿父一眼,乖巧地垂着脑袋,不敢再造次。

阿父大声“哼”了一声,甩袖走了,那衣袖带起的风,都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才松了口气,阿父又吼道:“萧宝婴,还不滚过来?”

我吓得一哆嗦,忙赶紧滚过去,紧紧地跟着阿父走进了大厅。

阿父走进去,在主位坐下,“啪”的一声拍在桌上,那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我听着都觉手疼。

我“扑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疼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16

我阿父兄弟三人,今日府中热闹非凡,两个叔伯伯母皆携家带口地来了。

家中那些兄弟姊妹,竟一个也没落下,齐齐整整地聚在了一起。

还有那周籍一家,亦都在这府中,使得这原本宽敞的府邸,此刻竟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我自幼便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时不时地就要闯些祸事出来。

每逢此时,便免不了要挨阿父一顿打。

我阿父是个粗人,性子直爽,平日里对我疼爱有加。

可只要我犯了错,他便立刻提了根棍子,追着我满院子地抽。

只是那棍子挥舞得倒是急切,可落在我身上时,却总是轻飘飘的,打在身上竟觉不出多少疼来。

我同阿父在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好不安生。

家中的那些兄弟姊妹们,则站在檐下,一边吃着点心果子,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这一出闹剧,时不时地还发出几声嬉笑。

然而,今日这府中的气氛却与往日大不相同,从未曾有过这般严肃的场面。

阿父满脸歉意,对着周伯父说道:“叫周兄见笑了。”

周伯父面色凝重,说道:“并不是阿婴一人的错,十一郎你还不跪下。”

周伯父一声令下,我身边立时便多了个人,正是那周籍。

我偷偷地瞧着周籍,只见他神色从容,一甩袍角,便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脊背挺得笔直,只垂眼看了看我。

我冲他笑了笑,心中暗道:又被我给连累了。

阿父大着嗓门,对着周籍说道:“十一郎快起来,都是阿婴这孽障给闹的。十五六岁的人了,心中却没个章程,一时这样一时又那样。如若不是她非要嫁那宇文鸿,哪来这许多是非?”

说罢,阿父又亲自走上前去,伸手要扶周籍起身。

我虽心中愧疚不已,可生怕周籍真的就着阿父的手站起来,便悄悄地伸手扯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起身。

周籍终是跪着没起来,说道:“我确实有错,若不是我一时冲动抽了那宇文鸿一鞭,事情便好办许多,伯父罚我便是了。”

阿父闻言,怒目圆睁,说道:“莫说一鞭,那样一个没骨气的腌臜货,抽他十鞭也不解气……”

“侯爷。”我阿母见状,连忙出声打断了阿父的话。

我心中害怕,忙说道:“阿父阿母,一切皆是阿婴的错,阿父打我骂我,我都当受。”

只是,我心中害怕,声音便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凌然,带着几分颤抖。

阿母叹息一声,拿了帕子,垂下泪来,说道:“错不在阿婴,实是我们太过娇惯她所致。”

我阿父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可最怕我阿母掉泪,见阿母落泪,立时便慌了神,忙去哄阿母去了。

这时,我堂兄站了出来,满脸愤慨地说道:“那宇文鸿实在可恶,除了生了一张好脸,便一无是处。他一个窝囊,也敢如此欺辱我们阿婴,没将他打死已是轻的。”

我大伯也站了出来,说道:“我家女孩儿艰难,只得了宝荣、宝婴同宝珠这三个。娇惯些怎么了?都是那宇文鸿生了一张好皮囊,我们阿婴太过单纯,这才受了骗。这么些人,此时最伤心的还不是阿婴,你们便叫她起来吧!孩儿已关了十几日了,知道错处就行了,何须弄出这般大的阵仗吓她?”

我三叔母也附和道:“此次若不是阿婴抓住了宇文鸿的把柄,今日便是阿婴的出嫁之日了。若是嫁过去才看清了那宇文鸿的真面目,那时又该如何?要我说,此事到了这般地步便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们本该高兴才是,便免了小阿婴的罚吧!”

其余人又是一番七嘴八舌,皆是劝我阿父饶了我。

我心中暗自思量:知道我为何傻得这般彻底了吧?

只因自幼便被这般护着,便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如同我家的人一样,皆是真心待我。

17

我家那男孩儿,自小便是于我家家法之下成长起来的。

我同姐妹们,也唯有在一旁瞅着,偶尔求情的份儿罢了。

说起这所谓的家法,乃是一根漆黑的板子,小儿手掌般宽,两尺来长。

听闻此板,到我阿父这一辈,已然传了三代了。

每每阿兄阿弟们犯了错,那板子便毫不留情地落下,直打在他们的掌心之上。

若是阿父打上三板子,必定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今日,未曾料到,这家法竟要用到我的手上来了。

平日里,光是看着听着那板子落下,便已觉心惊胆战。

如今,它若真落在我的手掌之上,我这手帕怕是要废了罢?

阿父手捏着那板子,面色阴沉地站在我眼前。

我吓得赶忙将手藏在身后,死活不肯伸出来。

“叔父,您若要打,便打我吧。您这两板子下去,阿婴的手怕是要废了。”

周籍见状,往前挪了挪,将我挡在身后,而后伸出手掌来,对着阿父说道。

“叔父,您有何脸面打他?我家这不省心的阿婴,已然叫您受了天大的委屈,十一郎,你护着她作甚?我今日即便打折了她一双手,日后便养着她就是了,再不叫她嫁人……”

阿父说着,便要来扯我的手。

此时,重音急匆匆跑来,一把抱住阿父的腿。

“阿父,阿姊这会儿定然是长了教训,再不会胡乱嚷着要嫁人了,您别打她。”

见重音来抱腿,其余兄弟姐妹也纷纷出来求情。

有的抱住阿父的腿,有的扯住阿父的胳膊,一时间,屋内吵闹得如同过年一般。

“你们这是将孩儿惯成什么样子了,连长辈的话也不听了。你们这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不放开?”

我伯父坐在椅子上,笑着骂道。

我拉着周籍,赶忙往远处挪了挪,以防被不小心踩到。

周籍每年都要来我家住上两三月,我家的这般阵仗,他早已见识过,故而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我清了清嗓子,抬头挺胸,大声喊道:

“阿父,日后我再不惦记什么阿猫阿狗了,我要嫁给十一郎。”

一瞬间,屋内一片寂静。

终究,那家法还是落在了我的掌心之上。

我阿父一板子打下去,我的掌心便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无人上前劝他,也无人拉他。

“萧宝婴,我怎就可着十一郎这一个折腾?你竟还有脸说这话?”

阿父打罢,仍不解气,又甩来第二板子。

只是,那板子却打在了周籍的臂膀之上。

手心疼得钻心,我原还强忍着。

可一看周籍为了护我挨了打,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将脑袋闷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

青芙已然帮我上了药,手掌疼得亦不那般厉害了。

“女君,这次主君打你,确是无错。十一郎待你那般好,你都悔婚了,他也不曾怨你。你同宇文鸿的婚事将将作罢,便说要嫁给他,你将他当什么人了?”

终是我不敌青芙力气大,被子让她给扯了下来。

我已闷出了一头汗来,抬起右手胡乱地抹了抹,幽怨地瞅着青芙。

“我将他当成喜欢的人才说要嫁他的。”

青芙什么也没说,拿了湿帕子帮我擦汗,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半年前,你还要死要活地要嫁给宇文鸿呢!”

“如今,宇文鸿将将被他长兄带走,我们的婚事作罢,你便说要嫁给周籍,谁都以为你要么是赌气,要么是为了颜面才说要嫁周籍。”

“谁能信你真的想嫁呢?”

“周籍自己怕是也不信吧?”

“不然他为何会跑掉了呢?”

18

我那手掌,竟过了十来日的光景,才渐渐好利索了。

这其间,我的家人皆陆续来看过我。

他们一来,先是围着我,细细端详我的伤势,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待看过我后,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我:“宝婴呐,莫要再折腾那周籍了。”

“你且想想,当日你执意要将婚事作罢,周籍那孩子,不眠不休地打马三日,匆匆赶来。只听得你一句话,便晕了过去,直躺了十来日,才勉强能下床走动。如今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周家大人有大量,不同咱们计较,依旧与咱们家有来有往,这已是不易。若你再这般闹腾下去,怕是周家要与咱们萧家断了这门亲事,老死不相往来了呀。”

我阿父亦是满脸忧虑,叹道:“当年给你同周籍订下这门婚事,原是想让咱们两家关系更为紧密,亲上加亲,可不是为了结下仇怨呐。”

已是秋末时节,四处皆是萧瑟寂寥之景。院中摆着的那些菊花,也已纷纷凋零,只剩下几根枯枝败叶,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我百无聊赖,趴在窗棂上,望着窗外发呆。

大家说得皆在理,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呢?

若就此作罢,对谁都好,皆大欢喜。

可不知怎的,我心里就是不愿。

许是这几日日子太过清闲,我总不由自主地想起幼时之事。

我已活了两世,幼时之事,于我而言,已太过遥远,可不知为何,那些记忆却清晰如昨,历历在目。

自我记事起,周籍每年便要来我家住上一两月。他与我阿兄年纪相仿,可性子却与我阿兄截然不同。我阿兄总爱惹我哭,像个调皮捣蛋的猴儿,而周籍自幼便是个板正严肃的小孩儿。

他平日里不爱说话,做事更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

我阿兄呢,整日神神叨叨的,像个神棍,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可我阿兄也着实聪慧,读书写字,一学便会。如此一来,便将我衬托得愈发笨拙无比。

原本我就不算聪明,这般一对比,更是自惭形秽。

周籍见我这般模样,便沉默地坐在我身旁,同我一起读书,同我一起写字。

有一日,我画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幅画,那画上全是各色大小不一的黑圈儿,我取名为《乌漆麻黑图》。

周籍见状,竟一本正经地在上面提了两行字:“萧宝婴作于宝庆三十八年,名《乌漆麻黑图》。”

阿父得知后,叫人将那图用最好的裱纸裱了起来,如今还端端正正地挂在我的房里呢!每当我看到那幅画,便会想起周籍那认真的模样。

我人虽笨,可闯祸的本事却一点儿也不小。

六岁那年,我见家仆拿着火折子,心中甚觉好奇,便偷偷寻了一个来,在我阿父的书房里点火玩儿。

谁知,那火势越烧越大,竟将阿父的书房给点着了。火苗蹿得老高,浓烟滚滚,我吓得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若不是周籍及时寻到我,将我背了出来,我怕是要同那书房一般,被烧成灰烬了。

阿父得知后,大发雷霆,要重重罚我。

周籍见状,急忙上前,说道:“萧伯父,是我点的火,不关宝婴的事。”

阿父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莫要替她顶罪。”

周籍却坚定地说道:“萧伯父,真的是我。”

七岁时,我见阿兄翻墙,觉得好玩儿,便也学着阿兄的样子翻墙。结果,一个不小心,摔进了阿母的花园里,将阿母最喜爱的两株兰草砸了个稀烂。

阿母闻讯赶来,看着那被砸烂的兰草,心疼不已。

我吓得瑟瑟发抖,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周籍又站了出来,说道:“萧伯母,是我不小心摔进花园,砸坏了兰草,不关宝婴的事。”

阿母虽心疼兰草,可见周籍这般诚实,也不好再说什么。

八岁时,我与人打架,竟打掉了一个四岁小孩儿的大门牙。那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他的家人也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

我吓得躲在周籍身后,周籍却挺身而出,说道:“是我与宝婴一同玩耍,不小心碰掉了他的门牙,要罚便罚我吧。”

九岁时呢?

九岁时,阿父将我叫到跟前,笑着说道:“宝婴呐,你同周籍有婚约,日后你是要给他做媳妇儿的。”

我一听,顿时羞红了脸,问道:“阿父,做媳妇儿要做些什么呀?”

阿父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做媳妇儿嘛,就是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顾。日后周籍若犯了错,阿父便让他帮你顶罪,毕竟你是他的媳妇儿,他不心疼你叫谁心疼?”

自那以后,周籍再来我家,便从没空过手。他总是带来各种吃的、穿的、戴的,一样一样地递给我。

我理直气壮地接受了他待我的好,心想:我可是要做他媳妇的人啊!接受这些也是应该的。

可如今回头想想,我竟什么也不曾为他做过。

他为何就喜欢我呢?

家人说我生得美,可那不过是因着他们爱我,带着滤镜看我罢了。

我的美,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美。

我阿兄都总说我:“宝婴呐,你吃得太多,长得太胖了些。”

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19

周籍他们要启程回西延那日,恰逢初雪飘落。

雪,并未下得瓢泼般大,却也纷纷扬扬,一早阿父便踏雪而来,探望于我。

我已月余未曾得见阿父,心中知晓他还在为我之事而置气。

今日他能前来,我心中已是欢喜非常。

“阿婴,阿父且问你,你可是真心实意喜欢那十一郎吗?”

阿父凝视着我,眼中满是认真与关切。

“阿父,我……我总是念着他,无论是过往之事,还是现今之景。他不来看我,我心里便如被猫抓般难受。有时,我甚至会想,他若是娶了旁的女子为妻,那该如何是好?可每每想到此处,我胸口便闷得慌,仿佛被巨石压住一般。阿父,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我亦认真地向阿父倾诉着心声。

“既如此,你周伯母邀你同重音一同前往西延看看,你便去吧!”

阿父轻抚我的发顶,眼中满是慈爱。

我闻言,立刻钻进阿父的怀里,只觉既安全又温暖。

前世,我若说自己过得不好,阿父定会倾尽全力也要将我接回身边吧?

只是彼时已非今日之景,天下初乱,诸侯争霸,阿父已自顾不暇,我又怎能再给他添乱呢?

“阿父,你不知我有多想你。”

我依偎在阿父怀中,轻声说道。

“真的?只月余未见,你就这般想阿父了吗?”

阿父胸膛微微震动,笑得极为开怀。

阿父你不知,我曾与你长久地分离过。

有时我疼得厉害,多想让你接我回家啊!

可那时,你已不在人世,我又该去哪里寻你呢?

没了你与阿母,我又哪里还有家可归呢?

西延,还在西昌的更西北之地,那里一年有五个月都在飘雪。

周籍说,那里有一座山,长年累月被积雪覆盖。

太阳升起时,整座山便如镀上了一层金辉,璀璨夺目。

这是我第一次前往西延。

路途遥远,马车需行十几日方能抵达。

我同周籍的三妹共乘一辆马车,她今年十三岁,名叫周琼。

周琼在家中排行第九,人称九娘。

我已活过一世,在宫廷中沉浮数年,如今才渐渐学会了些许稳重。

可九娘却与我截然不同,她说话做事皆滴水不漏,行止坐卧皆有章程可循。

看周籍便可知,周家的教养是极为严苛的,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九娘虽少言语,却将我照顾得极为妥帖。

她陪我说话解闷,有时也与我下棋对弈。

我活过一世,除了嫁到东亭便再未曾出过远门,这次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远行。

所以,旅途虽长,我却并不觉无聊。

九娘恪守闺训,从不随意掀开车帘张望。

可我却不同,走了一路,便扯着车帘看了一路。

我有自己的小心思,想看看周籍是否在途中。

可一次都不曾见到他的身影,我也不敢开口询问。

只避着人时,青芙偷偷地告诉我,他自己先一步回去了。

我心头苦涩难当,却无处言说。

是我将周籍伤了,他不知晓我已经历过一世之苦,亦不知我心中再无半点宇文鸿的影子。

他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君,阿父阿母是如何想我的,他只会比我阿父阿母想得更表象、更简单。

约莫还剩一两日路程时,雪便愈下愈大了,马车难行,一行人便在桐城住下了。

西昌虽不缺雪,可我却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雪景。

“女君,进屋去吧!太冷了。”

青芙劝我道。

我只摇了摇头,站在檐下继续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青芙你看,伸出手来就能接住一抔雪花的。”

我将手中的雪递过去给青芙看。

“我家女君真正是痴了呀!”

青芙摇头叹气,眼中却满是笑意。

我将手中的雪往空中一抛,又伸手去接新的雪花,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九娘“咯吱”一声推开窗户探出头来看我,周家的女君相貌都平常无奇,只是教养得实在是很好,气宇不凡。

九娘脸上最好的便是一双黑眸,清凌凌、亮晶晶,宛如夜空中的星辰。

20

“阿婴姐姐,这般玩法可有意思否?”九娘立于廊下,歪着脑袋,脆生生地问我。

“甚是好玩,九娘也来一同耍耍呀!”我笑着朝她招手,热情地唤她。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愿从廊下走出来,只是双手撑着脸颊,静静地瞧着我。

这是她自幼所受的教养使然。

她的教养,让她无法做出如我这般看似不甚稳重妥当的事儿来。

我同九娘从前也只是匆匆见过几面,并无过多深交。

此次一路同行,虽说一直在一处待着,偶尔也说些话,但也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罢了。

她心中对我存着防备,从不曾对我提及周籍一句。

我家与周家往来颇为频繁,或许是我这人不仅愚笨,性子还十分跳脱,行事又不知轻重,阿父阿母从不允我去周家。

后来我细细思量,许是阿母怕周家伯父伯母将我看透了吧?

若是他们将我看透了,不让我嫁给周籍,那可如何是好?

可见在我阿父阿母心中,这世上最适合我的人便是周籍啊!

“九娘在家都读些什么书呀?”我笑着问她。

“阿父阿母颇为开明,什么书都让我读一点的。”九娘轻声答道。

“那你可喜欢读史书吗?”我接着问道。

“阿婴姐姐竟还看史书吗?”九娘十分惊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自是知晓外界是如何传我的,不学无术,性子疏狂,九娘这般吃惊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自幼便不爱读书,可我阿父不允,非逼着我们读。阿父说,若要明智,定然得先读史。我虽不学无术,却终究还是被逼着学了些。九娘,你说史书中写的都是什么人、什么事儿啊?”我笑着问九娘。

“都是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儿啊!”九娘思索了片刻,认真地答道。

“是啊!都是很重要的人,可史书中写他们也不过是一篇半篇,有些甚至也只是只言片语。世上更多的是如我们这般的人,即便是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也不会被后人多写半句。所以,谁会知晓我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呢?既如此,偶尔,想做什么便做些什么,也是无妨的。”我望着九娘,认真地说道。

言罢,我跑进院中,蹲下身子,迅速团了一团雪球,用力扔向青芙。雪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青芙的肚子上。

青芙哪里肯服,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又迅速捏了一团雪,朝我追来。

这便是青芙同旁的婢女不同的地方,我叫她将自己当人,她便真将自己当个人。

我同九娘说的道理,是萧家教会我的最实用的道理,可惜我明白得太晚,才将那一世过得那般憋屈。

一连等了三日,雪不但没有停,反而愈下愈大。等待的日子,对旁人而言,变得愈发难熬起来。

我已经熬过了很多个这样的日日夜夜,虚无地等待着,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一场救赎吧?

我在等着一个人来,将我从寂寞的深宫中拯救出来。他不必很好,也不必很厉害,只要他能带我离开便好。

有一人,他终是为我而来过了,虽迟了些,可他终究是来过了。

他没能拯救前世的我,可他救了新的我。

所以,日子即便无聊,我也觉得很好。

有吃有喝,又无人添堵,心中还有所期盼,这样的日子,便都是好日子。

周伯母偶尔会叫我去说说话,我早学会了世故,知晓说话的技巧,却不愿用假话虚言去敷衍周籍的阿母。

周伯母本就少言,我有时也不愿张嘴,多数时候便是沉默着,可不知为何,这种沉默又不让我觉得尴尬。

第四日时,天终于转晴了,可天却冷得愈发厉害了。

我躲在燃了炭盆的房中,不愿出门。都说西延酷寒,原来并不是传言。

难怪周籍生得这般硬邦邦的,连句哄人的话也不会讲。

“他若是会哄人,我又那般傻,怎会轻易地就移情别恋了呢?”我小声嘀咕着。

我活到拄着拐杖踱着小碎步的年纪,才参悟出了一个对自己极其有利的道理。

“若是要寻毛病,千万要先寻旁人的,若是旁人的那些毛病已足以说服自己,自己便是没毛病的了。”我自言自语道。

“如此,日子便能过得畅快些,人也就能活得长久些。”我接着说道。

“还有什么比活着更要紧的呢?只有活着,所谓的爱啊、恨啊,它们才算数。”我望着炭盆中的火苗,喃喃自语。

21

有时候啊,这世上最为有力的反击,便是活得长久,活得岁数大。

毕竟,人若是死了,还能干啥事儿呢?

难不成真能变成鬼,都不放过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吗?

哼,那不过是笑话罢了。

这世上若是真有鬼,还哪里来那许多不平之事?那些恶事做尽之人,早该被鬼魂索命,哪还能逍遥法外?

“女君,女君……”

我正裹着那柔软的被子,趴在床上,兴致勃勃地拆着九连环。

我幼时便没一次能拆成功过,如今闲来无事,便又想试试这九连环的“威力”,可惜啊,依旧不曾成功。

可见,有些能力,并不会随着见识阅历和年纪的增长而有所变化,就如我这拆九连环的本事。

听闻我那阿兄,两岁时就能随随便便地将这九连环全拆了,而我两岁时,还口齿不清,连话都不会说呢!

唉,这大概都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差距,我无奈地将手中的九连环一扔。

罢了罢了,以前不会的,日后也不用再试了,必定是做不成了,省得白费力气。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个女君的样子!”

我将头发随意地甩到脑后,用手一摸,油腻得很,掐指一算,今日正是易洗发之日。

“女君女君,十一郎来了。”

青芙并不理会我正经地呵斥,侧身在床沿坐下,一脸欢喜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满是兴奋。

“快去将房门锁了,快去快去……”

我将被子紧紧一裹,一迭声地叫青芙去锁门,生怕慢了半拍。

“天爷,女君你这是又坏了脑袋了吗?不是日日期盼着见十一郎嘛……”

青芙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要锁门。

“我是盼着见他,可你看看我现下模样,是不是蓬头垢面?他本就对我有误会,若是见了我这般模样,也嫌弃起我的相貌来,我还有什么机会?”

我掀开被子,露出脑袋来,满脸焦急地看着青芙。

青芙只看了一眼,嘴角便抽了抽,强忍着笑意。

“昨日叫你沐浴,你非说天冷不愿,哎,眼屎都还没擦干净呢!这副模样,可如何见人?”

青芙瞅着我,满眼就写着“不争气”三个字,仿佛在责备我不爱收拾自己。

我想说这般的天气,四五天不沐浴很平常好不好?哪有日日沐浴的道理,日日沐浴的人才有毛病呢!

一个时辰后,我终于收拾妥当,自认为能出去见人了。

可问题是,周籍不曾来寻我,周伯母亦未曾使人来叫我,我怎能自作主张地出去呢?这于礼不合啊。

我呆呆地站在檐下,望着远方发呆,青芙看起来比我还忧愁,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我在心中将周籍编排了一遍又一遍,不是说为了我一生未娶吗?不是说为了我问鼎天下了吗?

此时怎的就不来见我呢?难道阿来是骗我的?故意逗我玩儿?

或者周籍其实就是不想娶妻,之前那些话不过是敷衍我?

莫非他心中早就觊觎天下久矣,那些儿女情长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此时恰如一道天雷劈在我头顶,将我劈得外焦里嫩,整个人都懵了。

阿来就那么随口说了一句,我哪来的自信就信以为真了呢?

若是周籍心中确实没有我,我这些时日的欢欣鼓舞又算什么?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真正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在檐下温了壶酒,自斟自饮起来,试图借酒消愁。

22

我这酒量,着实是差得紧。

才浅浅饮了两杯,便觉面颊滚烫,红霞满面。

虽还未到胡言乱语、口出狂言的地步,可脑袋早已晕晕乎乎,如置云端。

青芙瞧见我这副模样,也不出言劝阻,只一个劲儿地在一旁长吁短叹。

我心中暗自腹诽:“人家那奴婢,好歹还懂得哄哄主子,我这养着的,竟连句假话都不会说,真是气煞我也!”

此时,天色早已黑透,寒风凛冽,冷得刺骨。

青芙担忧我冻坏了身子,忙不迭地要扶我进屋去。

我双腿发软,似踩在棉花之上,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她的肩头,抬眼望着那黑漆漆、如墨染般的天空。

哟,竟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我嘴里开始胡乱念叨起来:“忒!这老天爷,实在是无理至极,无理至极……这雪,怎偏生在这时候下!”

青芙使出了浑身力气,想要将我扶起来,奈何她身形娇小,力气有限,试了好几次,都未能成功。

她无奈地叹气道:“女君,依我看呐,日后您要么就少吃些酒食,要么就莫再饮酒了罢!我这就去叫人来帮我一把。出门之时,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您将身边伺候的人都带上,您偏是一个也不愿多带……”

我头晕目眩,眼前金星直冒,腿软得如同面条一般,只能无力地靠着门框,呆呆地发愣。

青芙絮絮叨叨地说着,转身打开院门,匆匆叫人去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捂住眼睛,心中暗叫不好:“看来今日是要出丑了,明日这周家上下,怕是无人不知我醉得连路都走不成了。这又得多一条我配不上周籍的缘由咯!”

恍惚间,我竟想起那萧宝婴,她是个出了名的女酒鬼。

我嘴里不禁嘟囔道:“甚好,甚好……若我也如她那般能饮,或许今日便不会如此狼狈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踩着厚厚的积雪,缓缓走来。

那脚步极轻,呼吸也极浅,一听便知是个练家子。

我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为了保命,身上时时都带着匕首防身。

此刻,我下意识地伸手往靴筒摸去,却摸了个空,什么也没摸着。

“阿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愣了半晌,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只见眼前之人,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竟连件大氅都未曾穿,身上只着一件灰色的棉袍,手中亦未打伞。

纷纷扬扬的雪花,纷纷落在他的肩头,檐下灯笼里那昏黄的光,轻轻照在他的眉梢。

他总是这般,从不曾刻意打扮,亦不注重外貌修饰。

可他身姿挺拔,气质坚毅,总是给人一种无比可靠的感觉。

“十一郎……”我轻声唤他,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笑意。

我心中暗自思忖:“时光若能回溯,我定不会负他。不管他心中是否钟情于我,我定然不会负他分毫。他实在是个极好极好的郎君啊!他也值得一个极好极好的人相伴。”

“可是对他而言,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得上是极好的人呢?”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可如今我已明了,若是要喜欢一个人,若是非要喜欢一个人,首先他得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如此,不管最终能与他走到何时何地,便都不会后悔啊!”我默默地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他慢慢地走向我,俯身蹲在我眼前。

他什么也不曾做,只是静静地、长久地看着我,眉头微微蹙起,似有散不开的心事。

我醉了酒,这醉了酒的人啊,可是最有理的。

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他的眉心,缓缓地揉了揉,又揉了揉。

“十一郎,莫要忧愁,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你这般愁眉不展。”我轻声说道。

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伸手将我稳稳地抱进怀里,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穿得如此单薄,身上却暖烘烘的。

我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蹭了蹭。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抱着我呢。”我喃喃自语道。

我与宇文鸿相伴了几十载,从未见过他抱起过谁。

即便那有着楚楚细腰的文姬,他也抱不起来。

“阿婴,莫要乱动。”周籍的声音有些紧绷,显得格外冷硬。

我虽醉了酒,可我毕竟是经历过人事之人,怎会不懂他话中的深意?

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我如今这般模样,于他而言,近乎是挑逗一般了。

可我心中竟满是欢喜。

周籍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他若心中不喜我,绝不会来抱我,亦绝不会有这般反应。

嘿!他喜欢我,我便有底气了!

周籍小心翼翼地将我放置于桌边那雕花木椅之上,目光满是关切,待瞧我稳稳坐定,方才缓缓松开那一直扶着我的手。

然我彼时借着几分酒劲儿,竟鬼使神差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周籍长年习武,那双手宽厚有力,指尖掌心皆布满老茧,硬邦邦的,似那历经岁月打磨的顽石。

我轻轻以指尖拂过,能清晰感受到他手部轻微的战栗,那战栗如电流般,顺着指尖传至我心间。

他似有些慌乱,欲将手抽回,我怎肯轻易放手,当下又伸出一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而后仰起头,眼巴巴地瞅着他,眼中满是期待。

只见他耳尖绯红一片,似天边那绚烂的晚霞,唇紧紧地抿着,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我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十一郎,你还要我吗?如今我已知道错了,你还要我吗?”

周籍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反问道:“阿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我被那宇文鸿的外貌所惑,一时迷了心智,可待要同他成婚之时,心中却难受得紧,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十一郎,我时时想你……”

我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这些话是真的,自我回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见你一面。”

“我想见你一面,想看看这个爱了我一生的人是否还爱我。我想你,我想我是想你的。”

“在东亭的时日,每日忙忙碌碌,闲暇时光少之又少,能安慰我的便只余下那些幼时的欢乐,而那些欢乐里出现最多的便是你。”

“我不断地去想,为什么后来就不喜欢他了呢?为什么又非要嫁给宇文鸿呢?一切皆无解。”

“约是我还太年少,年少得不懂真正的爱是什么吧?是日日夜夜的风花雪月吗?还是我掀开车帘时看见白马上少年落寞的背影时的心疼?”

“我总不会忘了那个背影,那背影近乎困了我一生。”

我再次鼓起勇气,看着他,坦坦荡荡地问:“十一郎,你还娶我吗?嗯?”

少年的沉默如同一座高山,横亘在我们之间,只是那一双黑眸却亮得惊人,似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他终是缓缓蹲在了我的眼前,我轻轻放开他的手臂,垂头静静地看着他。

我们离得这般近,他几乎占据了我眼中的全部,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深情与期待。

他将额头轻轻地贴在我的膝头,许久之后,膝头先是一片温热,而后又慢慢地变得冰凉。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深情:“自我知晓与阿婴有婚约始,我便日日盼着阿婴长大。”

我曾听过比这更缠绵悱恻的情话啊!可独独这句似有什么魔力。

它叫我面红耳赤,似那娇羞的花朵;叫我欢欣鼓舞,似那展翅高飞的鸟儿;亦见我心酸悔恨,似那失去珍宝的孩童。

“我怎么会丢下这样一个人独自走掉呢?我又是如何过了这许多年?”

我眼中泛起泪花,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现今我长大了,十一郎便娶我吧!”

这夜,我们说了许多,皆是些看似无用的话,可即便无用,却又总说不完似的,似那潺潺流淌的溪水,永不停歇。

第二日,周伯母便寻我说话,周籍就在旁边站着,见我进门,他微微抿唇笑了笑,那笑容极不熟练,似那初学走路的孩童,踉跄却又可爱。

可那些不熟练中又透着真真实实的温柔,似那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又惬意。

看看他漆黑的眼圈,我便知晓他定是一夜未眠,想来我同他亦是差不多。

可我心中欢喜,似那盛开的花朵,有的是精神。

周伯母一脸严肃,开门见山地问道:“阿婴,今日十一郎来寻我,说还要娶你,你实话同伯母说,你是如何想的?”

周伯母一点都不迂回,问得极直白,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周籍这点便像他阿母,皆是这般直爽之人。

我抬起头,看着周伯母,坚定地答道:“我愿。”

周伯母微微皱眉,再次问道:“你心中真有十一郎?”

我微微低下头,思索片刻后,抬起头,诚恳地说道:“伯母,我知自己曾犯下大错,如今不论我说什么也是无易,伯母若愿给阿婴机会,便能知阿婴真不真心了。”

来源:桃气故事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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