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在我口袋里沉甸甸的,装着我下半辈子的所有问题。
七年,整整磨了七年,林沁茹才终于松口。
一张飞往巴厘岛的机票,是我们关系的新起点。
我脑子里早就画好了图景。
浪花拍打着沙滩,空气里全是咸湿又甜蜜的味道。
那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在我口袋里沉甸甸的,装着我下半辈子的所有问题。
可飞机还没起飞,我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一条短信,冰冷地躺在屏幕上。
“我爸不舒服。”
于是,我就成了那个被独自扔在异国他乡的人。
一个连跟陌生人问路,手心都会冒汗的家伙。
那个晚上,巴厘岛酒店的大床,一半是空的,冷得像冰窖。
我把自己缩成一团,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然后,我看到了他发的那条动态。
陈谦,那个她口中“只是哥哥”的青梅竹马。
照片里,只有一个背影,在我不熟悉的厨房里忙碌着。
底下有一行字。
【你也是傻,就为那么点破伤,从机场一路跑过来。】
朋友圈下面,叽叽喳喳的评论区像一群苍蝇。
我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从屏幕后头探出来,等着看我这个正牌男友的笑话。
我的拇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
最后,我轻轻点了一下那个小小的爱心。
它变成了蓝色。
接着,我敲下了一行字。
【一个傻,一个勤快,凑一对得了,别耽误彼此。】
林沁茹把我一个人扔在机场。
我的火气并没有上来。
她发来的理由是父亲病了,需要人守着。
我说我可以不去巴厘岛。
我甚至提出,机票作废,我和她一起分担照顾老人的责任。
林沁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凉意。
她拒绝了。
然后我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她冲向出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想着,她一定急坏了。
这份心疼,一直持续到我在巴厘岛滑开那条动态。
照片里,她正弯腰熬粥。
【只是擦破了点皮,你就急匆匆地从机场赶来,真是傻得可爱。】
我身上的热气好像瞬间被抽干了。
原来,真正的傻子,是我。
七年了。
从大一在校园里牵起她的手,到毕业后吭哧吭哧地打拼三年。
我以为我们该有个交代了。
她骗我,不是头一回了。
把我当个傻子耍,也不是第一次。
只是这一次,陈谦的那张照片,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了我的胸口。
疼得我瞬间没了声音。
他坐在我亲手挑的沙发上。
他穿着我买给自己的睡衣。
他让我的女人给他熬粥。
他还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把战书直接摔在了我的脸上。
我没有像过去那样,气急败坏地拨通她的电话。
我只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窗外那片蓝得不真实的海。
手心里,那枚准备用来套住她一辈子的钻戒,硌得我生疼。
我怕人多。
林一出现人群,我的心脏就会跳得像要炸开。
林沁茹知道。
所以当她答应陪我来巴厘岛这个两个人就能自成一个世界的地方时,我感觉自己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但她又一次,把我丢下了。
丢在离家几千公里远的地方。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强忍着那种被全世界目光注视的恐慌感,在酒店房间里,一动不动地待了十五天。
孤独像水银,从每一个黑夜的缝隙里渗进来,慢慢浸泡我的骨头。
我的身体开始发木。
我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再也亮不起来了。
我没联系她。
我知道在她照顾陈谦的那些日子里,我的号码永远在黑名单里躺着。
等她玩够了,想起我了。
她会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然后轻飘飘地说一句:“我们和好吧。”
过去那么多次,我都点了头。
谁让我犯贱呢。
林沁茹很清楚这一点。
她仗着我七年里毫无底线的付出,把我的自尊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我就像她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喜怒哀乐全凭她指尖一动。
她甚至懒得演戏。
偶尔我流露出一点不乐意,她就会猛地拽紧手里的线。
那种窒息的痛楚,会让我立刻像条狗一样,趴在她脚边摇尾巴。
在巴厘岛的半个月,我一步都没踏出过酒店。
我就坐在窗前。
看着潮水涨了又退,太阳升起又落下。
世界在我眼里,褪成了一片灰色。
我一遍遍地想,我和林沁茹,到底算什么。
慢慢地。
一点一点地。
镜子里,我那双死灰一样的眼睛,好像又透出了一点点光。
那个死胡同,我好像找到出口了。
假期最后一天,我走出了房间。
海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咸腥味。
我来到海边,掬起一捧水,用力洒向天空。
阳光穿过水雾,一道小小的彩虹挂在眼前。
那枚戒指,被我扔进了海里。
再见了。
我那七年的青春。
回国的飞机落了地。
刚开机,林沁茹的短信就跳了出来。
【我来接你!】
我扫了一眼。
哦,她终于想起我了。
这是打算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赏我一个台阶下。
让我别不识抬举。
要是以前,收到这条信息,我心里的那些委屈和难过会立刻烟消云散。
我会像个傻子一样期待着见到她。
可这一次。
心里空落落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谢谢。】
九点出头,我抵达了航站楼。
我把航班号发给她,然后拖着箱子,在出口的长椅上找了个位置。
等着。
天突然就变了脸。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很快连成一片雨幕,把外面的世界弄得模糊不清。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站起来,朝着一辆出租车走过去。
可脚下不知怎么,就那么顿住了。
有个念头,非要验证一下不可。
司机师傅探出头,准备帮我拎行李。
我摇了摇头。
他劝我:“小伙子,听广播说今晚有大暴雨,再等会儿车就难打了。”
我对他笑了笑。
“没事,有人来接。”
司机没再多话,摇上车窗走了。
一分钟。
十分钟。
一个小时。
雨像是要把天给倒下来一样。
雷声在头顶炸开,把天空撕开一道道惨白的口子。
我最怕这种天气。
每一次打雷,我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抖一下。
过去,为了不让她觉得我没用,我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人蜷在书房的床上,咬着牙硬扛过去。
我的腿开始发软,几乎站不住。
出口处的人走得一个不剩。
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坚持个什么劲。
直到刚刚那位司机师傅又把车开到我面前。
他降下车窗,脸上有点无奈:“小伙子,我都跑第五趟了,这鬼天气,你再不走真走不了啦。”
我抬头看了看外面泼水一样的雨。
叹了口气。
我终于拉开了车门。
果然。
她又一次,把我忘了。
我总是被忘掉的那个。
却还要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我还在。
我的爱,低得都快看不见了。
我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一个连自己都不要的人,还指望谁来爱你呢?
司机是个好心人。
车到楼下,还帮我把行李提到门口。
临走前,他嘟囔了一句:“你那朋友,可真不怎么靠谱。”
我对着他笑了笑,从钱包里多抽了一张一百的递过去。
算是谢谢他的善意。
也谢谢他,说出了我一直不敢承认的话。
对林沁茹来说,我可能从来就不是一个靠谱的男朋友。
更像一个玩腻了的娃娃。
随手扔在角落,想起来了,就捡回来玩两天。
直到现在,她的手机里也没有任何解释。
我也懒得再像过去一样,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追问。
我推开门。
家里安安静静的,一片漆黑。
她果然不在。
又去照顾陈谦了吧。
我平静地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叠好。
洗了个澡,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
电脑屏幕亮起,桌面上的那张合影,让我的动作停住了。
那是我和林沁茹在大学拍的。
照片里,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亮晶晶的。
她搂着我的脖子,那种快要满溢出来的快乐,几乎要冲出屏幕。
刚上大学那会儿,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我挺爱笑的,对谁都掏心掏肺,身边总围着一帮朋友。
直到新生晚会。
我看见了舞台上独自跳舞的她。
就像一束光,猛地照进了我心里。
我的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那一刻,我知道,我完了。
后来,我听说她有男朋友。
我的心就像被人攥了一下,闷得难受。
于是,整整一个学期,我就只敢在远处看着她,从来不敢凑近。
直到那天晚上。
她一个人回学校,在路过一条小巷子时,被几个混混拖了进去。
我知道她下午就出去了,一直不放心,就在校门口等着。
我听见了她的哭喊声。
等我冲进去的时候,她的衣服已经被扯破了。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直接冲了上去。
一打五。
我把那几个混混打跑了,但自己的头也开了瓢。
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出院后,我就落下了怕人的毛病。
从那晚起,林沁茹开始天天来看我。
一来二去,我们就走在了一起。
毕业后,为了能和她待在一个城市,我拒掉了很多大公司的offer。
大学四年,毕业三年。
整整七年。
我们也曾有过看一眼对方,都会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大概,是从陈谦回国之后吧。
我变得越来越爱她,爱到没有了自己。
她呢,变得越来越不耐烦。
电脑屏幕上,她那灿烂的笑,现在看起来,真像一个笑话。
我的心还是会抽着疼。
但我已经决定了。
我换掉了桌面。
躺在书房的小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张床,我们睡了四年。
主卧那张,我却觉得像一场噩梦。
无数个深夜,我会突然惊醒,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看看她还在不在。
这段感情,把我折磨得像个神经病。
以前每次吵架,林沁茹都会把我赶到书房。
“你一个人好好反省反省!”
我总是求她,我说恋人不能分床睡。
回应我的,永远是“砰”的一声摔门声。
所以我很怕这张床。
它像个牢房。
但现在,我却觉得很舒服。
身体一沾到床垫,睡意就涌了上来。
直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慢慢睁开眼。
看见一张结着冰霜的脸。
半睡半醒的时候,是一股寒气把我冻醒的。
林沁茹回来了。
她脸上没有半点失约的歉意,反而积着一层怒火。
“箫廷!”
她的脸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
那双眼睛瞪着我,好像我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
我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怎么了?”
林沁茹不肯罢休,脸色铁青。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她发消息的时间。
凌晨三点半。
“不就是没去机场接你吗,至于给我甩脸色?故意不回我消息?”
她一上来,就先把一顶帽子扣在我头上。
这样,她就站稳了脚跟,不必为任何事情感到心虚。
以前,她每次做错了事,最后都是用这种方式逼着我低头认错。
我那时陷在里面,觉得爱一个人就该包容她的一切。
所以只要她一生气,我就紧张得不行。
我会马上道歉,然后想尽办法哄她开心。
直到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肯昂着头,给我一个台阶下。
“下不为例。”
这一次,还是老套路。
她明明没去机场,却想用一条短信勾销掉一切。
现在还要倒打一耙。
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不讲道理呢。
奇怪的是,现在看着她这张气冲冲的脸,我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就是这种平静,让她更火大了。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尖锐。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说过会秒回我消息的!是不是时间长了,你就变心了?”
你看。
她又开始转移话题了。
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过去我总是照单全收,被她训斥完,还要去给她打水洗脚,捏肩捶背。
伺候舒服了,她才会赏我一个吻。
然后我就能捧着脸,心满意足地去睡觉。
但这次,我没有道歉。
我只是很轻地问了一句。
“你去机场了吗?”
林沁茹愣住了。
她瞪大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我居然敢反问了。
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事。
一时间,她不知道怎么接话,憋得脸通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珠转了转,声音沉了下来。
“你知道的,陈谦有抑郁症,医生说除了我谁劝都没用。我本来准备去接你了,可他又开始闹了。”
我笑了笑,摇着头。
“我知道啊,所以我没怪你,自己打车回来了。”
林沁茹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嘴上说没怪,心里就是在怪我,对不对?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要是跟他有什么,根本轮不到你。”
我叹了口气。
“林沁茹,我真的没在意。现在都快五点了,你明天不上班吗?”
“你就是在怪我!有气你直接说出来,憋着算什么男人!我可不吃你这套!”
她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声音更大了。
“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我懒得理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你……”
林沁茹气得够呛,却找不到发作的由头,最后只能甩门走了。
我闭上眼。
管她呢。
反正明天太阳还是会升起来的。
这一觉睡得很死。
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从窗帘缝里挤了进来。
我走出书房,以为林沁茹早就走了。
没想到她还坐在沙发上,正瞪着我,脸上挂着霜。
“起这么晚,我饿了。”
她说完,就低下头自顾自地刷起了手机。
以前,我们因为陈谦吵架,她把我赶到书房。
第二天,她就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客厅里,像个女王一样宣布她饿了。
这就算是给了我一个台阶。
我呢,会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进厨房,给她准备早餐。
吃完饭,她会赏脸夸一句“还行”。
然后警告我下次不许再闹脾气,接着拎起包包去上班。
这种关系,想想都觉得扭曲。
可我被爱冲昏了头,甚至觉得被她这样折腾,也是幸福。
但现在,我发现不伺候人的感觉,也挺好。
我对着她那种发号施令的口气,只是淡淡地说:“太累了,点外卖吧。”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让我吃外卖?”
“箫廷,我已经解释过了,陈谦爸妈从小对我好,他这次是回来治病的,我要是不管他,他只会更糟。”
林沁茹的脸冷了下来,觉得我简直是在胡搅蛮缠。
“你每次都这样,你要是能有陈谦一半懂事,我也不会随便发脾气。”
我摊了摊手。
“我是真的困,偶尔吃一次外卖,没什么吧。”
“你就是故意的!”
在她看来,她肯坐在客厅等我做饭,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我不仅不感恩戴德,还敢甩脸子。
这简直不可原谅。
我已经懒得跟她吵了。
我转身想回书房。
林沁茹一把拦住我,咬着牙说:“你是不是还在气头上?我跟陈谦真的没什么,我们……”
“我知道,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清清白白。”
我笑着打断她。
“你不用一遍遍地强调。你看,从昨晚到现在,我一句重话都没说,反倒是你,一直在纠结。情侣之间要互相信任,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林沁茹僵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你就知道气我!一点情绪价值都提供不了!跟陈谦比,你差远了!没错,我是答应了你去巴厘岛,我不该骗你,可陈谦那时候要自杀,我能怎么办?巴厘岛什么时候不能去?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吗?”
我静静地看着她。
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去。
这才是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我哪里都比不上陈谦。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一边享受着我的照顾,一边去讨好别人?
在家里,我把她当公主一样供着,从不让她沾一滴冷水。
怎么到了陈谦那里,她就成了什么都会的全能保姆?
“我不想跟你吵!”
林沁茹抓起桌上的一杯水,直接泼到我脸上。
水珠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滴。
“我现在就去找陈谦!你就在家好好反省!不然别指望我原谅你!”
门被她狠狠摔上。
我面无表情地用手抹了一把脸。
然后走进卫生间,拿毛巾一点点擦干。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那杯水,像一把刀子。
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它一下子切断了。
我走出卫生间,心里平静得有些可怕。
我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十五天前怎么也打不通的号码,拨了过去。
“我同意去泰国。”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枷锁,一下子就碎了。
从今天开始,我要学着,只爱自己。
那杯冷水,让我对林沁茹和这座城市,彻底死了心。
我现在只想为自己活。
大一那年,为了救她,我头上挨了一下狠的,从此就怕见人。
整个大学,除了跟林沁茹在一起,我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
上课,实践,只要她不在,我就是一个人。
在同学眼里,我谈了个恋爱,人就变得孤僻了。
但也因为这样,我反而能静下心来,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我从小就喜欢捏泥巴,爱上了陶艺。
大学里,我选了这门课。
毕业后,很多大公司向我招手,我全都拒了。
为了能和林沁茹在一个城市,我在她家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陶艺工作室。
我现在是个中级陶艺师。
因为大学泡在图书馆里看了很多相关的书,我的作品总有点不一样的味道。
工作室虽然不大,但我的东西在圈子里名声不小,在东南亚那边卖得很好。
当初选择这个职业,除了怕见人,也是想有更多时间陪她。
她工作忙,我就当她的后勤。
为了爱情,我不介意谁主外谁主内。
没想到,靠着这门手艺,我现在一年的收入,是她的十几倍。
就在她点头答应去巴厘岛的前一晚。
一个合作了很久的老板联系我。
她在曼谷开了一家新的陶艺馆。
想请我过去做主理人,薪水翻三倍不说,还能跟世界顶级的师傅们交流。
那样好的条件,我眼睛都没眨就拒绝了。
因为我计划着,在巴厘岛求婚,然后和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现在,没了爱情这个绊脚石,我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对方很激动,约我在工作室见面。
电话里,她的声音很好听,像山里的清泉。
等见到真人,我才发现,她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眼睛会说话的女人。
她叫陶然。
一番介绍后,我知道她出身陶艺世家,自己也做这行几十年了。
她也没想到,我这么年轻。
陶然举手投足都很大方,握过手后,她开玩笑说:
“没想到让我爷爷都夸个不停的师傅,居然是位年轻帅哥。”
我一下子就脸红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陶然很会带气氛。
她感慨道:“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能胜任,你放心,每个季度都有一个月假,不耽误你回家陪老婆。”
我摇了摇头。
“假期就算了,我只想多学点东西。”
陶然很高兴,她握住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用不了多久,你一定会成为这个行业里,最亮的那颗星!”
去曼谷的条件很简单。
只要我能尽快考下高级陶艺师的证书,随时可以出发。
我们谈完正事,又闲聊了一会儿。
没想到,从陶艺理念到生活喜好,我们竟然出奇地合拍。
和陶然待在一起,时间好像会飞。
一点压力都没有。
她和林沁茹不一样,她会很自然地站在你的角度去想事情。
分开后,我回到家。
立刻就向本地的职业机构报了名。
不到十分钟,邮箱里就收到了考试资料。
我把所有东西都摊在桌上,一头扎了进去。
不知道看了多久,我趴在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在叫我。
我抬起头。
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和那双眼睛里,从未有过的一丝愧疚。
以前林沁茹一生气,没个三五天是不会回家的。
这次只过了一天,倒不像她的作风。
我揉了揉眼睛,打了声招呼。
“回来了。”
林沁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书房。
她的声音里带着命令的口吻。
“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还是那么居高临下。
不过,对她来说,生气后第二天就主动找我,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要是以前,我大概会觉得自己的忍耐总算有了回报。
但现在,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跟着她走到客厅。
餐桌上摆着一个蛋糕,让我有些意外。
“坐。”
林沁茹见我站着不动,伸手把我按在椅子上。
她还是没什么表情,板着脸。
“箫廷,上次巴厘岛的事,我没做到,是我不对。虽然事出有因,但错了就是错了。”
“恋爱七周年快乐!”
她指了指蛋糕,眼睛看着我,示意我把蜡烛点上。
原来她还记得,我们七年了。
可七年的感情,却比不上她那个青梅竹马的一通电话。
我没动,只是摇了摇头。
“都过去了。”
林沁茹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这是她要发火的前兆。
但她竟然忍住了。
她咬着牙,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箫廷,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跟陈谦……”
我笑着打断她。
“我知道你跟他是清白的,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他家对你有恩,你多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林沁茹被我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又说:
“真的没关系,纪念日也不是什么非过不可的日子。”
林沁茹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心虚。
她想起了什么。
有一年纪念日,我跑遍了全城,才买到她最爱吃的那款草莓蛋糕。
我想给她个惊喜。
结果等到半夜,她也没回来。
我打电话过去,才知道她陪陈谦去隔壁城市看海了。
我当时气疯了,问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日子陪别的男人。
林沁茹在电话那头比我还火大。
“什么叫别的男人?陈谦是我哥!我陪我哥看海怎么了?你思想怎么那么龌龊?不就一个纪念日吗,至于吗?”
电话挂断前,我好像还听到了陈谦在旁边带着笑意的调侃。
“妹夫又生气啦?”
我的心,当时就凉透了。
林沁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拉不下脸道歉。
她把头转向窗外,硬邦邦地说:
“我说要过,你就快点把蜡预点了。”
我没动。
我心里只惦记着桌上那些还没看完的资料。
“爱吃不吃!”
林沁茹见我三番五次地不接招,终于炸了。
她抓起蛋糕,狠狠地摔在地上。
然后拿起外套,冲向门口。
“下次你求我我都不跟你过!”
“砰”的一声,门被摔上了。
我看着地上一片狼藉,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默默地把地板收拾干净。
然后回到书房,继续看我的资料。
林沁茹这个名字,好像已经掀不起我心里的任何波澜了。
心思全在考试上,我好像已经快忘了有她这个人。
花了整晚时间,我把考试大纲啃完了。
高级陶艺师的考试,更看重文化底蕴和创新。
我开始翻阅那些古籍。
接下来的几天,为了考试,我报了个封闭的辅导班。
我把自己泡在学习里。
关于林沁茹的影子,在我脑子里一点点变淡。
甚至有时候一整天都想不起来。
以前一天听不到她的声音,我都觉得天要塌了。
现在,心里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好像,陶艺才是我的真爱。
“在干嘛?”
培训结束,我意外地收到了林沁茹的短信。
她居然主动约我吃饭。
这几天的封闭训练,我差不多把林沁茹这个人给忘了。
直到这条短信跳出来。
短信的口气,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大概是想摊牌了。
正好,我也这么想。
我干脆地回了个好。
我走出培训中心,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笔试的部分,老师说我没问题。
只要面试不出岔子,高级陶艺师的证书就到手了。
我按时到了餐厅。
这家川菜馆,是林沁茹的最爱。
为了迎合她的口味,我差点把这里的菜单学了个遍。
只是,自从陈谦回国,她在家吃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常常做好了饭菜。
像个等着丈夫归家的小媳妇。
可那个丈夫,总是在外面有人似的,不回来。
我已经习惯了。
菜上齐了,我看了眼时间,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
我一点也不急,慢悠悠地盘算着待会儿怎么开口。
她应该也感觉到我的不对劲了。
她不是喜欢跟她那个“哥哥”腻在一起吗?
我成全他们。
皆大欢喜。
半小时过去了。
林沁茹没出现。
我看着窗外,猜到她大概又放我鸽子了。
奇怪的是,我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安安静静地把一桌子菜吃完。
两个小时后,我结了账,直接走了。
不等了。
回到家,房子里空荡荡的。
我知道她不会在。
那边,才是她的家。
这里,不过是个落脚点。
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套房子是她父母买的,跟我没关系。
我们谈了七年,我在这里住了四年。
却一次也没见过她的父母。
虽然她家离这里,只有三公里。
我的东西不多。
除了几件衣服和一些陶艺作品,一个箱子都装不满。
有点可笑。
我什么都顺着她,房子的装修,每一件家具,都是她喜欢的。
就连书房的电脑,也是她中意的牌子。
就算我把自己这点东西都搬走,这个家,大概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第二天,我准备把行李搬去工作室。
刚走出书房,就撞上了回家的林沁茹。
她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然。
“昨晚情况特殊,陈谦又犯病了,我只能过去看看。箫廷,我保证今天一定陪你!”
她大概是察觉到了我最近的冷淡,反而主动了起来。
我对着她笑了笑,没说话。
我能说什么呢?
我若说不生气,她会说我故意甩脸色,根本不爱她。
我若是不高兴,她就更有理了。
她会说她和陈谦多少年的感情,只是哥哥,是我思想龌龊。
反正,怎么说都是错。
不如不说。
林沁茹见我沉默,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排骨,快去做吧。”
我接了过来,走向厨房。
就当是散伙饭吧。
菜刚做好,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她叫的外卖,随手开了门。
门一开,一个人影就扑了上来,紧紧抱住我。
“小雪,惊不惊喜?”
那人很快察觉到不对,把我推开,皱着眉。
“小雪呢?”
我打量着他,长得确实挺招人喜欢。
怪不得林沁茹被他吃得死死的。
刚刚他抱我的时候,手不老实地在我后背上摸了一把。
一看就是惯犯。
他和林沁茹在一起时,恐怕没少动手动脚。
如果是以前,我早就一拳挥上去了。
但现在,连林沁茹我都不在乎了,我生什么气呢。
陈谦没再看我,自顾自地走进客厅。
像这个家的男主人一样,对卫生指指点点。
一会儿说桌子没擦干净,一会儿说地上有头发。
我抱着胳膊,平静地看着他表演。
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有一次,也是这样。
他一进门就让我给他拿拖鞋,把我当佣人。
我回怼他,这是我家,关你屁事。
他阴恻恻地笑了笑,说待会儿让你看看谁才是主人。
然后他突然大叫一声,摔在地上。
林沁茹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他那样子,心疼得不得了。
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命令我重新拖地,还让陈谦监督。
我当时忍着屈辱,把地又拖了一遍。
陈谦故意找茬,让我拖了三遍。
我看着他那得意的嘴脸,真想把拖把塞进他嘴里。
从那以后,他每次来,都要检查一遍卫生。
就算很干净,他也能仗着林沁茹的偏袒,逼我再干一遍。
我在客厅拖地,他和林沁茹在沙发上挨着看电影,笑得花枝乱颤。
我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脑子进了水。
“还不去?”
陈谦见我没动,指了指房间,压低声音。
“信不信我让你拖十遍。”
我笑了。
“不信。”
陈谦脸色一变,没想到我敢顶嘴。
他“哎呀”一声,又倒在了地上。
“小雪,我摔倒了!”
林沁茹急匆匆地从房间里冲出来。
陈谦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地板太滑了,我刚才就让他拖,他不听。我的腿好像断了。”
林沁茹猛地抬头瞪我。
“看你干的好事,还不快去拖地!”
陈谦冲我挑了挑眉,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心里觉得好笑。
我以前居然被这种货色耍得团团转。
没了爱情那层滤镜,别说陈谦,林沁茹又算什么。
陈谦见我还是不动,继续叫唤:“小雪,你看他,根本不把你放眼里。”
林沁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严厉起来,刚准备开骂。
我把拖把随手扔在她脚边,淡淡地说:
“你还是先送他去医院吧,腿断了可不是小事。”
说完,我不再理会两人错愕的表情,自顾自走到餐桌前。
陈谦憋得脸通红,又不能真去医院,只能找个借口从地上爬起来,也坐到了餐桌前。
林沁茹对我的反抗很生气。
她故意挨着陈谦坐下,想刺激我。
我懒得看他们演戏,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
嗯,味道不错。
“你——”
林沁茹见我无动于衷,气得站了起来。
“不吃了!心情都被你搅和了!陈谦,我们走!”
陈谦临走前,还冲我挤了挤眼睛。
那个笑容,充满了幸灾乐祸。
我没再看他们一眼。
安安静静地吃完饭,收拾好碗筷。
然后,我拎起我的行李箱,离开了这个住了四年的地方。
我搬进了工作室。
这里堆满了我的作品,五颜六色的,像一群小精灵。
以前每次和林沁茹吵架被赶出来,我都会躲到这里。
我能听见它们的声音,它们喜欢的颜色和图案。
这次去巴厘岛,我半个多月没回来,心里有点愧疚。
我轻轻地抚摸着架子上的陶胚。
我闭上眼睛,只有在这里,我才是完整的。
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去曼谷了。
但我和它们的联系,不会断。
它们好像能感觉到我的心情,散发出柔和的光。
和这些不会说话的陶器待了一晚,我去了培训班。
接下来是三天的封闭面试。
为了证书,我关了机。
时间过得很快。
离开了林沁茹,我那怕人的毛病好像也好了不少。
和人交流时,心里不再发慌,反而很从容。
所以面试培训,我表现得很好。
老师们都拍着胸脯保证,我要是过不了,就没天理了。
离开培训班那天,我和老师们一一握手告别。
离考试还有一周,我准备得很充分。
我回到工作室,给手机充上电。
一开机,十几条未读信息跳了出来。
除了陶然的三条,剩下的全是林沁茹的。
我以为那天我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
我已经搬出来了,她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还联系我干什么?
没了我,她和她的青梅竹马不该过得更开心吗?
我只是扫了一眼,没打算回。
我不想让任何事影响我的心情。
以前,她哪怕只给我发个句号,我都能高兴半天。
因为那代表她主动了。
现在,看到她的名字,我心里只有排斥。
我没回,她却直接打了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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