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缓缓抬眼,对上他那双曾经温情脉脉、此刻却只剩算计的眸子,眉心微蹙:“沈砚,你我夫妻十二载,你时常说情分贵于金银。怎么到了这最后关头,反倒只谈利益了?”
外室怀孕逼我和离,3年后外室胎胎女婴,前夫求我带麟儿认祖归宗【完结】
那封和离书,只差最后一笔,沈砚的朱砂笔却悬在了半空。
他搁下了笔,薄唇轻启:“三成族产?柳徽音,这不够。我们要重新商议。”
我缓缓抬眼,对上他那双曾经温情脉脉、此刻却只剩算计的眸子,眉心微蹙:“沈砚,你我夫妻十二载,你时常说情分贵于金银。怎么到了这最后关头,反倒只谈利益了?”
话音未落,一个柔弱无骨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主母明鉴,奴家吃糠咽菜本是应当,可……可奴家腹中这块肉,总不能跟着受苦。”
芸娘,他养在外面的女人,扶着腰袅娜走出,姿态楚楚可怜。
我心中警铃大作。好个“吃糠咽菜”,好个“腹中骨肉”。这女人,手段委实了得。
我的视线,如同结了冰,缓缓移到她那刻意挺起、尚不算明显的孕肚上。
“沈砚的?”
“自然。”
两人答得倒是齐心。
下一瞬,我“啪”地一声将笔掷在紫檀木案上,墨点溅开。
“好极了!既然都有了后,这和离书,不签也罢!孩子生下来,记在我柳徽音名下,我来养!”
沈砚在外面养了人,这事我半月前就得了风声。
但我不能立时发作。
沈家这偌大家业,田庄、铺面、各路商号,账目繁杂,我必须抓紧时间一一清点盘查。若仓促撕破脸,只会打草惊蛇,反倒让自己陷入被动。
我只能暂且按下不表,佯装不知。
他沈砚这个人,最会做表面功夫。成婚十二年,明面上,各州商号的印信、契书,全都好端端锁在我的妆匣里,任我掌管。
可暗地里,他有的是法子从漕运的流水里挪钱养那外室。那些见不得光的账,我根本无从查起。
所以,当他终于摊牌议和离时,我算得痛快。
他要面子,我就给他里子;我要实权,他就得放手。
我们对外宣称“缘分已尽,好聚好散”。我拿七成家产,他得三成。他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夸赞那芸娘如何淡泊名利、不慕浮华,与我这等满身铜臭的商贾之女截然不同。
既然如此,我自当成全这对“神仙眷侣”。
分产时,我给他的那“三成”,自然是精挑细选。
京郊两处连年歉收的薄田,再加五千两短期内根本无法兑付的盐引。
沈砚盯着契书,那张向来温文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柳徽音!我执掌漕运十二年,你就拿这些东西打发我?”
我面上堆起歉意,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夫君,你又不是不知道,近年米价跌得厉害,田产早就折损大半了。这些年的盈余,我都听你的,投了丝绸铺子,谁承想南边又闹了蚕瘟。”
沈砚烦躁地按着太阳穴,显然是信了。但他依旧不满:“你少拿这些话搪塞我!芸娘若是知道这等条件,她绝不会同意!”
“她会的。” 我冷冷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她图的,是你漕帮掌印的位子,是长长久久的荣华。你该相信自己的眼光,她就是爱你这身沉水香混着隔夜酒气的‘男人味儿’。”
“放肆!” 沈砚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上,“芸娘冰清玉洁,岂是你能比的!这十二年,我同你多说一句话都嫌污了舌头!就这么定了!”
他愤而甩袖离去。
自那天起,我们分居两院,只等宗族开祠堂做最后的裁断。
我捏着那七成地契,悠然自得地做了城东新开梨园的东家。正房里,再也闻不到那股甜腻香粉混合着隔夜酒的污浊气,紫檀案上永无胭脂污渍,我亦不必再猜他今夜又宿在哪处温柔乡。
都说世家子弟和离是解脱,如今我才明白,我们这些所谓的高门主母,亲手撕开这层金枷锁,才是真正的痛快。
三十日后,宗祠再见。
短短一月,沈砚竟似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整个人形销骨立。
那张曾经的冠玉面庞,如今眼下乌青如墨,鬓角竟隐隐见了银丝。这得是耗了多少精气神?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夫君这气色,可不怎么好。还是当心些,顾惜根本要紧。”
说完,我径自踏入香雾缭绕的祠堂。
“哦,对了,险些忘了给你引见。” 我转身,极为自然地挽过身侧一位清俊郎君的臂膀,笑意盈盈:“这是舍弟,容止。容止,来,见过你沈世兄。”
沈砚的目光如刀,将容止从头到脚剐了一遍,声音淬了冰:“你柳家,何时多出来这么一个弟弟?”
我懒得同他解释。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院里,可还养着个琴师呢。
我在族老面前,提笔蘸墨,签下自己的名字,将那份契书推到他面前:“该你了。”
沈砚却没动,他死死盯着容止,发出一声冷笑:“柳氏,你也不看看自己几岁了?这年纪,给人家做祖母都够格了!”
我斜睨他一眼,索性认了。我转头对容止柔声道:“既如此,那你便唤他一声‘沈祖父’,请他快些落笔,莫再聒噪了。”
“你!” 沈砚猛吸一口凉气,强压怒火,对族老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族老且慢,这族产分割,尚未议定。”
随即将我一把扯到廊下,压低了声音:“柳徽音,三成不够,我要重分!” 他又看了一眼我身侧的少年:“你找的这个面首,也不见得多光鲜。”
我唇角微扬。
很好,这条鱼,终于咬钩了。
其实,我一分一厘都不想给他。
但与小人博弈的第一课就是:越是在意的东西,越不能显露分毫。
于是我故作惊讶地蹙起秀眉,声线里满是不解: “夫君莫不是魔怔了?人家芸娘姑娘与你谈的是风月情浓,你怎么转过头来,倒跟我算起这阿堵物(银钱)了?”
话音刚落,祠堂外,那道纤弱的身影又袅袅行来。
未语先笑,正是芸娘。
她行至近前,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在我们之间打了个转,柔声问:“夫君,可还顺利?”
沈砚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立刻会意,目光落在我身边意态闲适的容止身上,话里藏针:“看来主母虽和离在即,也并未空守闺阁呢。既如此,这族产对半而分,才算公允吧?”
我像看一个蹩脚的伶人在台上唱念做打一般看着她,笑了:“这如何能一概而论?你与沈砚讲的是山盟海誓、情比金坚。可我这位‘舍弟’,从一开始就明说了,他图的,是我柳家的钱财权势啊。”
容止立刻配合地露出一脸诚挚的表情,点头附和:“正是!我还等着姐姐事成之后,赠我一座江南的园子呢!”
沈砚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你……你明知他居心叵测,竟还不知廉耻,与之往来?”
我不耐烦地用指尖轻敲桌面:“到底签还是不签?我赶时间。容止若是不高兴了,我回头还得费心寻一块上好的暖玉去哄他。”
那芸娘突然往前一步,纤手重重按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泫然欲泣: “签!但我们要五成!奴家可以不图夫君的银钱,可总不能让沈家这尚未出世的骨肉,跟着奴家一起受委屈吧?”
我这才真正抬眼,细细打量她。
高手。真正的高手。懂得如何一针见血,拿捏男人的软肋。
果然,此时的沈砚,像是瞬间寻回了主心骨,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得意:“是啊,徽音。芸娘她……有身孕了。”
我缓缓看向她那被刻意托出的腹部。
“你的种?”
“自然!” 两人又一次异口同声。
下一瞬,我干脆利落地将刚拿起的笔又掷回案上。
“甚好!那这和离书,便不必签了。孩子生下来,记在我柳徽音名下,我来养!”
此言一出,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僵住了,包括上首端坐的几位族老。
沈砚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你此话何意?什么叫……你养?”
我好整以暇地摊开手,神色淡然:“字面意思。我与夫君此前失和,闹到要和离,不就是因为我膝下仅有一子,多年未能再为沈家开枝散叶吗?如今这不就有了现成的?既然如此,还和离做什么?”
我甚至朝他赞许地点点头:“还得是夫君你有本事,在外头寻个良家子诞育庶子,这要是正经置办外室,少说也得千金。你倒好,拿我三成家产做代价,就换来一个儿子,当真值了!”
“你住口!” “一派胡言!” “你疯了!”
三人几乎同时出声。那芸娘更是被瞬间激怒,精心维持的柔弱荡然无存,嗓音都尖利了起来:“我的孩子凭什么给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微微一笑,不急不恼,从袖中取出我儿——谨儿——前日刚从翰林院寄回的家书,在他新得的那篇御赐诗作上轻轻一点。
“妹妹,话别说太早。你莫不是真以为,凭你一个青楼贱籍的出身,能教养出什么栋梁之材?”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待他日渐懂事,周围人会如何看他?‘外室子’这三个字,会像烙印一样,跟他一辈子。”
“更要紧的是,” 我看着她煞白的脸,继续道,“这孩子将来但凡行差踏错,被我抓到由头,我便能以主母之名,请宗族出面,将他带回祠堂‘亲自教养’。届时,你依旧一无所有。哦对了,依我大乾律例,贱籍所出之子,三代之内,连参加科考的资格都无。妹妹你这‘母凭子贵’的黄粱美梦,怕是要碎了。”
芸娘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她抓住沈砚的手臂,声音都在发颤:“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沈郎?”
沈砚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芸娘莫怕,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那一日。”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柳徽音,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芸娘与你不同,她心地纯善、知书达理,定会将孩儿教养得很好,绝不会让你看笑话!”
我看着他们那双紧握的“情深意重”的手,轻嗤一声:“是么?教养得像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去学着勾搭有妇之夫吗?那还真是好‘教养’啊!”
“够了!” 沈砚猛地一拍桌案,额角青筋暴起,“你嘴巴放干净点!今日是请族老见证和离,不是来听你在此饶舌的!”
他身旁的芸娘已是摇摇欲坠。
这就对了。我要的,就是他们这对“璧人”,日夜不宁。
可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一直看戏的容止突然也拍案而起,一脸“受伤”:“姐姐!你此话何意?说不和离了?莫不是要陷我于不义,让我给你做了那见不得光的男妾?”
完了!这小祖宗怎么也来添乱!
我连忙起身安抚:“容止你放心,我同这老东西不过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与你,才是真心。”
容止这才神色稍缓。
沈砚见状,气得浑身发抖:“柳徽音!你失心疯了不成?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他话音未落,祠堂那扇沉重的木门,又一次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主母,您要的琴谱取来了。怎的在此处耽搁了这许久?”
众人齐齐望去。
门口又站着一位俊俏郎君,白衣胜雪,清冷孤傲,宛如雪山之巅的谪仙。
我连忙起身招呼:“哦,是知节啊,来得正好,快过来坐。你沈世兄还有些细务未曾了结,咱们且等等他。”
沈砚的眼神从错愕转为震惊,最后化为一片空白,声音都有些发飘:“这……这又是哪个?”
此时,容止还嫌不够乱,弱弱地举了下手:“我们……我们都是姐姐的知交好友。今日恰好得闲,便一道过来陪姐姐见证这‘好聚好散’的场面。”
此时,整个祠堂的人都看傻了。无论主家、旁支,甚至连洒扫的仆妇都伸长了脖子。
没办法,这二位,一个清俊洒脱,一个清冷绝尘,实在是太给我柳徽音长脸了。
沈砚哆嗦着手指着我,嘴唇都在发白:“你……你居然……一口气养了两个?”
我无辜地摇了摇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倒也不是。另有几位画师、棋友,今日不得空,便没叫他们过来罢了。”
沈砚猛地站起身,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祠堂外走去。
身后的芸娘都顾不上仪态了,慌忙提着裙摆小跑着跟上:“沈郎!沈郎你去哪儿?今日若不画押,按族规,又要再等一月了呀!”
我望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竟还有些莫名的酸涩。
唉,老东西,艳福不浅。这么个标致的姑娘,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去伺候一个脑满肠肥的官老爷。
我收回目光,对身边两位“演技精湛”的年轻人笑了笑:“走吧,别管他们。姐姐带你们去醉仙居听曲儿。”
酒过三巡,我儿谨儿的信使送来密信。
我展开一看,笑了。
信上写着:【母亲,今日还顺利么?儿子请来的那几位同窗,风采如何?可还镇得住场面?】
我提笔速回:【极佳。一切尽在掌握。】
没错。
别说五成,就连那三成所谓的“薄产”,我一分一毫都不想给他。
沈砚这样的人,只配净身出户。
可我也清楚,在大乾朝,男子宠幸伶人、养个外室,顶多算是风流韵事,于律法无伤。分产时或能让他吃些暗亏,却动摇不了他的根本。
但我陪他风雨十二年,陪他从一个无权无势的旁支子弟,一步步爬到如今执掌漕运的显赫高位。
我柳家的人脉、柳家的银钱,他用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他功成名就了,就有人想来轻轻松松摘我种下的果子?
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道理。
当晚,他终究是回来了。
这是时隔大半年,他再次踏足我们曾经的正房。屋内的陈设早已变了模样。
所以在进门的第一瞬,他几乎失控:
“我那幅《溪山行旅图》呢?!” “我书房里那缸锦鲤哪去了?” “还有我那满柜子的前朝孤本呢!”
我正悠闲地品着新茶,闻言指了指院里那两株新移栽来的、价值千金的西府海棠。
“嚷什么?都给变卖了。” 我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沫,“不然,你以为我拿什么养着容止和知节他们?他们可不比芸娘,便宜。”
他僵在门口,足足站了一炷香的工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柳徽音!你当真做得出!那些……那些皆是我多年珍藏,你说卖就卖?”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澜:“可当初你也说过,我和谨儿,也是你此生最珍贵的宝贝啊。”
沈砚的眼神一滞,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徽音……” 他服软了,“我们重新谈谈。那两处薄田我不要了,你把你名下那间‘锦绣阁’丝绸铺给我,如何?毕竟,如今芸娘怀着身孕,日后孩子落地,总得有份产业傍身。”
我暗中松了口气。
他终于开口了。
我前面所有的铺垫,唱的每一出戏,都是为了将他引到这间“锦绣阁”上。
但这男人生性多疑,我越是爽快地给,他越会起疑。
我故作沉吟,半晌才点头,语气平稳:“可以。但这铺子是我当年的压箱底陪嫁,地处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价值几何,你心中有数。你要拿去,就得拿银钱来补。”
他刚要开口,我便迅速截断:“别跟我提什么情分,我听腻了。想要‘锦绣阁’,你必须另补我八千两白银现钱,而且,此前说好的那五千两盐引也得作罢。你若应允,我们便继续谈。”
他沉默了许久,显然在权衡利弊。最后,他缓缓开口:“好……我回去,和芸娘商议一下。”
他刚准备起身,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咔哒”声。
容止与知节二人,手持书卷棋盘,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仿佛没看见屋里的沈砚。
沈砚彻底僵在原地,目光在我和两个少年之间来回逡A巡,声音干涩到了极点:“他们……今夜要宿在此处?”
我平静地端起茶杯,点了点头:“嗯。”
他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默默转身,拉开了房门。
那关门声很轻,却让我莫名地湿了眼眶。
是啊,在男人的世界里,三妻四妾、红袖添香,总是那么理所当然。而发妻,必须是那个永远守在原地,洗衣做饭,静静等待他们回头的人。
我等过。
那些深夜里的辗转难眠、自我怀疑,那些一次次原谅又一次次失望的循环……我都经历过。
可人心,终究是会冷的。路,也终究要往前走。
到了这个年岁,我才真正活明白了一件事:
这世上,永远不会辜负你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势和银钱。
我名下的陪嫁产业众多,“锦绣阁”无疑是其中最赚钱的一处。
同样,它也是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从发现他养外室的那天起,我就在一步步盘算。我时常设想,如果我是那个芸娘,一个费尽心机要上位的女人,我会最想要什么?
答案毫无疑问——
定是那间最值钱、也最能彰显“主母”身份的【锦绣阁】。
果然,第二日,沈砚便遣了心腹来与我商议。
他起初还想压价,提出用三千两补偿来换“锦绣阁”的地契。
但我坚决不允。
几轮拉锯之后,最终定在了八千两。
我应了。
因为我知道,这八千两,已经是他和芸娘能拿出的极限。
这笔钱,定然会经过那芸娘的手。哪怕这些钱,本就是沈砚这些年陆陆续U续从公中挪给她,让她攒下的体己。
但只要能让她把吃进去的,再原封不动地吐出来,我就一定应下这桩买卖。
于是我们约定三日后,再请族老见证,银货两讫,办理交割。
他们要用这几日去四处凑钱。
而我,则在这天夜里,做出了一个足以彻底颠覆全局的决定。
次日,京城的天色尚蒙蒙亮,我便以【锦绣阁】唯一合法东家的身份,在契书上落下了我的私印。
对面,是我早就安插妥当的心腹,知节。
他明面上是阁里的琴师,指尖生花,实则是我柳家商号自小便倾力培养的商界奇才。他接过契约,目光沉稳,那份对东家的恭顺下,似乎还藏着一丝久别重逢的暖意。
我们签下的是一份长达五年的【掌柜雇契】。
契约条款是我亲手拟的,苛刻得近乎荒唐:五年期满,知节拥有【锦绣阁】的全部经营权,而每年的分红,我这个东家只占一成,他拿九成。
旁人听闻,只怕要道我柳徽音失了心智,竟签下此等不平等的契约。
我却毫不在意。
这份契约,我先请了京城最大的行会作保,又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兆尹府备案。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此乃我柳氏陪嫁产业的内部处置,任谁也挑不出半点错处,完全合法合规。
我唯一的要求,便是知节必须当场支付第一年的【年利】。
按照那一成来算,不过是区区百两纹银。
这消息,自然也是我刻意让人散播出去的。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疯了?
不。
我的盘算再清晰不过:我就是要让那个即将接手的人——沈砚,到手的仅仅是一张未来五年都几乎不会产生分文收益的空头地契。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更核心的意图在于,一个无法带来丰厚进项的产业,对于那个急于靠着肚里的孩子“母凭子贵”来巩固地位的芸娘而言,与鸡肋何异?
我要的,就是这五年的时间。
一个什么都图不到的女人,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能隐忍到几时。
那百两【年利】刚一入手,我便当即取了三十两纹银,按我们夫妻间“三七开”的老规矩,着人封好,送去了沈砚在城外的私宅。
信封上,我只写了四个字:锦绣阁分红。
他收钱的速度倒是很快,想来是真缺钱了。
片刻后,便托人带回话来,语气里竟有几分感激:【徽音,多谢。这笔钱可真是雪中送炭,近来为了凑那八千两,我与芸娘几乎当尽了首饰,还向几家信誉不佳的钱庄借了高息的短期印子钱……当真帮了大忙。】
我听着管事的回话,只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淡淡一笑。
没错,夫妻名分尚在,铺子的收益自是夫妻共有。我柳徽音做事,向来坦坦荡荡。
三日后,沈家宗祠。
我们再次站在这里,签署那份迟来的和离书。
这一次,没有争执,亦无半分拉扯,平静得可怕。我独自一人前来,心中已再无波澜。
就在领取族老盖印的【放妻书】前一日,那八千两的补偿银票终于悉数到了我的账上。
我们先在京城最大的牙行见了面,当着中人的面,完成了所有地契的交割。
【锦绣阁】的地契,如他所愿,过户到了沈砚名下。
而我其余的陪嫁田庄和铺面,则尽数归于我名下,将来由我儿柳谨继承。至于沈家的公产,也按说好的三七比例分割清楚,契书一式两份,再无瓜葛。
最后一次站在宗祠门口,沈砚望着我,眼神复杂难辨,似有不舍,又似有愧疚。
【徽音,多谢你。虽你我缘尽,但日后若有何处需要为兄的,我……】
我懒得听他那些虚伪的客套,只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不必了。】我冷然道,【沈大人只需记得,每月按时将谨儿的份例银子送至我柳家别院即可。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说完,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那道门槛。
好聚好散?
呵,在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人生已然行至半坡,好不容易从一座围城里挣脱出来,为何还会有人想不开,一头扎进另一座围城?
沈砚便是如此。
我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当无意间听闻,他竟以平妻之礼,将芸娘迎进门,大宴宾客时,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一阵酸涩。
是啊,我不再年轻了。
镜中的容颜,如何也比不上那个眉眼鲜活、身段婀娜的女子。
可我,也曾年轻过。
我翻出压在箱底的婚书,那张十二年前的红纸已然泛黄。看着上面那个眉目俊朗、眼神诚挚的青年,我一时竟有些恍惚。
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男人,如此轻易地抛下一个他曾许诺一生一世、并助他平步青云的家?
我不明白。
但如今,我也不必明白了。
因为此刻,我的指尖,正轻轻搭在知节为我抚琴的温润手腕上。琴音泠泠,脑中早已一片澄明。
我以最快的速度,将名下几处不甚紧要的田产尽数变现。
加上这些年我悄悄积攒的私房,以及那笔来自他们的八千两“补偿金”,竟汇成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资金。
我早已为这笔钱做好了长远的规划:
拿出一半,为我和儿子在南方老家购置了千亩良田,那是我们母子永远的退路。
剩余的部分,则悉数投回了我柳家遍布全国的商号,让银子生银子,利滚利。
从这一刻起,我柳徽音,不再需要被一座固定的宅院所束缚。我更向往的,是天高海阔,肆意而活。
果然,不出两周,沈砚便找上了门。他没有来柳家别院,而是带人直奔【锦绣阁】。
这通由我柳家管事转达的怒吼,半点也没出乎我的预料。
管事学得惟妙惟肖,说沈砚在【锦绣阁】门口气急败坏:【柳徽音!我们今日来收铺子,那掌柜的竟说你一口气签了五年死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坦然地让管事传话回去:【不错。铺子的年利,之前不也按时分给沈大人了么?有何问题?】
他一听,当即情绪失控,声音陡然拔高:【你凭什么擅自签五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那时明明跟你说过,芸娘和孩子将来要靠这间铺子过活!】
我没让管事继续听那些污言秽语,而是取过一旁的话本子,继续和身边的侍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戏文。
直到门外的叫骂声渐渐平息,我才对管事淡淡道:【去告诉他,契约白纸黑字,经了官府和行会的手,合法合规。他若是不服,大可去京兆尹府告我。】
他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好!柳徽音,你给我等着!】
几日后,我果真收到了京兆府的传唤。
公堂之上,沈砚面容紧绷,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这几日被折腾得不轻。
而他身旁那个芸娘,更是神色憔悴地立在一旁,全无往日的鲜活,看向我的眼神像是要活活吞了我。
我倒无所谓,只是微微侧身,朝她遥遥颔首一笑。
毕竟,我是真心实意地感谢她那八千两银子的慷慨赞助。
庭审开始,沈砚请来的状师言语犀利,直指核心:【府尹大人,被告在和离前夕,恶意将其陪嫁产业‘锦绣阁’,以近乎白送的方式,签署了长达五年的雇契,此举严重侵害了我家大人的产业权益!】
【因此,我方主张:第一,恳请府尹大人判定该雇契无效;第二,要求柳氏赔偿相应年利损失,并承担欺诈之责!】
沈砚紧接着站起身,声音压抑着滔天怒火:【柳徽音,你明知那铺子马上就要交割,还故意用此等卑劣手段坑害于我!你这就是蓄意报复!】
府尹看向我:【被告柳氏,请进行答辩。】
我款款起身,目光平静如水,朗声道:【府尹大人明鉴,此事实属冤枉。】
【我在夫妻名分存续期间,为保全家业价值,以一份长契稳住核心掌柜,防止人心浮动,此乃持家之正道,何错之有?】
【至于契约年利,我也按照夫妻旧例,三七分账,将三十两纹银及时送达,履行了分割之谊。】
【至于为何是五年长契...】 我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谁料夫君第一次竟在宗祠当众毁约,妾身实难预料这和离之日究竟定在何时。为防产业动荡,签下五年长契,实属无奈之举。况且,此乃我的陪嫁之物,我如何处置,本就天经地义。】
没错。
这,才是我第一次无论如何也要逼他在宗祠当众毁约的真正目的。有那次“毁约”在前,我今日所有的“无奈之举”,才显得如此合情合理。
对方状师显然没料到这一层,一时语塞,随即又咆哮起来:【一派胡言!我方收到那三十两分红时,并不知道雇契是五年!她只送了钱,却未告知契约细则!此乃隐瞒重要事实下的欺诈!】
沈砚更是抓住了机会,开始卖惨,情绪激动地指着我:【我现在有了新的家室和孩儿,却因为你这份恶毒的契约,导致我儿未来数年衣食无着!她不仅拿走了大部分家产,还要用一份契约剥夺我孩儿的生计!大人,这公允吗?】
“孩儿”?
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字,立刻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等等……我们和离才半月,沈大人就已经有‘孩儿’了?】
我迅速转向堂上,声音陡然提高:【府尹大人!请问若朝廷命官在夫妻名分存续期间,与外室私通并致其有孕,和离之后,发妻可否状告他‘停妻另娶’?按我大乾律例,此事一旦查实,他是否便官声已毁,前程无望?!】
话音落下,公堂之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沈砚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对方状师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打断我的节奏。府尹也点了点头:【关于官员风纪问题,可另行向都察院递状,本案不予审理。请双方围绕雇契效力继续陈述。】
我迎上沈砚那双几欲喷火的视线,眉峰不自觉地挑了挑。
是的。这一刻,我等了太久太久。
最终,京兆尹宣判:雇契合法有效,当堂驳回了沈砚的全部诉求。
其实,赢不赢这场官司,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根本不在乎那点年利。
这,只是我的第一步。
接下来,我乘胜追击,将那份我暗中搜集多年的,沈砚利用漕运官船“夹带私货”的货运单和人证,连同他“停妻另娶”的状纸,一并着人,不动声色地送到了他在户部的死对头——王侍郎府中。
沈砚行事一向谨慎,与芸娘的银钱往来,多以实物或当面交付,几乎未留下任何账面痕迹。
可现在,局势已然不同。
那八千两白银,就是我送给他们的催命符。
一个区区伶人出身的芸娘,如何向即将登门的都察院御史,解释这笔巨款的合法来源?
而沈砚,他所有明面上的俸禄与进项多年来皆入公中,由我掌管,这笔钱,他又是从何而来?
只要他们之间存在这笔大额的银钱往来,就足以说明一切。 我相信,王侍郎和都察院的御史们,会对这样一笔异常的资金流动,抱有比我高得多的兴趣。
与其由我一个妇道人家孤身与你们周旋,不如让更具权威性的力量介入调查。
这一次,与我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是大乾的律法与官场的规则。
现在,选择权重新交回沈砚手中。
他是要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与锦绣前程。
还是坚持维护他与芸娘那“感天动地”的爱情结晶?
我可真是太期待了。
最终,是他的幕僚主动找来,提出了私下和解。
沈砚看向我的眼神里,混杂着压抑的愤怒、深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
他声音沙哑:【柳徽音,我当真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一步。那八千两我已经给你了,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看着他,眼底只剩一片冰冷的失望:【从头到尾,不肯放手的人是你。宠幸伶人的是你,挪用公中的是你,如今反倒指责我不肯罢休?沈砚,你究竟是凭着什么样的底气,还敢在我面前讨价还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竟带上了一丝颤抖:【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把‘锦绣阁’的地契还给我。】
【你休想!】他瞬间被点燃,【那铺子本就该是我的!芸娘母子日后何以为继?你非要逼死我们吗?】
我像看一个天大的笑话般看着他:【我为何要在乎你们的死活?你们若能去给阎王爷请安,我必焚香三炷,以告慰我柳家列祖列宗。】
这次和解,自然不欢而散。
之后他的幕僚又几次三番找来,试图用现银补偿了事。
但我态度没有丝毫动摇:我只要【锦绣阁】。
其实,我并不真希望沈砚立刻被斩立决。他终究是我儿子的父亲,我不愿他的人生彻底崩坏,更不愿此事牵连到谨儿在官场的前途。
可如果他执意要把所有的路都走绝,我也无能为力。
直到某天,芸娘主动找到了我。
眼前的她早已没了当初在公堂上的张扬,脸色憔悴,眼底带着藏不住的慌乱。
她声音很低,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柳姐姐,我们能谈谈吗?】
我神色平静:【自然。】
茶楼里,她双手紧握着温热的茶杯,指节因用力而有些发白。
沉默片刻后,她终于抬起头:【到底要怎样……你才愿意放过我们?】
我轻轻一笑,目光却没什么温度:【对沈砚,我始终只有一个条件,那便是把‘锦绣阁’还给我。但对你,我可以多给你一条路。】
她怔了一下:【……什么路?】
我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她已然隆起的腹部:
【回去问问沈砚,是头上的乌纱帽重要,还是你肚子里的孽种重要。如果只能选一个,他会怎么选。】
她红着眼眶死死瞪着我:【我真没想过……你会如此恶毒。】
我微微一笑,语气近乎从容:【多谢夸奖。等你日后再遇到下一个你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想了。】
说罢,我不再多看她一眼,起身利落地离开。
我清楚自己的手段冷酷,甚至称得上恶毒。
但既然你选择了插足别人的家庭,就该料到终有一日要付出代价。不是你,就是轮到你的孩子。
意料之中的是,在王侍郎联合都察院正式上本弹劾的前夕,沈砚最终还是低了头,应允了我的所有条件。
那张【锦绣阁】的地契,再次回到了我的手中。
他用他的选择告诉了我,在乌纱帽和所谓的“爱情结晶”之间,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
很好。这至少证明他尚存一丝对权位的敬畏。
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不仅一无所获,还白白折损了八千两白银。
而此时,沈砚停妻另娶、宠幸贱籍的内情也开始在京城官宦圈悄然传开。既然我已拿回所有应得的,自然再无必要替他遮掩。他种种不堪的行径,很快成了旁人酒足饭饱后的谈资。
至于他原本唾手可及的晋升机会,如今显然已化为泡影。
三十有六,近乎一无所有。
我想,他此刻承受的压力,应当远超我的想象。
然而这一切,如今与我再无瓜葛。
拿回地契后,我并未急于收回【锦绣阁】。
哦,有个细节之前忘记介绍。
那位签了五年雇契的琴师知节,不仅是我柳家的人,更是我自小便定下婚约、只待我脱离沈家苦海便可完婚的未婚夫婿。
所谓的掌柜契约,不过是我与他之间,将产业稳妥过渡的安排罢了。
之后,我毫无留恋地准备离京南下。
因为这里早已没有任何值得我驻足的人与事。
然而,在我离开前不久,沈砚竟在一次醉酒后跌跌撞撞地来到我柳家别院,在门口疯狂砸门。
家丁毫不客气地将他驱赶。
随后,我收到了他托人送来的信。信上是他含糊不清的字迹:
【徽音?你……当真要走?】
我提笔回信,只寥寥数语:
【在与知节议定南下行程,沈大人有事?】
他很快又让人送来第二封信,言辞近乎哀求:
【你就这么恨我吗?为什么非要走?我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吗?】
我轻嗤一声,回信道:
【沈大人言重了。我正与夫君商议江南新邸的图样,琐事繁多,实在无暇他顾。至于沈大人……倒是许久未曾想起了。】
听闻送回信的仆人说,他看到信后,直接气得呕出一口血来。
后来,我虽身在江南,却也通过京中故友处断断续续得知了沈砚的近况。
他在官场的口碑一落千丈。不仅晋升无望,俸禄也因被申饬而大幅削减。
芸娘对他收入骤减开始心存怀疑,认定他私下将银钱转给了我或是儿子,二人为此争执不休。毕竟这种建立在利益之上的感情,本就并不牢固。
她一直坚信,自己的上位史,一定会有其他女人不断效仿。在沈砚一再解释收入确实因仕途受挫而减少后,芸娘开始对他变本加厉地盘查,严加管控,步步紧逼。
一向以风流自诩的沈砚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局面。
他原本以为芸娘是天上谪仙,不染尘埃,可现如今竟比我这个商贾之女更为现实和计较。
又过了一段时日,临近年关。
户部与都察院对漕运的联合审计风暴,终究还是来了。
这场风波的导火索,并非我递给王侍郎的那点捕风捉影的证据,而是那早已启动、绝无可能停下的官场倾轧。
王侍郎如获至宝,顺藤摸瓜,不仅查实了沈砚收受下属“冰敬炭敬”的旧账,还牵扯出他在漕运改制中的多项违规操作。
原来,沈砚多年来利用职务之便,通过指定运粮商船、操纵漕粮损耗定额等方式,收受了大量来自各方的“好处费”。
这些本应属于国库的资产,全都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流入了他的私人腰包。成了他豢养外室和维持奢靡生活的资本。
而那八千两,不过是这些灰色收入中的冰山一角。
调查深入后,更多令人咋舌的细节被逐一揭开。
审计的卷宗显示,沈砚不仅动用这些款项为芸娘赎身、购置宅院,还通过关联的商号操作,为其父母在老家置办了良田。
此外,芸娘日常的高额消费也悉数由沈砚埋单:京城最贵胭脂铺的年卡、定期出入名医馆所进行的安胎调理,甚至她乘坐的华贵马车,也登记在远房亲戚名下,实则完全归她使用。
这些通过复杂手段隐匿的财产转移和消费记录,在专业的户部官员与都察院御史面前无所遁形。最终都成为指向沈砚滥用职权、贪赃枉法的关键证据。
一个看似简单的后宅纠纷,最终撕开了他精心构建的利益链条,甚至牵扯出了一桩惊天动地的漕运走私大案。
而芸娘,则同样难逃法网。
她明知沈砚提供的巨额资财来路不正,远超其合法俸禄,却仍坦然接受并用于奢侈消费与购置资产。这种行为已涉嫌构成“知情受益,与犯同罪”。
然而,由于她此时已临盆在即,处于法定孕期。根据大乾律例及人道考量,刑部最终决定暂缓收监,允许其在官府监视下生产,待哺乳期结束后再与主犯一并审理判决。
最终,沈砚因贪墨漕银、走私违禁品数罪并罚,被判斩监候,秋后处决。沈家公产全部抄没。
而芸娘,作为其罪行的直接受益人,明知款项来源非法仍协助隐匿与消费,因同谋之罪,被判没入官府教坊司为奴。其子一生下来,便成了罪奴之后,永世不得翻身。
至此,两人皆身败名裂,仕途尽毁。多年钻营化为乌有,真正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尘埃落定后,我的生活终于归于真正的平静。
那八千两银子,经有关部门最终认定,属于我和离协议中的合法补偿,无需追缴。
而这些钱,连同我变卖产业所得,构成了我未来生活坚实而自由的基石。我的钱每一分都来得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后来,我在风光旖旎的苏州,开始了新的生活。
沈砚和芸娘后来的结局,听说在那场风暴后便彻底天人永隔。一个身陷囹圄,等待行刑;一个沦为官妓,不知所踪。
我听着,内心毫无波澜,就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故事。
他们于我而言,早已是上辈子的故人。
窗外阳光正好,我的夫君知节,身家清白,才貌双绝,正在暖阁里,亲手为我烹着新摘的雨前茶。
正思忖间,管事来报,是谨儿的信使到了,呈上一封漆蜡封好的信笺。
展开信纸,是儿子苍劲有力的字迹:
【母亲,圣上已准我外放苏州府任职,不日即将启程!母亲筹谋多年,如今终得解脱,奸人亦得恶报,儿心中大石方才落下。儿必竭尽己能,护母亲余生安泰无虞。思念母亲!】
我会心一笑,提笔速回:
【好,等你,新置的园林很大,你一定会喜欢。】
回复完毕,我放下笔,望着远处碧波荡漾的湖景。过往所有的算计、痛苦与不甘,终于彻底落幕。
我不再是谁的弃妇,也不再是谁的仇敌。
我只是我自己——
一个有钱、有闲、被爱着,并且正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女人。
而我儿带来的,除了久别的思念,竟然还有一封来自天牢的血书。
【徽音:
我知道我已无资格……
我在此处的每一个日夜,都在悔恨。
我抛弃了和氏璧,却拾起一块街边的鹅卵石。
直到失去一切我才看懂,你昔日的精明,是为家筑起城墙;
而她所谓的纯善,不过是彻头彻尾的自私算计。
我不求你原谅,也无颜再见你,写下这些,只因我还欠你一个迟来的叩首。
沈砚】
我拿起一旁的银箸,面无表情地夹起那张沾满污血与悔恨的信纸。
信手投入了面前的红泥小火炉中。
火焰迅速吞噬了他的忏悔和绝望,在火舌的舔舐下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缕青烟,飘散在江南温润的空气中。
至此,棋终人散,前尘两清。
来源:雨落&听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