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雄口述3:溥仪经济窘迫以卖珍宝过生活,绝不允许下人吃回扣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0-31 08:50 1

摘要:我在家呆了20多天,有个杨宗光来找,此人当时是溥仪的贴身随侍。他见面就说:"皇上想你了,叫你去呢!"我问上哪儿?杨说皇上已经移住日本公使馆,我们现在就上那儿去。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告别父母,跟着杨宗光上路了。

我进宫半年,并不曾想到升官发财,但也希望能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不料,溥仪用一个金镏子就打发我回家了。见着父母亲人是挺高兴,转眼间又感到不是滋味儿。

我在家呆了20多天,有个杨宗光来找,此人当时是溥仪的贴身随侍。他见面就说:"皇上想你了,叫你去呢!"我问上哪儿?杨说皇上已经移住日本公使馆,我们现在就上那儿去。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告别父母,跟着杨宗光上路了。

我们走进东交民巷,从门前牌匾知道,路西是英国公使馆,路东便是日本公使馆。可是,路东这个大门紧紧地关闭着。杨宗光告诉我,使馆为了保障皇上的安全,才在大白天关起大门,我们得从日本兵营那个门绕进去。这两个院子隔道大墙,中间有扇小门连通,我俩就经过那扇门来到位于日本公使馆院内的一栋二层小楼前。这里无疑就是溥仪的"行在"了,杨宗光引我上二楼面见溥仪,我给他磕头请安,溥仪说:"我想你,就跟我在这儿呆着吧!"

我到日本公使馆是旧历甲子年的11月上旬。溥仪怎么来的我没见着,听溥仪说是郑孝胥给联络的。但那时的局面很复杂:郑孝胥奏请皇上到日本公使馆,庄士敦奏请皇上到英国公使馆,两人各怀心腹事,溥仪处在举棋不定之中。还有个北府的管家张文治,一步不离地跟踪溥仪,与其说他替载沣办事,不如说是个和鹿钟麟通气的人。

据溥仪跟我讲,他潜入日本公使馆的一幕也是富有戏剧性的。为了不使看守北府的政府军警生疑,事先故意与之联系说溥仪要前往东交民巷德国医院治病,军警们便也跟了几个去。溥仪遂空走一趟医院,当天返回北府,目的是从心理上麻痹那些看守北府的军警们。隔日溥仪又上德国医院,就只剩一名军警和张文治跟着了,汽车在德国医院前门停稳后,军警和张文治都懒得下车,溥仪走进医院便看见了等在那里的陈宝琛和郑孝胥,他们装得互不相识,在楼内瞎转一气,就从医院后门溜出。为防备让人盯上,特意钻进乌利文洋行,溥仪还随便在那儿买了一块怀表。那是一块灰色地、镶金边、表心带闪光的高级怀表。当溥仪等正要从洋行后门溜走时,不明真相的人还请示溥仪,问是否要告诉仍然等在德国医院前门外边汽车内的张文治和军警?问要不要把汽车开过来?溥仪一摆手:"甭管!让他们呆着吧!"这就是溥仪潜入日本公使馆之前的一段细节。

溥仪在日本公使馆呆了3个月,婉容和文绣也住在这里,太监李长安、还有一位刘太监和两名宫女伺候她们。

溥仪每天有些礼仪方面的应酬,但还是感到无聊。他很少到日本公使芳泽谦吉那边去,白天总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有两回曾走出公使馆,因为往东几步路远便是一位格格的住处,溥仪去玩玩。据我所知,有个阶段他晚上出去,为了防止被路人认出,事先化妆,而且只带着祁继忠一人,骑车离开使馆区溜街兜风,据溥仪说到过东安市场、到过神武门前的护城河、也到过什刹海湖畔。

一天,溥仪命茶房给他插糖葫芦吃。宫里每年都做这玩艺儿,工艺特殊处在于每根竹棍上只串一个大山楂,和市面上一串5、6个不同。茶房御厨奉命去做,没想到溥仪也跟到茶房。御厨后来告诉我,在公使馆临时安设的茶房地方窄小,锅也小,工作台子也只容得一人施展。偏偏皇上还来凑热闹,他又不会干,两只手占满了糖,一拽一条长丝,绕来绕去,哩哩啦啦地掉落在御厨脖子上、胳臂上、手背上,烫得御厨直抖动,却又不敢言语,真是活受罪。这件事倒能反映溥仪当时苦闷无聊的心情。

腊月23日过小年那天,按旧习俗要买灶糖祭祀灶王爷。溥仪命人买了很多糖果,有关东糖、条条糖、灶糖,还命茶房制作了许多糖葫芦。记得是在头半晌,我和几名随侍来往于楼前楼后,忙忙碌碌地做这样、干那样,忽然,二楼上的溥仪推开窗子向院内大声喊道:"张开兜接住!张开兜接住!"随着喊声,各种各样的糖果从二楼楼窗扬出并散落下来。我们几人都身穿蓝布大褂,正好用两手拎起前襟衣角,形成一天然大布兜。有人接不少糖,有人却一块也兜不住,我是幸运的,刚张开衣襟就兜住很大的一个葫芦型糖瓜,心里很觉得痛快。

我跟溥仪在日本公使馆过了春节、过了溥仪的生日和元霄节,又过了十来天,溥仪突然又把我找去给了我100块大洋。我谢过赏,溥仪说:"你先回家吧!"他既不说说原因、理由,我索性问也不问,收拾一下零碎东西出门就走了。当时并不知道溥仪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更没想这次把我撵走,有朝一日还会派人接我回来。

1925年初夏,杨宗光专程从天津来到北京宝钞胡同我家,说"上边"让我去。

"上边现在何处?"

"天津日租界张园。"

我感到奇怪:离开北京日本公使馆之前,曾听溥仪说过,要搬到对过英国公使馆去住,因为经庄士敦奏请,英皇已经表示接纳溥仪,赴英的船票也买好了,溥仪不日就要登程游历英伦四岛。怎么,忽然又跑到天津日租界去了呢?

"上边不是说要访英吗?"

"嗨,改变主意啦!上天津是罗振玉联络的。"

后来溥仪跟我说过,他一直想赴英,来津前夕还曾派庄士敦前往英国公使馆联系。庄见到了英国公使,交谈了很长时间,原来英国政府变卦了,对于接纳溥仪已无兴趣。溥仪这才决定采用罗振玉的建议,不论将来赴英还是赴日,先到天津再说。

"到天津多少日子啦?"

"你离开日本公使馆才4、5天,赶上龙抬头,上边就启跸了,而今幸临天津张园将3个月了。"

杨宗光简单说了说情况,我也不细问,再一次告别父母,跟他上天津去伺候溥仪。至此我也能明白了:每到节骨眼儿上溥仪就打发一批人,省得嘴杂事繁、碍手碍脚,平静以后需要人手时,再一个一个找回来。

到了天津张园,溥仪照例说几句"想我"的话,显得颇为亲热。又给我改了名字,他说:"从今以后别叫李振焘了,改叫李国雄。"这个名字沿用至今。接着,溥仪给我讲述了他从日本公使馆出来时亲历的惊险故事。他说,那天经化妆后乘马车离开公使馆,郑孝胥、罗振玉以及随侍祁继忠、赵荫茂扈从,到前门老火车站以后,为缩小目标,几人暗中相随,明面上各走各的。不知怎么,登车时还上错了车厢,跑到兵车上,因内心害怕不敢再动。车过丰台,他才由暗中保护者引导进入预定车厢。车到廊房,从站台跳上两三名身穿青色衣服的人,就坐在他附近。再向前走,每到一站都会跳上几名穿青色衣服的人,互相之间都板着面孔,谁也不说话,摆出严阵以待的样子。等到了天津老龙头车站,车厢里70%都是穿青色衣服的人了。下车时,这些人都尽心尽力护卫他,对旁的旅客却连踢带打、一点儿都不客气。出站口时人太多,只见穿青色衣服的人蜂拥而上,把他裹在中间护送出站,敢拦敢挡的都要遭受拳脚之苦。出站之后早有汽车迎候,他便一溜烟地进了日租界大和旅馆,一两天后移住张园。

溥仪心里很明白:那些穿青色衣服的人,都是日本秘密警察,溥仪这次出行,完全由北京和天津的日本人策划、安排,为了尚未到来的某种历史契机,日本的政策制定者早已决定喂养溥仪这只笼中之鸟了。

溥仪在天津初期的生活并不是很惬意的,经费靠遗老们进贡,当然不充裕。多亏有些东西可卖,那是溥仪为游历英国而准备的生活费,1922年秋冬之际,他利用溥杰每天出入宫廷的条件,以"赏赐"为名,令其将大量字画、宋版书和玉器盗运出宫,其中一些宝物就在这时变成钱了。

关于溥仪卖宝,当年社会上议论颇多,但有些故事是文人们编出来的。例如《华北晚报》登过一则《溥仪卖宝》,副题为"红钻石博得万两金"。全文如下:

溥仪在津,益无聊赖,近以经济窘迫,潜将红钻石一颗,如樱桃大,光滑无比,计重有20格兰姆,亲往各珠宝店兜售。店主见其衣履平常,情势慌张,疑为赃物。随即出言恫嚇,谓此非汝所应有,若不从实声明,定当送警究办。溥仪无奈,只得备述所以,并及其脱货求财之窘状。店主哀而怜之,许以设法,询其售价,一二千金足矣,然同行中竟无由识别其真正之价值者。继有西方贾胡格列特氏,言此钻石出自南美喀斯德俺拉特矿中,得受山川之灵气,与日月之精华,经数千百年而始成鸽血色,奇彩焕发,入夜尤明,闻系前清光绪间由古巴公使进贡内廷者,愿出重价,以归古主,当付国币二万元购云。溥仪得此巨款,感谢店主,赏以千金云。

我认为这件事不会是真的,说溥仪穿戴平常,只身到各家珠宝店抛售宝物,这不合乎实际情况。既便他有过私自外出的机会,也只能在深夜,白天是不敢的。再说溥仪手中的钻石我见过许多,都是白色的,质量稍次者微黄,颜色愈白愈好。我从来就没见过红色的钻石,而那位文章作者不但指出了红钻石的产地,还说明了溥仪这颗钻石的来源,真编得奇巧。

尽管如此,溥仪卖宝或用其它物品兑换银元,支撑生活、以解燃眉,这是属实的。有一天,我在张园的院子里值班,听候遣派。只见溥仪的专车从市内返回,由大门进院,一直开到楼前台阶下。我心中纳闷儿:皇上、皇后都不曾下楼,坐在汽车里的人能是谁呢?这时,从刚停稳的车上一古恼儿下来好几个人,接着从车上陆续卸下3、4个小木箱,还有好几条小麻袋。体积都不算大,却颇有份量,两个小伙子抬一件,显得很吃力。抬进楼内我也不知道放哪间屋里去了。因为我并不认识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所以不便靠前搭话。直到木箱、麻袋全部抬进楼内,我才凑到车前向司机问了一句:"拉什么东西,这么有份量?"司机脱口答道:"万岁爷叫人兑换的现洋!"这是我亲眼所见,至于用甚么样的珍宝兑换来这么多银元,我就不得而知了。

溥仪时常说:"没有钱了,还得借。"他确实向日本正金银行贷过款。那时,他常常谈到俭朴美德,跟我们讲清朝各代皇帝勤俭爱民的故事。他说,康熙作了60多年皇帝,只用一领席子……还有一件事例能够说明溥仪当年经济拮据的状况。我经常奉命采买物品,回来向溥仪报告购物情况时,这位"真龙天子"竟然要问一声"打价没有哇?"所谓"打价"就是要向卖主讨价还价,不许不问价钱就照全价花大头钱。一次买表打了七扣,又有一次买戒指打了八扣,向溥仪报告后他很满意。经我手还曾购进一部敞篷汽车,记得"打价"的结果,花了不到15000元,溥仪挺满意。

买日用小件物品也得"打价"。一次,溥仪想吃元宵,命茶房做。茶房还没有工具呢,遂命我开车出去买,我很快就买回了笸箩、漏勺等全套做元宵的工具。回园子报告后,溥仪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这样贵?打价没打价呀?"问得我张口结舌。其实这类东西不值几个大钱,明码实价,还要还嘴么?溥仪根本不知道行市,反正得"打价"就是。幸亏随侍王简斋在旁接茬说:"嘿!真象是开了元宵铺似的。"此人是随侍中最早跟着溥仪的,深知主人的脾气,遇上这种情况打个岔儿就能解决问题。事后他还来找我卖乖说:"老爷子正嫌你买贵了,我在旁边打个圆场帮你解了围。"

溥仪绝不允许下人利用购物之机赚他的钱,更不许"吃回扣"。当然他也不可能全管住,背着他吃回扣的情形还是不少。一次,我和司机一块儿去买汽车,老板问司机"要多少回扣?"当着我的面司机不敢说要,后来司机单独去取车时又表示要回扣,被老板给顶了:"当时问你说不要,现在不能变价了!"老板只知按市面习俗办事,哪里知道张园内部的规矩呀!

溥仪这种"打价"和严防"吃回扣"的财经管理办法,是在经费拮据的天津时期产生的,但却一直延续到伪满。

溥仪在天津立脚后,便开始网罗三教九流之人。这里说的不是找政治伙伴,而是为了个人享乐,招募各类佣人。供其驱遣于车前马后的种种不必说了,这里只举几个专供满足溥仪精神需要的下人。

在张园的一间下人宿舍中,住着一位年岁较大的南方人,名叫许荣勋,是专门给溥仪画画的。他的作品都是工笔山水人物,记得溥仪曾经赏我一张观士音菩萨佛像,就是许荣勋画的。因为相处熟了,有一次我开口求他给我画一张。大约等了两个月,有一天我在院内碰见他,他说:"你要的画画完了,到我房间取吧!"我遂跟他去拿回一张工笔山水,画得颇用心。还题了款,上款"赠佛亭老弟",下款"许荣勋敬画"。我很珍视这张画,请人装裱后送回北京家中保存,据家人说直到文化大革命才失落。

还有一个有特技的微书法艺术家,能在芝麻粒的一面上用毛笔写4个字,也能在瓜籽仁儿上写一首七言诗。现在不是有人能在象牙物品上用刀刻小字吗?他则能用毛笔写那么小的字。写出的字用肉眼看不清,在放大镜下还能看出笔锋来。此人姓李,名字让我忘了,是在天津"三不管"地界被发现的。有人报告溥仪,溥仪以为奇,立即派人把他找到张园来,并安排住在楼下奏事官张宏志的屋里。我听到消息就跑去看稀奇,只见他一手举着根钢针,针尖上扎一粒普通芝麻,另一只手拿着毛笔,站在电灯下,正往那粒芝麻上写字呢!当他全神贯注写字时,两只眼球中的黑眼仁儿就完全集聚在鼻梁一边了。他用的笔当然也是特制的,其实就是把普通毛笔笔尖上的两三根毛留下,剪短或拔掉周围用不上的笔毛自制而成。那天他是奉命作微书法表演,溥仪就站在他身后,看得津津有味。从此,他每天为溥仪创作微书法作品有一次,他为溥仪写了一幅长约15公分的"一笔寿",粗看是个"寿"字,细瞧那字却是由千千万万的小黑点儿组成,原来是微写的整部《金刚经》,他完成这幅作品费时整整两个月。溥仪看过之后又出了新题目:亲笔写下一个长约30公分的"佛"字,让他按此字样,再写一部佛家经典。可惜此字没有写完,他因吸毒(抽白面儿)让别人告发而被溥仪撵出了张园。据我亲眼所见,他走时那个"佛"字只缺最后两笔,数月之功就此报废,真是"功亏一篑",惜哉!惜哉!我与这位李微书法家相处年余,他吸毒是缺点,人还不错,没有架子,无论何人求他写字,绝不推辞。我也求过他,他曾在一粒芝麻上给我写了"天下太平"四字,可惜没能保存下来。

御医是溥仪须臾难离的人物,在天津时有两名:萧炳炎和佟成海。两人性情不同:萧是南方人,用药较温和:佟是北方人,药剂子又大又猛。溥仪需要看病,便酌情传两人中的一个。

我经常奉命传萧炳炎"请脉"。萧这人当年没少让溥仪折腾,不论白日、黑夜,溥仪稍有不适之感就叫他,一天不知叫几回。有时看了病刚走,不到一小时又叫回来。萧家住永平里7号,但几乎每天都得在园子里值班。他住的房间从来不从里边落门上锁,我们一到就拉门进去,走到床前,轻声将他叫醒。他好半天才能坐起来,而且坐在床上也不下地,先伸出两只手,磨擦拇指数十回,再把磨擦完毕的拇指放在眼皮上左右擦几次。就这样磨了擦,擦了再磨,反复数次,才慢慢下地、穿鞋,有时还要用湿毛巾擦脸,这一套完成后才出门上楼给溥仪看病。我曾计算过,从叫醒他到走出房门,少说也得半小时。有时溥仪等急了,接三连四派人来催,他也不在乎,因为他深知,溥仪绝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病。

溥仪延聘艺术家、医生本不足为怪,令人不解的是,他还在下人厨房中养活一个白吃白喝的瞎子。也没见过瞎子给溥仪算命,就知道此人耳朵特别灵,整天坐在厨房内,远远听见脚步声便知道他是二三十人中间的哪一位,绝不会错。或许他就凭这一手本领充当溥仪的食客吧!

由于溥仪门下人员复杂,园中的事也常常流布到社会上,成为各种报纸的猎奇新闻。甚至有的编造情节,耸人听闻。《大公报》登过一条"溥仪断炊"的消息,说张园有个厨役暴毙,死因不明。特录其文于下:

昨晚8时,日租界宫岛街居住之溥仪,其厨役李某忽感腹痛即行就寝,至今晨9时尚未起床,其同事叩门呼之,无应声。破扉而入,见李已四肢冰冷,死于床上,原因不明。溥大懊恼,遂通知日本领事馆警察署,适该署近藤嘱托医不在,乃由共立医院派某医师于午后3点,由司法警察官监督之下,检验结果究为食物中毒或服毒自杀,抑或为煤气熏毙尚未判明。今晨溥氏感觉饮食危险、勺饮不敢入口云。

此事好象是发生在1926年的12月份,不象是好事记者硬编出来的,但我已经没有印象了。那些年在溥仪的下人中间常有怪事发生,也不足为奇。

溥仪住在天津的租界内,人身安全由日方负责保护,可他还是缺乏安全感,常常亲自过问张园的门卫事宜。1927年4月,溥仪就曾连续颁发谕旨,严禁园子里的下人夜间外出。

最初,溥仪给"行在"庶务处任事,即园中佣人大总管佟济煦下了一道手谕,严格限制"园中当差人等",绝不允许未经请假深夜外出。谕发后溥仪留心检查,发现还有人在深夜出入门卫。溥仪很生气,遂传佟济煦询问,佟懵然无所知。又叫护军队长索玉山,此人乃皇族出身,和溥仪是远支本家,早在小朝廷时代即担任紫禁城护军队长。居然连他也不知情。溥仪一气之下,将二人一并处罚,再度发出亲笔手谕:

前曾传谕:在园中当差人等不许夜间外出,如有事故亦须报告队长,由队长回明该管理济煦,俟准许方能告假。昨晚竟有护军孙余善私自出园,夜深始返。该管理济煦所典何职?该队长玉山所司何事?竟茫然不知,实属惰怠已极!济煦著记大过一次,玉山著罚月例二个月。现后责成该管理,督率玉山等,严加整顿,认真管辖,不得私徇情面,遇事推诿。如再发生此等事情,惟该管理、队长是问。言出法随,不得视为具文而忽略者也。此谕。3月15日。(此谕著留案以备稽考)

这篇手谕是1927年4月16日,即旧历丁卯年3月15日发出的。事隔一两天的某个上午,我和杨宗光在溥仪身边伺候。溥仪伏案写了一张条子,写好即招呼杨宗光,让他发下去。杨还未走出屋子,又被溥仪叫回来:"等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又要回交给杨的条子,重新写一张,写完站起来走向寝宫西南角。那里摆设一个玻璃柜子,类似今天的二层酒柜,柜上有个瓷盘,盘内放一颗小图章,四面都有字,不知谁刻的,却从来不曾使用过。溥仪亲自取来那颗图章,在新写好的纸条上印了一下,又交给杨宗光说:"给佟济煦拿去!让他告诉大门上的人,就说这条子是我写的,今后不见这种盖章条子,谁都不准出去!"于是,这张条子便夹在溥仪的档案中一直保留到今天。上面写道:

所有张园内仆役一切人等,于夜间由10时至早5时出门,非经盖此章不得放出。

据我所知,门卫再也没收到过盖章放行的条子。是不是从此就没有夜间私自外出的呢?那只有当班的护军心里明白。

对护军,溥仪还另外给订了4条规则:护军按时站岗,不能空误;夜间10点锁门,非因公事不能出入;物品出入严密检查:如有事、病均须请假。对于违犯规则的护军,先由护军队长与总管佟济煦商量提出处罚方案,再奏报溥仪定夺。例如有一次护军吴香泉和关文亮互相斗殴,索玉山和佟济煦提出了"拟请开除"的意见。溥仪则给予从轻发落,据记载"正月初七奉谕著罚月例一个月并记大过一次"。刚刚罚了吴、关二人,又出了个张茂泉。此人也是护军,"于初八日早间出门,并未请假,空误大楼前门岗位,有违定章"。索玉山和佟济煦的意见是"拟请恩施著记大过一次",溥仪怎样定夺的我忘记了。不过,一般总是下边提得严些,上边处理则宽些,以示"万岁爷"的"仁慈"。

溥仪刚住进张园时,园内主楼除地下室,只有两层能住人。二层之上原为供游人娱乐的屋顶花园,溥仪搬来后就作为平台了:左右两边是上、下楼的楼梯间;前后两边则有一米高的水泥栏杆。平日,随侍有在平台上放风筝的,溥仪也想玩玩,命人买来一只12节长的蜈蚣风筝。然而风筝太大,就使平台显得狭小了,只好把那放不起来的风筝送到楼梯间里去搁着。我放一只小鹰风筝,开始只用一轴线,觉得很有意思,便一轴轴地增加,最多时加到8轴线,放出的"小鹰"变成小黑点,最后连黑点也看不见了。有一天,东南风刮得挺硬,我忽然想到:何不借此风势玩玩久已闲置的12节大蜈蚣?虽然那是御用品,但我深知溥仪高兴时在这些事上是不挑毛病的。我遂把"蜈蚣"拿出来摆在平台上,捋着绳一抖,那"蜈蚣"就飞起来了,12节长,力量好大嘞!我几乎拽不住它,又不敢撒手,任其顶风翱翔,竟把我从平台东南角一直拽到西北角的栏杆前,如果再不撒手,非把我从平台拽出去,跌到院子里摔死不可。于是,我也顾不得"蜈蚣"了,不料刚一撒手,风筝失去拉力,非但没有远走高飞,反而一头扎到院中去了。虚惊之余,我把这事来龙去脉报告了溥仪,他埋怨我办事不慎重,用关心的口吻说"下次不准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不久,溥仪命在平台上加盖了一层木板房,作为他和婉容的娱乐场所。有一次过"万寿节",溥仪就在这里招待来园祝寿的外宾,并延聘韩炳谦表演"中国戏法",我们当随侍的也能借光一饱眼福。有时溥仪把随侍全都召集到木房子来,拿我们寻开心。记得他曾让赵荫茂唱一段戏,赵羞口唱不出。溥仪又叫曹宝元唱,曹无法脱身,遂站在墙角上面朝里,唱了一段《捉放曹》,不料刚喊几声嗓子就劈了,逗得在场人哈哈大笑。还有一次婉容在木屋设午宴,招待一群黄头发蓝眼睛的西洋女宾,我奉命伺候,因此得到机会观瞧了一场无须门票的真正的"西洋景"。这次午宴是中餐,而那些外国女人根本就不会使用中国餐具,对她们来说端碗用筷子都是新鲜事!我见她们都把两只眼睛紧紧盯在婉容的动作人,婉容则故意把进餐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做得斯文、高雅。例如端碗喝汤,婉容仅以拇指、食指和中指3个指尖掐住碗边,动作轻松自然。学她的那位洋女人却烫了手指头,赶紧放下碗吹起气来。依我看,与其说她们是来享受,不如说是来活遭罪!

当时,无线电收音机在天津刚刚时兴,一般人还只能套上耳机收听矿石收音机。溥仪命人在某家高级商店购进一种使用 AB 两型电池、外安喇叭、机上装有室内天线的立式收音机,买来即交给我管理,就放在三楼木板屋内。那时广播电台不在白天安排节目,入夜才开始播音。每天开始放送时,·溥仪和婉容都来了,新闻、音乐、戏曲,无论什么节目都要听。溥仪向来是三天新鲜,日子一长兴趣皆无,后来干脆不去了。然而婉容每日必去,我须在她到达之前开机、调台,使音质清亮。做完这些我便要躲进左右两侧的楼梯间内,就坐在那楼梯磴上等候婉容听完广播。其间,婉容若嫌声音高了,就自己动手拧动音量钮调低些,嫌低再调高,因为回避的关系不得不亲自动手。等她听完广播扬长而去,我才能从楼梯间走出来,关机、清理房间,我完活儿时别的随侍早就入梦了。说起来那时候数我苦,常常一边伺候婉容听广播,一边还要应付溥仪临时交派的其它任务,两头忙乎。

李国雄,1912年生,自14岁入宫侍奉末代皇帝溥仪,全程参与溥仪从天津寓公、伪满洲国执政到苏联战俘等身份转变过程。他亲历1931年溥仪潜逃出天津事件,通过改装赛车后厢躲避监视护送溥仪至旅顺;1935年随行访日期间拍摄溥仪因特制高跟鞋绷带脱落出丑的窘态。1945年伪满洲国覆灭时,李国雄携带溥仪日记及珍宝箱随其逃亡,在沈阳机场被苏军俘虏。1950年移交抚顺战犯管理所,1957年获特赦。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一点号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