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视野里最后的光,是岸上叶月柔那张带着惊慌失措,实则眼底藏着一丝得意的脸。
毒爱深宫
嫡姐叶月柔进宫那日,将我推落寒莲池。
岸上裴景搂着她轻声安慰:「宁妃身子健壮,不比月柔娇弱。」
我咳着血想告诉他——
三年前为他挡下那只毒箭,寒毒早已蚀进我的经脉。
莲池这一遭,不过是催命符。
1.
寒莲池的水,真冷。
我沉下去,冰冷的池水没过口鼻。
视野里最后的光,是岸上叶月柔那张带着惊慌失措,实则眼底藏着一丝得意的脸。
以及匆匆赶来,第一时间将瑟瑟发抖的她揽入怀中的裴景。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压殆尽,寒气争先恐后地侵入我的四肢百骸。
意识模糊间,似乎听到他带着不耐的斥责:「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宁妃捞起来!如此不小心,惊扰了嫡姐,成何体统!」
再醒来,是在我自己的永宁宫。
喉咙痒得厉害,我忍不住咳了起来,每一声都牵扯着五脏六腑,泛起针扎似的疼。
贴身宫女云舒红着眼眶凑过来,扶我起身,喂我喝下一盏温热的参茶。
嗓子缓和了些,我哑声问:「陛下……可曾来过?」
云舒眼神一黯,低声道:「来过的,见娘娘还昏迷着,坐了一盏茶的工夫便走了。说是……说是柔小姐受了惊吓,心口不适,离不得人。」
心口不适?
我闭上眼,将那翻涌而上的酸涩狠狠压下去。
裴景难道忘了,当年他重伤垂危,是谁替他挡箭,衣不解带地守了他三天三夜?
是谁在他高烧不退时,用身子替他暖着冰冷的手脚?
叶月柔那时在哪儿?
她在京城享受着嫡女的尊荣,议着一门又一门显赫的亲事!
后来他登基为帝,叶家需要送女入宫稳固权势。
他是曾属意叶月柔的,可那时他根基未稳,叶月柔心高气傲,怎肯入宫做个妃嫔?
于是,我这个自幼被养在嫡母名下,无依无靠的庶女,便成了那颗棋子。
得知能入宫伴他左右,哪怕明知是棋,我也心甘情愿。
那年宫宴,惊鸿一瞥,少年天子的风姿便深深烙进我心里。
刚入宫时,他待我也是有过几分真情的。
他会记得我爱吃江南的糕点;
会在我生病时蹙着眉头守在榻前;
会在雷雨夜拥着我,说「挽宁,有朕在」。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大概是从叶月柔幡然「醒悟」,意识到曾经她看不上的少年郎已成九五之尊,打着见我这庶妹的名头,开始频频入宫。
他开始一次次为叶月柔破例。
她一句「不喜宫中拘束」,他便允她自由出入宫禁;
她一句「爱梅」,他便将御花园中最好的梅林划给她赏玩;
她「不小心」打碎了姨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一支玉簪,他轻描淡写:「不过一支簪子,月柔不是有心的,朕赔你十支。」
而这次,她直接要我的命。
他也只觉得,她不是故意的。
2.
云舒的声音带着哭腔,将我从回忆里拉出来:「娘娘,您昏迷这三日,寒毒反复,太医署的人来了几波都摇头……陛下他,他只来看过您一次!」
我猛地一阵咳嗽,忙用锦帕捂住嘴,摊开时,一抹刺目的猩红映入眼帘。
云舒吓得脸色煞白。
我平静地攥紧了帕子,心底最后那点微弱的火苗,噗嗤一声,彻底熄灭。
我看向窗外凋零的枯枝,声音静得可怕:「云舒,我记得你有个表哥,在宫外做些走南闯北的营生,最是稳妥不过?」
她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娘娘有何吩咐?」
「让他悄悄在江南置办一处宅子,要临水,清净些的。」
我顿了顿,补充道:「动作要快,要隐秘,银子从我私库里出,不必省。」
云舒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眼圈更红了,重重磕下头:「奴婢……遵命!」
她退下后,殿内又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怎么也驱不散的寒意。
人心易变。
我曾以为,只要我足够好,足够贤良,足够懂事,总能焐热他那颗偏向叶月柔的心。
如今才明白,不爱你的人,你就算把心掏出来捧到他面前,他也嫌腥。
3.
裴景再来永宁宫,是五日后。
他穿着一身明黄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依旧俊朗,只是看向我时,那双曾让我沉醉的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与敷衍:「身子可好些了?」
我靠在引枕上,微微颔首:「劳陛下挂心,臣妾好多了。」
他眉头微蹙,似乎不满我的冷淡:「还在为落水的事闹脾气?朕问过月柔了,她当时也是一时情急,脚下打滑,并非故意推你。你素来大度,何必与她计较?」
我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他曾赞我大度,是美德。
如今这「大度」二字,不过是扎向我心口的刀。
我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睑,掩去其中的波澜:「陛下说的是,是臣妾不小心。」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顺从,愣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些:「你明白就好。过几日,朕让月柔来给你赔个不是,此事就此揭过。」
赔不是?
我几乎要笑出声。
他果然说到做到。
三日后,叶月柔在一众宫人内侍的簇拥下,袅袅娜娜地来到永宁宫。
她穿着一身烟霞色的罗裙,容光焕发,眉眼间带着掩不住的得意,哪有半分「受了惊吓」的样子?
「妹妹,那日之事,实是意外,还望妹妹莫要往心里去。陛下也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责怪妹妹。」
裴景就坐在一旁,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
我看着他那维护的姿态,慢慢站起身,走到叶月柔跟前,朝她伸出手。
她以为我要扶她,眼底掠过一丝不屑,正要搭上我的手。
我却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她朝亭外莲花池的方向推去!
「啊——!」
叶月柔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
「噗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满殿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裴景。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怒:「叶挽宁!你做什么!」
我站在池边,看着叶月柔在水中狼狈地扑腾、呛咳,心中涌起一股快意。
第一次不再掩饰眼中的恨意与冰冷,勾起唇角,笑容讥诮:「陛下不是要她给臣妾赔罪吗?她推我一次,我推她一次,这才叫公平。如今,两清了。」
裴景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我:「毒妇!朕竟不知你如此恶毒!」
恶毒?
是啊,我恶毒。
我若早一点「恶毒」,又何至于被你们逼到如此境地?
裴景疾步冲下台阶,亲自跳入池中,将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的叶月柔抱了上来,小心翼翼地用披风裹住。
没再看我一眼,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旨意:「宁妃失德善妒,禁足永宁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4.
永宁宫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那日推叶月柔下水,用尽了我积攒多日的气力,也彻底引发了我体内的寒毒。
我开始持续不断地低烧,咳嗽日益加剧,咯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意识昏沉时,我常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替心爱之人挡箭的战场。
偶尔清醒些,能听到云舒在一旁低低地啜泣。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
这日夜里,我烧得浑身滚烫,意识模糊间,似乎感觉到有人坐在了我的床榻边。
一股熟悉的、清冽的龙涎香气萦绕在鼻尖。
是裴景。
他怎么会来?
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他的手有些凉,复上了我的额头。
我听到他极轻地啧了一声,语气带着惯有的不耐与怀疑:「还在烧?太医署的人都是废物吗?还是说……她仍在装病,跟朕怄气?」
装病?
怄气?
我心口一窒,想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在他心里,我叶挽宁,从头到尾,都是这般不堪。
那只手很快便移开了。
他起身,对侍立在旁的宫人吩咐,声音冷硬:「告诉太医,若治不好宁妃,提头来见!」
脚步声渐行渐远。
殿门合上,将那一点微末的烟火气也彻底隔绝。
一滴冰凉的泪,终于从我眼角滑落,迅速湮没在鬓发间。
也好。
这样,也好。
5.
禁足令解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是叶月柔「求的情」。
她在裴景面前哭得楚楚可怜,说姐妹间不该有隔夜仇,说她不怪我,求陛下解了妹妹的禁足。
裴景搂着她,赞她心地善良。
于是,我的宫门便开了。
多么讽刺。
解禁后的第一件事,裴景派人传来口谕,说过几日带我去京郊行宫避暑。
传旨的小太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娘娘,陛下心里还是记挂着您的。听闻行宫温泉最是养人,定能祛除娘娘身上的病气。」
云舒脸上难得有了点喜色。
我却只觉得可笑。
他或许是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愧疚,但更多的,恐怕是做给前朝后宫看的姿态——
看,朕并非刻薄寡恩之人。
然而,临出发前一日,他又派了人来,一脸为难地说朝中有紧急政务,避暑之事暂且推迟。
那传旨的内侍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
我让云舒悄悄去打探。
果然,什么紧急政务?
不过是叶月柔在外面开办什么「女子诗社」,大放厥词,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女子亦可不输男儿」。
甚至隐隐抨击当今科举取士制度有失公允,惹得言官纷纷上书弹劾,说她妖言惑众,其心可诛。
裴景正忙着替他这位「思想超凡脱俗」的白月光收拾烂摊子,压下舆论。
甚至,他还亲自去了叶府,想必是去安抚他那受了「惊吓」和「委屈」的月柔了。
云舒气得眼圈发红:「陛下他……他怎能如此!」
我平静地喝了口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放下药碗:「更衣,我们去叶府。」
我并非要去闹事。
我只是,想去亲耳听一听,他是如何为另一个女子,将朝堂规矩、祖宗法度都视若无物的。
叶府的花园里,我「恰好」撞见正在水榭中品茗的叶月柔。
我没理她,目光扫过水榭中看似精致,实则透着几分附庸风雅的俗气布置。
她自顾自地说道:「陛下刚走呢,为了我诗社那些小事,奔波劳累,真是过意不去。」
说着又抚了抚鬓角,语气带着炫耀:「妹妹你说,这世间为何要有尊卑等级?人生而平等,不是吗?陛下也说,我的见解独到得很。」
人生而平等?
我看着她身上价值千金的云锦,头上戴着的东海明珠,身边环绕的奴仆,只觉得无比讽刺。
「嫡姐高论。只是不知,若真的人人平等,嫡姐可还愿意脱下这身罗裙,摘下这头珠翠,去尝尝市井小民每日为生计奔波的滋味?」
叶月柔脸色一变。
我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回宫的路上,我吩咐云舒:「去找几个可靠的说书人,将叶大小姐这番『人生而平等』的高论,好好宣扬宣扬。记得,要突出陛下对此论的……赞赏与支持。」
他不是要保她吗?
那我便看看,这「平等」的舆论之火烧起来,他该如何扑灭!
6.
舆论发酵极快。
那日午后,我因咳得厉害,想去太医署寻一位相熟的太医换副方子。
路过御花园西北角一处僻静的宫苑时,却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熟悉的女子啜泣声,夹杂着男子低沉的安抚。
是叶月柔的声音。
还有……裴景。
透过虚掩的窗棂,我看到叶月柔伏在裴景怀里,肩膀耸动,哭得委屈至极。
「陛下,那些言官……他们都要逼死柔儿了……柔儿只是觉得世间不公,为何女子就只能相夫教子……」
裴景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与耐心:「好了,莫哭了,有朕在,无人能动你。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太过惊世骇俗,日后慢慢来便是。」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可是……可是父亲说,我闯下这般大祸,怕是……怕是不能再名正言顺地入宫陪伴陛下了……」
裴景沉默了片刻,抬手拭去她的眼泪,声音低沉而坚定:「放心,朕会纳你入宫。给你位份,给你宠爱,看谁还敢再多嘴半句!」
叶月柔破涕为笑,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陛下待柔儿最好了。」
我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听着他那不容置疑的承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原来,他不仅要保她,还要名正言顺地接她入宫。
原来,我这么多年的陪伴、付出、隐忍,在他心里,轻如尘埃。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奇异的悸动。
我猛地僵住,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这个月的月事……迟迟未来。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骤然闯入脑海。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一根枯枝。
「谁?!」
裴景警惕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我慌忙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知是因为那可能的猜测,还是因为那彻底碎裂成齑粉的心。
回到永宁宫,我立刻秘密宣了那位相熟的太医。
诊脉的结果,让我如坠冰窟,又觉得命运弄人。
我竟然……真的有了身孕。
在我对他彻底死心,在我寒毒入骨、药石无医的时候。
7.
裴景来与我摊牌,是在三日后。
他坐在主位上,摩挲着茶杯,语气是一种故作轻松的理所当然:「挽宁,月柔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她性子单纯,在外头惹了些麻烦,入宫是最好的庇护。朕打算给她个妃位。」
我端坐在下首,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指尖冰凉。
贤良大度,识大体。
我曾经以为,做到这些,就能得到他的怜惜。
如今才明白,他爱的,从来只是他想象中的那个温柔解意、从不争抢的叶挽宁,而不是我这个人。
我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脸上平静无波:「臣妾明白了。陛下圣心独断,臣妾没有异议。」
他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答应得如此痛快。
眼底反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
随即,那失望变成了某种释然和满意。
他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笑意,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朕就知道,挽宁你最是懂事。」
懂事?
是啊,我懂事地退让,懂事地看着他一个个纳新人,懂事地帮他安抚后宫,如今,还要懂事地接纳差点害死我、抢走我心爱之人全部爱意的女人。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想像以前那样拍拍我的肩,以示抚慰。
我却在他碰到我之前,微微侧身,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我垂下眼,语气疏离:「陛下若无其他事,臣妾身子不适,想歇息了。」
裴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被拂了面子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她果然还在闹脾气」的了然。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消失在殿外的背影,我缓缓将手复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这里,孕育着一个崭新的生命。
却也可能,是我生命的催命符。
寒毒加上孕产,太医院院判曾隐晦地提过,于我而言,是九死一生。
也好。
若我注定要离开,至少,为这个世间,留下一点我曾存在过的证明。
8.
叶月柔还是入宫了。
封号「柔」,居华阳宫,离他的干清宫最近。
她入宫那日,排场极大,几乎赶得上当年皇后入主中宫的规格。
裴景将所有的偏爱和纵容,都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
而她,也的确「不负众望」。
入宫不过月余,便将骄纵跋扈演绎得淋漓尽致。
今日嫌弃御膳房的点心不如宫外的精致;
明日指责内务府送去的衣料花色老气;
后日又因某个妃嫔「冲撞」了她的仪驾而闹到裴景面前,非要他严惩。
后宫怨声载道,前朝也因此起了些微词。
但裴景一概置之不理,甚至觉得她是「真性情」,愈发怜爱。
我冷眼旁观,只安心在自己的永宁宫里养胎,调养身体。
我的肚子渐渐显怀,寒毒的症状却似乎因为怀孕而暂时被压制了一些,咳血少了,精神也好了些许。
云舒日日提心吊胆,却又因为我身体稍有好转而感到一丝欣慰。
平静的日子,终结在叶月柔入宫的第三个月。
她在一个午后,挺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带着一大群宫人,声势浩大地来到永宁宫。
她扶着腰,在殿内踱步,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我微隆的小腹上扫过:「妹妹近日身子可好?听说妹妹也有了好消息,真是恭喜了。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哀戚:「只是妹妹也知道,陛下子嗣单薄,对我们这一胎,看得极重。前几日太医还说,我胎像有些不稳,需得静养。可这后宫琐事繁多,总有人心术不正,想着法儿地要来害我……」
我捧着温热的水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我尚未开口,她便让身边一个面相刻薄的嬷嬷竟直接上前,看似要「扶」我,实则暗地里用指甲狠狠掐了我的手臂一下,力道之大,让我痛得闷哼一声。
云舒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想要理论。
我却拉住了她。
我知道,这是叶月柔设下的局。
激怒我,或者让我「不小心」冲撞了她。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怒意,正要说话。
叶月柔却突然「哎呦」一声,脸色煞白地捂住肚子,向后倒去。
「娘娘!」
宫人们乱作一团。
裴景就在此时,如同掐算好了一般,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他看到倒在地上面无血色的叶月柔,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我:「怎么回事?!叶挽宁!你对月柔做了什么?!」
他甚至不问一句缘由。
我看着他,看着在他怀里悠悠「转醒」,指着我说「妹妹……妹妹她推我」的叶月柔,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和悲凉席卷全身。
我缓缓站起身,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陛下,您亲眼看见,臣妾推她了吗?」
裴景一滞,随即怒道:「月柔如今这般模样,难道是她自己摔的不成?!她腹中怀的可是朕的皇子!」
我轻轻重复了一遍,抚上自己的小腹,抬眼看他,眼底再无半点温度:「皇子?难道臣妾腹中的,便不是陛下的骨肉了吗?」
他似乎被我的眼神慑住,一时语塞。
叶月柔见状,哭得更大声:「陛下……我们的孩子……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9.
裴景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对叶月柔的怜惜和对她腹中「皇子」的重视,压倒了一切。
他看向我,眼神冰冷而残酷:「宁妃叶氏,心思歹毒,谋害皇嗣,即日起,禁足永宁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便算是定了我的罪。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权衡,「不过,念在你亦怀有龙裔,朕暂且保留你的妃位。」
叶月柔不甘地揪紧了他的衣袖。
他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然后,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对我说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确保柔妃安心养胎,不再受你戕害……来人,赐宁妃绝子药一碗!」
绝子药!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竟……狠心至此?!
为了叶月柔,他不仅要囚禁我,还要亲手杀死我腹中孩儿,断绝我所有的希望?!
内侍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步步逼近。
那浓稠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裴景偏过头,不去看我的眼睛,声音冷硬:「挽宁,喝下它。日后……安安分分待在宫里,朕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保我一世衣食无忧?
我看着他那张俊美却无比陌生的脸,看着在他怀中露出胜利者微笑的叶月柔,看着那碗越来越近的、断送我所有生机的汤药……
多年来积压的委屈、愤怒、不甘、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死寂的大殿。
所有人都僵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裴景的脸偏向一边,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他缓缓转回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暴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与恨意:「裴景,这一巴掌是替我,替我这个有眼无珠、错付真心多年的傻子,还给你的!」
我目光扫过那碗漆黑的绝子药,唇角勾起一抹凄厉而惨淡的笑:「这碗药……不必你赐。我自己来。」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我猛地夺过内侍手中的药碗,仰头,毫不犹豫地将那碗冰冷刺骨、苦涩无比的汤药一饮而尽!
药汁滚过喉咙,灼烧着五脏六腑,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绞痛。
可我竟感觉不到疼。
只觉得痛快。
一种与过去彻底割裂、与这个男人彻底决裂的痛快!
碗从我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裂成片。
如同我和他之间,那早已千疮百孔、如今彻底粉碎的情分。
我看着他震惊而苍白的脸,看着他怀中叶月柔那掩饰不住的狂喜,身体因为药力而微微颤抖,小腹传来阵阵下坠的剧痛,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
可我依旧挺直了脊背,任由那猩红的血色,一点点浸透我素色的裙摆,像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刺目又绝望。
我笑着,对他,也对自己说:「裴景,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10.
那碗绝子药,到底没能彻底断绝我的生机。
或许是剂量不足,或许是我腹中的孩儿太过顽强。
又或许,是裴景在最后一刻,因我那狠狠一巴掌而生出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悔意,让太医暗中做了手脚。
总之,我活了下来,孩子也暂时保住了。
但代价是,我彻底失了宠,被打入了真正的冷宫——秋梧苑。
那里荒草丛生,殿宇破败。
送来的饭食时常是馊的,炭火是劣质的烟炭,连御寒的棉被都薄得像纸。
裴景再未踏足此处。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华阳宫那位身上。
叶月柔凭借那一场「小产风波」,彻底坐实了我「善妒恶毒」的罪名,也赢得了裴景全然的愧疚与怜爱。
她在宫中风头无两。
听说,她因为那次「小产」,加之之后为了固宠,不惜服用虎狼之药强行催孕,身子彻底亏空,太医断言,她此生再难有孕。
消息传到秋梧苑时,我正在窗边缝制一件小小的婴儿衣裳。
我穿针引线的手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她一心只想靠着子嗣固宠,却不惜己身,落得如此下场,怪得了谁?
然而,我没想到,裴景会将这盆脏水彻底扣到
小说名称:毒爱深宫
来源:小壹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