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婚后第二年,他们迎来了爱情的结晶——一个可爱的男孩。日子安稳而甜蜜,容舒深觉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十六岁那年,恰是春光烂漫、繁花似锦的时节,容舒与自幼相伴的沈逾白缔结连理。
婚后第二年,他们迎来了爱情的结晶——一个可爱的男孩。日子安稳而甜蜜,容舒深觉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不期而至。婚后第五年,沈逾白提出要纳一房妾室。
这一天,既是容舒与沈逾白成亲五周年的纪念日,也是沈逾白迎新人入府的“喜庆之日”。
临窗而坐的容舒,望着昨日写给沈逾白的情书,思绪渐渐飘远,最终缓缓将信笺揉皱。
在与沈逾白成亲之前,容舒从未听闻夫妻间还有周年纪念之说。可沈逾白对此却格外上心,每年都会精心装点府邸,备好情书与礼物。容舒嘴上虽常嫌弃,心底却甘之如饴。
自容舒记事起,除却父母,最亲近的便是沈家的逾白小哥。每逢元宵,他总会携她去看花灯,买来新奇的小玩意儿;初雪飘落时,他会陪她堆起大大的雪人,惹得邻家孩童艳羡不已;
若容舒被家中责罚,沈逾白便会悄悄翻墙而入,送来她最爱的桂花糕。九岁那年,容舒险遭人贩子拐走,是沈逾白第一个冲上前去救她,即便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未曾松手。
街坊邻里皆赞沈逾白是谦谦君子,沉稳端方。可容舒却见过他羞涩紧张的模样,那便是他向自己求亲之时。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舒儿,你可愿嫁我为妻?我发誓此生只对你好,绝无二心!”
于是,十六岁的容舒嫁给了沈逾白。不久,沈逾白金榜题名,高中进士,成了清贵的翰林院编修。容舒则用心操持家事,次年春,便为沈逾白诞下麟儿。
原本宁静美好的生活,却在昨日被骤然打破。沈逾白握住容舒的手,郑重道:“舒儿,我欲纳一房妾室。她名唤婉清,出身清白,性情温婉,入府后定能与你和睦相处。”
纳妾于男子而言,本是寻常事。容舒未出阁时,容父与容母是众人称道的恩爱夫妻,然容父亦有几房妾室。
文人雅士大多如此,容舒出嫁前,容母也曾以此告诫。母亲还说,女子须贤德,即便夫君不提,到了时候也应主动提及此事。
因此,纵使心中失落,容舒仍不断宽慰自己,沈逾白纳一房妾室,不过是府中多添一人用饭,无甚大碍。她整理好衣装,步出卧房。
“阿娘!”儿子沈渊跑过来,抱住容舒的腿,雀跃道:“又到你和阿爹的好日子啦!”孩童哪懂大人心思,只觉府上张灯结彩,必有美食。
但容舒心知,此日已不复往昔美好。她不知如何回应儿子的天真话语,只得弯下腰,轻拍他的背道:“小钦乖,先回房自己玩,可好?”沈渊虽觉奇怪,仍乖巧点头。
容舒来到前厅,除沈逾白外,府上众人皆已到齐。她刚于右边主位落座,便见沈逾白牵着一位身着粉衣的女子步入厅中。男子身姿挺拔,气质儒雅;女子面容清秀,温婉动人,二人并肩而立,甚是般配。
原来沈逾白不在,是因妾室入门无迎亲仪仗,他亲自去接了。容舒心头蓦地一刺。
沈逾白将女子带至容舒面前,介绍道:“舒儿,这便是同你提过的婉清。”继而,他含笑对婉清道:“婉清,这位是夫人容舒。”容舒敛起心神,与婉清互相见礼。随后,下人奉上一盏茶,婉清恭敬欠身递上:“妾身婉清,见过夫人,请夫人用茶。”
容舒望着那杯茶,又见沈逾白伸手轻轻托住婉清的手腕,不由得抬眼看向沈逾白。此刻的他,正专注凝视婉清,眼中笑意盈盈,那目光竟与当年望向自己时别无二致。
容舒唇瓣微颤,伸手接过了茶盏。饮下这杯茶,纳妾之礼便算礼成。
沈逾白唤来丫鬟,吩咐道:“带婉清姨娘去我亲自布置的屋子瞧瞧,看是否合她心意。”婉清离去后,沈逾白在容舒身侧坐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今日是我们成亲五载,我派人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还有小钦惦记许久的玩意儿……”
原来他还记得今日是何日。容舒默然片刻,方道:“多谢夫君记挂,我很欢喜。”沈逾白将她揽入怀中:“与舒儿相关之事,自然都紧要。”
晚膳过后,沈逾白去书房处理公务,容舒则回房陪伴小钦。亥时将至,容舒哄睡小钦,梳洗更衣。随后,她唤来丫鬟兰枝:“去问问老爷何时回房。”
兰枝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匆匆折返。在容舒注视下,她踌躇片刻,终是吞吐道:“老爷说……夫人不必等了,今夜他宿在婉清姨娘房中,不回正房了。”
容舒握着书卷的手骤然顿住。直至此刻,她才真切感受到府中多了一个女人。今日是婉清进门首夜,沈逾白留宿,似也在情理之中。容舒反复告诫自己,这很正常。默念两遍后,她才回过神,对兰枝道:“知道了。”
兰枝退下后,容舒又看了会儿书,方才吹熄烛火。成亲四载以来,沈逾白头一回未宿在她身畔。容舒忽觉身下的床榻空阔无比,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勉强合眼。
然未睡多久,沈渊便兴冲冲推门而入,大声嚷着:“阿爹!阿娘!”孩童的喧闹刺痛了容舒的神经。她下意识向身侧探去,想让沈逾白哄哄儿子,却只摸到一片冰凉。接着便听沈渊疑惑道:“咦,阿爹不在,他起身了吗?”
容舒的心也跟着空了一瞬。她慌忙坐起,将沈渊抱至膝上,柔声哄道:“阿爹不在房里,小钦先随兰枝姐姐去玩,稍后阿娘带你去用早膳,可好?”兰枝将沈渊带走后,容舒亦起身梳洗。
步出房门,府中迎新人的布置尚未撤去,依旧弥漫着喜庆气息。容舒牵着沈渊前往膳厅,恰遇沈逾白。
他刚从婉清房中出来,走近了,容舒仍能嗅到他衣襟间残留的婉清的脂粉香。她一时僵在原地,沈渊已跑过去抱住他的腿,问道:“阿爹!你去哪儿了?”
沈逾白笑着抱起他:“阿爹方才在婉清姨娘处。”沈渊不解:“姨娘?姨娘是什么?姨娘比阿娘还紧要吗?”容舒心头一痛,忍不住望向沈逾白。他沉默未答,气氛一时凝滞。
少顷,沈逾白才回望容舒一眼,继而温言解释:“便是多一人疼爱你,日后还会有弟弟或妹妹陪你玩耍。”容舒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口一阵紧缩。
“好呀!”沈渊拍手道:“那往后阿爹不在,也有人陪我和阿娘了!”沈逾白又前行几步,发觉容舒未跟上,便驻足回首:“舒儿,怎地愣着,快来用饭。”
容舒回过神来,一抬头,见一大一小皆回首望着她。仿佛她的生活并未因新人的到来而改变,一切如昨。容舒摇了摇头,很快展露笑颜:“无事,用饭吧。”
早膳过后,沈逾白前往翰林院。容舒本想回房,却被兰枝提醒:“夫人,该去内堂,等候婉清姨娘晨起问安。”她微怔,随即颔首。
内堂之中,婉清姗姗来迟。容舒取了本书打发辰光,翻过几页,婉清才款款而至。她向容舒盈盈一礼:“妾身给夫人请安。”容舒抬手示意:“免礼,坐吧。”
婉清于旁侧落座,轻声道:“昨夜是妾身初次伺候老爷,老爷怜惜,让妾身多歇息片刻,故而来迟了,还望夫人莫怪。”容舒听出她话中机锋,却无意理会,只淡淡道:“我素来不喜这些虚礼,晨起问安日后便免了吧。”
婉清脸色微变,慌忙道:“夫人不可呀!若让老爷知晓,定会怪罪妾身懒惰,不敬重夫人的!”容舒摆了摆手:“内宅之事由我做主,无需忧心。”婉清楚楚可怜地望着她,见她心意已决,只得起身告退。
入夜,晚膳已布好多时,本该自翰林院归来的沈逾白却不见踪影。容舒与沈渊坐于桌前,皆未动箸。沈渊嘟囔抱怨:“阿爹怎还不回?我快饿坏了。”
又过片刻,兰枝匆匆入内,犹豫再三,终是开口:“夫人先用膳吧,老爷已在婉清姨娘房中用过饭了。”
容舒愣住,沈渊已拿起筷子,正欲夹菜,又迟疑地问她:“阿娘,我们可以吃了吗?”容舒回过神,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吃吧。”
夜色渐深,沈逾白回到了正房。容舒再次嗅到他身上婉清的脂粉香。她站起身,刚唤出“夫君”二字,却忽觉语塞。近两日了,沈逾白终于现身于他们的卧房,容舒心中既有重逢之喜,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悲凉。
未及她细思,沈逾白已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重新坐下。男子神情依旧温和,却道:“听婉清言,今日你怪她起迟了,让你久候。舒儿,是我让她多歇息的,你何必责难于她?”
容舒闻言一怔,被沈逾白握着的手瞬间冰凉。然沈逾白浑然未觉,只静静望着她,等待她的解释。
容舒唇瓣微启,仿佛另一个自己在说话:“我只是觉得晨起问安这等虚礼徒增烦扰,让她早起,又令我久等,彼此为难,故让她日后不必来了。”
沈逾白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看来是你们二人有所误会,多相处便好了。”说着,他挨着容舒坐下,将她鬓边碎发别至耳后:“婉清初入府,不谙规矩,舒儿多担待些。”
容舒忍不住反问:“夫君以为我该如何?”沈逾白神色如常,唇角含笑:“她有这份心意,你受着便是。”容舒喉间一哽,许久才道:“我知道了,夫君。”
二人洗漱毕,上了床榻。沈逾白俯身吻上容舒的唇,容舒下意识回应,回过神却又偏过头去。被中热气蒸腾,令她浑身不适。容舒未看沈逾白,目光投向别处,眼前的景象不断晃动,很快意识也模糊起来。
清晨,容舒为沈逾白整理好衣冠。三人用过朝食,容舒将沈逾白送至府门前。
“舒儿。”容舒正欲转身,手腕却被沈逾白轻轻握住。他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面颊,温声道:“忘了这个。”
容舒微怔,如往常般低语了句“青天白日的”,随即凑近,在他颊边印下轻浅一吻。沈逾白心满意足地回吻了她,这才登上马车离去。
午后,沈渊不在房中。容舒初时并未在意,这孩子素来活泼好动。然一个时辰过去,她唤了几声却无人应答。步出房门,询问廊下的小丫鬟:“小少爷呢?”小丫鬟懵懂地回话:“回夫人,小少爷……似乎往婉清姨娘那边去了……”
话音未落,容舒已疾步向外走去。尚未抵达,便闻得婉清院中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沈渊清脆的笑声尤为响亮:“姨娘真厉害!”容舒脚步微滞,旋即继续前行,只见沈渊与婉清正同一群仆从踢着蹴鞠,玩得兴高采烈。
容舒踏入院中良久,方有人惊呼一声“夫人来了”,满院的喧闹霎时沉寂。沈渊也停下动作,望向容舒。容舒唇角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柔声问:“小钦,怎在此处逗留了这般久?”
沈渊抱着球,有些忐忑地答:“阿娘,阿爹总来婉清姨娘房里,我也想瞧瞧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容舒鼻尖一酸,强忍泪意挤出笑容:“那婉清姨娘这儿,可有趣?”
沈渊见她神色如常,便大声道:“有趣!新鲜得很!”此时,婉清楚楚可怜地开口:“夫人莫怪小少爷,妾身是真心喜爱小少爷,想与他亲近些,您要怪就怪我吧。”说着,还抬手拭了拭眼角。
容舒未理会她,只朝沈渊招手:“小钦,回来。”沈渊望望婉清,又看看容舒,终是走到容舒身边。容舒牵起他的手,快步朝自己院落走去。
路上,沈渊气喘吁吁:“阿娘、阿娘,您慢些……我跟不上了。”容舒倏地停步,紧随其后的兰枝立刻跪下:“是奴婢照看不周,让小少爷在婉清姨娘处嬉戏。”
沈渊这才意识到不妥,不安道:“阿娘,莫怪兰枝和婉清姨娘,是小钦贪玩……”容舒忽觉眼眶发热,松开沈渊的手,以袖掩面。
沈渊顿时慌了神,抱住她的腿:“阿娘别难过,阿娘才是小钦最最喜欢的,小钦以后再也不去姨娘那儿玩了。”“兰枝,起来。”容舒平复心绪,吩咐道,“抱着小少爷,回吧。”
之后,沈渊自知犯错,不敢多言,只在院中容舒身边徘徊。待到沈逾白归府的时辰,沈渊听得动静,立刻从房中奔出。不多时,沈逾白便抱着沈渊走了进来。
行至容舒面前,沈逾白轻刮了下沈渊的鼻尖,温声责备:“小钦,可是你顽皮,惹得阿娘不快了?”沈渊怯怯地看着容舒,小声道:“都怪我贪玩,阿娘寻不见我,着急了。”
父子俩一唱一和,容舒紧绷的面色稍缓。她怎能与孩童置气?只是心底的酸涩依旧难平。容舒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又是这招。”
见她展颜,沈渊立刻从沈逾白怀中滑下,爬到容舒膝上。沈逾白亦含笑走近,于桌旁落座,放下手中之物。“瞧,桂花糕。”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锦盒:“你上回多看了两眼的耳坠,今日发了俸禄,我便即刻买来了。”
容舒接过锦盒打开,正是那对白玉菩提耳坠。她抬首欲言,却见沈逾白又拿出一对一模一样的耳坠,递给一旁的丫鬟:“这一份送去给婉清姨娘。”
容舒一时语塞。沈逾白见她目光落在耳坠上,略作停顿,笑着解释:“你与她皆是我的内眷,我岂能厚此薄彼?”
刹那间,容舒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落在他腰间,又是一愣。上月她亲手缝制的鸳鸯荷包已被解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明显出自他人之手的崭新香囊。
良久,容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道:“夫君所言极是。”
两人陪沈渊用过晚膳,说笑玩闹。然容舒心中的沉郁并未消散,直至沈逾白在她身侧沉沉睡去,她依旧辗转难眠。
日子如流水般逝去。几日后一个慵懒的午后,容舒在院中看书消磨辰光。一只老猫不知从何处蹿出,跃上她的膝头。这是沈逾白十年前送她的狸花猫,性子野,总爱在外游荡,隔些时日才归家一趟,仿佛只为确认容舒是否安好。
“舒儿。”容舒闻声抬头,惊喜地看见许久未见的母亲:“母亲,您怎来了?”“出府走亲访友,顺道来看看你。”
母亲走近,指尖轻点容舒额头:“都这般年纪了,还同猫儿玩耍,成何体统?”
容舒下意识想答:“是逾白捉来哄我开心的,何时都能玩。”话到嘴边,却生生顿住,笑容也渐渐敛去。仿佛就在这一刻,她蓦然惊觉,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被沈逾白捧在手心的小姑娘了。
母亲在她身侧坐下,问道:“听闻,沈逾白纳了一房妾室?”容舒一下子抱紧了怀中的猫,过了许久,才看着母亲点了点头。
母亲宽慰道:“男子嘛,新鲜劲过了,你们便会如从前一般了。”容舒未反驳,心中却笃定,她与沈逾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她勉强笑了笑,反问:“母亲,您当年……是如何习惯的?”
“我与你父亲……”母亲顿了顿,摇头道:“与你同沈逾白不同,你们自幼形影不离。不过男子纳妾也是常事,纵使辛苦些,你也需学着习惯。”
容舒怔忡片刻,复又笑了,嘴角却噙满苦涩。她忆起儿时,曾无意撞见母亲对着父亲赠的发簪默默垂泪。这一刻,容舒仿佛已窥见自己的余生——相夫教子,必要时还需与夫君的其他女人同桌打牌、闲话家常。
容舒轻声应道:“女儿知道了,母亲。”母亲很快便离去,容舒送母亲至门口登车,又听得路人议论:“沈大人纵使纳了妾,待夫人仍是极好,不似其他男子,真真是品德高尚的进士老爷。”
“是啊,昨日还在点心铺买了桂花糕,沈夫人就爱这一口。”“没错,能记得夫人喜好的男子,如今可不多见了。”
容舒收敛心神,步入府中。府门阖上,人声渐远,她却仍伫立原地。沈逾白纳妾,在旁人眼中再寻常不过,唯有她,夜夜难以安枕。
光阴荏苒,转眼已近五月,夏意渐浓。房内,容舒正为沈逾白缝制夏衣,她女红不算精湛,绣得格外专注。待她抬首,窗外天色已全然暗沉。
容舒唤来兰枝:“老爷可回府了?”“正要禀报夫人。”兰枝小心翼翼地答,“老爷进府时面色不豫,又有小厮不慎冲撞了他,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此刻已在书房了……”
容舒心下了然,沈逾白许是在翰林院遇了烦心事。以往这般情形,只要她端碗热汤去宽慰,他的心情便会好转。
那时,沈逾白常会环住她的腰,闷声道:“此刻受些委屈,皆是为了我与舒儿的将来,一切皆是值得的。”
念及此,容舒放下针线,去小厨房煮了一碗莲子汤,端往书房。行至近前,却听得婉清娇媚的声音:“呀!老爷!”
容舒脚步倏停。书房窗扉未掩,她不由自主地望去。屋内,婉清亦端了一碗羹汤置于案上。而她本人,正被沈逾白揽在怀中,坐在他膝上。
婉清很快咯咯笑起来,双臂环住沈逾白的脖颈,在他颊上亲了一口。沈逾白则追着她的面颊,吻住了她的唇。
容舒如遭雷击,僵立原地。眼前这个与旁的女人旁若无人亲昵的沈逾白,如此陌生。他不再像是她的夫君,倒似一个寻欢作乐的陌生男子。可他分明又是她的丈夫,是相伴她近二十载的逾白哥哥。
待两人唇分,容舒才恍然回神,侧身避至窗边。沈逾白此时察觉动静,厉声喝问:“谁在外面?”空气瞬间凝滞。容舒屏住呼吸,垂眸,在手中莲子汤的水面上,映出自己泫然欲泣的脸庞。
未几,婉清娇俏的声音响起:“老爷莫急,许是只顽皮雀儿,妾身去将窗关上。”旋即,窗扉吱呀一声合拢,沈逾白与婉清的声息也变得模糊不清。
容舒阖上双眼,温热的泪珠滑落腮边。她心底其实明白,沈逾白能与她做的事,自然也能与婉清做。只是直至亲眼所见,她才真正愿意相信这冰冷的现实。
日子仿佛波澜不惊地流淌着,沈逾白时而会来陪伴容舒,时而又会留宿在婉清的院落。那些锥心的痛楚,似乎也随着光阴的推移而渐渐沉淀、淡化。容舒仿佛真的如母亲所言,开始学着适应这样的生活。
很快,便到了沈逾白的休沐日。按着往日的惯例,一家人会在花园里小聚。凉亭之内,容舒正与沈逾白闲话家常:“夫君费心了,今夏的葡萄格外清甜……”
话音未落,沈逾白却忽然转向一旁的下人问道:“婉清姨娘呢?怎地还未到?”说罢,才又看向容舒:“舒儿,你方才说什么?”
容舒望着他,只轻轻摇了摇头。不多时,婉清便摇着团扇,身姿袅娜地走了过来,盈盈一拜:“妾身见过老爷、夫人。”
沈逾白含笑应了,招呼她在自己身侧落座,两人随即亲昵地低语起来。容舒神色如常,将视线重新落回自己带来的书卷上。只是聒噪的蝉鸣骤然响起,扰得她心烦意乱,难以凝神。
翻了几页书,容舒的手忽地被沈逾白握住,只听他道:“如今有舒儿这般贤淑的正室,又有婉清这般可心的美妾,这日子当真称心如意。”
这话语何其熟悉,只是彼时,沈逾白说的是:“只要舒儿伴我身侧,我沈逾白此生便再无憾事。”容舒很想若无其事地回应,喉间却似堵了棉絮,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恰在此时,沈渊拽着风筝线跑过,脆生生地喊着:“爹!娘!”容舒立刻回神,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朝沈渊叮嘱道:“小钦,慢些跑,当心脚下。”
“知道啦!阿娘!”婉清也站起身,柔声道:“妾身也去陪小少爷玩耍片刻。”沈逾白在侧,容舒不便阻拦。接着,她便见他牵起婉清的手,温言道:“你身子单薄,仔细些。”
婉清娇怯地点点头,沈逾白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让她去了。容舒收回目光,继续看书。忽然,一颗剥好的葡萄递到唇边,她下意识地张口吃了。待咽下才反应过来,一抬头,便见沈逾白正含笑望着她。
容舒微微一怔,旋即也笑了笑,并未言语。沈逾白却蹙了蹙眉,道:“舒儿,我总觉得你……似乎有些不同了。”容舒握着书卷的手顿了顿,笑容依旧,轻声道:“如今我是你的正妻,是孩子的母亲,怎能还同从前一般模样?”
沈逾白还欲再言,不远处却骤然响起一声惊呼……
“哎哟!”
这突兀响起的,正是婉清的声音。沈逾白瞬间从座位上弹起,动作快得惊人。
想到沈渊正与婉清在一处,容舒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快步跟了过去。
赶到近前,只见婉清已被身旁的丫鬟从地上搀扶起来。她眼眶泛红,泪光点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心生怜意。只听她娇弱地泣道:“小少爷,妾身好意与你说话,你为何要推搡我呀?”
沈渊小脸上满是惊惶与茫然,大声辩解道:“姨娘,方才分明是您自个儿摔倒的!我还想伸手扶您呢!”
容舒连忙快步走到沈渊身边蹲下,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他是否无恙,眼中满是忧色。
沈逾白却连缘由都未细问,径直揽过弱柳扶风般的婉清,劈头盖脸便冲沈渊斥道:“沈渊!我自幼便教导你敬重长辈,你怎可对婉清姨娘做出这等事来?还不快向姨娘赔礼!”
沈渊一愣,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他哭着道:“没有!阿爹!小钦真的没有……”
沈逾白神色微顿,这时,婉清连忙“哎哟”一声,作心疼状劝道:“老爷莫要动怒,小少爷年纪尚小,许是觉得妾身分走了老爷对夫人和他的宠爱……”
容舒立刻伸手捂住沈渊的耳朵,冷冷斥道:“小钦还不足四岁,婉清姨娘上下嘴皮一碰,便给他扣上如此大的罪名,不就是欺负稚子懵懂,无法自辩么?”
此言一出,沈逾白眸光一冷,肃然的目光落在容舒脸上,语气冰寒:“沈渊年幼,何事不由你教导?容舒,你平日都同小钦说些什么?尽是些妇人拈酸呷醋的言语么?”
容舒抱着小钦,一时竟哑口无言,只怔怔地望着沈逾白。自她有记忆起,沈逾白极少这般连名带姓地唤她。此刻,那猝不及防的心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心底的堤防,情绪汹涌而出。
容舒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凄楚:“说什么?沈老爷,你觉得我能说什么?便是纳了姨娘进门,不也是你亲口告诉小钦的么?”
小钦也委屈极了,抽噎着道:“阿爹,小钦真的没有!”
不知是因容舒的话语,还是因那声“老爷”出自她口,沈逾白面色骤变,一时竟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
直到婉清在他怀中嘤嘤啜泣道:“老爷,莫要为了妾身与夫人争执……”
沈逾白这才回过神来,冷声对容舒道:“好生教导小钦,绝不许再有下次。”
言罢,他便拥着婉清离去了。
容舒静静地看着两人相携的背影渐行渐远,过了许久,才抱着沈渊缓缓起身。沈渊用小小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脖颈,将头埋在她怀里,委屈地呜咽着:“阿娘,我不爱听婉清姨娘说话了……还有阿爹,为什么要那样说阿娘和小钦……”
容舒很想宽慰孩子,却一时语塞。最终,她只能闭上眼,轻轻拍抚着小钦的背脊。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只是,沈渊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总爱追着大人问“阿爹去哪儿了”,而是整日闷闷不乐地待在容舒身边摆弄玩具。容舒需得好言哄劝,他才肯说上几句话。
这日清晨用膳时分,沈逾白破天荒地来到了正房。容舒起身行礼问安:“老爷安好。”
沈渊挨着容舒,不情不愿地唤了声“阿爹”。
听到“老爷”二字,沈逾白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神色自若地抱起沈渊,又欲揽过容舒,笑道:“一家人,何须如此见外?”
容舒抬眼,瞥见他身上穿着一件从未见过的夏裳,针脚细密匀称,布料走势亦十分讲究。不必多想,定是出自婉清之手。
容舒浅笑未答,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在餐桌旁坐下。
早膳很快用完,待沈逾白离府后,容舒径直回到房中,取出自己亲手为他缝制好的夏裳,毫不犹豫地铰碎了。她想,他既有了更好的,自然也不会再稀罕她做的了。
容舒面无表情地将一堆碎布交给兰枝:“拿去烧了罢。”
兰枝看在眼里,忧心忡忡:“夫人,心事郁结于内,终非长久之计……”
容舒沉默着,听她继续劝慰:“后日便是您的生辰了,老爷从未忘记过,定会来陪您的。”
这话让容舒倏然忆起儿时光景。那时,她与母亲住在容府主院,日子过得安静而平淡。唯有当下人到门口通传:“老爷今晚过来!”屋内的人才会立刻忙碌起来,洒扫的洒扫,备膳的备膳。
过了许久,容舒才低低“嗯”了一声。
生辰这日,容舒收到了闺中密友孟知清的邀约,请她至酒楼共用午膳。这些年,孟知清女扮男装四处游历,两人已有多年未见。
席间,容舒静静含笑,看着孟知清一身红衣,洒脱地饮酒。孟知清瞧着容舒,奇道:“你今日生辰,怎不见沈逾白黏着你?”
容舒愣了一下才答:“他……翰林院有公务要忙。”
孟知清愈发疑惑:“可他从前连我们一同上街,都要跟着呢。”
容舒动了动唇,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是啊,曾经的沈逾白,便是随父母回了乡下庄子,也会快马加鞭赶回来为她庆生。成亲后,她的每一个生辰,沈逾白都会告假在家相陪。何曾像今年这般……
沈府说大不大,可两人竟连见上一面,都需她去揣测他的行踪。
孟知清心性豁达,便不再追问,转而兴致勃勃地向容舒炫耀起她这些年游历过的大好河山。
傍晚时分,容舒回到府中,却见府内一片热闹景象。兰枝迎了出来,喜道:“夫人,老爷果然提前回来了!还吩咐厨房备下了好些佳肴呢!”
容舒推开主屋的门,看见了沈逾白,也看见了他手边放着的一块桂花糕。
“舒儿。”他站起身,将一枚翡翠发簪轻轻簪入她的发髻,温声道:“生辰安康。”
容舒下意识地抚了抚发髻,挤出一丝笑意:“多谢夫君。”
饭菜尚未上桌,沈逾白便拉着她在桌前坐下,复又将桂花糕递到她唇边。容舒刚启唇,婉清的丫鬟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老爷!姨娘……姨娘先前摔的那一跤伤了筋骨,又着了风,用了些东西便呕吐不止,实在难受得紧,想请老爷过去瞧瞧……”
兰枝立刻上前一步,高声呵斥:“婉清姨娘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怎敢……”
“住口!”一声断喝截住了兰枝的话头。
沈逾白眉头紧锁,起身便要离去。行至门边,他又想起容舒,回身低头看她,眼中满是歉意:“舒儿,我先去看看婉清,去去便回。”
盘中的桂花糕“哗啦”一声,尽数洒落在地。
容舒第一次觉得夏夜竟如此寒凉,冷得她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很想问,你何时回来?更想问,你真的会回来么?可最终,她连唤一声“沈逾白”的力气都失去了。
沈逾白对此浑然未觉,头也不回地踏出门去,身影很快没入夜色之中。
容舒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吩咐下人:“去请一位郎中,给婉清姨娘瞧瞧身子。”
不多时,下人脚步匆匆地跑了回来,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容舒的脸色,才禀道:“回夫人,婉清姨娘她……已有了月余的身孕了。”
一时间,主屋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身孕?简单的两个字,如同重锤一般,将容舒砸得头晕目眩。
可是……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从沈逾白睡在那个女人房里的第一天,不!从他开口要纳妾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指甲陷进肉里的疼痛让容舒清醒过来。
兰枝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夫人,莫要忧心,就算多了个孩子,您也永远是老爷的妻子,沈府的女主人……”
听着这些头衔,容舒只觉得愈发窒息。
厨房的人将一道道菜肴源源不断地送进来,桌子都快摆满了,容舒就这么坐在桌前等待着。
但是直到菜全部凉了,沈逾白还是没有回来。
之后,沈逾白来正房的次数越来越少。下人们在背地里议论纷纷。
“老爷可真看重明姨娘,这些天买了好多杭绸,都往姨娘房里送呢。”
“听说还请了宫里的嬷嬷来照顾呢,老爷花了大价钱才请来的。”
“这些天,老爷还选了不少字,给未来的小主子取名字呢,好像一直不太满意。”
容舒听着这些话,书上的字一个都没看进去。
去领冰的兰枝回来了,她冲着屋外的下人喝道:“干活不认真,还这么爱说闲话,要不要我禀告夫人,把你们送到姨娘房里去看热闹!”
屋外顿时响起一片告罪声,下人们如鸟兽散。
兰枝走进来,把冰放好,不满地说道:“冰的份例越给越少,问了人,说是老爷的意思,要紧着有身子的婉清姨娘用!”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容舒打断:“无事,孕妇身子要紧。”
这时,沈渊跑了进来,有些闷闷不乐地问道:“阿娘,我是要有弟弟妹妹了吗?”
容舒轻轻地擦去沈渊额头上的汗水,轻声回答道:“是啊。”
沈渊听后,眼眶立刻红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又问道:“阿爹会像之前为了姨娘责怪阿娘和小钦那样,又为了弟弟妹妹责怪我们吗?”
容舒被他问得愣住了,回过神来,立刻紧紧抱住他:“阿娘也不知道……但阿娘爱小钦,会保护好小钦的。”
沈渊在她怀里,眼泪越流越多,好些天的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
容舒被他哭得心痛不已。
沈渊哭累了,在容舒的轻轻拍打和柔声哄劝下,终于进入了梦乡。
这晚,许久未见的沈逾白踏进了主屋的院门。容舒迎上前去,他先一步抽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舒儿,你读书多,也帮我参谋参谋,婉清肚子里的孩子叫什么好?”
容舒看着眼前写满字的纸,有些发呆。她想起几年前自己刚怀上小钦的时候,沈逾白也是这般兴致勃勃地挑选名字。生下小钦后,沈逾白更是每天都把孩子抱在怀里。她还记得他曾眼睛发亮,欣喜地告诉她:“舒儿,你瞧,小钦他多活泼,都会咬我的手指了。”
可这才仅仅过了三年而已。
沈逾白察觉到她的失神,握住她的手,压低语气警告道:“舒儿,你是沈家的主母,婉清的孩子也会是你的孩子。”
容舒回过神来,微笑着点了点头:“老爷说的是。”
选好字后,沈逾白并未停留太久,便又前往婉清的房里。
等他离开后,容舒才扶着桌子坐下。她用手捂着胸口,胸口闷得难受,想吐却吐不出来。
沈逾白说,她是沈家的主母,他的正妻。可她现在……只想做小钦的母亲,不想再做沈逾白的妻子了。
次日用早膳时,婉清扶着腰,摸着肚子走了进来。
“夫人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她自顾自地坐下,笑容满面地说道,“今早老爷有急事,没陪妾身用膳,想着夫人也是一个人,便过来与夫人作伴了。”
“阿娘有我陪着!”沈渊放下碗,气呼呼地瞪着她。
“小钦,不要没礼貌。”容舒神情淡淡地说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
用完膳,婉清便回去了。
对于这样寻常的挑衅,容舒并未放在心上。
可没过多久,却传来消息,说婉清院里她腹痛难忍,呕吐不止。
容舒急忙往婉清院里赶去。屋外围了一群人,屋里传来婉清痛苦的呼叫声。而婉清的贴身丫鬟正跪在沈逾白面前,哭喊道:“求老爷为姨娘做主啊!姨娘刚从夫人院里用完早膳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什么?”沈逾白猛地转头看向容舒。
容舒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严肃冰冷的表情,心跳都停了一瞬。她听见自己急切地解释道:“不可能,都是寻常的膳食,我和小钦吃了都没事……”
沈逾白却根本不听她的解释,眼神瞬间变得寒冷至极。
“容舒,你未尽到主母的职责,没照顾好沈家的孩子,便到祠堂跪着,抄诵经书一日,为孩子祈福吧。”
容舒感觉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打在她身上。沈逾白没说信或不信,惩戒却已经下达,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直直地看着他,这一刻,沈逾白就像个陌生人。
容舒回过神来,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说道:“此事与我无关,但,既是老爷的意思,我自会遵从。”
沈逾白与容舒对视着,明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清冷模样,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却莫名地沉了下去。他本想说些什么,可容舒很快就转过身,消失在了门外。
等容舒跪着抄完经,已经是两天后了。她的两条腿又麻又痛,膝盖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回到院里,兰枝匆匆迎上来扶住她:“夫人,小少爷受了惊吓,高烧了……”
容舒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紧紧抓住她的手。在这年月,孩子高烧可不是小事,稍有不慎就可能夭折。
兰枝连忙接着说道:“夫人别担心,小少爷已经退烧了,只是一直哭个不停。”
容舒这才放下心来,快步回到房间。
沈渊难受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阿娘,小钦难受……阿爹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容舒紧紧抱住他:“阿娘这就去把你阿爹找来。”
她立刻起身,脚步踉跄地往婉清院里走去。婉清院里的下人没能拦住她,可房里的场景却让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只见沈逾白正一手轻轻摸着婉清的肚子,一手为她扇着风,神情温柔至极。那场景似曾相识,像一根尖锐的针,直直扎进容舒的心口,又像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脸上。
容舒很想转身离开,可又想起沈渊那烧得通红的小脸,只好僵在原地。她弯下身行礼:“老爷。”
沈逾白皱着眉头看过来,问道:“怎么了?”
容舒垂着眼,没有看他,回答道:“老爷,小钦病了,想见您。”
“哎哟!”沈逾白身旁的婉清娇弱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没事吧,漪儿?”沈逾白立刻侧身去照看她,满脸担忧。
婉清捂着肚子,娇娇地掩着唇,说道:“老爷莫紧张,妾身没事。”
容舒抿着唇,静静地看着,心仿佛被窒息一般难受,但她不肯离开,只等着沈逾白给她一个准话。
等沈逾白安抚好婉清,才想起门口的容舒。他眉头依旧紧皱,承诺道:“我明日有空了,就去看小钦。”
“可是……”
容舒的话还没说完,婉清却反应得更加剧烈,把沈逾白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行了,行了,以后没事不要闯婉清的院子。”沈逾白说完,起身走到门口,当着容舒的面关上了房门。
容舒又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缓缓离开。
年少时的她,可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客客气气地称沈逾白为“老爷”,小心翼翼地去揣测沈逾白的心意。然后,被关在门外,听着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柔情蜜意。
容舒拖着蹒跚的步子回到小院,耳边传来一声虚弱的猫叫。她循声望去,看到一只老猫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它,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你回来了?”
老猫只是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
容舒心里涌起一股柔软的感觉,忍不住笑了:“你呀,也老了。”
她抱起猫,抱稳后刚走了几步,却突然感觉不对劲。手下的猫身体不再有起伏。
容舒愣愣地看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眼泪夺眶而出。
兜兜转转,它还是回到了自己常待的小院,看了她最后一眼。像是在告诉她,不必再牵挂了。
第二日,容舒开始收拾自己的嫁妆。
沈逾白来过几次,容舒都闭门不见。他似乎意识到她生气了,便一波一波地往主院送礼物。
直到这日,下人送来孟知清的一封信,信上说她两天后又要离开京城了。
容舒回了信,然后唤来兰枝。
“兰枝,去请老爷来,就说,我要请他吃饭。”
兰枝惊喜地问道:“夫人,您终于愿意见老爷了?”
容舒点了点头:“嗯,吩咐小厨房,就准备和我生辰那天一样的菜肴。”
不多时,沈逾白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握住容舒的手,眼神温柔得如同少年时一般:“舒儿,可是消气了?之前是我不好,一门心思都在婉清身上,怠慢了你和小钦。”
“老爷说笑了,我只是怕小钦把病气过给您。”容舒拿回自己的手,客气地招呼道:“老爷请坐。”
沈逾白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容舒一切如常,和他聊着以前常说的家常话。他心里有些不安,于是赶紧坐在容舒身边。
“怎么不叫小钦过来?那孩子最近和我闹别扭,正好趁此机会让我和他解除误会。”
容舒没有躲开他,吩咐下人把饭菜都端了上来。满桌的菜肴十分丰盛,容舒先给两人倒了酒。
沈逾白诧异道:“你平日不是不爱饮酒吗?”
再不爱饮酒,这杯别离酒还是要喝的。
容舒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接连三杯酒下肚,沈逾白变了脸色,按住她的手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因为婉清的缘故吗?我都说了,之后会平等地对你们好……”
容舒推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话,朝屋外喊道:“把东西都抬进来吧。”
兰枝便带人抬了一堆东西进来。零零散散的物件堆了近半人高。
沈逾白一看,愣住了。这些物件有些他还记得,有些已经想不起来了,只知道都是自己以前送给容舒的。
容舒起身走上前,一件一件地给沈逾白介绍起来:“你看,这是七岁那年,你偷偷带我上街,给我买的拨浪鼓。小钦出生后,我还拿着它哄小钦玩过。”
“这呢,是十岁那年元宵灯会,我病了去不了,你给我买回来的兔子灯,我一直没舍得点,放了十来年,纸面都有些脆了。”
“而这个,是十五岁那年,你刻给我的画印,当时你弄得一手的伤口,却非要我马上作一幅画用上……”
沈逾白的目光随着容舒的话语,一件一件地回忆着。
最后,容舒抬起手,将耳朵上的耳坠摘了下来。
“这是你今年送我的白玉菩提耳坠,你给婉清也准备了一样的。”
话音刚落,容舒便将那耳坠丢进了房里的火盆。
在沈逾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容舒又一抬手,把刚刚说过的所有东西都掀进了火盆里!
黑烟滚滚升起,火舌一下子蹿得老高。
沈逾白猛地站起身来,惊恐地质问道:“容舒,你这是要干什么?!”
容舒却拿出一张信纸,上面赫然写着“和离书”三个大字。她眼眶里含着泪,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将信纸递到沈逾白面前。
“年少时,沈逾白曾答应过我,若是我在他身边过得不开心,大可离开他,潇洒地生活。”
“君子一诺千金。”
“而今便请沈老爷,签下这纸和离书,放容舒从你身边离去吧。”
苦读十年圣贤书,沈逾白此刻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夜深了,屋内几豆烛火,配上火盆里的火光,仿佛在容舒眼里也燃烧起一团火焰。这火焰直直地烧到他的心里,灼得他生疼。
沈逾白呼吸急促,声音有些沙哑:“为何?是因为婉清吗?容舒,你我一同长大,相识快二十年……”
“就因为一个妾室,你要和我闹到这种地步?”
来源:小高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