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攻城的太平军将领黄文金站在城楼下,指着城头破口大骂:"韦俊,你这个北孽余党!还我天国河山!"城头上,刚刚投降清廷不到一个月的韦俊面如死灰,他试图喊话劝降,却被一箭射穿帽檐。这一箭,是他昔日提拔的四位爱将中的一个射出的。
咸丰九年十一月(1859年12月),安徽池州城外,一场诡异的战争正在上演。
攻城的太平军将领黄文金站在城楼下,指着城头破口大骂:"韦俊,你这个北孽余党!还我天国河山!"城头上,刚刚投降清廷不到一个月的韦俊面如死灰,他试图喊话劝降,却被一箭射穿帽檐。这一箭,是他昔日提拔的四位爱将中的一个射出的。
更讽刺的是,围攻池州的三万大军,清一色都是韦俊的旧部。四位主将黄文金、古隆贤、赖文鸿、刘官芳,个个是他亲手提拔的心腹;统帅杨辅清,则是在天京事变中被韦俊兄长韦昌辉所杀的东王杨秀清的亲弟弟。
这场战争的残酷,不在于死伤多少——虽然《池州府志》记载"死伤逾千,城壕皆满,血流成河"——而在于它的本质: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同室操戈,是降清代价的血淋淋展示。
当韦俊最终率领不到千人突出重围时,他身上的伤口流着血,身后是一座被攻陷的城池,前方是漫长的耻辱之路。这位曾经两克武昌、让曾国藩在奏折中称其"极为凶悍,非寻常贼将可比"的悍将,此刻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在我看来,韦俊的悲剧早在三年前就已注定。
咸丰六年(1856年)的天京事变,是太平天国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当北王韦昌辉率三千兵马夜袭东王府,将杨秀清及其家眷两万余人尽数屠戮时,他为自己的兄弟韦俊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这让我想起《三国演义》中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典故。马谡失街亭,诸葛亮不得不斩之以正军法;而韦俊的兄长屠戮功臣,洪秀全同样必须"五马分尸"以平众怒。区别在于,诸葛亮斩了马谡后还重用其子侄,而洪秀全对韦俊的态度,却是不杀,但也不用,更不信。
当韦昌辉被处死的消息传到武昌时,韦俊正独守孤城与湘军血战。他的麾下士兵开始窃窃私语,粮草供应莫名中断,连嫡系部将也开始回避与他对视。这是一种比刀剑更致命的孤立。
洪秀全虽未明令追责,却做了一件更绝的事:断绝一切增援,任由湘军完成合围。咸丰六年十一月,韦俊在粮尽援绝的情况下焚毁所有文书,率残部突围武昌。这本是保存有生力量的英明决策,可回到天京后,等待他的不是嘉奖,而是治罪。
要知道,韦俊把几千精锐完整地撤出了武昌,这在当时的战局下堪称奇迹。但洪秀全的逻辑很简单:你兄长犯了滔天大罪,你还想要功劳?幸亏李秀成力保,韦俊才免于一死。
从那一刻起,这位名将就成了太平天国权力棋局中的弃子。
此后三年,韦俊经历了什么?用一个词概括就是:处处受制,步步惊心。
咸丰八年(1858年),洪秀全恢复五军主将制,韦俊虽被任命为右军主将,但这个头衔纯粹是摆设。他的地盘在安徽池州一带,偏偏与同样失意的中军主将杨辅清防区相邻。
杨辅清是谁?杨秀清的亲弟弟。天京事变后,他脱离石达开单干,却陷入"无兵又无粮"的困境。两人的地盘越缩越小,最终重合在一起,矛盾一触即发。
杨辅清的部下屡次越界收割稻谷,韦俊麾下士兵与其发生十余次械斗。这不是巧合,而是蓄意挑衅。杨辅清心里清楚,韦昌辉杀了他兄长,这笔账早晚要算。而洪秀全呢?坐山观虎斗,乐见其成。
更让韦俊绝望的是,连他曾经提拔的陈玉成都跟他作对。咸丰九年九月(1859年10月),韦俊想率部渡江投靠李秀成,却被陈玉成以"擅自移防"为由武力拦截。三方在和州爆发混战,死伤四千余人。
这场和州械斗,成了压垮韦俊的最后一根稻草。前有陈玉成的兵锋,后有杨辅清的掣肘,天上的洪秀全充满猜忌,粮草补给被刻意克扣。清将在奏折中写得清楚:"贼内讧,韦逆俊率众投诚。"
当生存都成为奢望时,投降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这不是韦俊软弱,而是太平天国的权力腐败逼他走上了绝路。
咸丰九年十月二十二日(1859年11月15日),韦俊正式向湘军水师提督杨载福投降,交出池州城及七千守军。
降清后的韦俊,做了一个在我看来极其愚蠢的决定:主动请缨攻打太平军重镇,试图用旧部的鲜血换取清廷的信任。他点选了麾下最得力的四位将领——黄文金、古隆贤、赖文鸿、刘官芳,命他们率部出征。
这四人都是太平军宿将。黄文金号称"黄老虎",骁勇善战;古隆贤精通攻城战术;赖文鸿久历沙场;刘官芳更是韦俊一手提拔的嫡系。韦俊本以为这些人会追随自己。
但他低估了信仰的力量。
当四将行军途中得知韦俊已正式剃发易服、接受清廷游击官职时,全军哗变。黄文金当众撕裂清廷官札,哭喊道:"韦俊卖主求荣,吾等岂能与其为伍!"四部兵马调转矛头,日夜兼程回扑池州,沿途张贴告示痛斥韦俊"背祖忘宗,甘为清廷走狗"。
这个情节让我想起明末吴三桂降清后的遭遇。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时,还有人为他辩解说是为报父仇;可当他真正剃发易服后,连他的旧部都开始鄙视他。降清可以理解为权宜之计,但剃发易服就是彻底背叛了。
更致命的是,杨辅清亲率三万大军驰援四将。这位东王之弟对韦俊恨之入骨,他在城下当众宣读洪秀全的讨伐诏书,历数韦俊"失守武昌、擅离职守、通敌叛国"三大罪状,悬赏千金取其首级。
此时的池州城内,清军仅两千余人,韦俊旧部三千人但人心浮动。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城战。
咸丰九年十一月(1859年12月),池州城下的攻防战打得惨烈异常。
杨辅清与四将采用"围三缺一"的战术,猛攻东、南、北三门,唯独放开西门,意在瓦解守军斗志。古隆贤指挥士兵挖掘地道,黄文金率精锐数次登上城头,都被韦俊亲自率军击退。
这场战斗的残酷,在于每一个攻城的太平军将士,都曾是韦俊的部下。他们喊着"北孽余党,还我天国河山"冲锋,韦俊在城头指挥反击,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十一月十六日(12月8日)深夜,古隆贤挖的地道终于炸开了北门城墙。黄文金率军从缺口涌入,城内顿时火光冲天。韦俊在亲兵护卫下退守总督府,身边仅剩三百余人。
他知道大势已去,只能点燃总督府,从西门突围。这正是叛军故意放开的缺口,刘官芳早在此处设伏。这场突围战异常惨烈,韦俊左臂被长矛刺伤,亲兵为掩护他纷纷战死,最终仅有不到千人冲出重围。
行至铜陵境内时,韦俊随从仅剩几百人,他自己也因伤势过重昏死过去。从池州撤出时的七千人,到突围时的不足千人,再到铜陵的几百人,这个降将付出的代价,远比战死沙场更加惨烈。
不得不感叹,韦俊若在武昌城头战死,还能留个忠烈之名;如今降清不成,反被旧部围攻,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这才是真正的悲剧。
池州失守后,清廷虽对韦俊颇为不满,但也知道他在重围中坚守月余已属不易。更重要的是,韦俊的投降打破了太平军"永不降妖"的神话,具有重大政治意义。
胡林翼在奏折中为他说情:"韦俊虽失池州,然其与旧部血战,足见归降之诚。"清廷因此命韦俊到张溪镇整编,将其残部与湘军散兵合并为"定胜营",约两千五百人。
此后的韦俊,走上了一条用昔日袍泽鲜血换取功名的道路。
咸丰十年(1860年),他主动请缨攻打枞阳,守将正是他的旧部万宗胜。劝降无效后,韦俊全力攻城,最终用地道炸毁西门城墙,攻陷枞阳。这一战,他得到清廷嘉奖,升参将。
咸丰十一年(1861年),他参与攻克池州——就是那个他狼狈逃出的池州。同治元年(1862年),他随湘军攻陷宁国府,遭遇杨辅清的部队。杨辅清在阵前大骂他叛徒,韦俊一言不发,下令猛攻,击败杨辅清部。这一战,他升副将加总兵衔。
同治三年(1864年),韦俊参与围攻天京。当湘军炸开太平门时,他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默默流泪。天京陷落后,清廷授予他一品振威将军衔,赏穿黄马褂,三个妻妾也被诰封为一品夫人。
从降将到一品大员,韦俊用了五年。但这五年里,他杀的都是昔日的袍泽。这份荣耀背后,是无数太平军将士的尸骨,也是他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
太平天国灭亡后,韦俊请求解甲归田,清廷立刻准奏,并赏给他安徽宣城的一百亩土地。此时的韦俊已年近四十,只想回到故乡广西桂平金田村,为兄长韦昌辉修建祠堂。
但他的归乡之路,充满了屈辱。
当韦俊带着重金回到金田村时,迎接他的不是乡邻的问候,而是愤怒的唾骂。村民们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个叛徒!韦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有人甚至扬言要杀了他祭奠死去的太平军将士。
昔日韦氏一族举家参加起义,大多战死沙场。乡亲们可以原谅韦昌辉的跋扈,却无法原谅韦俊的投降。韦俊在金田村待了不到三天,便在族人护送下狼狈离开,从此再未踏足故乡。
归乡无望的韦俊最终定居安徽芜湖,购置田产建房,过上了隐居生活。他深居简出,从不提及过去,偶尔资助贫苦百姓,试图弥补内心愧疚。但当地人都知道他是太平军降将,虽不敢公开羞辱,却也敬而远之。
光绪九年四月初二日(1883年5月8日),韦俊在芜湖病逝,享年56岁。他的孙子在墓志铭中称其为"一世英豪",但在世人眼中,他始终是个叛徒。
回顾韦俊的一生,不得不说,他的悲剧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首先是太平天国内部权力斗争的残酷。天京事变后,洪秀全对功臣的猜忌达到了病态的程度。韦俊没有犯任何错误,仅仅因为是韦昌辉的弟弟,就被边缘化三年。这种株连式的政治清算,让将领们人人自危。
其次是太平天国内部派系林立、相互倾轧。杨辅清与韦俊的仇恨,陈玉成对韦俊的武力拦截,都说明这个政权已经失去了团结一致的能力。当内部矛盾大于外部威胁时,灭亡就是必然。
再次是韦俊个人选择的悲剧。他降清后急于表忠心,派旧部出征,结果引发旧部反戈。这是一步臭棋。他应该预见到,太平军将士对"永不降妖"的信念是刻在骨子里的,剃发易服就是彻底背叛。
但最根本的,还是太平天国作为农民政权的局限性。它没有建立起一套成熟的权力制衡机制,全靠洪秀全一人的意志维系。当洪秀全开始猜忌功臣、任人唯亲时,这个政权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韦俊的故事告诉我们:在一个腐朽的权力体系中,个人的才能和忠诚都是无用的。你可以攻无不克,可以两克武昌,可以让曾国藩都称赞你"极为凶悍",但只要站错了队、站错了位置,就会被无情抛弃。
韦俊最终得以善终,享受了荣华富贵,这在乱世之中已属不易。但历史从不原谅叛徒。
他的墓碑上只刻着"清故振威将军韦公讳俊之墓",没有多余的评价。他的孙子称其为"一世英豪",但后世史书对他的评价,始终绕不开那个关键词:降将。
正如史学家所言:"韦俊的悲剧,源于农民政权的权力腐朽,也源于他个人在忠诚与生存之间的艰难抉择。"这句话说得很客观,但客观不代表原谅。
在我看来,韦俊最大的失败,不是投降,而是投降后还要杀回去证明自己。如果他降清后低调隐居,或许还能留个"迫不得已"的辩解空间。但当他率清军攻打昔日袍泽、亲手将太平门城墙炸开时,他就彻底坐实了"卖主求荣"的罪名。
池州城下的那场血战,不仅仅是一次军事失败,更是一次道德审判。四将的反戈,三万旧部的围攻,是太平军将士对叛徒最直接的回答。
韦俊活了56岁,享尽荣华,但他这一生,恐怕从未真正安眠过。每当夜深人静,池州城下的喊杀声、旧部的怒骂声、天京城破的哭喊声,都会在他耳边回响。
这才是降将真正的代价:你可以活着,但永远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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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 罗尔纲:《太平天国史》(中华书局,1991年版)
2. 《清史稿·韦俊传》(中华书局点校本)
3. 简又文:《太平天国全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
4. 《池州府志·咸丰朝战事纪略》(清同治年间刊本)
5. 茅家琦主编:《太平天国通史》(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来源:小凡一点号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