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房子是我设计的,每一块砖,每一寸光,都倾注了我对婚姻的全部想象。
我叫林辰,是个建筑设计师。
对,就是那种在图纸上规划别人未来生活的职业。
我也曾以为,我为自己规划的未来,坚不可摧。
婚礼前一天,我正在我们未来的家里,做最后的检查。
房子是我设计的,每一块砖,每一寸光,都倾注了我对婚姻的全部想象。
墙是暖白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空气里有新木头和淡淡油漆的清香。
我甚至能想象到徐静穿着棉布裙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的样子,笑得像朵花。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徐静。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甜腻,像裹着蜜糖。
“老公,你在新家吗?”
我笑着嗯了一声,用肩膀夹着手机,腾出手来擦拭一处沾了灰的窗台。
“在呢,等你这个女主人过来视察。”
电话那头传来她标志性的咯咯笑声,然后,她话锋一转。
“那个……阿辰,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
徐静的“商量”,通常是“通知”的文艺说法。
“你说。”
“哲,就是宋哲,你记得吧?他从外地出差回来,没地方落脚,今晚想在我们家借住一晚。”
宋哲。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瞬间扎进我心里。
徐静的男闺蜜。
一个在我生活中出镜率极高,却始终让我浑身不自在的男人。
我的眉头拧了起来,声音也冷了几分。
“我们家?哪个家?”
“当然是新家呀!他想看看你设计的婚房,沾沾喜气嘛。”
沾喜气?
我差点气笑了。
一个大男人,在别人婚房里借住,沾的是哪门子喜气?
“不行。”我断然拒绝。
“这是我们的婚房,明天就要办婚礼了,外人住进来不合适。”
电话那头的徐静沉默了。
几秒钟后,她委屈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
“林辰,你怎么能这么想?哲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是外人!他就是……就是我的家人!”
家人?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徐静,我才是要和你结婚的男人,我才是你的家人!你把他当家人,问过我的感受吗?”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我跟哲认识多少年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比水还干净!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他?”
这顶“不信任”的大帽子扣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又是这套逻辑。
只要我质疑她和宋哲的关系,就是小气,是多疑,是不信任。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
“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我们的新家,第一晚,必须是我们两个人。”
“就一晚!他明天一大早就走,绝对不耽误我们!他真的没地方去,酒店都订满了,你就可怜可怜他嘛!”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开始撒娇。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一撒娇,我多半就会心软。
但这次,我没有。
因为我想起了宋哲那张脸,那张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和轻蔑的脸。
我想起他每次来我们这儿吃饭,都跟点菜一样,毫不客气。
我想起他毫不避讳地用徐静的杯子喝水,说“我们俩不分彼此”。
我想起他当着我的面,说徐静“眼瞎心盲”,怎么会看上我这种“无趣的木头”。
而徐静呢?
她每次都只是笑着打他一下,说一句“讨厌啦你”,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全是亲昵。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下去。
“徐静,我再说一遍,不行。”
“林辰!”她尖叫起来,“你是不是有病?我最好的朋友来住一晚怎么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龌龊东西!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你居然为了这点小事跟我吵架?你到底还想不想结婚了!”
“想不想结婚”这六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我沉默了。
我看着这个我亲手设计、一砖一瓦建构起来的家,这个充满了光和希望的地方,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是在规划一个家,还是在为别人搭建一个方便“打秋风”的驿站?
电话那头,徐静还在喋喋不休地控诉我的“小心眼”和“不可理喻”。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让他来吧。”
我说。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真的吗?老公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
她欢呼雀跃,好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我没有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我走到客厅中央,看着空旷的房间,第一次对明天那场盛大的婚礼,产生了怀疑。
一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徐静挽着宋哲的胳膊,两个人笑得灿烂,像一对刚刚赢得双人滑冠军的选手。
宋哲的目光越过我,直接看向屋里,吹了声口哨。
“哟,林大设计师,这房子弄得不错嘛,跟样板间似的。”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夸奖还是嘲讽。
徐静一脸骄傲,甩开宋哲,跑进来张开双臂转了个圈。
“怎么样?漂亮吧!这可都是阿辰为我设计的!”
宋哲走了进来,像巡视领地的国王。
他没换鞋,穿着他那双灰色的运动鞋,直接踩在我刚擦干净的木地板上。
我盯着他鞋底留下的那串灰扑扑的脚印,太阳穴突突直跳。
“宋哲,麻烦换下鞋。”我指了指门口的鞋柜。
他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笑起来。
“哎哟,林辰,至于吗?这么金贵?我这鞋是干净的,刚从商场出来。”
徐.静立刻过来打圆场,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
“好啦好啦,阿辰有点洁癖,你别介意。来,换上这个。”
她把拖鞋放到宋哲脚边,半蹲着,姿态像个伺候主人的小丫鬟。
宋哲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换上拖鞋,然后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躺。
“累死了,静静,给我倒杯水。”
徐静“哎”了一声,转身就往厨房走。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闯入者。
这是我的家。
这是我的未婚妻。
可现在,我却像个局外人。
徐静端着水出来,递给宋哲。
宋哲喝了一口,眉头一皱。
“怎么是白开水?没饮料吗?”
“家里还没买,明天婚礼结束了再去超市大采购。”徐静解释道。
宋哲撇撇嘴,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
“行吧,将就一下。晚上吃什么?我可不想再吃外卖了,都吃吐了。”
徐-静看向我,眼睛里带着询问和央求。
“老公,要不……我们出去吃吧?庆祝一下我们搬新家。”
我心里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嗓子眼。
庆祝?
庆祝我们家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男主人”吗?
“我累了,不想出去。”我冷冷地说,“冰箱里有菜,我随便做点。”
说完,我转身进了厨房。
我听见身后传来宋哲不大不小的声音。
“啧,真没劲,结了婚的男人就是这样,一点情趣都没有。”
徐静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大概是“你少说两句”。
我在厨房里,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我花了半个小时,做了三菜一汤。
端上桌的时候,宋哲正翘着二郎腿,在客厅里用我的新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吃饭了。”我喊了一声。
他懒洋洋地走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菜。
“西红柿炒蛋,炒青菜,还有一个……这是什么?肉末茄子?林辰,你这也太会过日子了,就拿这个招待我?”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盛饭。
徐静赶紧夹了一筷子茄子放进他碗里。
“你尝尝,阿辰做菜很好吃的!这叫家常菜,有家的味道!”
宋.哲勉强吃了一口,评价道:“太淡了,没味道。静静,你以后可得调教调教,不然这日子没法过。”
他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在盘子里翻来翻去,挑拣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我“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上。
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了。
徐静和宋哲都惊愕地看着我。
我看着宋哲,一字一句地说:“不喜欢吃,可以不吃。”
宋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徐静急了,推了我一把。
“林辰你干什么!怎么跟客人说话呢?!”
客人?
我气笑了。
“在我家里指手画脚,挑三拣四,还教唆你来‘调教’我,这也是客人?”
“他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当真啊!”
“我没觉得好笑。”我盯着她,“徐静,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气氛僵住了。
最后还是宋哲打破了沉默,他突然笑了,举起双手。
“OK,OK,我的错,我说话不过脑子,我自罚三杯……哦不,自罚三碗饭,行了吧?”
他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
徐静见状,也赶紧给我夹菜,放软了声音。
“好啦好-啦,老公,别生气了,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他们轻描淡写地和稀泥一样糊弄了过去。
我低头吃饭,味同嚼蜡。
我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一个开始。
吃完饭,徐静主动去洗碗,宋哲则又躺回了沙发,拿着我的平板电脑打游戏。
我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看着他。
“宋哲,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我问。
他头也不抬。
“没想好,看心情吧。怎么,林大设计师这是要赶我走?”
“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是我和徐静的婚房,你住在这里,不方便。”
他终于从游戏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不方便?我觉得挺方便的啊。静静也觉得挺方便的,对吧,静静?”
他朝厨房喊了一声。
徐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手上还沾着泡沫。
“啊?什么方便?”
“我说住在这里很方便,你觉得呢?”
徐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宋哲,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是……是挺方便的……”她小声说。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宋哲得意地朝我扬了扬眉毛,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你输了。
我站起身。
“你们聊,我还有点设计图没画完,去书房了。”
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我怕我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在书房待了很久。
我没有画图,只是枯坐着,听着外面客厅里传来的笑声。
他们的笑声,那么刺耳。
他们聊着我听不懂的过去,说着我插不上嘴的笑话。
他们才像一个世界的人。
而我,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大概十一点左右,客厅里的声音停了。
我听见徐静的脚步声,她敲了敲书房的门。
“老公,你忙完了吗?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我打开门。
她穿着一身丝质的粉色睡衣,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
是我为她准备的睡衣。
“宋哲呢?”我问。
“他去客房睡了呀。”她指了指主卧旁边的那个房间。
我设计的客房,带独立的卫生间,和我规划的主卧,只有一墙之隔。
“他洗澡了吗?”
“洗了呀,用的客房的浴室。”
“他穿的什么睡衣?”
徐静愣住了,眼神有些闪躲。
“我……我没注意……”
我盯着她的眼睛。
“徐静,你再给我说一遍。”
她被我看得心虚,低下了头。
“就是……就是你的一套新的睡衣啊……他的行李都在车里,懒得去拿了,我就……”
我的?
我的一套新的,还没穿过的睡衣?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愤怒涌上心头。
“你把我的新睡衣,给他穿了?”
“一套睡衣而已嘛!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回头再给你买一套就是了!”
她开始不耐烦了。
“这不是睡衣的问题!”我压低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尊重的问题!你懂不懂什么是尊重!”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朋友没地方去,我收留他一晚!我朋友没衣服换,我借他一套衣服穿!这在我看来就是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在你看来就是不尊重!林辰,你的心眼是不是比针尖还小!”
我们站在走廊里,压低声音争吵。
主卧的门开着,客房的门关着。
那扇紧闭的门,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好,好,我心眼小。”我气得浑身发抖,“那请问,你们晚上聊了什么,聊得那么开心?”
“就聊了些以前上学时候的趣事啊,你又不懂。”
“是吗?那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们刚刚聊到了大学时一起去西藏旅行,你高反,他背着你走了五公里的山路?”
徐静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你……你偷听我们讲话?”
“我没有偷听!”我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一寸寸断裂,“是你们的声音太大了!大到我在书房里关着门都能听见!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明天!明天我就要和你结婚了!你却在我们的新房里,和你的男闺蜜,彻夜长谈你们‘可歌可泣’的过去!”
“林辰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气得跺脚,转身就想走。
我一把拉住她。
“别走,我们把话说清楚。徐静,你告诉我,你和宋哲,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用力甩开我的手,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闺蜜!是亲人!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林辰,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她说完,没有回我们俩的主卧。
而是转身,推开了旁边客房的门。
“砰”的一声,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我愣在原地,像一尊木雕。
她进去了。
她进了宋哲睡的那个房间。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走廊的声控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是排山倒海的愤怒和屈辱。
我冲过去,用力地拍门。
“徐静!你给我出来!徐静!”
门里没有任何声音。
我又去拧门把手,门被反锁了。
“开门!徐静!宋哲!你们给我开门!”
我像个疯子一样,又捶又踹。
我的手背被门框擦破了,火辣辣地疼。
可我感觉不到。
我只感觉到一种被彻底背叛和羞辱的剧痛。
终于,门里传来了宋哲懒洋洋的声音。
“哎,林辰,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啊?静静被你气哭了,我正在安慰她呢,你别吵了,让她安静一会儿。”
安慰她?
在我家,在我的婚房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安慰我的未婚妻?
我被他这种颠倒黑白的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宋哲,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我不,我怕你打我。”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再说了,是静静让我留下来的,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把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大美女赶出去吧?那也太不绅士了。”
我不再说话了。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身体慢慢滑落。
我听见门里传来徐静压抑的哭声,和宋哲低声安慰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一切都安静了。
死一样的寂静。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想起了我和徐静的相遇。
在一个朋友的画展上,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安静地站在一幅画前。
我觉得她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我想起我追她的时候,每天风雨无阻地去她公司楼下等她下班。
我想起我向她求婚的那个晚上,我把戒指藏在提拉米苏里,她吃出来的时候,又惊又喜,哭着骂我俗气,却又笑得那么甜。
我想起我们一起选家具,一起讨论墙壁的颜色,一起规划阳台上的小花园。
那些甜蜜的过往,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片,将我的心脏凌迟。
我掏出手机,点开了我和徐静的聊天记录。
往上翻,全是甜言蜜语。
再往上翻,我看到了一年前的一段对话。
那天是我生日,公司临时有紧急项目,我加班到深夜。
我跟她说抱歉,不能陪她了。
她说没关系,工作要紧,她和同事小李一起吃饭,给我庆祝。
她还发了一张照片,是她们部门聚餐的合影,她笑得很开心。
当时我只觉得愧疚,完全没有多想。
现在,我点开那张合影,放大,再放大。
我看到了。
在照片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镜面反射中,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侧脸。
那个侧脸,我化成灰都认得。
是宋哲。
我继续往上翻。
翻到了我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个情人节。
那天我为她准备了烛光晚餐,她却临时说要陪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发小,放了我鸽子。
她说那个发小是个女生,心情不好,需要她陪。
我信了。
现在,我点开宋哲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对我设置了三天可见。
但我有一个我们共同的好友。
我打了个电话过去,让他把他手机上宋哲的朋友圈截图给我。
朋友很快发了过来。
我看到了。
在我们确定关系后的那个情人-节,宋哲发了一条朋友圈。
“有的人,就算有了男朋友,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还是我的。”
配图是一张电影票的票根,两张。
电影的名字,是徐静最喜欢的那部文艺片。
日期,就是那个情人节。
我笑了。
我真的笑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却在笑。
笑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笑自己眼瞎心盲了这么多年。
原来,我才是那个笑话。
我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还沾沾自喜地为他们搭建爱巢的“冤大头”。
我站起身,擦干眼泪。
我回到书房,打开了我的电脑。
我没有再去看那扇紧闭的门。
我知道,门后面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明天。
明天,是我的婚礼。
也是我的审判日。
更是他们的。
第二天一早,我被闹钟叫醒。
我睡在书房的沙发上,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但我异常清醒。
我洗漱,换上了定制的黑色西装,打了领带,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自己的头发。
镜子里的人,眼神平静得可怕。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七点钟,主卧的门开了。
徐静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色的敬酒服,化了淡妆,但依然掩盖不住眼底的红肿和疲惫。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你起这么早?”
我没看她,径直走向门口。
“化妆师和伴娘快到了,我去楼下买早点。”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她似乎松了口气,以为我已经“想通了”。
“老公,昨天……昨天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发脾气。”她走过来,想挽我的胳膊。
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没事,都过去了。”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笑。
“快去准备吧,别误了吉时。”
她被我的笑容晃了一下,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那你快点回来。”
我下了楼,没有去买早点。
我去了附近的一家打印店。
半个小时后,我回来了。
手里提着豆浆和油条,还有一个牛皮纸袋。
家里已经热闹起来。
化妆师,摄影师,伴娘,还有徐静的父母都到了。
徐静的妈妈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小林啊,我们家静静以后就交给你了,她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我笑了笑:“阿姨,您放心。”
徐静的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过日子。”
我点了点头。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常。
除了宋哲。
他从客房里走出来,穿着他昨天那身衣服,头发乱糟糟的,一脸宿醉的模样。
他看到我,眼神里有一丝挑衅,但更多的是心虚。
他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兄弟,昨天是个误会,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他,也压低声音回了一句。
“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我还会把它,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他似乎没听懂我的弦外之音,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去跟徐静的伴娘们嬉笑打闹去了。
一个真正的“男闺蜜”,融入得多么自然。
一切都按照流程进行。
接亲,敬茶,拍外景。
徐静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我的胳膊,在镜头前笑靥如花。
我也笑着,配合着摄影师的要求,拥抱,亲吻她的额头。
每一次触碰,都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但我忍住了。
因为我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中午十二点,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酒店的宴会厅里,高朋满座。
我和徐静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我们身上。
司仪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说着千篇一律的祝福语。
“林辰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徐静女士为妻,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拿着话筒,看着面前的徐静。
她眼含热泪,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笑了。
“我不愿意。”
三个字,清晰,响亮。
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全场哗然。
司仪的笑容僵在脸上。
徐静的脸色瞬间惨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阿辰……你……你说什么?”
我没有理她。
我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两个红本本。
我们的结婚证。
我们是昨天上午领的证。
当时,她还开玩笑说,这下你跑不掉了。
是啊,我跑不掉了。
但我可以,毁掉它。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两个红本本,从中间,“嘶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然后,再撕。
红色的碎片,像一只只破碎的蝴蝶,从我手中飘落。
“林辰!你疯了!”
徐静尖叫起来,冲过来想抢夺那些碎片。
台下的徐静父母也站了起来,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
我的父母,则是一脸震惊和茫然。
我后退一步,避开徐静,拿起话筒。
“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大家好。”
我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到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很抱歉,让大家看了一场笑话。今天这场婚礼,取消了。”
“我之所以要当着大家的面做这件事,不是为了羞辱谁,只是想把一些事情,说清楚。”
我看向脸色惨白的徐静。
“徐静,你一直问我,相不相信你。现在我回答你,我不信。”
“就在昨天晚上,我们的婚礼前夜,在我亲手设计的婚房里,我的未婚妻,把她的男闺蜜,带回了家。”
台下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说,他没地方住,只是借住一晚。她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比水还干净。”
“然后,她让她的男闺蜜,睡在我们的客房,穿着我的新睡衣。因为我表示了不满,她就指责我小气,多疑,不可理喻。”
“最后,她为了安慰被我‘气到’的男闺蜜,在深夜,走进了他的房间,并且,反锁了房门。”
我的话,像一颗颗炸弹,在宴会厅里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射向徐静,和坐在第一排、脸色同样煞白的宋哲。
“林辰!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徐静歇斯底里地吼道。
她冲向我,想抢我的话筒。
两个伴郎及时拦住了她。
我没有停。
“我胡说?好,那我们来看看,我是不是胡说。”
我对着台下的伴郎使了个眼色。
伴郎点点头,走到后台。
下一秒,舞台中央的大屏幕,亮了。
那本是用来播放我们甜蜜婚纱照的屏幕。
此刻,屏幕上出现的,是宋哲的朋友圈截图。
第一张,是我们确定关系那个情人节。
配图是两张电影票。
我用话筒,缓缓念出上面的文字。
台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徐静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屏幕上,照片开始切换。
是我生日那天,宋哲发的朋友圈。
“蹭了一顿‘家属’生日宴,感谢款待。”
配图是一家餐厅的内景,桌上摆着一个生日蛋糕。
虽然没有拍到人,但那家餐厅,我认得。
就是徐静当时发给我的,她们“部门聚餐”的那家。
再下一张。
是半年前,我出差的时候。
宋哲发的朋友-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应该发生点什么?”
配图,是我们家的客厅。
那个熟悉的沙发,熟悉的茶几,甚至连茶几上我随手放的一本建筑杂志,都清晰可见。
宴会厅里,已经炸开了锅。
“天哪,太不要脸了!”
“婚前就搞在一起了啊?”
“这个男的也太惨了……”
议论声,嘲笑声,同情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徐静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她瘫软在地上,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宋哲则从座位上“蹭”地站起来,指着我。
“林辰!你他妈的阴我!”
我冷笑一声,看向他。
“阴你?宋哲,你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昨天晚上,徐静进了你的房间之后,你们俩做了什么?”
他语塞了。
“你们是清清白白地聊了一晚上人生理想,还是做了别的?”
我步步紧逼。
“你敢不敢说,你身上穿的这件衬衫,是不是昨天徐静连夜给你熨烫的?你敢不敢说,你今天早上,是不是用了我的剃须刀?”
宋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些细节,是我早上在客房的垃圾桶里发现的。
用过的剃须刀片,还有被丢弃的衬衫吊牌。
那是徐静前几天给我买的,我还没来得及穿。
“我……”宋哲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再看他,目光重新回到大屏幕上。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
是我家客厅的监控录像。
是我昨天下午出门去打印店之前,悄悄打开的。
视频里,是我离开家之后。
徐静和宋哲,在客厅里。
他们没有了在我面前的拘谨和伪装。
宋哲一把将徐静拉进怀里,两个人热烈地拥吻。
画面清晰,角度完美。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连司仪都忘了说话。
视频还在继续。
他们吻了一会儿,宋哲抱着徐静,笑着说了句什么。
虽然没有声音,但从口型,我能读懂。
他在说:“你老公,可真好骗。”
徐静捶了他一下,笑得花枝乱颤。
然后,她踮起脚尖,又亲了上去。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生。
全场死寂。
几秒钟后,是山呼海啸般的爆发。
徐静的母亲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她的父亲冲上台,指着徐静,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他扬起手,想打她,但最终还是没下得去手。
宋哲的父母,则灰溜溜地想从后门溜走,却被好事者拦了下来。
而我的父母,从最初的震惊,到愤怒,再到此刻,他们走到我身边,我爸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妈红着眼圈,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他们懂了。
我看着瘫在地上的徐静。
她已经不哭了,也不闹了。
只是用一种空洞而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仿佛我才是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罪人。
我拿起话筒,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曾经以为,我设计的是一个家。后来才发现,我只是一个施工队,为别人的苟且,砌了一堵遮羞墙。”
“现在,墙倒了。”
“徐静,宋哲,祝你们,天长地久。”
说完,我扔下话筒。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搀着我的父母,一步一步,走下了这个我亲手布置,却又无比肮脏的舞台。
我没有回头。
身后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走出酒店大门,阳光刺眼。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那块压了一夜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天很蓝,风很轻。
世界,仿佛焕然一新。
我爸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儿子,做得对。”
我妈抹了抹眼泪,强笑着说:“回家吧,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点了点头。
“好,回家。”
那一天,我的婚礼,成了我们这个城市未来一个月最大的谈资。
我成了别人眼中“最刚的男人”,也成了某些人嘴里的“疯子”。
徐静和宋哲,则彻底社死。
听说,徐静的父亲当场就宣布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宋哲的工作也丢了,他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已经无法立足。
他们俩,好像真的“天长地久”地在一起了。
但听说,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没有了我的“赞助”,没有了家里的支持,他们很快就因为柴米油盐吵得不可开交。
这些,都是后来朋友告诉我的。
我没有刻意去打听。
因为他们,已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我把那套婚房挂牌出售了。
我不想再踏进那个地方。
那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沾染了让我恶心的回忆。
我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换了一个城市。
我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接手了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项目,为一个偏远山区的小学,设计新的校舍。
我去了那个地方。
那里的孩子,眼睛很亮,笑容很干净。
他们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先进的玩具,但他们对知识的渴望,对未来的向往,像山间的野草一样,蓬勃生长。
我住在村里,和他们同吃同住。
白天,我在工地上,和工人们一起挥洒汗水。
晚上,我在昏黄的灯光下,修改图纸。
我很久没有睡得那么踏实了。
有一天,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过来,塞给我一个东西。
是一个用草编的小人。
“老师,送给你!这是我编的,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和她脸上纯粹的笑容。
我的心,突然就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我笑了。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我摸了摸她的头。
“谢谢你,我很开心。”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家,不一定是一栋房子。
家,是一种感觉。
是一种被需要,被信任,被温暖包围的感觉。
而爱,也不是占有和索取。
是尊重,是理解,是两个独立灵魂的彼此欣赏和扶持。
我曾经以为,我失去了一切。
但现在我知道,我只是失去了一个错误的人,和一段错误的关系。
我得到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和找回自己的机会。
半年后,新的校舍建成了。
落成典礼那天,孩子们在崭新的操场上奔跑,笑声传遍了整个山谷。
我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看着他们。
阳光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一个迟疑的女声。
“请问……是林辰,林设计师吗?”
“我是。”
“你好,我叫苏晚,是一名乡村教师。我看到了你为希望小学设计的校舍,非常……非常感动。我……我想跟你聊聊,关于我们学校的改造计划,可以吗?”
她的声音,很温柔,很真诚。
像山间清晨的微风。
我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和天上洁白的云朵。
我笑了。
“当然可以。”
生活,总会在你以为走到尽头的时候,为你打开一扇新的窗。
窗外,或许没有你预想中的繁花似锦。
但一定有,属于你的,那一片朗朗晴空。
来源:乐观的饼干R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