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送你回家吧，这雨太大了。＂我没想到，这句普通的关怀，会成为我人生轨迹的转折点。

＂我送你回家吧，这雨太大了。＂我没想到，这句普通的关怀，会成为我人生轨迹的转折点。

1992年的夏天，我在县城一家国营纺织厂当技术员。

那时的国营厂还算红火，虽然已经听说沿海那边开始＂下岗＂了，但在我们这个内陆小县城，厂里的工作依然是＂铁饭碗＂，让人羡慕。

那天下班，一场倾盆大雨把整个世界都泡在了水里，雨点砸在厂区的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厂门口的雨棚下挤满了避雨的人，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汗水混合的气息。

我习惯性地掏出烟盒，才想起口袋里的红塔山已经抽完了，只能干瞪眼看着雨帘。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杨桂芬。

她是会计科的，比我小两岁，我们平时只是点头之交，她今天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显得格外清秀。

＂刘师傅，你有伞吗？＂她挤到我身边，轻声问道。

我摇摇头，指了指停在厂门口的摩托车：＂没伞，不过我可以送你。＂

那是我刚用半年工资加上借的钱买的嘉陵70，在厂里也算是有面子的事，每天骑着它上下班，心里美滋滋的。

杨桂芬犹豫了一下，咬着下唇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最终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刘师傅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南方女子特有的温婉。

我发动了摩托车，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后座，双手轻轻扶着我的肩膀，像是怕碰坏什么珍贵的东西。

＂抓紧点，别摔了。＂我回头叮嘱道。

她这才把手搭在我的腰间，但还是保持着一段距离。

摩托车启动了，雨水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县城的马路上，积水已经没过了车轮，溅起的水花在昏暗的天色下，像是给黑色的柏油路镶上了一圈银边。

＂我家在向阳路，靠近供销社那边。＂她的声音被雨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吞没了一半。

＂我知道那儿，以前去那买过农具。＂我点点头，加大油门。

我们穿过了县城的主街，路过医院、百货大楼和电影院，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巷子。

雨打在塑料雨披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冷吗？＂我问道。

＂有点。＂她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见了。

＂再坚持一下，快到了。＂我安慰道，心里却责怪自己没有多备一件雨衣。

就在这时，她突然说了一句让我意外的话。

＂你知道吗，刘师傅，我老公从来不会来接我下班。＂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他整天只知道和朋友们搓麻将，喝酒。＂

我心里一惊，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起家事。

＂可能他工作忙吧。＂我试图打个圆场，不想多掺和别人的家务事。

＂忙？他在食品厂当采购，每天就是跑跑关系，拿拿回扣，然后就是喝酒打牌。＂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结婚五年了，他从没想过我下雨天怎么回家，生病了怎么办。像你这样的男人，才叫体贴。＂

我感到有些尴尬，只能沉默地驾驶着摩托车。

雨水打湿了我的工装裤，冰凉地贴在腿上，但比起心里的不安，这点凉意算不了什么。

＂我丈夫当初追我的时候，也是骑着摩托车，风度翩翩的。＂她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怅惘，＂结婚后就变了，整天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家里的米缸空了都不知道。＂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嗯嗯几声，表示在听。

终于到了杨桂芬家，是东城区一栋两层的砖房，在当时的县城算是不错的住处。

我停下车，她却没有立刻下来。

＂刘师傅，谢谢你。＂她说着，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彩，＂外面雨这么大，要不要上去喝杯茶，把衣服烘干了再走？＂

雨点顺着她的发梢滑落，在脸颊上留下晶莹的痕迹。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她的丈夫此时肯定不在家，这个邀请背后的含义，让我感到一阵慌乱。

我已经结婚三年，有个两岁的女儿，名叫小荷，因为出生时胖乎乎的像荷花藕段一样。

我爱我的妻子张丽，虽然生活平淡，但我们相互理解，共同打拼，一起攒钱买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有一台半自动洗衣机，在邻居中也算是＂阔气＂的了。

＂不了，家里还有事，改天吧。＂我礼貌地拒绝了，＂你快进去吧，别感冒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挤出一个微笑：＂那好吧，明天见。＂

她转身走向楼道，回头又说：＂刘师傅，你是个好人。＂

这句话让我心里一颤，不知为何，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愧疚。

回家的路上，雨小了一些，打在头盔上的声音也不那么急促了。

我骑着摩托车，穿过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街道，脑海里却全是杨桂芬那双含着期待的眼睛。

＂刘师傅，你是个好人。＂这句话在我耳边回响，让我心神不宁。

我家住在纺织厂的单位宿舍，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五层楼房，没有电梯，家具也是结婚时单位分的老式柜子和桌椅，虽然简陋，但在我们眼里已经很满足了。

我的妻子张丽正在厨房里忙碌，听到我回来，探出头来：＂老刘，你回来啦，全身都湿透了，快去换衣服。＂

她手里拿着铲子，脸上带着油烟的痕迹，却依然笑得温暖。

看着她朴实的笑容，我心中涌起一股愧疚。

＂今天送了个同事回家，耽误了点时间。＂我边脱雨衣边说。

＂是杨会计吧？＂妻子语气平常地问道，手上继续炒着锅里的青菜。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厂里都传遍了，说你们两个在雨中共骑一车，还挺浪漫的呢。＂她的语气依然平静，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

我心跳加速：＂就是普通同事，碰巧遇上了。＂

＂我知道，＂她微笑着，把炒好的青菜盛出来，＂我相信你。＂

这份信任像一把刀，深深刺痛了我。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要与杨桂芬保持距离，不能辜负妻子的信任。

＂小荷呢？＂我问道，试图转移话题。

＂在隔壁和王阿姨家的小孩玩呢，一会儿就回来。＂张丽端着菜走出厨房，＂快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

晚饭很简单，一荤一素加一碗紫菜汤，但吃在嘴里却格外香甜。

吃完饭，我陪着小荷看了会儿《西游记》的重播，那是那会儿最火的电视剧，孙悟空的形象深入人心。

小荷睡着后，我和妻子坐在阳台上乘凉，夏夜的风吹走了白天的燥热。

＂老刘，我不是不信任你。＂张丽突然开口，＂只是那个杨会计，厂里都知道她有点...＂

她没有说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握住她的手，＂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什么是非对错，我分得清。＂

她点点头，靠在我肩上，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听着蛐蛐的叫声和远处收音机里传来的评书声。

然而，第二天，杨桂芬特意来到我所在的车间，借口要咨询一些设备维修的费用问题。

她穿着一条鲜艳的红色连衣裙，涂了口红，头发也烫了卷，显得格外精致。

在我们这个小县城的国营厂里，女工们平时都穿着朴素的工装或者普通的衣服，很少有人会这么＂洋气＂地打扮。

＂刘师傅，昨天真是麻烦你了，这是我烙的葱油饼，你尝尝。＂她把一个食品袋递给我，里面的葱香味扑面而来。

车间里的同事们交换着眼色，暧昧的笑容在脸上蔓延。

＂哟，刘师傅艳福不浅啊。＂老王是车间的老师傅，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

＂杨会计亲自送吃的来，看来是对咱们刘师傅有意思啊。＂小李也跟着起哄。

我感到无比尴尬，勉强笑了笑：＂杨姐客气了，不用这么麻烦。＂

＂怎么？怕人说闲话啊？＂她轻声说，眼中带着挑逗的神情，＂我就是感谢你昨天的帮助，没别的意思。＂

我接过饼，低声说道：＂杨姐，我们都是有家室的人，还是注意点好。＂

她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刘师傅想多了，我没别的意思。＂说完，她转身离开了车间，脚步却明显变得沉重。

＂刘师傅，这杨会计是看上你了啊。＂老王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

＂少胡说，人家是感谢我昨天雨天送她回家。＂我有些恼火地说。

＂得了吧，全厂都知道她跟她老公感情不好，你小子可得注意点。＂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到时候陷进去了。＂

我没有吃那个葱油饼，而是把它放在工具箱旁边，打算下班时扔掉。

接下来的几天，厂里的流言越来越多。

有人说我和杨桂芬早就暗中来往，也有人说她对我一见钟情。

我尽量避开她，中午不去食堂吃饭，改在车间里泡方便面；下班也是第一个冲出厂门，骑上摩托车绝尘而去。

妻子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但我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担忧和受伤。

每天晚上，她都会多问我一句：＂今天上班还顺利吗？＂语气平常，但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周五下午，我正在车间检修一台纺纱机，杨桂芬突然又来了。

这次她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黑裤子，没有浓妆，看起来朴素了许多。

＂刘师傅，能借一步说话吗？＂她站在车间门口，声音很低。

我看了看周围，同事们又开始交头接耳。

＂有什么事吗？＂我走到门口，却没有出去。

＂我想跟你道歉，＂她的眼圈有些发红，＂我不该给你带来麻烦。＂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没事，都过去了。＂我干巴巴地说。

＂其实我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她停顿了一下，＂你知道的，我家那位不太顾家，看到你那么体贴，可能一时…对不起。＂

我点点头：＂杨姐，我理解。不过咱们都是成年人，应该明白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我明白了。＂她苦笑一下，＂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我感到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谁知第二天是周六，我正在院子里修理摩托车，杨桂芬竟然来到了我家门口。

她穿着休闲套装，看起来像是特意打扮过，手里还提着一个购物袋。

＂刘师傅，借个话讲。＂她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说。

我的妻子正在屋里哄孩子，听到声音探出头来，看到杨桂芬，明显愣了一下，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孩子回了里屋。

我尴尬地站在院子里：＂杨姐，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个忙，我家的电视机坏了，我丈夫不在家，你能不能...＂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心里一阵烦躁：＂杨姐，我是修机器的，不是修电视的，你找专业人士吧。＂

她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我知道你在躲我，是不是因为厂里的流言？＂

＂不是躲你，＂我叹了口气，＂是我们本来就应该保持同事的距离。＂

＂你知道吗，我真羡慕你妻子，有这么顾家的丈夫。＂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结婚这些年，从没感受过被关心的滋味。那天你送我回家，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在雨天关心我。＂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我们结婚前的日子。

那时我和张丽都是厂里的工人，她在缝纫车间，我在机修班。

每天下班，我都会骑着自行车等在她车间门口，风雨无阻。

记得有一次，她生病发烧，我骑车带她去医院，路上下着大雨，我把自己的雨衣给她披上，自己全身湿透也不在乎。

那时候的我，和杨桂芬描述的那个体贴的丈夫没什么两样。

可是现在呢？

结婚后，我是不是也变得像杨桂芬的丈夫一样，忽视了妻子的感受？

正当我陷入沉思，不知如何回应时，妻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壶茶和几个杯子。

＂杨姐，喝口茶吧，外面热。＂她的声音平静，脸上看不出一丝不快。

杨桂芬明显感到意外，有些局促地坐下。

＂谢谢。＂她接过茶杯，手微微发抖。

妻子给她倒了茶，然后又给我倒了一杯。

＂我听说杨姐家的情况，挺不容易的。＂妻子平静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杨桂芬低着头，眼泪突然落了下来：＂对不起，张丽，我...我不是有意的...＂

妻子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感受。每个人都渴望被关心、被尊重。但是，这种关心不应该建立在破坏别人家庭的基础上。＂

她说这话时，目光柔和，没有一丝责备，反而充满了理解和同情。

＂你知道吗，我跟老刘结婚前，他也是这样风雨无阔地接送我，＂妻子继续说道，＂后来有了孩子，加上工作忙，慢慢就少了这些浪漫。但这不代表他变了，只是生活的重心变了。＂

杨桂芬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妻子：＂你们真好，我真的很羡慕。＂

＂婚姻不是只有浪漫，还有责任和信任。＂妻子轻声说，＂你的问题，应该和你丈夫好好沟通，而不是寻求其他男人的关注。＂

杨桂芬沉默了许久，最后抬起头：＂你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打扰了。＂说完，她站起身，匆匆离开了。

妻子目送她离去，然后转向我：＂老刘，今晚我想吃红烧肉，你去街上买点肉回来。＂

她的语气那么平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突然感到一阵酸楚，抱住了她：＂老婆，谢谢你。＂

＂谢什么呀，＂她拍拍我的背，＂我相信你。＂

那天晚上，我和妻子长谈了很久。

她告诉我，她早就注意到杨桂芬的异常，也听说了她丈夫的种种不是。

＂其实我能理解她，＂妻子说，＂工厂里有不少这样的婚姻。丈夫不顾家，妻子寂寞，慢慢就会把目光转向其他看起来更体贴的男人。＂

＂我不怪她，＂妻子继续说道，＂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很容易把善意误解为爱意。她需要的不是你的爱，而是有人能真正关心她、尊重她。＂

我握住妻子的手：＂谢谢你的理解和信任。＂

＂我们是夫妻，互相信任是最基本的。＂她微笑着，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不过下次碰到这种情况，你得早点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嗯，我保证。＂我点点头，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爱意。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就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第二天是周一，我特意提前到了厂里，想和杨桂芬好好谈谈，但她没有来上班。

＂杨会计请病假了，＂会计科的同事告诉我，＂说是感冒了。＂

我松了一口气，既为不用面对尴尬的局面而庆幸，又为她的＂感冒＂而担心。

一周后，厂里传来消息，杨桂芬申请调到了市里的一家企业。

＂听说是她老公托关系给她弄的，＂老王告诉我，＂可能是想夫妻俩重新开始吧。＂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却为她感到高兴。

或许，这次风波也让她和丈夫之间有了新的理解和交流。

半年后的一个冬日，我到市里参加技术培训，在商场门口偶然遇见了杨桂芬。

她穿着时髦的大衣，气色比以前好多了，眼睛也有了神采。

＂刘师傅，好久不见。＂她主动打招呼，语气轻松自然。

＂杨姐，你现在看起来不错啊。＂我笑着说。

＂嗯，在新单位工作顺利，生活也有了新变化。＂她微笑着。

＂听说你和丈夫...＂我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离婚了。＂她平静地说，＂不过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终于意识到，我值得更好的生活，不该在一段没有尊重和关爱的婚姻中浪费时间。＂

＂那现在...＂

＂现在很好。＂她微笑着，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在新单位认识了不少朋友，也开始学习会计电脑化操作，感觉自己每天都在进步。对了，替我谢谢你妻子，她让我明白了很多。＂

＂一定会转告她的。＂我点点头。

＂刘师傅，你和嫂子，是我见过的最般配的夫妻。＂她真诚地说，＂珍惜这份感情。＂

我们在街头道别，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显得轻松而坚定，就像冬日里的一抹暖阳。

回到家，我把遇见杨桂芬的事告诉了妻子。

＂她选择了勇敢面对生活，而不是逃避，这很好。＂妻子评价道。

＂是啊，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幸福负责。＂我认同地说。

那晚，我搂着妻子，许久不能入睡。

那个雨天的记忆，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它冲刷了一些东西，也带来了新的养分。

我和妻子的关系因为这场风波反而更加紧密，我们学会了更好地沟通，也更加珍惜彼此。

有时我会想，人生的转折点往往就在那些看似平常的选择中。

一场雨，一次搭车，一个善意的举动，都可能改变某个人的轨迹。

重要的是，在每一个选择面前，不忘初心，守住底线。

多年后的一个雨天，我和妻子骑着崭新的摩托车从超市回来。

我们的女儿已经上小学了，我们也从厂里的宿舍搬进了新建的小区。

雨水打湿了我们的衣服，但我们却像当年初恋时一样开心。

妻子紧紧抱着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背上，就像二十年前我们刚相识时那样。

＂老刘，还记得那年的雨天吗？＂她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记得，怎么会忘。＂我回答。

＂谢谢你当初的选择。＂她说。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的信任和理解。＂我感动地说。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我的心却无比清明。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真正的幸福，就是能够和心爱的人一起，走过生活中的每一场风雨，无论是外在的暴雨倾盆，还是内心的波涛汹涌。

雨季终会过去，阳光必将到来。

无论是杨桂芬还是我们，都在各自的道路上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晴空。

而那些曾经的波澜，最终化作人生路上的一段风景，教会我们成长与坚守，也让我们更加珍惜眼前人、眼前情。

毕竟在这纷繁世事中，能够相濡以沫、携手同行的爱情，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