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个我以为代表着无限荣光的敲钟仪式,最终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电话通知:“苏总,陈先生已经撤回了全部资金、技术专利授权以及……他本人。”
在公司上市那天,我亲手将我的人生引爆了。
那个我以为代表着无限荣光的敲钟仪式,最终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电话通知:“苏总,陈先生已经撤回了全部资金、技术专利授权以及……他本人。”
企业,破产。
从城中村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到国贸顶层的落地窗,这条路,我走了整整八年。八年里,陈建舟是我身后最坚实的影子,是我每一个熬夜画设计图时,桌上那杯永远温热的牛奶。我曾以为,这影子会永远跟随着我,理所当然,直到我亲手关上了灯。
故事,要从上市前的那通电话说起。
第1章 那个“不合时宜”的丈夫
“晚晴,领带我还是不太会系,你到时候早点回来帮我弄一下?”
电话那头,陈建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背景音里,我能听到锅铲和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那是我熟悉的,属于我们那个小家的烟火气。
搁在以前,我会觉得安心。但此刻,这股烟火气却像一根微小的刺,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我正站在“晴舟科技”位于国贸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市最繁华的CBD夜景。身上穿着高定西装套裙,脚下是Jimmy Choo的经典款高跟鞋,手里拿着的是明天上市敲钟仪式的最终流程单。我的助理小莉正襟危坐,随时准备记录我的每一个指令。身边的林哲,我的……事业伙伴,正端着一杯手冲咖啡,微笑着看我。
这里的一切,都精确、高效、闪闪发光。
而陈建舟的电话,连同那滋啦作响的炒菜声,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号,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建舟,我在忙,明天流程很紧张,我今晚不回去了。”我捏了捏眉心,语气里有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耐烦,“领带的事情,你自己网上搜个视频学一下,很简单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炒菜声也停了。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腰上系着可笑的卡通围裙,举着手机,眉头微微皱起,眼神里满是失落。
“哦,好。”他闷闷地应了一声,“那我……明天要穿哪套西装?是你去年给我买的那套蓝色的,还是我爸留给我的那套黑色的?”
我心里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那套蓝色的西装,是意大利名牌,我特意为他订做的,花了我将近六位数的年终奖。可他一次都没穿过,总说穿着不自在,像借来的衣服。他宝贝的那套黑色西装,是他过世的父亲留下的,款式老旧,肩线都有些塌了,他却总在最重要的场合穿,说是他爸的念想。
一个明天就要站在亿万镁光灯下的上市公司创始人的丈夫,还在纠结一套过时的旧西装。
“穿蓝色的。”我斩钉截铁地说,语气不容置喙,“建舟,听着,明天不是我们家请客吃饭,是晴舟科技的上市仪式,是全球直播。你的形象,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别再穿那套旧衣服了,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四个字,我说得又快又重。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抽空了力气的疲惫,“那你也别太累,记得吃饭。”
挂掉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怎么了?陈哥的电话?”林哲走过来,恰到好处地将咖啡递到我手里,他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泽。
林哲是我的大学学长,也是业内知名的投资人。在我们公司最艰难的B轮融资时,是他力排众议,投了我们。这两年,他既是我的良师,也是我的益友,更是……唯一能跟上我脚步的人。他懂我的野心,欣赏我的杀伐果决,能和我探讨最新的商业模式和资本运作,而不是只会问我“晚饭想吃什么”。
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我的头脑愈发清醒。
“没什么,他还在为明天穿什么衣服发愁。”我自嘲地笑了笑。
林哲也笑了,他的笑容总是那么优雅得体:“建舟哥是搞技术的,不拘小节,也挺可爱的。不过,晚晴,说句你不爱听的,明天的场合,确实重要。你身边站着的人,某种意义上,是‘晴舟科技’的另一张名片。”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我一直刻意回避的那个脓疮。
是啊,名片。
八年前,我和陈建舟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创立“晴舟科技”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名片。他是那个顶尖的程序员,是那个凭一己之力写出我们产品核心底层代码的天才。那时候,我穿着几十块的T恤,到处去见投资人,每次都会骄傲地说:“我的技术合伙人,是国内最好的架构师。”
那时候,他的不善言辞、他的木讷、他的不修边幅,都是“技术天才”的勋章。
可现在,公司要上市了。我成了商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是媒体口中的“美女CEO”。我需要一个能和我并肩站在聚光灯下,从容应对各种场面,谈吐风雅,气场匹配的“王夫”。
而陈建舟……他似乎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充满了代码和泡面味的出租屋里。他依然满足于穿着旧T恤,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电子元件,最大的乐趣是给我做一碗热腾腾的排骨面。
我们之间的距离,从出租屋到国贸顶楼,不过十几公里,却像是两个无法交汇的平行时空。
“我知道。”我低声说,目光落在窗外的车水马龙上,那些光点汇聚成一条璀璨的河流,奔腾向前,而我,不想被任何东西拖慢脚步。
林哲看着我,眼神深邃,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份恰到好处的理解和支持,让我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了下来。
那一晚,我和林哲带着核心团队,在办公室里通宵达旦,反复推演着每一个细节。我们喝着香槟,预祝明天的成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期待。
午夜时分,我的手机又亮了一下,是陈建舟发来的微信。
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穿着那套崭新的蓝色西装,笨拙地打着我教过他很多次的温莎结,领带歪歪扭扭。他对着镜子自拍,镜子里的他,眼神有些游离,像是穿上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铠甲,充满了局促和不安。
照片下面配着一行字:“晚晴,这样……可以吗?”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一丝几乎要被我忽略的愧疚。
我没有回复。
我只是将手机调成静音,扔进了包里。然后转身,对林哲举起了酒杯。
“为晴舟的未来。”我说。
“为你的时代。”他回应道,眼中星光闪烁。
我们碰杯,清脆的声音,像是某个新纪元的开场哨。我没有意识到,那也是某个旧时代破碎的预兆。
第2章 一个被替换的席位
上市敲钟的早晨,阳光灿烂得有些不真实。
我几乎一夜没睡,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化妆师在我脸上细细描摹,将我塑造成一个精致、强大、无懈可击的商业女王。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眼神锐利,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陌生又熟悉。
小莉拿着熨烫好的礼服走进来,低声报告:“苏总,车已经备好了。媒体区的记者也都已经就位了。”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一旁空着的位置。按照原计划,陈建舟会在这里和我一起换衣服,然后我们作为创始夫妇,共同前往交易所。
我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昨天他发来的那张照片。我终究没有回复。
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我的心脏。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上市前的正常紧张情绪。
就在这时,林哲走了进来。他今天也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他自然地走到我身边,从化妆师手里接过眉笔,熟练地帮我描了描眉尾。
“最后一笔,画龙点睛。”他凑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今天,你是最耀眼的女王。”
他的出现,像一剂强效镇定剂,瞬间抚平了我内心的所有波澜。他身上的气息,是和我一样的,属于这个名利场的气息。自信、优雅、游刃有余。
我看着镜子里,我和他并肩而立的倒影,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个荒唐而大胆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并且一旦出现,就再也压抑不下去。
如果……站在我身边的人,是他呢?
如果敲钟仪式上,陪伴我见证这历史性一刻的,是林哲,而不是那个连领带都系不好的陈建舟呢?
媒体会怎么写?“美女CEO与她的金牌投资人”,这听起来,可比“美女CEO与她沉默寡言的程序员丈夫”要精彩得多,也更符合资本市场对一个成功故事的想象。
这个念头让我心跳加速,既兴奋,又感到一种背德的恐惧。
我拿起手机,手指悬在陈建舟的号码上,犹豫了很久。我该怎么说?说你别来了?说你配不上这个场合?
我说不出口。
陈建舟或许跟不上我的脚步了,但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是那个在我穷困潦倒时,把所有积蓄都给我创业的男人;是那个在我被投资人刁难,崩溃大哭时,抱着我说“没事,大不了我养你”的男人;是那个八年来,包揽了所有家务,让我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在商场拼杀的男人。
他是“晴舟科技”的“舟”,没有他这艘船,我这片“晴”空,根本无处安放。
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么做。
但情感和野心,却在疯狂地叫嚣着。
“在想什么?”林哲看出了我的挣扎。
我抬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那个疯狂的想法咽了回去。我不能对他说,这太……卑劣了。
“没什么。”我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关键时刻,推你一把。
我刚站起来,手机就响了,是陈建舟。
我走到窗边,按下了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喂?建舟,我已经准备出发了,你呢?”
“晚晴……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还伴随着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我……我可能去不了了。”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怎么了?”
“我妈……我妈刚才突然晕倒了,现在在送去医院的路上。我得马上赶过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担忧。
婆婆有心脏病史,我知道。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第一反应是担忧,但紧接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竟然悄无声息地占据了上风。
他去不了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不容我拒绝的,甚至让我显得情有可原的理由。
“严重吗?在哪家医院?”我立刻追问,语气里充满了关切。
“还不知道,在救护车上,应该是去市三院。晚晴,你……你那边怎么办?”他还在担心我。
“我没事,你快去医院,妈要紧。公司这边你放心,有我呢。”我柔声安慰他,心里却在飞速地盘算。
挂了电话,我转身,看着一脸关切的林哲和小莉。
“出什么事了?”林哲问。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和焦虑:“建舟他妈妈突然心脏病发,送医院了。他……他来不了了。”
小莉惊呼一声:“啊?那怎么办?陈总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向林哲,眼神里带着一丝请求和依赖:“林哲,你……你能陪我一起去吗?你知道,今天对我,对公司有多重要。我需要有个人在我身边。”
林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抹深沉的喜悦所取代。他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我的手。
“当然。我一直都在。”他说。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给了我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那个能为我撑起一片天的人。
我转头对小莉说:“小莉,马上通知公关部和交易所那边,就说陈总家里有急事,由公司的重要投资人兼战略顾问林哲先生,代替他出席仪式。”
“可是苏总,这……”小莉面露难色,“之前所有的宣传稿和流程单上,写的都是您和陈总……”
“那就改!”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现在,立刻,马上!告诉公关部,把重点放在我和林总作为‘黄金搭档’,如何缔造了晴舟科技的传奇。快去!”
小莉被我的气势震慑住,不敢再多言,立刻点头去执行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林哲。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晚晴,你确定吗?”
我迎上他的视线,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走向荣耀的这条路上,任何阻碍,任何不合时宜的人和事,都必须被抛弃。哪怕那个人,是陈建舟。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意外,一个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我是在为了公司的大局着想。
我没有再给陈建舟打电话,没有问婆婆的情况,甚至刻意不去想他此刻在医院会是何等的焦急和无助。
我只是挽着林哲的手臂,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办公室,走向那条铺满了鲜花和闪光灯的红毯。
身后,我那只被遗忘在化妆台上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那张陈建舟穿着蓝色西装的笨拙照片,也随之消失在黑暗中。
第3章 巅峰时刻的背叛
证券交易所的大厅,人声鼎沸,亮如白昼。
无数的镜头像饥饿的野兽,对准了我和林哲。闪光灯此起彼伏,几乎要将人的眼睛刺痛。
我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套裙,挽着林哲的手臂,走在红毯上。他风度翩翩,微笑着向两旁的媒体挥手致意,应对自如。我们站在一起,确实像一幅完美的画卷,满足了所有人对“成功”的想象。
公关团队的效率很高,媒体记者们显然已经收到了新的通稿。他们的问题,都围绕着我和林哲这对“黄金搭档”。
“苏总,作为晴舟科技的创始人和CEO,您身边站着的是一手发掘并支持您的伯乐林哲先生,此刻心情如何?”
“林总,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投资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晴舟科技?是苏总的什么特质打动了您?”
我微笑着,滴水不漏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将我和林哲的故事包装成一个关于“梦想、信任与成就”的商业传奇。我绝口不提陈建舟,仿佛这个人从未在我的生命和事业中存在过。
林哲也配合得天衣无缝,他盛赞我的远见和魄力,强调我们理念的高度契合。他的每一句话,都将我们的关系烘托得更加紧密和传奇。
人群中,我似乎看到了几个相熟的财经记者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们是跑了我们公司好几年的老人,自然知道陈建舟的存在,知道他才是那个和我一起白手起家的联合创始人。
但此刻,没有人会傻到提出那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在资本的盛宴上,人们只追逐最光鲜亮丽的故事。
穿过人群,我们走上了敲钟台。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晴舟科技”的股票代码和公司Logo。台下,是我们的高管团队、早期投资人、以及所有见证我们成长的合作伙伴。他们都在鼓掌,为我,也为我身边的林哲。
我感觉自己像站在世界之巅,脚下是翻涌的云海,眼前是无尽的荣光。过去八年的辛酸、委屈、挣扎,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甜美的果实。
主持人将两把包裹着红绸的钟锤递到我们手中。
我握着冰凉的锤柄,手心却在微微出汗。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不是陈建舟那张熟悉的、总是带着点憨厚笑容的脸,而是林哲轮廓分明的、英俊的侧脸。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我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在那个漏雨的出租屋里,我和陈建舟分食着一碗泡面。我对他说:“建舟,总有一天,我要让我们的公司上市!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敲钟!”
他还记得吗?他一定还记得。
那他现在在哪里?在医院的走廊里奔波吗?婆婆的情况怎么样了?他给我打电话了吗?
我不敢去想。我强迫自己把这些念头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仪式上。
“下面,让我们一起倒计时!”主持人的声音高亢而富有激情。
“十、九、八……”
全场的人都在跟着倒数,气氛被推向了最高潮。
林哲侧过头,对我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我回以微笑,然后和他一起,高高地举起了钟锤。
“三、二、一!”
“当——!”
清脆而响亮的钟声,响彻整个大厅。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屏幕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开盘价远超预期,一路飙升。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彩带从天而降,像一场金色的雨。
我成功了。
我做到了。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和林哲紧紧拥抱在一起。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说:“恭喜你,晚晴,这是属于你的时刻。”
这个拥抱,被无数的镜头记录下来,定格成了“晴舟科技”历史上,也是我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张照片。
我沉浸在这种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台下我的助理小莉,正举着手机,脸色惨白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上前。
庆祝的香槟被打开,泡沫喷涌而出。我端着酒杯,和每一个前来道贺的人碰杯,笑容灿烂,言语得体。我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无所不能。
林哲始终陪伴在我身边,像一位真正的男主人,帮我应付着各路人马。我们之间的默契,让很多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直到宴会进行到一半,小莉终于找到了一个空隙,跌跌撞撞地跑到我面前。
“苏……苏总……”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正和一位重要的券商代表谈笑风生,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没看到我正忙吗?”
“不是的,苏总,出事了!出大事了!”小莉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您……您快看手机!”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我接过小莉递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我们公司的股票K线图。那条代表着股价的红色线条,在开盘后短暂的冲高后,竟然毫无征兆地,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垂直角度,疯狂下坠!
短短十几分钟,股价已经跌破了发行价,并且还在持续暴跌。
怎么可能?!
我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怎么回事?是技术故障吗?马上联系交易所!”我厉声对小莉喊道。
“不是的,苏总……”小莉的声音带着哭腔,“刚才……刚才陈先生的助理张秘书,给我打了电话……”
陈建舟的助理?张秘书?
我的心猛地一沉。陈建舟自己不爱管公司的杂事,但他的确有一个私人助理,专门帮他处理一些投资和法务方面的事情。这个张秘书,我只见过几面,是个非常干练、沉默寡言的年轻人。
“他说了什么?”我死死地盯着小莉。
小莉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复述道:
“张秘书说……陈先生委托他,就在刚才,我们敲钟的那一刻,通过大宗交易,清空了所有他个人及他代持的机构持有的‘晴舟科技’的全部股份。”
“并且,陈先生已经正式向董事会提交了文件,撤回他对公司核心技术专利的永久免费使用授权。”
“最后,张秘书说……陈先生让我转告您一句话……”
小莉顿了顿,不敢看我的眼睛,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他说……‘恭喜你,苏总。你的时代,开始了。’”
第4章 冰冷的通知
小莉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清空股份……
撤回专利授权……
“恭喜你,苏总”……
我手里的香槟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金色的液体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也溅湿了我火红色的裙摆。
周围的喧嚣和笑语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离我远去。我只能听到自己耳边“嗡嗡”的轰鸣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疯了吗?!”
“晴舟科技”是我们俩共同的孩子!他怎么会亲手毁了它?!
林哲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走过来扶住我,沉声问:“晚晴,出什么事了?”
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我抢过小莉的手机,疯狂地拨打陈建舟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遍,两遍,十遍……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巨大的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核心技术专利……
“晴舟科技”之所以能走到今天,之所以能获得资本的青睐,靠的不是我的商业运作,不是我的营销能力,而是陈建舟当年写下的那套底层算法。那套算法,是整个产品的灵魂和基石,是我们最核心、最无法被复制的竞争力。
当年注册公司时,为了方便融资和股权变更,陈建舟主动提出,将这些专利注册在他个人名下,然后以“永久免费授权”的方式,给公司使用。他说,这样可以保证无论公司股权如何稀释,技术的根永远在我们自己手里。
我当时还笑他傻,说我们是夫妻,分什么彼此。
他说:“晚晴,这是我给你的底气。我不想让你在外面跟人谈判的时候,有任何后顾之忧。”
这是他给我的底气……
而现在,他把这份底气,连同他自己,一起抽走了。
没有了专利授权,晴舟科技就只是一个空壳子。我们所有的产品,都成了侵权品,一文不值。
这个消息,显然比我想象中传播得更快。
大厅里,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越来越多的人拿起手机,脸上的表情从喜悦,到疑惑,再到震惊和愤怒。
“怎么回事?股价怎么跌成这样了?”
“听说创始人的丈夫把股票全抛了!还撤回了专利授权!”
“什么?!这是真的吗?这不是恶意做空吗?!”
“完了完了,我刚融的资全买了晴舟的股票……”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刚刚还对我笑脸相迎的投资人,此刻看我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审视和怀疑。券商代表的电话响个不停,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整个敲钟仪式,变成了一场巨大的闹剧。
“苏晚晴!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一个激进的股民冲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和你丈夫是不是联合起来套现割韭菜?!”
“你们这是商业欺诈!”
保安迅速上前拦住了他,但更多质疑和愤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
我站在一片狼藉和混乱的中央,大脑一片空白。我看着那些曾经追捧我,现在却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脸,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林哲紧紧地护在我身前,试图安抚众人:“各位请冷静!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会尽快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
但他的话,在滔天的恐慌和愤怒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误会?股票都快跌停了,你跟我说是误会?!”
“你又是谁?你凭什么替她说话?”
林哲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精心打造的“黄金搭档”人设,在上市的第一天,就面临如此崩盘的局面。
我的助理小莉,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会一个劲地哭。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陈建舟吗?!”
电话那头,却是一个冷静而陌生的男声:“苏总,您好。我是陈建舟先生的私人助理,我姓张。”
是张秘书。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陈建舟呢?让他听电话!”我歇斯底里地吼道。
“抱歉,苏总。陈先生现在不方便接任何电话。他委托我,向您进行最后的交接。”张秘书的语气,像一部没有感情的机器。
“交接?交接什么?!”
“首先,关于陈先生抛售股份所得的全部款项,在扣除个人所得税后,已经全额转入了您名下的一个信托基金。这个基金是陈先生前几天刚刚设立的,受益人是您。这笔钱,足够您后半生衣食无忧。”
我愣住了。他把钱……都给了我?
“其次,关于您们婚后共同居住的那套位于观澜国际的房产,陈先生已经签署了无偿赠与协议,房产将全部过户到您个人名下。相关文件,明天会有律师联系您。”
“第三,关于您母亲目前所住的疗养院,陈先生已经一次性支付了未来二十年的所有费用。您父亲的墓地,他也已经购买了永久的管理服务。”
张秘书每说一条,我的心就凉一分。
他不是在报复我。
他是在……清算。
他在清算我们之间的一切,清算掉他对我所有的责任和义务,清算掉我们过去八年所有的牵绊。他要把所有他认为亏欠我的东西,一次性还清,然后,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这比任何报复都来得更残忍。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电话那头,张秘书沉默了片刻。
“苏总,有句话,陈先生不让我说,但我觉得,您有权知道。”
“陈先生的母亲,今天早上,确实犯了心脏病。但只是小问题,吃了药就缓过来了,根本没有去医院。”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那……那他……”
“陈先生今天早上,穿着您给他买的那套蓝色西装,自己在家门口,从七点一直等到九点。他给您打了二十七个电话,您一个都没有接。”
“九点零一分,他在财经新闻的直播里,看到了您和林哲先生挽着手,走上红毯的画面。”
“苏总,敲钟仪式是十点整。从九点零一分到十点,陈先生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做这些决定。事实证明,时间足够了。”
张秘书的话,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在我的心上来回拉扯。
我想起来了。
为了不受打扰,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镜头,我甚至没有看一眼手机。
二十七个未接来电。
他在家门口,穿着那身他觉得别扭的西装,像个傻瓜一样,等了我两个小时。
他满心期待地,等着和我一起去分享我们共同的荣光。
而他等到的,却是在全球直播的镜头前,我投入了另一个男人怀抱的画面。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而是一场在瞬间,被彻底的失望和心碎点燃的,同归于尽的决绝。
“最后,”张秘书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陈先生让我提醒您,‘晴舟科技’这个名字,是他起的。‘晚晴’的‘晴’,‘建舟’的‘舟’。”
“他说,现在,他想把他的那个字,拿回来了。”
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呆立在原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晴舟,晴舟……
没有了舟,晴空万里,亦是无所依傍。
我终于,嚎啕大哭。
第5章 废墟之上
上市仪式最终以一种灾难性的方式草草收场。
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小莉和林哲半拖半架地离开了那个曾经象征着无上荣耀,此刻却如同审判庭般的地方。身后,是无数愤怒的斥责、媒体的追问和闪个不停的镁光灯。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司,我瘫坐在自己那张象征着权力的真皮座椅上,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第一次觉得,这个我奋斗了八年才得到的位置,是如此的冰冷和孤独。
公司的电话被打爆了。董事会、投资人、合作伙伴、愤怒的股民……所有人都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解释。
但我能解释什么?
说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体面”,为了一个更光鲜的“商业故事”,在最重要的一刻,背叛了那个为我奠定了一切的男人?
说我愚蠢地以为,我羽翼已丰,可以独自飞翔,却忘了脚下踩着的大地,是他一寸一寸为我铺就的?
没有人会同情我。在资本的世界里,愚蠢和背叛,是同一种罪。
林哲试图安慰我,他为我倒了杯热水,用他一贯沉稳的语气分析着:“晚晴,你先别慌。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陈哥他……他可能只是一时冲动。我们马上找最好的律师团队,看看专利授权的合同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另外,我去联系几家相熟的基金,看看能不能护盘,稳住股价……”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英俊的、曾经让我觉得无比契合的脸,第一次从那温文尔雅的表象下,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也在害怕。
他投了我们那么多钱,我们的成功,也是他的成功。而现在,这艘即将启航的巨轮,在离港的瞬间,就撞上了冰山,他比任何人都急。
“没用的。”我沙哑着开口,“林哲,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了解他。”
陈建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沉默、内敛,甚至有些木讷。但他的内心,有一套坚不可摧的原则和底线。他可以为我付出一切,前提是,我是那个值得他付出的苏晚晴。
而今天,我亲手证明了,我不是。
一旦他做了决定,就绝无更改的可能。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报复,他只是在用最决绝的方式,把他自己,从我的人生中,彻底剥离出去。
林哲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他眼中的光,也一点点黯淡了下去。他是个聪明的投资人,他知道,没有了核心技术的晴舟科技,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
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
“晚晴,你……你先冷静一下。我出去打几个电话,看看还能做些什么。”
他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他通过律师发来的函件,要求我对他所有的投资损失,进行个人无限连带责任的赔偿。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我懂。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地狱里。
公司账户被冻结,交易所启动了调查程序,证监会的问询函雪片般飞来。员工们人心惶惶,核心技术团队在我宣布专利被撤回的当天,就集体递交了辞呈。他们都是陈建舟一手带出来的兵,他们的忠诚,从来都不属于我。
夜不休地开会,和律师、和董事会、和债权人。我试图用我所有的商业技巧去斡旋,去谈判,去寻找一丝一毫的转机。
但一切都是徒劳。
没有了“舟”的“晴”,就像一架没有了发动机的飞机,无论外壳多么华丽,最终的结局,只有坠毁。
半个月后,在董事会的强制要求下,我签署了破产清算申请。
“晴舟科技”,这个我倾注了八年心血,承载了我所有梦想和野心的名字,正式宣告死亡。
签完字的那一刻,我没有哭,也没有崩溃。我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空了。
我搬出了国贸的办公室,回到了那个我和陈建舟共同的家——观澜国际。
房子很大,装修是我喜欢的极简风格,每一件家具都价值不菲。可我走进去,却只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旷和冰冷。
这个家里,所有陈建舟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他放在书房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电子元件,他摆在阳台上侍弄的那些花花草草,甚至连他用了好几年,杯口都有些豁口的马克杯……所有属于他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仿佛他只是一个短暂借住于此的房客,租期到了,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只有一样东西,他留下了。
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八年前,我们刚拿到第一笔天使投资时拍的照片。在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我兴奋地举着那张薄薄的支票,笑得像个孩子。陈建舟站在我身后,穿着一件格子衬衫,头发乱糟糟的,他没看镜头,只是低着头,满眼宠溺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湖水。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却又像拥有了全世界。
我拿起那个相框,紧紧地抱在怀里,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我失去的,仅仅是一家公司吗?
我失去的,是那个无论我飞得多高多远,都永远会在原地等我,为我留一盏灯、温一杯牛奶的男人。
我失去的,是我整个世界的地基。
第6章 回不去的出租屋
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独自待了三天后,我决定去找陈建舟。
不是为了求他原谅,也不是为了挽回什么。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亲口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手机一直关机,微信、邮件,都没有任何回复。我问遍了我们所有共同的朋友,他们都说联系不上他。
他像是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最后,我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打车去了我们最初创业的那个城中村。
八年过去,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狭窄、潮湿的巷子,头顶是蜘蛛网般杂乱的电线,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和生活垃圾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
我穿着一身名牌,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条我曾经无比熟悉的路上,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我找到了我们当年租住的那栋楼。楼道里昏暗而逼仄,墙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我凭着记忆,走上了三楼,停在了那个熟悉的,掉漆的木门前。
我甚至还记得,门锁有些不好用,要一边插钥匙一边向上提一下才能打开。
我抬起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也许,我真的找错地方了。他怎么可能还回到这里来?
我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我。
是当年的房东王阿姨。
“你找谁啊?”她眯着眼睛打量我。
“王阿姨,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苏晚晴,八年前,和陈建舟一起住在这里的。”我连忙说。
王阿姨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哦!想起来了!是小苏啊!哎哟,你现在可真是大变样了,我都认不出来了!成大老板了吧?”
她的热情让我有些局促。我勉强笑了笑:“阿姨,我就是想问问,建舟他……最近回来过吗?”
“小陈啊?”王阿姨点点头,“回来啦!就半个多月前吧,突然就回来了,把这间屋子又租下来了。真是怪了,我听新闻说,你们公司不是都上市了吗?怎么还跑回这破地方来住?”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真的在这里。
“那……那他现在在吗?”我急切地问。
王阿姨摇了摇头:“白天不怎么在,他好像在附近那个电子市场找了个活儿,帮人修电脑、焊电路板什么的。晚上才回来。不过……”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小苏啊,阿姨多句嘴,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小陈这次回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话也少了,整天闷在屋里不出来,看着怪可怜的。”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和王阿姨道了谢,我没有离开。我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坐在冰冷的台阶上,静静地等着。
从下午,一直等到天黑。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我听着邻居们回家的脚步声、吵闹声、饭菜的香味,这些曾经无比熟悉的生活气息,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熟悉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他。
我站起身,躲在拐角的阴影里,看着那个身影一步步走上楼梯。
他穿着一件洗旧了的冲锋衣,背着一个半旧的电脑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份盒饭。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充满了疲惫。
他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拿出钥匙,熟练地一边插一边向上提。
就在他推开门,准备走进去的那一刻,我终于鼓起勇气,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建舟。”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让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没有声音,已经灭了。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们就这样,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在黑暗中对峙着,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没有丝毫的温度。
“我……”我张了张嘴,准备了千言万语,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如果是因为公司的事,不必了。”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的疏离,“钱,房子,我都给你了。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我不是为了那些来的!”我终于忍不住,冲上前一步,“建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苏晚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现在是成功的企业家,是万众瞩目的商业女王。你实现了你的梦想,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哭着说,“公司没了,家也没了……建舟,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虚荣,不该……”
“够了。”
他再次打断我,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愤怒。
“你错的,不是虚荣。你错的,是当你站在最高处的时候,你把我忘了。不,不是忘了,是你觉得我拿不出手,觉得我给你丢人了,所以你把我扔了。”
他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我最丑陋的心思。
“我给你打了二十七个电话,苏晚晴,二十七个!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太忙了没听到?我甚至想,只要你能在敲钟前回我一个电话,说一句‘建舟,你快来’,我就是跑,也要跑到你身边去。”
“可是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了你和林哲在直播里拥抱。全世界都在为你们喝彩,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充满了如此浓烈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伤痛。
“你知道吗?那套蓝色的西装,穿着真的很难受,料子又硬又扎人。可是我想,你喜欢,那我就穿。我笨手笨脚地学着打领带,对着镜子练了半天,就是想让自己看起来,能配得上你一点,能不给你丢人。”
“结果呢?我连给你丢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说完,眼眶也红了。这个在我面前,永远像山一样沉默而坚强的男人,此刻,在我面前,流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我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建舟……”我伸出手,想去碰碰他。
他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我的触碰。
“别碰我。”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决绝和陌生,“苏晚晴,我们回不去了。”
“从你选择让林哲站在你身边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完了。”
他转过身,走进了那间昏暗的出租屋,然后,当着我的面,重重地关上了门。
那扇破旧的木门,将我们,彻底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我崩塌的商业帝国和悔恨的泪水。
门内,是他破碎的心,和他再也不愿与我分享的,孤独的烟火人生。
第7章 没有舟的晴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城中村的。
我只记得,我在那扇紧闭的门前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再也不为我亮起。
陈建舟没有再开门。
我也没有再敲。
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我们回不去了。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永远无法弥补。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回到观澜国际那座空旷的“宫殿”,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昂贵的衣服、包、首饰,都打包收了起来。然后,我换上了一身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脱掉了高跟鞋,赤着脚,走在地板上。
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脏,反而让我觉得无比清醒。
我开始动手收拾这个家。不是像陈建舟那样,把属于一个人的痕迹彻底抹去,而是试图从这些冰冷的物件中,找回一丝我们曾经共同生活的温度。
我找到了他藏在书柜最底层的一箱子电子元件,那是他以前的宝贝。我把它们拿出来,一件件擦拭干净,摆在书桌上。
我找到了他买的那些菜谱,上面有他用笔做的各种标记,哪个菜是我爱吃的,哪个菜要注意火候。
我在衣帽间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套被我嫌弃的,他父亲留下的黑色旧西装。我把它拿出来,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第一次,不是以一个CEO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去审视我和陈建舟这八年的婚姻。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前面披荆斩棘,他在后面为我提供港湾。
现在我才明白,他不是港湾,他是地基。
是我亲手,把我们共同建造的大厦,从地基开始,一寸寸地摧毁了。
几天后,律师联系我,办理房产过户和信托基金的手续。我拒绝了。
我告诉律师,房子,我会委托中介卖掉,所得款项的一半,请他务必转交给陈建舟。另一半,我会用来偿还公司的部分债务。
至于那个信托基金,我一分都不会动。那是他用“晴舟科技”的残骸换来的钱,我没有资格去享受它。我让律师将它封存,或许有一天,陈建舟会需要它。
做完这一切,我卖掉了车,搬出了观澜国际,在离那个城中村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
我开始重新找工作。
没有了“美女CEO”的光环,我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我投了很多简历,但我的那段“辉煌”履历,如今却成了一个笑话和污点。很多公司,都对我敬而远之。
最终,一家小型的创业公司收留了我,让我去做市场总监。薪水只有我以前的十分之一,但我很感激。
我重新过上了挤地铁、吃盒饭、加班到深夜的生活。
日子很苦,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再也没有去打扰过陈建舟。我知道,对他而言,最好的补偿,就是我的彻底消失。
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在下班后,绕路去那个电子市场。我不敢走近,只是远远地,躲在街角,看着那个小小的,挂着“专业维修”灯箱的铺子。
有时候,我能看到他坐在里面,低着头,专注地焊接着手里的电路板。台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他还是穿着那件旧冲锋衣,头发有些长了,也有些乱。
他看起来,比以前更沉默了,但也更……平静了。
那似乎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没有资本,没有名利场,只有他和他热爱的那些电子元件。
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从不敢让他发现。
看一会儿,然后转身,走进茫茫的夜色里。
半年后的一个傍晚,京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加完班,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那个熟悉的街角时,我习惯性地朝那个维修铺望去。
灯还亮着。
忽然,铺子的门开了,陈建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似乎是准备去买晚饭,没有带伞,只是把冲锋衣的帽子戴了起来。
他低着头,匆匆地走着,和我迎面而来。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十米,五米,三米……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我下意识地把伞压得很低,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我以为,他没有认出我。
就在我们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我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我以为今生再也听不到的,沙哑而迟疑的声音。
“……天冷,多穿点。”
我猛地停住脚步,僵在原地。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我没有回头。
他也再没有说话,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雨幕里。
我站在原地,良久,才终于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眼泪,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
我知道,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
但我也知道,有些东西,或许永远不会消失。
比如,那八年相濡以沫的岁月。
比如,那句在雨夜里,跨越了所有伤害和怨恨的,最简单也最温暖的叮嘱。
晴舟,晴舟。
没有了舟,晴空再也不会是原来的那片晴空。
但我的人生,终究要学着,在没有舟的晴空下,独自前行。
这,是我为我的狂妄、虚荣和背叛,付出的代价。
也是我,必须用余生去完成的,一场漫长的自我救赎。
来源:博学宇宙一点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