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想想《金瓶梅》里头,西门大官人家里,或者他去那些酒楼歌馆,经常出现的场景!
首先得弄明白,咱说的这“曲辞清唱”是个啥玩意。
它可不是咱们今天理解的单纯朗诵诗歌!
用学者苗菁的话来说,它 实质上是种音乐文学 , 是带调的!
是能唱出来的!
想想《金瓶梅》里头,西门大官人家里,或者他去那些酒楼歌馆,经常出现的场景!
三两个歌姬,或者家里养的小优儿(就是那些学唱的小男孩),抱着琵琶、弹着弦子、打着拍板,也不用锣鼓喧天的戏台班子,就那么清清亮亮地唱起来。
有时候是一个人独唱,唱点小曲儿抒发心事。
也有时候是几个人合唱一套大曲子,给宴席助兴。
唱的内容呢?那可太丰富了。
有前朝元朝流传下来的散曲套数,文雅些,收录在像《雍熙乐府》、《词林摘艳》这样的曲集里头。
西门庆家唱的这些,很多都能在这些书里找到娘家。
更热闹的是那些时调小曲,就是当时最流行的口水歌,好比明朝的“流行金曲榜”。
沈德符在《顾曲杂言》里就数过:什么锁南枝、傍妆台、耍孩儿、驻云飞、闹五更、寄生草、罗江怨、哭皇天……
特别是到了嘉靖、隆庆年间,打枣竿、挂枝儿这两支曲子,那真是火得一塌糊涂, 不问南北,不问老幼良贱,人人习之,亦人人喜听之。
这话说得一点不假,你看《金瓶梅》里,潘金莲能自弹自唱解闷,西门庆手下的伙计、帮闲也能哼上几句!
就连深宅大院里的妇人,像书里说的,大江以北的士大夫家,闺壶女人皆晓音律,会“清弹”、“单唱”。
那么,这些清唱都出现在啥时候、啥场合呢?
《金瓶梅》写得那叫一个细致入微!
西门庆家娶媳妇、嫁女儿、生孩子、过生日(比如孟玉楼过生日)、死了人办丧事(李瓶儿的丧礼上可没少唱)、店铺开张、升官发财请客,这些红白喜事、人生大事,都得请人来唱上几段,烘托气氛。
逢年过节更少不了,元宵节看花灯,唱专门庆元宵的曲子。
端午节、七夕、重阳节,也都有应景的曲子唱起来。
朋友来了聚会喝酒,那更是唱曲儿助兴的常规项目。
甚至像西门庆这样的,心里想念死去的李瓶儿了,不会写诗作文,怎么办?
点唱!让优童唱一套长长的集贤宾,忆吹箫玉人何处也,借别人的词,浇自己胸中的块垒。
潘金莲被冷落了,心里憋屈,就自己低低弹了个“二犯江儿水”以遣其闷。
就连宫里头来的太监,在喜庆宴席上,也点唱叹浮生有如一梦里这种悲凉调子,透露出他们特殊身份下的灰暗心境。
所以说,这曲辞清唱在明朝中晚期的生活里,就像咱们现在家里总开着的电视、手机里循环播放的音乐!
它 虽不是文学领域中的锦衣美食、高堂华屋,但却是寻常人家一日不可或缺的家常饭、平常衣。
它已经深深嵌入到日常的肌理里,成了社会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么问题来了,为啥这“清唱”能这么火爆,几乎成了全民娱乐呢?
因为它是个万能情绪桶,啥心事都能往里装: 这是最根本的一条!
明朝中后期,商品经济活了,社会风气也开放了,像《金瓶梅》这样的“禁书”能出来,本身就说明“灭人欲”那套有点松动了,大家更愿意表达真实的感受了。
可问题来了,西门庆这样的暴发户,家里妻妾、伙计、帮闲一大帮子人,真正像潘金莲那样能“读书写字”的有几个?
大部分人都是:心有情愫,却不能用文字来尽情畅写。
心里有高兴、有悲伤、有寂寞、有怨恨、有想往上爬的劲儿、有思乡的愁,怎么办?
现成的曲辞就成了最好的“嘴替”!
这些曲子妙就妙在,它们写的往往不是某个具体人的具体事,而是某一类人、在某种境遇下普遍会有的心情。
比如潘金莲唱的那首绵搭絮,写的是偷情女子的心路历程!
从偷偷摸摸的山盟海誓,到担心被抛弃的懊悔怨恨。
这情感模式,放在当时很多有类似经历的女子身上,都能引起强烈共鸣。
蔡状元点的朝元歌、花边柳边,唱的是漂泊游子的乡愁和对功名的渴望。
安进士点的画眉序、恩德浩无边,表达的是对皇恩和美好姻缘的向往。
这些情绪,是读书人群体共通的。
西门庆点唱悼念李瓶儿的长套曲,也是借古人写离思的现成篇章,来表达自己那点难得的、混杂着愧疚的真情。
曲辞就像一套现成的、精美的“情感模板”,普通人套用过来,就能精准地表达出自己心里那点弯弯绕绕!
满足人们寄情、应景、助兴等多方面的精神需要。
它是个“超级氛围组”,啥场面都能撑起来!
功能强大,红事白事,有专门的喜庆曲子和丧葬曲子。
过年过节,有应景的时令小调。
请客吃饭,唱点热闹的、吉祥的,或者客人喜欢的曲子,宾主尽欢。
就像现在的KTV点歌一样,点对了歌,气氛瞬间到位。
海盐腔为啥在西门庆招待高官贵宾(像蔡状元、安进士)时特别受欢迎?
说白了就是 档子较高 , 显得有排场,是 当时社会较为高级的娱乐方式。
要想一种娱乐形式风靡,光有需求不行,还得容易获取和参与。
唱的人多, 职业队伍庞大。
听的渠道还广,上至公侯缙绅富家的宴会, 下至市井勾栏瓦舍,甚至自家炕头,都能听到。
明朝印刷术也发达,《雍熙乐府》、《词林摘艳》、《盛世新声》这些曲集大量刊刻流行, 就像今天的流行歌曲集,让曲辞文本得以广泛传播,想唱的人有谱可依,想听的人也知道唱的是啥。
再者形式也接地气, 特别是时调小曲,像打枣竿、挂枝儿这些,腔调简单近似,歌词通俗直白,甚至 “写淫蝶情态” ,反映市井生活,老百姓听得懂,也容易跟着哼唱,自然传播得快。
别以为清唱就是单调的哼哼!
明朝正是南戏传奇大发展,“四大声腔”(海盐、弋阳、余姚、昆山)争奇斗艳的时候。
《金瓶梅》主要反映了嘉靖、隆庆年间的情况,那时海盐腔风头最劲,尤其在官场和商人圈子里,被认为是高档货。
但昆山腔也开始在文人圈子里崭露头角,被认为 “清柔而婉折” ,格调更高雅。
小说里苏州戏子给蔡状元他们唱昆山腔, 就透露了这种新兴的、更受精英青睐的趣味。
不同声腔各有特色(海盐腔相对雅致,弋阳腔更俚俗热闹), 满足了不同阶层、不同场合的审美需求,也让清唱本身充满了新鲜感和选择多样性。
这么看下来,曲辞清唱在明朝中后期的兴盛,绝不是偶然。
它是元代散曲艺术的延续,更是在那个特定时代土壤里开出的繁花。
它成功的关键,就在于它精准地戳中了时代的痛点与痒点!
然而,任何事物盛极而衰似乎都是规律。
清唱过于追求闲雅整齐,清俊温润, 注重音律好听(清曲),久而久之,可能让像北杂剧这样的艺术越来越脱离大众舞台,脱离普通观众, 成为供少数人消遣的清曲。
这算是对过度雅化、脱离生活本源的一种警示吧。
同时,时调小曲中过度直白的“淫媟情态”描写,也可能在官方眼里成为世风日下的靶子。
但无论如何,回望明朝,《金瓶梅》这部明代社会的一部鲜活文献,以其无比生动的笔触,为我们 “还原” 了那个曲辞清唱响彻街头巷尾、厅堂内室的真实画卷。
它告诉我们,文艺的兴盛,往往不在于多么高深莫测!
重要的是它满足的是人性中最普遍的需求——表达自我、融入群体、感受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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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一路珍重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