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近现代中国绘画史上，傅抱石的人物山水轴如同一部用笔墨写就的史诗，不仅展现了他独创的“抱石皴”技法，更承载了抗战时期民族精神的深沉回响。这些创作于重庆金刚坡下的杰作，将历史人物与巴山蜀水融为一体，在尺素间构建起一个苍茫浩荡的精神宇宙。
散锋破笔扫乾坤，一缕精魂寄缣楮。
在近现代中国绘画史上，傅抱石的人物山水轴如同一部用笔墨写就的史诗，不仅展现了他独创的“抱石皴”技法，更承载了抗战时期民族精神的深沉回响。这些创作于重庆金刚坡下的杰作，将历史人物与巴山蜀水融为一体，在尺素间构建起一个苍茫浩荡的精神宇宙。
一、金刚坡下的艺术蜕变
1939年至1946年，傅抱石寓居重庆西郊金刚坡下，这七载光阴成为其艺术生涯的关键转折点。在成渝古道旁一个极小的旧院子里，傅抱石度过了他自称“一生最幸福的一个阶段”。
金刚坡的环境极为简陋——“用稀疏竹篱隔作两间，每间不过方丈大，高约丈三四尺。全靠几块亮瓦透点微弱的光线进来”。然而，正是这艰苦条件下的创作实践，促使傅抱石完成了艺术上的飞跃。他曾动情地说：“以金刚坡为中心周围数十里我常跑的地方，确是好景说不尽。一草一木，一丘一壑，随处都是画人的粉本”。
重庆多雾、潮湿的气候特点，以及金刚坡周围的山水风貌，为傅抱石提供了独特的创作素材。这种自然环境的熏陶，直接促成了他突破传统皴法的决心，最终形成了前无古人的“抱石皴”。
二、“抱石皴”的技法革命
傅抱石在中国古代山水画家基础上，以笔墨技法为突破口，对中国画创新进行了大胆尝试。他的“抱石皴”是一种被运用于中国画中的独特笔墨技法，其创造得益于金刚坡的山水和风雨。
这种画法一笔下去，随势铺衍，顺逆行笔，则轻重、疾徐、转折、顿挫、浓淡、枯湿诸法皆备。一管之笔，能尽大小之用，按而擦之为面，提而勒之为线，数簇笔毫，凌厉飞动，流出的线条恰似铁划银钩，柔韧遒劲，既痛快淋漓，又含蓄微妙。
傅抱石善于运用破笔散锋，在生宣上横刮竖扫，使山岩肌理如斧劈刀削般峥嵘欲裂。他更以水破墨法晕染天际，灰蓝墨色层层渗化，营造出巴山夜雨般的氤氲之境。论者常以“一半山川带雨痕”来形容其画作，这正是傅抱石情绪释放最直接的表达。
三、历史人物与人文精神
傅抱石的人物山水轴中，历史人物刻画独具特色。他笔下的人物多是气节高尚、性情潇洒的文人逸士，如屈原、杜甫、陶渊明、李白、白居易及竹林七贤等。
1942年初夏，出于对屈原爱国精神的认同和对国家的热爱，傅抱石创作了第一幅人物画《屈原》。他以破锋飞白的线条，看似潦草荒率，实则留住了人物的神韵，这是一种高度省略与概括的线条。画中人物的手足与衣纹，只勾勒其动势，不做确切的描绘，令观者的注意力集中在人物的头脸，尤其是眉眼之上。
傅抱石不仅画人物形象，更画人物的心境与他们的人生际遇。他对历史上高人逸士特别敬佩，追求上古遗民那种不可侵犯的人格。在国难当头之际，他将自己与人物类似的情感融入绘画之中，通过形象构思将奔放的冲动转化为想象的驰骋。
四、构图与意境的独创性
在山水画创作中，傅抱石首先在布局上融入巧思。他常将山峰的峰顶伸出纸外，或顶着画纸上边，或没入画纸下端，进而造成一种铺天盖地的动势。
如《山水人物图》轴（1944年）中，远山如障，雄伟浩荡，千岩万壑，草木华滋，几处清流细细如线。山石密树之间的小路上二儒者似在遥相呼应，畅游其间，乐而忘返。画家运笔不拘一格，潇洒落墨，以笔锋的转折表现山体的构造，自由挥洒，一气呵成。
傅抱石擅长利用传统的烟云与虚实的处理手法，营造一种满纸氤氲、淋漓酣畅的效果。在《雪景山水人物图》轴（1946年）中，淡淡的墨色染出阴沉的天空，衬托出清寒的气氛。雪山寥寥数笔，笔墨恣肆，简洁概括。林间小径上人物的设置为静的出奇的山野带来了些许声音与动态，更好地衬托出群山雪后初霁的空寂。
五、艺术价值与历史地位
傅抱石的人物山水轴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他成功地将水墨写意与精细刻画相结合，创造出兼工带写的艺术风格。正如他本人所言：“我认为中国画需要快快地输入温暖，使僵硬的东西先渐渐地恢复它的知觉，再图变更它的一切”。
其次，傅抱石的作品具有强烈的时代感。虽然画面中出现的是古代人物，但蕴含的却是对当代社会的思考。在抗战背景下，他将传统文人的“人品”含义放大到爱国情感与传统继承的层面，在雅正高古的格调之中，传播一种家国天下的民族精神。
最后，傅抱石的创作是史识、学力与才华的交集。他对中国绘画史有深入研究，尤其对东晋六朝和明清之际两个时期最感兴趣。这种深厚的学养为其艺术创新奠定了坚实基础。
傅抱石的人物山水轴不仅是视觉艺术的杰作，更是民族精神的象征。在金刚坡的茅屋中，他以笔锋淬炼民族精魂，那些散锋皴擦的巴山夜雨，既是天地不仁的见证，亦是文人风骨的铠甲。
如今，当我们凝视这些画作时，仿佛能穿越时空，听到松涛与炮火在墨色中交响，看到不屈的华夏精魂在笔墨中巍然矗立。傅抱石用他那神奇的画笔，印证了他的艺术信念：“思想变了，笔墨就不能不变”——这或许正是其人物山水轴留给我们最珍贵的精神遗产。
来源：艾米文艺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