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随手拉开抽屉,一叠照片掉了出来——全是她的,从婴儿到中学,每个阶段都有。
筱薇推开书房的门,这是她小时候最不敢进的地方。
她随手拉开抽屉,一叠照片掉了出来——全是她的,从婴儿到中学,每个阶段都有。
其中一张,是她小学运动会。
照片角度很奇怪,像是隔着铁栅栏偷拍的。
她继续翻找,在书桌底下,脚碰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用力拉出来——一个生锈的铁盒子。
筱薇费力撬开锁,打开盒盖。
里面整齐叠放着几样东西:一份泛黄的诊断书,一叠从未寄出的信,一张褪色的录取通知书……
当她看清诊断书上的日期时,整个人愣住了。
筱薇坐在回老家的火车上,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她的思绪却飘回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车厢里有个父亲正在给女儿削苹果,小女孩依偎在父亲怀里,撒娇地说着话。
筱薇别过头去,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那个备注为"张国平"的号码,已经十年没拨通过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那天下着小雨,她站在墓前哭得撕心裂肺,而父亲就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像一尊石像。
"这个男人,他连妈妈都不爱,又怎么会爱我。"筱薇当时在心里默默说着这句话,转身离开了那个小城,发誓再也不回来。
火车广播响起:"前方到站,清河市......"
十年了,她又回来了。
不是因为想念,只是因为那通电话里护工说的一句话:"您父亲最近总是念叨您的名字,医生说他时日无多了。"
筱薇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车站,天空飘起了细雨,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她打了辆车,直奔养老院。
"去福康养老院。"她对司机说。
"哎,那地方我知道,城西那个是吧?"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您是去看家里老人?"
"嗯。"筱薇简短地应了一声,不想多聊。
"现在的老人啊,都不容易。我也有个老父亲,中风了,躺了三年......"司机还想继续说,但看到筱薇冷淡的表情,识趣地闭上了嘴。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养老院门口。
这是一栋老旧的三层小楼,外墙的白漆已经斑驳脱落。
筱薇付了钱,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
护工长王姐迎了上来,看到筱薇,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张小姐,您可算来了。您父亲这两天状况很不好,一直昏睡,醒来就喊您的名字。"
"他现在在哪?"筱薇问,声音很平静。
"在三楼5号房。不过......"王姐欲言又止,"您要做好心理准备,老人家现在完全不认人了,老年痴呆到了晚期。"
筱薇点点头,跟着王姐上楼。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品的味道,让人觉得压抑。
推开病房门,筱薇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父亲。
那个曾经魁梧挺拔的男人,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头发全白了,嘴角还流着口水。
"爸......"筱薇轻声叫了一句。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是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王姐在旁边小声说:"老人家就这样了,有时候会突然喊您的名字,其他时候都不说话。对了,张小姐,院长说需要您处理一下老人的后事准备,还有他老房子里的东西,早点整理出来比较好。"
筱薇心里一紧,嘴上却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明天就去处理。"
她在病房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就离开了。不是不想多待,而是看着这个陌生的老人,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从养老院出来,筱薇直接去了老房子。
这是一栋老式的筒子楼,在城市改造中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建筑之一。
她掏出钥匙,打开那扇褐色的木门。
02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积满了灰尘,家具上罩着白布,就像被时间冻结了一样。
筱薇打开窗户通风,环顾四周。
客厅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十年前的样子。
墙上还挂着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那幅十字绣,沙发上摆着母亲常坐的那个靠垫,茶几上甚至还放着母亲用过的茶杯。
筱薇走到母亲的照片前,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
照片里的母亲温柔地笑着,那是她最熟悉的笑容。
"妈,我回来了。"她喃喃自语。
收拾完客厅,筱薇开始整理房间。
她先进了自己以前的房间,里面的东西都还在——书桌、书架、那张单人床。
她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她高中时的校服,还有一些旧衣服。
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她找到了一本日记本,是她高中时写的。翻开第一页,稚嫩的字迹映入眼帘:
"今天又是一个人回家。看到别的同学都有爸爸来接,我心里好羡慕。为什么我的爸爸从来不来接我?妈妈说他工作忙,可是我看到他下班回家后就躲进书房,连饭都不好好吃......"
筱薇合上日记本,眼眶有些发热。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每天放学后都会在校门口张望,希望能看到父亲的身影,可是从来没有。
她记得有一次,班里要开家长会,她特意提前一个星期就告诉了父亲。
那天她满怀期待地坐在教室里,看着一个个家长走进来,可是父亲始终没有出现。
最后还是母亲匆匆忙忙赶来的。
"你爸单位临时有事,来不了。"母亲解释说。
可筱薇明明看到,那天早上父亲是正常下班回家的。
她追问母亲,母亲只是叹气,什么也不说。
从那以后,筱薇不再对父亲抱有任何期待。
每年生日,母亲都会精心准备礼物,可父亲连一句祝福都没有,甚至连她的生日是哪天都记不住。
筱薇放下日记本,走进了父母的房间。
床铺整齐,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个人住在这里,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
她打开衣柜,里面挂着父亲的衣服,都是些很旧的款式,有几件甚至打着补丁。
筱薇皱了皱眉,父亲的退休金不少,怎么还穿这么破旧的衣服?
她继续翻找,在衣柜底部发现了一个鞋盒。
打开一看,里面整齐地码着一沓钱,大概有几万块。
旁边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筱薇的生活费"。
筱薇愣住了。
这些年她工作后,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钱,她一直以为是母亲生前的存款。可现在看来......
她摇摇头,不愿意往深处想。也许只是巧合。
接下来,她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这是她小时候最不敢进的地方。
每次经过,都能看到父亲坐在里面,对着一堆书发呆,或者写些什么东西。
她敲门想进去,父亲总会说:"出去,别打扰我。"
久而久之,筱薇就把书房当成了禁区。
现在这个禁区向她敞开了。
03筱薇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两个书柜。
书桌上堆着一些书,都是很专业的医学类书籍。
她随手翻了翻,看不太懂。
正要离开时,目光落在了书桌的抽屉上。
她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些文件,都是父亲工作上的东西。
第二个抽屉里,是一些老照片。
筱薇拿起来一看,心里一惊——这些照片都是她的。
从婴儿时期到小学、中学,每个阶段都有。
有些照片她见过,是母亲拍的。
可有些照片她从来没见过,角度很奇怪,像是偷偷拍的。
其中一张照片,是她小学时的运动会。
照片里的她正在跑步,脸上洋溢着笑容。
而照片的角度,明显是从操场外围拍的,隔着铁栅栏。
筱薇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她继续翻,又看到了一张照片——她的初中毕业典礼。
照片里,她站在台上领奖,而拍照的人站在礼堂最后一排,远远地拍下了这一幕。
"他......他都在?"筱薇喃喃自语。
记忆里,这些活动父亲从来没有参加过。
她一直以为父亲不关心她的成长,可这些照片说明,父亲去了,只是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走近一点?为什么不陪在她身边?
筱薇继续翻抽屉,在最底下,她发现了一个文件夹。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她小时候画的画。
这些画她都以为早就被扔掉了。
小时候她喜欢画画,经常把画带回家给父母看。
母亲总是夸奖她,而父亲看都不看一眼。
她一气之下,把画都撕了扔掉。
可现在,这些画竟然完好无损地保存在父亲的抽屉里。
不仅如此,每一张画都被塑封起来,背后还用工整的字迹标注着日期。
"2000年3月15日,筱薇画的向日葵"
"2001年6月8日,筱薇画的全家福"
"2003年10月2日,筱薇画的秋天"
筱薇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捧着这些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父亲明明从来不夸她,从来不鼓励她画画,为什么要把这些画保存得这么好?
她抬起头,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本相册。
她打开相册,里面全是她的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列。
每一次学校活动,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有照片。
而她清楚地记得,这些活动父亲从来没有出席过。
筱薇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些她以为被扔掉的画,那些她以为父亲缺席的活动,原来他都记得,都保存着。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整理。
在书柜的一个角落,她发现了几个银行存折。
打开第一本,是1990年开的户,正好是她出生的那一年。
存折上的记录很规律,每个月都有一笔存款,金额不大,几百块,后来涨到一千多。
备注栏里写着:"筱薇教育金"。
这本存折一直用到了她大学毕业,里面存了十几万。
筱薇又打开第二本存折,是2008年开的户,也就是她大学毕业那年。
04这本存折上的存款更规律,每个月固定五千块,备注是:"筱薇生活补助"。
原来,这些年她以为是母亲留下的钱,其实都是父亲一点一点存的。
筱薇把存折放在桌上,闭上眼睛。
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那个她恨了三十年的父亲,似乎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可如果他爱她,为什么从来不说?
为什么从来不靠近她?
为什么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总是缺席?
她想起了高考那年的事。
那是她和父亲彻底决裂的导火索。
那年她十八岁,从小就喜欢画画,梦想考美术学院。
她的画在学校里小有名气,美术老师也说她有天分。
高三那年,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美术集训上。
填志愿的那天,她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对母亲说:"妈,我要报考中央美术学院!"
母亲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看了看在旁边的父亲。
父亲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说:"不行,报师范。"
筱薇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爸,我要学美术,不学师范!"
"我说了,报师范。"父亲的语气很强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学美术?"筱薇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知道我为这个梦想准备了多久吗?"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志愿表,撕成了碎片。
"啪!"纸片散落一地。
筱薇呆住了,母亲赶紧过来劝:"筱薇,听你爸的话,师范学校也挺好的,毕业了能当老师,工作稳定......"
"我不要!我就要学美术!"筱薇哭喊着跑进了房间,把门狠狠摔上。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父亲不再跟她说话,她也不理父亲。
母亲夹在中间,每天愁眉苦脸。
最后,在母亲的劝说下,筱薇妥协了。
她报考了师范学院,但从那天起,她发誓再也不跟父亲说话。
大学四年,她只在过年时回家,而且尽量避开父亲。
毕业后,她找了份工作,搬出了家。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父亲有什么交集。
可谁知道,大学毕业第三年,母亲突然病倒了。
那天她正在公司加班,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母亲心脏病发作,送来抢救。
她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不行了。
"筱薇......你要......好好的......"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筱薇跪在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
而父亲就站在旁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办葬礼那天,下着小雨。
亲戚朋友都来了,大家都在哭,只有父亲木然地站在墓前,像个局外人。
筱薇看着他,心里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他连妈妈都不爱,又怎么会爱我。"她在心里默默说着这句话。
处理完后事,她收拾行李离开了老家,发誓再也不回来。
这一走,就是十年。
05十年里,她换了手机号,也很少联系老家的人。
偶尔想起父亲,也只是恨意。
她恨他毁了自己的梦想,恨他对母亲冷漠,恨他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可现在,当她坐在书房里,看着这些被精心保存的画,看着这些偷偷拍下的照片,看着这些一笔一笔存下的钱,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恨意是否有道理。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筱薇站起身,准备离开书房,去找点吃的。
就在这时,她的脚碰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床底露出来的一角。
她蹲下身,伸手去够,摸到了一个硬邮邮的东西。
她用力拉,拉出来一个铁盒子。
铁盒子不大,大概鞋盒那么大,上面有一把生锈的锁。
筱薇摇了摇,里面有东西。
她试着打开锁,但锁已经生锈了,怎么也打不开。
她找来一把螺丝刀,费了好大劲,才把锁撬开。
"咔哒"一声,锁弹开了。
筱薇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整齐地叠放着几样东西——一份医院诊断书,一叠厚厚的信件,一张褪色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一本日记。
筱薇先拿起那份诊断书。
纸张已经发黄,但上面的字还清晰可见。
"患者:张国平,诊断结果:渐进性失语症早期。症状:语言功能逐渐退化,预计3-5年内将完全丧失语言能力......"
筱薇的手开始颤抖。
她看向就诊时间——2007年5月。
2007年5月,正是她高考填志愿的那个月。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父亲在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失去说话的能力了?
筱薇放下诊断书,拿起那叠信件。
信封上写着"给筱薇",但都没有寄出过。
她抽出第一封信,打开。
"筱薇:
今天你六岁了,上小学了。我站在学校门口看你进去,你背着新书包,蹦蹦跳跳的样子真可爱。我想走过去牵你的手,可是我不敢。你妈说我太严肃,会吓到你。也许她是对的,我确实不会表达。
你知道吗?其实爸爸很想抱抱你,很想亲口对你说,爸爸爱你。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怕你嫌我烦。
爸爸"
筱薇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继续往下看。
"筱薇:
今天你的画得了学校一等奖,我偷偷站在教室外看颁奖仪式。你笑得那么开心,我也很开心。回家后你把画给我看,我本想夸你,可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我怕说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你生气地把画收起来,我看到你眼里的失望。对不起,爸爸真的很笨,不知道怎么表达。
爸爸"
筱薇的泪水滴在信纸上,晕开一片。
她一封接一封地读下去,每一封都是父亲的心声,每一封都让她心如刀绞。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2007年4月,字迹已经有些歪斜。
"筱薇:
今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得了渐进性失语症。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病,会让我慢慢失去说话的能力。几年内,我就不能正常交流了。
我该怎么告诉你?你那么爱说话,以后爸爸连回应你都做不到了。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我一辈子不会说话,现在老天爷干脆让我彻底说不了话。
可是我更担心的是你的未来。医生说这个病需要长期治疗,药很贵。我算了算,家里的存款不多,如果给我治病,你的大学学费就不够了。
更何况,你想学美术。我知道你有天赋,你的画我都保存着。美术系的学费很贵,加上材料费,家里真的负担不起。
我想了很久,决定让你报师范。师范有补贴,毕业还包分配。这样你以后的生活有保障,我也就放心了。
我知道你会恨我,会以为我不支持你的梦想。可是筱薇,爸爸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告诉你实话,说了你肯定会放弃梦想来照顾我。我宁可你恨我一辈子,也不想拖累你。
原谅爸爸的自私。
爸爸"
06筱薇已经泣不成声。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原来,那一切都是为了她。
父亲不是不爱她,不是不支持她的梦想,而是为了她的未来,牺牲了自己。
她放下信,拿起那张褪色的录取通知书。
"中央美术学院录取通知书
张筱薇同学:
恭喜你被我校油画系录取......"
筱薇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被录取了!她当年真的被中央美术学院录取了!
可是父亲把这个消息藏了起来,逼她去读师范。
录取通知书的背面,用父亲的字迹写着一行字:"对不起,爸爸只能为你做到这些了。"
筱薇把通知书紧紧抱在胸前,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明白了,都明白了。
父亲不是不想让她追梦,而是实在没有能力支持她。
他宁可承受她的恨,也要保证她的未来。
她拿起最后一样东西——那本日记。
封面已经很旧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
第一页的日期是2007年4月20日。
"今天确诊了,医生说我的语言功能会逐渐退化,可能几年内就无法正常交流。我该怎么告诉筱薇?她那么爱说话,我以后连回应她都做不到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有亲口对筱薇说过'我爱你'。现在好了,以后连机会都没有了。"
"2007年5月3日
筱薇今天跟我说要报美术学院。我看到她眼里的光,那是对梦想的渴望。可是我不能答应她。美术系的学费太贵了,我的病需要治疗,家里存不下那么多钱。
如果选择治病,她就上不了美术学院。
如果选择让她上美术学院,我的病就治不了。
我选择让她恨我。宁可她恨我一辈子,也不能耽误她的前程。"
"2007年5月15日
今天撕掉了筱薇的志愿表。
她哭得很伤心,我的心也碎了。
可我不能解释,不能告诉她真相。
我只能硬着心肠,让她恨我。
慧芳在旁边抹眼泪,一直求我跟筱薇好好说。
可我说什么呢?
说我病了?
说我们没钱?
这些话说出来,筱薇肯定会放弃梦想来照顾我。
我不能这么自私。"
"2008年6月10日
今天偷偷去看了筱薇的毕业展。
她的画真的很好,充满了生命力。
我站在展厅外看了很久,不敢进去。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怕她看到我这样会难过。
也许这样也好,至少她可以恨着一个正常的父亲,而不是一个废人。"
"2010年3月2日
筱薇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广告公司。
我偷偷去公司楼下看她,看到她和同事说说笑笑,我很欣慰。
她应该恨我吧。
可是没关系,只要她过得好,恨我也值得。"
"2015年3月18日
慧芳走了。我没在葬礼上哭,不是不难过,是真的哭不出声音了。疾病已经进展到了这个程度,我连哭都不会了。
筱薇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恨意。她一定以为我冷血,以为我不爱她妈妈。
可是她不知道,我的心已经碎了。我多想抱着她一起哭,多想告诉她,爸爸也很难过。可是我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07"2018年6月4日
今天记忆又出了问题,医生说是老年痴呆的征兆。也好,忘了也就不痛苦了。
可是我不想忘记筱薇。就算她恨我,我也想记得她。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一个会说话的父亲,亲口对她说:爸爸爱你。"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的页数都是空白的。
筱薇把日记本合上,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她明白了一切,明白了父亲的冷漠背后藏着多深的爱,明白了那些年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她恨错了,恨了整整三十年,恨错了一个深爱她的父亲。
筱薇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下来。
她站起身,开始继续翻找。
她想知道更多,想知道这些年父亲到底为她做了什么。
在抽屉的最底层,她找到了父亲这些年的工资条。
她一张张翻看,发现父亲的工资并不低,可是他给自己的开销却很少。
大部分钱都存了起来,备注栏写着"筱薇"两个字。
她又找到了一些医疗记录。
父亲的病一直在进展,可他用的都是最便宜的药,连一些必要的治疗都放弃了。
医生在病历上写着:"建议患者使用进口药物,效果更好。"
下面是父亲的回复:"用国产的,便宜。"
筱薇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为了省钱,父亲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
第二天一早,筱薇去了隔壁王婶家。
王婶是老邻居,看到筱薇很惊讶:"哎呀,筱薇回来了!好多年没见了!"
"王婶,我想问您一些事。"筱薇开门见山。
"什么事?你说。"王婶倒了杯水给她。
"我爸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
王婶叹了口气:"你爸啊,命苦。你妈走了以后,他一个人住在那个房子里,什么都不说。我们想跟他聊天,他也不理人。后来听说得了老年痴呆,就送养老院去了。"
"他......他有没有提过我?"筱薇小声问。
"提过!经常提!"王婶说,"虽然他不太说话,但是每次看到小孩,就会念叨'筱薇'这个名字。有一次我问他,他就指指照片,那是你小时候的照片。"
筱薇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王婶继续说:"对了,你知道吗?你爸这些年一直偷偷去看你。"
"什么?"筱薇抬起头。
"是啊,你上学那会儿,他每天下班都去学校门口等你放学。不过他不进去,就站在对面马路上,看你出来就走。"王婶回忆着,"后来你工作了,他还是经常去你公司楼下,就看一眼,看到你好好的就走了。"
筱薇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地流。
"你爸话越来越少,后来就完全不说了。但是每天都念叨你的名字。"王婶拍拍她的肩膀,"他是个好父亲,只是不会表达。"
08筱薇从王婶家出来,直奔养老院。
她要见父亲,她要告诉他,她都知道了,她都明白了。
冲进病房,父亲还是躺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爸!"筱薇扑过去,握住父亲枯瘦的手,"爸,我回来了,我都知道了!"
父亲慢慢转过头,用浑浊的眼睛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爸,我看到你写的日记了,我看到那些信了,我都明白了!"筱薇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父亲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发不出声音。
王姐走进来,轻声说:"张小姐,老人家现在认不出人了。不过有时候会突然清醒一下,您多陪陪他。"
筱薇点点头,握着父亲的手不放。
她把那些信,那本日记都带来了,她要读给父亲听。
"爸,这是你写的第一封信,你说我六岁上小学那天......"筱薇慢慢地读着。
父亲依然茫然,可是当听到"筱薇"这个名字时,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筱薇读了一封又一封,读到动情处,泪水模糊了视线。
"爸,我把你收藏的画都带来了,我要挂在病房里。"筱薇站起身,开始往墙上贴那些童年的画。
向日葵,全家福,秋天的枫叶......一张张画贴满了病房的墙壁。
父亲的目光随着她移动,似乎对这些画有印象。
接下来的日子,筱薇辞掉了工作,搬回了老家。
她每天都去养老院陪父亲,给他读那些信,给他讲这些年她的生活。
"爸,你知道吗?我现在还在画画。虽然没上美术学院,可是我一直没放弃。"她拿出自己最近的画,"你看,这是我画的你,虽然画得不好,但这是我最用心的一幅。"
画上的父亲,坐在沙发上,目光温柔。
父亲看着画,眼角流下了泪。
"爸,你是不是认出来了?你还记得我吗?"筱薇激动地问。
可是父亲又恢复了茫然,泪水还挂在脸上,却不知道为什么流泪。
筱薇把那句"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一个会说话的父亲,亲口对你说:爸爸爱你"装裱起来,挂在病房最显眼的地方。
每天,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这行字上,也照在病床上的父女俩身上。
筱薇握着父亲的手,轻声说:"爸,我也爱你。虽然迟了三十年,但我想让你知道。"
父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窗外,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女儿读信的声音在回荡。
有些爱,需要用一生去理解。
有些恨,是因为不曾懂得。
筱薇终于明白,父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只是用一种她不懂的方式,爱了她一辈子。
来源:清风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