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笔者一直认为白崇禧在民国史上是国民政府这一时期仅次于蒋的重要人物之一，所扮演的角色甚至超过了桂系领袖李宗仁。之前民国史笔记中引述很多民国要人的传记和回忆录中都有不少关于白崇禧的描述，如李宗仁，张发奎，顾维钧，张治中等，毕竟除了蒋外他是这个时期几乎绕不开的人物。

笔者一直认为白崇禧在民国史上是国民政府这一时期仅次于蒋的重要人物之一，所扮演的角色甚至超过了桂系领袖李宗仁。之前民国史笔记中引述很多民国要人的传记和回忆录中都有不少关于白崇禧的描述，如李宗仁，张发奎，顾维钧，张治中等，毕竟除了蒋外他是这个时期几乎绕不开的人物。白的传记很多，国内最为有名的是长期担任他和李宗仁秘书，又在解放后担任人大副委员长的程思远的“白崇禧传”，以及近期出版的其子白先勇的“父亲与民国”。但真正能完整体现白崇禧个人冷峻风格的，还是台湾近代史研究所仿照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项目对白崇禧个人所做专访形成的传记。

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项目中记录人除唐德刚外，大都欠缺中国史学功底。而台湾近代史研究所的访谈记录人都为中国近现代史学者，并针对一些被经常误读的历史问题寻求当事人解惑。白崇禧也鼓励访谈者以“你问我答”的形式，向他多问问题，以便有机会对很多历史悬案进行澄清。例如在大陆流传甚广的桂系在宁汉合流时逼蒋下野，淮海大战时白崇禧坐视徐蚌战场危机见死不救等，这些很多人原来信以为真的史实都被证明是伪史。白崇禧被部下李品仙诓去台湾后被蒋软禁一说则更是荒唐。当然，台湾近代史研究所的口述历史相比哥大，访谈对象在当时政治环境下还不能畅所欲言。这也是重要人物如张学良等选择哥大而非台湾来完成自己的传记。

（蒋介石和白崇禧在北伐期间）

白崇禧自参加武昌起义，经历北伐，抗战，内战等诸多阶段，有桂系苦干，穷干精神，既能经营地方，又长期在中枢参谋全局，能指挥包括中央军在内的各派系人马，这样的人物在国民政府时期真是找不出第二个。白先勇在其著名作品《八千里路云和月》中描写他闻悉父亲白崇禧突然病故一段话很是感人：“父亲骤然归真，我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悲伤，而是肃然起敬。父亲是英雄，英雄之死，不需要人们的哀悼，而只令人敬畏。父亲的辞世，我最深的感触，不仅是他个人的亡故，而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跟着父亲一齐消逝的，是他身上承载着的沉重而又沉痛之历史记忆：辛亥革命、北伐、抗日、国共交战。我感到一阵坠入深渊的失落，像父亲那样钢铁坚实的生命，以及他那个大起大落、轰轰烈烈的时代，转瞬间，竟也烟消云散成为过去”。

白崇禧的一生如同那个时代一样也是轰轰烈烈，大起大落，他的经历早已被很多人熟知。本文不去过多重复其经历的重要大事，而以白崇禧口述历史为基础，通过白崇禧自己的视角，整理白所经历的重大事件中一些不为人熟知的珍贵史实。

白崇禧十八岁那年便不顾家人反对，参加桂林陆军小学组织的“广西学生军敢死队”去支援武昌起义。并在汉阳梅花山一带配合革命军作战。白崇禧口述历史，程思远‘“白崇禧传”，白先勇“父亲与民国”都描写了一个细节。一夜白崇禧被派担任步哨，适逢大雪纷飞，顷刻便变成了一个雪人。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第一次上前线，而且是参与了一场惊天动地改变中国历史的革命行动，内心热血翻滚，刺骨寒风竟浑然不觉。这是白崇禧人生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而同辈中人大多没有。白先勇替他父亲总结得很好，他“见证了中华民国的诞生，由此，对民国始终持有一份牢不可破的‘革命感情’”。如果知道了这段不起眼的史实，白崇禧今后的很多看似矛盾的决定便可以理解了，张发奎说他有更高的政治觉悟也情有可原了。例如经常身为桂系，但又心系中央，几十年和中央分分合合。49年兵败至桂系部队都打光了也不追随李宗仁出国，而是以败将之身去台湾报到。这一切全因喜怒不形于色的军人外表下，还有一颗十八岁风雪夜为武昌首义站岗时的初心。

白崇禧武昌起义后去了保定军官学校，以全优成绩毕业。保定军官学校的资历给了这个广西子弟自北伐开始在中央指挥各派系部队的资历和底气。在黄埔学校出现之前，民国真正的西点军校是保定军校，三次北伐以及抗战初期，真正指挥部队的各派系高级军官，包括大多北洋军阀和地方军阀的高级将领大多出自保定军校。张发奎在口述历史里曾提及保定军校要学习2-4年，其预科还要包括各地陆军小学及陆军中学，所学军事知识更为全面所以被各派系军队重用，远非只培训6-12个月的黄埔军校可比。

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后白崇禧因为自己是穆斯林，他的梦想不是回乡而是去新疆，效法张骞，班超等人绝域轻骑以建奇功。因俄国爆发十月革命而交通阻断，没能成行。但戍边始终是白的梦想，以至于在北伐成功后编遣军队时，他便建议将编遣军队由他统率到新疆戍边屯田而非草率裁撤。新疆之行无法成行，白才回到广西，结识黄绍竑，夏威，黄旭初等一干新式军校毕业生形成以后新桂系的骨干，并在之后遇见李宗仁，和黄绍竑一起结成领导新桂系的“广西三杰”，共同开始广西的统一大业。白崇禧的军人作风因其长期担任总部参谋常被误以为文静儒雅，但实则冷峻有时甚至无情。在桂军当连长时进剿土匪，发觉土匪经常接受招安后又开始反叛，如此循环往复。为了杀一儆百，白崇禧不请示上司，自作主张杀掉投降匪兵二十多人然后向上司请罪，幸得免责。其杀伐决断可见一斑。

虽然性格冷峻，甚至被张发奎称为“有点阴”，但连张发奎本人也承认白崇禧有很高的政治觉悟，这一点白崇禧比广西三杰的其他两人都要更明显，这也决定了他以后在中央更受重用。人们都传说广西三杰亲密无间，但白崇禧曾回忆在统一广西作战中，李宗仁下属余作柏曾联同黄绍竑，私下准备取李而代之。当黄绍竑和白商量时，白以太平天国洪杨事件为前车之鉴力劝黄绍竑打消此念头，合力同心统一广西。白还推荐自己和和黄绍竑的亲信黄旭初在之后担任李宗仁的参谋长。黄旭初有桂系萧何之称，在李白征战四方时一直悉心经营广西以为后援，并在黄绍竑脱离桂系后成为新广西三杰之一。

在统一广西初见成效之时，白崇禧便去往广州拜谒孙中山，请求归附广州国民革命政权。当时的广东国民革命尚在风雨飘摇之中，孙中山直率地告诉白崇禧，我无枪，无粮，无饷，只有三民主义。但即便如此，白崇禧仍然代表广西清晰地表达了加入国民革命的决心，并说服李黄二人，毫无骑墙观望之举，表现了政治远见和成熟。李白黄统一广西后，深感李济深统帅的粤军第一师对他们统一广西的帮助，遂帮助粤军统一广东。

孙总理去世后，白崇禧力主两广统一，主动让广西服从广州国民政府指挥，在全国树立先河。白崇禧口述历史中着重强调两广统一对于北伐成功统一全国具有重要意义，这是对所谓联省自治的一记响亮回击，因为但凡割地为王的军阀都以联省自治为幌子，比如湖南的赵恒惕，云南的唐继尧。以后白崇禧一直主动将广西和广东一样视为国民革命的发源地之一，是国民革命的骨干所在。在蒋桂战争，粤桂战争，两广事件之后，这些政治认知也让广西和中央迅速主动弥合分歧，广西也迅速建成全国的模范省。这和全国各地的地方派系势力显示了巨大的不同。

（徐悲鸿所作“广西三杰”）

白崇禧因为其保定军校背景，在北伐时李济深推荐而担任蒋的北伐参谋长。在进军中又因第一军刘峙在浙江作战失败而被临时任命为东路军总指挥，指挥蒋的亲信部队第一军作战。从此，白再也没有回过所谓桂系的第七军。在受命于危难之际去衢州前线担任总指挥后，白崇禧夫人正从武汉到南昌赶来相会，因白受命后即刻出发没有能见上。为此蒋专门写信给白：“夫妇不能相见，此中正之过也”。

白率军从浙江北上一路不可阻挡，不日克服上海，并任上海警备区司令，此时年仅32岁。白在沪显示了过人的政治才能。当北伐军人初在上海穿军装进入租界时被扣，白便扣留任何入华界的外国人以作交换。最后双方达成协议相互谅解。但白最为清醒的政治头脑还是表现在宁汉分裂时期。

宁汉分裂后，除了泾渭分明的支持南京的第一军和支持武汉的张发奎第四军，唐生智的第八军外，当时鲁涤平和程潜的第六军暗中投向武汉，朱培德的第三军驻江西虽然不明确表态，但也属意武汉。见此情况李宗仁率领桂系第七军驻守庐山只作观望。关键时刻白崇禧直接电催第七军核心将领夏威，胡宗铎率军前来南京，李只得跟从。李白一直相处不错，很多时候并非白听命于李，而是白在重大时刻更有魄力和决断，而李对白的独断决策则更为难得地包容。

（白崇禧和李宗仁在北伐时期）

白崇禧和唐生智也算是一对老冤家。北伐初期是李，白力劝唐生智易帜参加北伐并改编为第八军，但在攻克武汉并成为国民党左翼的护法后，唐变得野心膨胀并在军事上挟持了武汉政府，李宗仁口述历史里对此有详细描述。白崇禧对唐的看法也甚为不佳，认为唐本可以西联冯玉祥，北联阎锡山，全面进行第二次北伐。但唐却野心极大，暗中联合孙传芳，同时驻军芜湖，虎视南京，使宁方国民革命军在徐州作战失利，也造成龙潭战役之爆发。唐军每到一地，便撤换官员，安置自己亲信。龙潭战役和宁汉合流后，白崇禧痛击唐军，并在湖南收编其部队变为桂系主力。但蒋桂战争爆发后，唐生智又被秘密派往白崇禧在滦州总部策反自己旧部，最终造成白崇禧仓皇出逃。此为后话。

唐生智和孙传芳勾结，支持孙发动龙潭战役并出兵安徽以牵制南京。龙潭战役后也发现唐孙二人的互通书信。而在蒋第一次下野后，张学良派更代表支持张宗昌打南京，这才有了白崇禧军事生涯的高光时刻之一，龙潭战役。

龙潭之战，孙传芳吸取前几战教训，欲破釜成舟。此时蒋已下野，而唐生智怀有二心，暗中助孙。但参加龙潭战役都是国民革命军第一，第七军，皆为精锐。白被困无锡，临时决断搭起前敌指挥部，和在南京的何应钦无意之间形成夹击之势。白崇禧总结龙潭之战为“没有战略战术，所凭借全是士气”。龙潭之战后白崇禧即报告蒋公，蒋极为嘉奖，可见所谓桂系逼蒋第一次下野纯属扯淡。白认为龙潭之战是北伐最重要一仗，他自己描述：“龙潭之胜使张学良，阎锡山从此愿意归顺，也是让唐生智无法得志。龙潭之后便为西征唐生智，势如破竹。义气所指，如摧枯拉朽”。

1947年白崇禧任首任国防部长时在龙潭树立纪念碑亭纪念此北伐中生死攸关一战。此战何应钦和白崇禧，李宗仁配合默契，何白二人之后的军事生涯一直在军事中枢共事，并无桂系中央之嫌隙。李宗仁也在回忆录里不无得意地说，白被困无锡时临时搭建指挥部，指挥顾祝同，刘峙等中央军反攻龙潭。非蒋嫡系亲信，能有效调度中央军的，唯白一人而已。战役中刘峙表现出色，不像他以后那样窝囊。而后来的海军司令桂永清是当时的团长，兵败后被白要求重新夺回阵地。桂后来在台官至参谋总长后，还和白崇禧这个老长官谈及此事。

龙潭之战后何应钦率部渡江北伐，而李，白，程潜则顺江而上讨伐唐生智，一路势如破竹收复武汉。唐生智不久便通电下野。其部李品仙，廖磊，叶琪等部退入湖南后本已准备归附，但此时广州张黄事件爆发，觉得还有一博，遂不投降。一直到白追剿到湖南连胜连捷，蒋已复职并开始第三次北伐，急电催白尽快结束战事北上。白开始主动求和，致信给三人笑称打了胜仗求和非常罕见。好在李，廖，叶等人都是白的保定军校同学，爽快接受要求，接受整编并一起开赴河南北伐前线。三人均成为白今后手下的得力将领，此为白软硬皆得法的一段佳话。

宁汉合流后苏联顾问悉被遣送回国，白崇禧在回忆中甚为不舍当时在北伐军中非常受人尊敬的加仑将军。加仑从不坐轿，只骑马，和白的爱好极为一致，曾和李宗仁打赌北伐开始后谁先到达武昌，蒋和白皆待之甚厚。1929年在苏联与张学良的东北军因中东铁路主权爆发冲突，加伦那是已任苏军远东特别集团军司令，指挥苏军第一次以重炮，空袭等现代化战术彻底击败奉系军队，让张学良在九十高龄回忆此战时仍心有余悸。1938年夏，已为苏军元帅的加伦更指挥苏军在著名的张鼓峰之战中击败日本关东军，但随后因苏联“大清洗”肃反运动被指控为“日本间谍”而逮捕。经过酷刑审讯后，他被秘密处决，直到1956年赫鲁晓夫时期才被平反。在加仑被捕后，白崇禧在口述历史中透露蒋曾让孙科带话给斯大林，要求释放加伦并其请他出任蒋的私人顾问，但斯大林告诉孙科加仑已经被处决。

来源：孤帆夜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