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思悦啊,你也是嫁出去的人了,以后这儿就不是你家了。这大过年的,老往娘家跑,你婆家就没意见?”继母王桂芳夹了一筷子排骨放进她儿子孙磊碗里,眼皮都没抬一下,话却像淬了冰的针,根根扎在我心上。满桌的菜肴瞬间失了味道,我丈夫冯浩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整个饭桌上,只剩下
“思悦啊,你也是嫁出去的人了,以后这儿就不是你家了。这大过年的,老往娘家跑,你婆家就没意见?”继母王桂芳夹了一筷子排骨放进她儿子孙磊碗里,眼皮都没抬一下,话却像淬了冰的针,根根扎在我心上。满桌的菜肴瞬间失了味道,我丈夫冯浩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整个饭桌上,只剩下孙磊“咔嚓咔嚓”啃骨头的声音,刺耳得厉害。而这一切,都源于我那个刚去世一年的父亲。
父亲走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和冯浩商量着,还是得回“娘家”看看。虽然我妈走得早,这家里当家做主的是继母王桂芳,但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有我爸留下的念想。为了面上好看,也为了让她娘俩能对我热情点,我特地花了大半个月工资,给王桂芳买了件羊绒大衣,给孙磊包了个两千块的红包。
大年初二一早,我和冯浩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进了门。王桂芳一开门,脸上立马堆起了菊花似的笑,那叫一个热情:“哎哟,思悦和浩子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你说你们,回来就回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太见外了!”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接过东西,眼神在那些礼品盒上溜了一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可我一换鞋,心里就“咯噔”一下。门口鞋柜上,我以前常穿的那双棉拖鞋不见了,取而代代的是一双崭新的男士大码拖鞋,一看就是给孙磊准备的。王桂芳好像看出了我的迟疑,笑着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你那双旧了,我给扔了。你先穿我的吧,我去给你找双新的。”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也没多想,只当是她无心之举。可一进客厅,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茶几上摆满了孙磊爱吃的零食,瓜子、花生、薯片,却没有一样是我爱吃的。墙上我爸的遗像前,香炉里插着几根歪歪扭扭的香,炉灰都满了出来,显然是好几天没打理了。
我放下东西,默默地走到遗像前,从包里拿出带来的水果和点心摆好,又重新点上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王桂芳在旁边看着,嘴里念叨着:“你爸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么孝顺,肯定高兴。”话是这么说,可她的眼神里,我看不出半分对逝者的敬重,只有一种例行公事的敷衍。
最让我难受的,是我从小住到大的那间卧室。门虚掩着,我习惯性地想推门进去歇歇脚,却发现门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用力一推,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乱七八糟的景象让我愣住了。我的书桌上堆满了孙磊的脏衣服和游戏机盒子,床上是我以前的被褥,胡乱地团在一起,上面还扔着几个空的泡面桶。这哪还是我的房间,分明成了孙磊的杂物间。
“哦,思悦,你别进去了,里面乱。”王桂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笑,“小磊东西多,没地方放,我就暂时借用一下你的房间。你反正也不常回来住,对吧?”
我心口像堵了团棉花,闷得发慌。什么叫“不常回来住”?这难道不是我的家吗?我爸才走了一年啊!可大过年的,我不想闹得不愉快,只能强笑着说:“没事阿姨,他用就用吧,我坐客厅就行。”
冯浩看出了我的失落,悄悄握了握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
中午开饭,一桌子菜,红烧排骨、可乐鸡翅、油焖大虾……全是孙磊爱吃的重口味菜,连一道我爸在世时知道我爱吃的清淡小炒都没有。王桂芳热情地招呼着:“快吃快吃,浩子,思悦,别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就跟在自己家一样”,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讽刺。
饭吃到一半,王桂芳开始进入正题了。她先是长吁短叹,说我爸走了以后,家里顶梁柱没了,她一个女人拉扯孙磊多不容易。然后话锋一转,就对上了我。
“思悦啊,你现在也是嫁人了,在婆家那边怎么样啊?你婆婆对你好不好?”她假惺惺地关心着。
我淡淡地说:“挺好的,阿姨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她点点头,筷子在盘子里拨拉着,像是在盘算什么,“你跟浩子现在住的房子,月供不少吧?浩子一个人上班也挺辛苦的。”
冯浩连忙说:“阿姨,不辛苦,思悦也很能干,我们俩一起努力,日子过得挺好的。”
王桂芳“啧”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轻蔑:“哎,你们年轻人就是嘴硬。我看小磊单位那个同事,人家女方家里直接陪嫁了一套全款房,男方一点压力都没有。不像我们家思悦,哎……”
我听明白了,她这是嫌我没能给冯浩家带去什么好处,甚至还在暗示我是个累赘。我心里的火“蹭”地就往上冒,但还是忍住了。
一直闷头吃饭的孙磊这时候也抬起了头,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姐,你跟我姐夫一个月挣那么多,也该帮帮我啊。我们班同学,他姐每个月都给他三千块零花钱呢。你是我亲姐,总不能比外人还小气吧?”
我差点被他这句话给气笑了。我爸在世时,就因为王桂芳的溺爱,孙磊从小到大没少从我这儿拿好处。上大学的生活费,我爸给一份,王桂芳背地里又让他来找我要一份。如今我爸不在了,他更是把我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
“孙磊,我已经结婚了,有自己的家庭要顾。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有手有脚的,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我的语气冷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王桂芳立刻不高兴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他不是你弟弟吗?你当姐姐的,帮弟弟一把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爸活着的时候,最疼小磊了,他要是在,肯定不会让你这么说你弟弟的!”
她又搬出了我爸。每次她想道德绑架我的时候,都会把“你爸”两个字挂在嘴边。
我深吸一口气,不想再跟他们争辩,只想安安静安吃完这顿饭就走。可王桂芳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她大概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那句让我终身难忘的话。
“思悦啊,你也是嫁出去的人了,以后这儿就不是你家了。这大过年的,老往娘家跑,你婆家就没意见?”
那句话说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我看着王桂芳那张理所当然的脸,看着孙磊那一副“我妈说得对”的表情,心里最后一点关于“家”的温情,彻底碎成了冰渣。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早已是个外人。我今天提着大包小包地上门,在他们看来,不是回家,而是“串门”,是“打扰”。
冯浩“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铁青:“阿姨,你这是什么意思?思悦是柳叔的亲生女儿,这里永远是她的家!什么叫嫁出去的人?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浩子你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王桂芳一看冯浩发火,立马换了副嘴脸,假笑着打圆场,“我的意思是,思悦也该多在婆家那边走动走动,两边关系都要维护好嘛。我这是为她好。”
“为我好?”我冷笑一声,慢慢地放下了筷子。我没哭,也没闹,那一刻,我心里出奇地平静。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看着王桂芳,一字一句地说:“王阿姨,你不用再装了。你心里想什么,我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
我站起身,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上。那是一支小小的录音笔。
王桂芳和孙磊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桂芳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按下了播放键。录音笔里,先是传来一阵滋啦的电流声,然后,是我父亲虚弱但清晰的声音。
“桂芳,我感觉我这次可能挺不过去了……我走了以后,家里的这套房子……得分思悦一半。她是我亲闺女,从小没妈,我亏欠她太多了……”
紧接着,是王桂芳尖锐又刻薄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和算计:“老柳你说什么胡话呢!她一个丫头片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人,给她一半房子?那我们小磊怎么办?他可是要娶媳妇的!你放心吧,等你走了,我自有办法让她自己‘自愿’放弃!她那个人脸皮薄,心又软,我说几句难听的,再挤兑挤兑她,她自己就不好意思再提房子的事了!这房子,必须完完整整地留给小磊!”
录音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王桂芳和孙磊的脸上。他们的脸色从错愕到惊恐,最后变成了死一样的惨白。
“这……这是什么时候……”王桂芳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爸最后一次住院的时候。”我平静地看着她,“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走了以后,我会有什么样的处境。他怕我受委屈,又念着跟你最后一点夫妻情分,不想在遗嘱里写得太难看,所以才录下这段音,交给了我。他让我看情况,如果你们能善待我,把我当一家人,这东西就永远不见天日。如果你们把我当外人,连门都不想让我进,那就让它来替我爸主持公道。”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们母子俩惨白的脸,继续说道:“王阿姨,孙磊,我今天回来,不是为了跟你们争家产的。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我爸,在这个我长大的地方,再找一点念想。可你们,连这点念想都给我掐断了。”
“我爸的意思很清楚,这房子,我要一半。今天我把话放这儿,两条路给你们选。第一,把房子卖了,我们一人一半。第二,你们继续住,但房产证上必须加上我的名字,并且按市价的一半,把钱给我。三天时间,你们考虑清楚。不然,我们就法庭上见,这段录音,还有我爸留下的亲笔信,就是最好的证据。”
说完,我拿起我的包,拉着冯浩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连孙磊啃骨头的声音都消失了。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父亲的遗像。照片里的他,依旧是那样温和地笑着。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爸,对不起,我没能维系好这个“家”,但我守住了您留给我的尊严。
从那扇门走出来,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冷风吹在脸上,我却觉得无比清醒和轻松。我失去了一个名义上的“娘家”,却也彻底挣脱了一副虚伪的枷锁。
后来,王桂芳选择了第二条路。她东拼西凑,又把她自己的一些积蓄拿了出来,把房子一半的钱给了我。从那以后,我们便再无往来。那个曾经承载了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地方,成了一个地图上的坐标,再也与我无关。
有朋友说我做得太绝,不该在大过年的把事情闹得那么僵。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绝情的,是那些用亲情当幌子,行算计之实的人。善良需要带点锋芒,忍让也要有底线。这个道理,是王桂芳母子用他们那副终身难忘的嘴脸,教会我的。这个新年,我失去了一个家,却也真正地,开始了属于我自己的新生。
来源:何婳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