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气里浮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是香水百合和奶油蛋糕混合在一起的气息,闻久了,有点上头。
上午十点,阳光正好。
像碎金一样,透过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懒洋洋地洒在地板上。
空气里浮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是香水百合和奶油蛋糕混合在一起的气息,闻久了,有点上头。
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脚趾头蜷缩了一下。
小叔子陈阳和他媳妇儿小雨,正被一群年轻人簇拥着,堵在门口玩那些接亲的老套游戏。
笑声、起哄声,像煮开的水,咕噜咕噜地填满了整个屋子。
这套房子,是我和陈墨结婚第二年买的。
不大,但每一寸空间都是我们亲手布置的。
墙上挂的画,阳台上养的多肉,甚至沙发上那个被我盘得有点起球的抱枕,都带着我们俩生活的温度。
陈阳结婚,婚房还没装修好,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找到我们,问能不能借我们的房子用一下,接个亲,走个仪式,图个喜庆。
我当即就答应了。
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的。
陈墨当时就站在我旁边,没说话,只是伸手过来,轻轻捏了捏我的手。
他的手心总是很暖,干燥,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道。
我回头看他,他正望着窗外,眼神有点飘。
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侧脸的线条显得比平时更安静。
“想什么呢?”我小声问。
他回过神,冲我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好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书页的声音,一下子就散在了周围的喧闹里。
我没多想,只当他是为弟弟高兴。
婚礼的流程热闹又琐碎。
我像个陀螺一样,一会儿帮忙递个红包,一会儿招呼一下亲戚,忙得脚不沾地。
小雨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福和羞涩。
她被陈阳牵着,走到我们面前,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哥,嫂子。”
我笑着应了,从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小雨的手有点凉,指尖轻轻碰了我一下,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别紧张,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拍拍她的手背。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像含着两汪清泉。
“谢谢嫂子。”
她又转向陈墨,“谢谢哥。”
陈墨“嗯”了一声,表情依旧淡淡的,但眼神是温和的。
他看着这对新人,目光却好像穿过了他们,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那种眼神,我又一次看到了。
像是在看一场老电影,怀念,又带着一点点说不清的怅惘。
我心头掠过一丝小小的疑惑,但很快就被眼前的喜庆冲散了。
送走了接亲的车队,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空气里那股甜腻的味道还没散尽,地上铺满了彩带和花瓣,一片狼藉。
我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陈墨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扫帚。
“我来吧,你歇会儿。”
他低着头,很认真地清扫着地上的狼藉,一寸一寸,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心里忽然变得很软。
这个男人,话不多,却总是把所有的事情都默默做了。
就像这套房子,当初我说喜欢这里开阔的视野,喜欢这扇巨大的落地窗,他什么也没说,第二个月就凑够了首付,合同上写的是我一个人的名字。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你的家,当然要写你的名字。”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下午三点,我终于把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累得往沙发上一瘫,就不想再动弹。
我摸出手机,想发个朋友圈,分享一下今天的喜悦。
点开微信,习惯性地刷了一下。
小雨刚刚发了九宫格,是婚礼现场的照片,配文是:“礼成,余生请多指教。”
照片上的她,笑得灿烂又甜蜜。
我笑着点了个赞,在下面评论:“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然后,我点进她的朋友圈,想看看有没有我们家的照片,可以存几张。
结果,一条冰冷的横线,和一行小字,猝不及防地撞进我的眼睛。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不对。
她刚刚才发了动态。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了上来。
我退出她的主页,点开我们的聊天框,想问问她是不是设置错了。
消息发出去,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弹了出来。
鲜红,刺眼。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我被删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根弦,被人狠狠地拨了一下,震得我发麻。
怎么会?
上午还好好的,她还牵着我的手,甜甜地叫我嫂子。
为什么?
我拿着手机,手指有点发抖。
我不敢相信,又试着给陈阳发消息。
同样,红色感叹号。
我也被小叔子删了。
他们夫妻俩,在借用我家办完婚礼的几个小时后,不约而同地,把我从他们的世界里,彻底清除了。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顺着脊椎,一点点爬上我的后脑勺。
客厅里明明开着暖气,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窗外的阳光依旧很好,但那些金色的光线,落在我身上,再也没有了温度。
我坐在沙发上,抱着那个起球的抱枕,一动不动,坐了很久很久。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我想不通。
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是婚礼上哪句话说错了,哪个眼神让他们不舒服了?
我想遍了今天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对话,都找不到任何蛛理马迹。
一切都那么正常,那么喜庆。
可那两个红色的感叹号,又那么真实,真实得像两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给陈墨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很吵,应该是婚宴现场。
“喂?怎么了?”他的声音隔着嘈杂的人声,有点失真。
“陈墨……”我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小雨和陈阳,把我删了。”
电话那头,有那么几秒钟的沉默。
连嘈杂的背景音,似乎都消失了。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别多想,等我回来再说。”
“不是,你现在就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的情绪有点失控,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
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难受了。
“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些,像是在安抚我,“相信我,不是你的问题。等我,我处理完这边就马上回去。”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
甚至,这件事,可能就和他有关。
那个下午,我过得无比漫长。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我没有开灯。
眼看着窗外的光线,从明亮的金色,一点点变成温暖的橘红,最后,被深沉的蓝色彻底吞没。
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我也被包裹在这片黑暗里,动弹不得。
晚上九点,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陈墨回来了。
他打开玄关的灯,橘黄色的光线,柔和地倾泻进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他换鞋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我坐在沙发里,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他好像知道我就在那里,径直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他身上带着一股酒气,还有酒店饭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并不好闻。
“还没吃饭?”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f的沙哑。
我摇摇头。
他叹了口气,伸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光线一下子涌进来,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适应了光亮后,我才看清他的脸。
他很疲惫,眼角眉梢都写着倦意,眼睛里还有淡淡的红血丝。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很深很深的东西。
“对不起。”他先开了口。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小雨她……不是故意的。”他组织着语言,似乎在寻找一个最不伤人的切入点,“她只是……怕你多想,怕你难过,所以才用了这么个……笨办法。”
“怕我多想什么?”我追问。
我的心跳得很快,像擂鼓一样。
直觉告诉我,接下来我要听到的,会彻底颠覆我过去所有的认知。
陈墨沉默了。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
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这个房子,”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在买下它之前,我来过很多很多次。”
我的心,猛地一揪。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
他的声音,把我带回了一个我从未参与过的,遥远的过去。
“它当时的主人,叫林蔷。”
林蔷。
一个很美的名字。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知道,他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是我学姐,比我大一届。我们……在一起过。”
他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我能感觉到,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很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她喜欢穿白色的裙子,喜欢在阳台上种满山茶花。她说,山茶花开的时候,就像把春天留在了家里。”
陈墨的声音,渐渐染上了一丝温度。
他转过身,看着我,目光却像是穿透了我,看到了另一个人。
“这套房子,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她说,这里是她的城堡,是她的根。她说,以后我们结婚,就在这里,就在这扇窗户前,她要穿着最美的婚纱,嫁给我。”
我的呼吸,停滞了。
原来,今天在这里上演的一切,洁白的婚纱,幸福的新娘,热闹的仪式……
都只是另一场未曾发生的婚礼的,拙劣的模仿品。
而我,这个房子的女主人,从头到尾,都像个傻子一样,为这场模仿秀,卖力地鼓着掌。
“后来呢?”我的声音,干得像砂纸。
“后来,她拿到了意大利一所顶尖设计学院的offer,那是她从小的梦想。而我妈,那时候查出了重病,需要人照顾。”
他苦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无奈和苦涩。
“很老套的故事,对不对?一边是爱情和梦想,一边是亲情和责任。”
“我们没有争吵,很平静地分了手。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在机场,她塞给我一把钥匙,就是这套房子的备用钥匙。她说,‘陈墨,帮我照顾好我的山茶花。’”
“她说,‘等我回来。’”
他顿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她再也没回来。”
“她走后的第三年,意大利发生了地震。她所在的那个小镇,是震中。”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终于明白,他看向窗外时,那种怀念又怅惘的眼神,到底是在看什么了。
他不是在看风景。
他是在看他的整个青春。
那个穿着白裙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叫林蔷的女孩。
那个曾经许诺要在这里嫁给他的女孩。
“对不起。”陈墨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仰头看着我,“这些事,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以为,把这些都埋在心里,就是对你,对我们现在的生活,最大的尊重。”
“我爱你,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你像一束光,把我从那个沉不见底的过去里,一点点拉了出来。”
他的眼睛里,泛着水光。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沉稳得像座山的男人,此刻,却脆弱得像个孩子。
“我买下这套房子,一开始,确实是存了私心。我想完成她最后的心愿,替她守护好这个家。我把那盆山茶花,一直养在阳台上,就像她还在一样。”
“可是,当你第一次走进这个房子,笑着对我说‘就是这里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个房子,因为它有了你,才真正变成了一个家。”
“它不再是林蔷的城堡,而是我和你的家。”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我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心疼?嫉妒?还是感动?
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味瓶,又酸又涩,又苦又辣。
“那……陈阳的婚礼……”我哽咽着问。
“是我的主意。”
陈墨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是我拜托他的。”
“我想,给这个房子一场真正的婚礼。我想让那些不开心的回忆,被新的,幸福的记忆覆盖掉。”
“我想,让林蔷……看到。看到我已经走出来了,过得很好,很幸福。我想让她安心。”
“这也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做完这件事,我就能彻底放下过去,毫无保留地,只爱着你,和你一起,走完下半生。”
“那小雨呢?”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删了我?”
“她昨天晚上,无意中听到了我和陈阳的对话。她知道了所有事。”
陈墨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她是个心思很细,也很善良的姑娘。她怕你知道了真相会难过,会觉得陈阳的婚礼,是对你的不尊重。她怕你会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就用了这种最笨拙的方式,想要把你‘保护’起来。”
“她以为,只要你看不到婚礼的照片,听不到宾客们的议论,就不会触景生情,就不会胡思乱想。”
“她和陈阳,都是怕伤害到你。”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两个冰冷的红色感叹号背后,藏着的,不是厌恶和排挤,而是一份笨拙又真诚的,想要保护我的心意。
我哭得更厉害了。
为那个叫林蔷的女孩,为她短暂又绚烂的生命。
为陈墨,为他背负了这么多年的,沉重的过去。
也为陈阳和小雨,为他们小心翼翼的维护。
更为我自己。
我终于明白,我嫁给的,是一个怎样深情又温柔的男人。
他把最深的伤口,独自舔舐干净,然后,把最完整,最柔软的心,毫无保留地,捧到了我面前。
而我,却因为一个误会,差点就要把他推开。
我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
“傻瓜。”我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你这个大傻瓜。”
他回抱住我,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不该怀疑你。”
“你没有怀疑我。”他用指腹,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你只是害怕。我知道。”
是啊,我害怕。
我害怕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我永远都无法战胜的,过去的人。
我害怕我在他心里,永远都比不上那个,他用整个青春去爱的女孩。
但现在,我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过去是用来怀念的,而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那个晚上,陈墨跟我说了很多很多。
关于他和林蔷,那些青涩又美好的大学时光。
他们一起在图书馆占座,一起在操场上散步,一起在学校后面的小吃街,吃那一碗永远都吃不腻的麻辣烫。
他说,林蔷是个像太阳一样明媚的女孩,她的世界里,永远都是晴天。
她会画画,能把一朵最普通的云,画成棉花糖的形状。
她会弹吉他,最喜欢唱那首《晴天》。
她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走遍世界,把所有美好的风景,都画下来。
而他,最大的梦想,就是陪着她,看遍所有美好的风景。
他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很坦然。
就像在翻看一本,已经落了灰的旧相册。
相册里的每一张脸,都还清晰,但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心动和波澜,只剩下温暖的,淡淡的怀念。
“你知道吗?”他忽然说,“你和她,有一点很像。”
我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你们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有星星。”
他看着我,眼神专注又深情。
“但是,你们是不一样的。”
“她的光,是灼热的,像正午的太阳,让人不敢直视。”
“而你的光,是温暖的,像冬日的暖阳,能融化冰雪,能照亮我心里所有阴暗的角落。”
“是你的出现,才让我明白,原来生活,不只有轰轰烈烈的梦想,还有平平淡淡的,柴米油盐的幸福。”
“是你让我知道,原来一个家,最重要的,不是房子有多大,装修有多好,而是里面,住着一个,我想用一辈子去守护的人。”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甜的。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给小雨发了一条好友申请。
在验证消息里,我写道:
“嫂子不怪你。新婚快乐,我的傻弟妹。”
几乎是立刻,好友申请就通过了。
她的头像,换成了她和陈阳的婚纱照,两个人笑得像两个傻子。
紧接着,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嫂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我知道。”我打断她,声音很温柔,“我都知道了。”
“陈墨都告诉我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她更汹గല的哭声。
“嫂子,我真的……我怕你难过……”
“我没有难过。”我说,“我很感动。”
“谢谢你,小雨。谢谢你和陈阳,为我们做的这一切。”
“你们给了这个房子,一个新的开始。也给了我,一个重新认识你哥的机会。”
挂了电话,我走到阳台。
清晨的空气,很清新,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
那盆山茶花,就静静地立在角落里。
经过陈墨多年的精心照料,它长得枝繁叶茂,绿油油的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有几个花苞,已经鼓鼓囊囊的,含苞待放。
我想象着,它盛开时的样子。
一定很美。
就像那个叫林蔷的女孩一样。
我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其中一个花苞。
“你好呀。”我在心里默念,“谢谢你,把他变成了更好的人。”
“现在,换我来爱他了。”
从那天起,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陈墨还是那个话不多,但会默默为我做好一切的男人。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为我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夜晚,留一盏橘黄色的灯,和一碗温热的汤。
他会在我因为工作烦躁的时候,笨拙地给我讲冷笑话,虽然一点都不好笑,但我还是会笑出声来。
只是,我们之间,好像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一种更深的,更紧密的联结。
我们开始会聊起林蔷。
不再是禁忌,也不是伤痛,就像聊起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我会问他,“如果林蔷当年没有走,你们会结婚吗?”
他会很认真地想一想,然后回答我,“会的。”
我心里会有一点点酸,但更多的是坦然。
“那你们会幸福吗?”
“应该会吧。”他看着我,笑了,“但肯定没有现在幸福。”
“因为,那个世界的我,没有遇到你。”
他的情话,总是这么朴实,却能一下子,就击中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和小雨,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她会跟我吐槽陈阳打游戏不理她,我会跟她分享新学的一道菜。
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做美容,一起讨论哪家的奶茶最好喝。
那次“删好友”的风波,成了一个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是一个只属于我们之间的,温暖的印记。
有一次,我们俩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部很老的爱情片。
电影的结局,男女主角因为误会而错过。
小雨看得眼泪汪汪。
她忽然转过头,很认真地对我说,“嫂子,我以前觉得,爱情里最容不下的,就是过去。”
“但现在我觉得,我错了。”
“一个人的过去,塑造了他现在的样子。如果我哥没有经历过那些,他可能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懂得珍惜,懂得温柔的男人。”
“所以,我们其实都应该感谢林蔷姐。”
我点点头,伸手抱了抱她。
是啊。
我们都应该感谢她。
感谢她,用她的整个青春,教会了一个男孩如何去爱。
然后,在时间的洪流里,把他送到了我的身边。
冬去春来,阳台上的山茶花,终于开了。
不是一朵,是满树。
一朵朵,一簇簇,开得热烈又灿烂。
粉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像少女的裙摆。
那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
我和陈墨,泡了一壶茶,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静静地看着那满树的繁花。
风吹过来,带着淡淡的花香。
“真美啊。”我由衷地感叹。
“嗯。”陈墨应了一声,他没有看花,而是在看我。
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我以前总觉得,这盆花,是开给她的。”他忽然说。
“但现在我知道,它也是开给我们的。”
“它在告诉我们,告别了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它在说,你看,春天来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眼前的花,看着身边的他,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得满满当当。
是啊,春天来了。
那个删好友的下午,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
虽然冷,但它催促着我们,脱下了厚重的伪装,让我们更坦诚,也更紧密地,拥抱了彼此。
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真正好的感情,不是要抹去对方的过去,而是有勇气,去接纳对方的整个世界。
包括那些,他曾经爱过的人,走过的路,和藏在心底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因为,正是那些所有的过去,才拼凑成了眼前这个,独一无二的,我深爱着的他。
而我,何其有幸。
能成为他故事的续写者,能陪他,把这本关于“我们”的书,一直一直,写到时间的尽头。
后来,我和陈墨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女儿的名字,是我起的,叫“暖暖”。
我希望她的一生,都能被温暖和阳光包围。
暖暖从小就很喜欢阳台上的那盆山茶花。
牙牙学语的时候,她指着花,说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花花”。
再大一点,她会搬个小板凳,坐在花旁边,用她的小奶音,跟花儿说悄悄话。
陈墨问她,“暖暖,你跟花花说什么呀?”
暖暖歪着小脑袋,很神秘地说,“这是我和花花阿姨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我和陈墨相视一笑。
我们都知道,那个叫林蔷的女孩,以另一种方式,参与了我们的生活。
她不是一道伤疤,也不是一个禁忌。
她就像这盆山茶花一样,成了我们家的一部分,一个温暖又安静的存在。
她见证了我们的相遇,相爱,见证了我们组建家庭,见证了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有一年清明节,陈墨第一次提出,要带我和暖暖,一起去看看林蔷。
她的墓,在一片很安静的公墓里,依山傍水,风景很好。
墓碑上的照片,是她大学时候拍的。
照片里的她,穿着白色的衬衫,留着及肩的长发,笑得灿烂又明媚,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就像陈墨描述过的一样。
暖暖不怕生,她把手里的一束小雏菊,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前。
然后,她奶声奶气地对照片里的林蔷说:
“花花阿姨,你好呀,我叫暖暖。”
“爸爸妈妈说,你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
“你放心吧,你家的花花,我和爸爸妈妈,会帮你照顾好的。”
陈墨蹲下身,把暖暖抱在怀里。
我看到他的眼圈,红了。
他转头看着我,眼神里有千言万语。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们父女俩。
那一刻,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抬起头,看着墓碑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
谢谢你,来过他的世界。
也谢谢你,成全了我们的世界。
回家的路上,暖暖在后座睡着了。
车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晴天》。
是陈墨特意找出来的。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周杰伦慵懒的唱腔,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
我侧过头,看着陈墨。
他开着车,侧脸的线条,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格外柔和。
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也笑了,“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
他伸出右手,握住了我的左手,十指紧扣。
他的手心,一如既往的,温暖,干燥,带着让人心安的力ado。
“会一直这么好的。”他说。
我相信他。
因为我们都懂得,如何去爱,如何去珍惜。
我们用坦诚,治愈了过去的伤。
用理解,化解了所有的不安。
用爱,把一个人的回忆,变成了三个人的温暖。
那个被删好友的下午,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但每当我想起,心里依然会泛起一阵阵暖意。
它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惊起了当时的涟漪,却也让湖水,看到了更深处的,别有洞天。
它让我明白,生活有时候会用一些看似伤人的方式,来教会我们一些重要的道理。
比如,不要轻易去评判一件事,因为你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比如,沟通,永远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再比如,爱,不仅是分享此刻的甜蜜,更是承担彼此的过去。
如今,我和陈墨,已经携手走过了十几个年头。
我们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浪漫。
它就像一碗温水,平淡,却能解渴。
就像阳台上的那盆山茶花,年复一年,在春天里,静静地,为我们盛开。
这就够了。
因为我知道,最深沉的爱,往往都藏在最平凡的,一蔬一饭,一言一行里。
藏在他为我留的那盏灯里。
藏在他为我剥的那个虾里。
藏在他看我时,那满眼的,温柔的笑意里。
而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回应这份深情。
就像,那盆山茶花,回应着春天的到来一样。
来源:陌染红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