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个下午,阳光本来挺好的,金灿灿的,透过客厅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出一块明晃晃的暖色。
那个下午,阳光本来挺好的,金灿灿的,透过客厅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出一块明晃晃的暖色。
我正蹲在那儿,用一块旧毛巾擦拭一盆君子兰的叶子,一片一片,擦得油亮。
婆婆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手里织着毛衣,竹针碰撞的声音,嗒,嗒,嗒,像个节拍器,敲在安静的空气里,也敲在我心里。
她忽然停了手,那声音一停,整个屋子都好像被抽空了。
“从下个月开始,家里的开销,我们AA吧。”
她的声音很平,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没有一丝波澜。
可我蹲在地上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了。
阳光好像一下子就凉了。
我能闻到空气里君子兰叶子那种淡淡的草木腥气,混着旧沙发散发出的尘螨和时光的味道。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看她。
她没看我,视线落在手里那团灰色的毛线上,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宇宙的奥秘。
我丈夫陈默,就坐在她旁边,低着头,专注地削一个苹果。
水果刀在他手里转得飞快,一圈一圈的果皮连绵不断地垂下来,像一条红色的瀑布。
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又或者,他什么都听见了,只是选择用沉默来应对。
沉默,这是陈默的姓,也是他的性格。
我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不疼,但很麻。
这个家里,很多事情都是在这样的沉默里决定,又在沉默里发酵,最后在沉默里烂掉。
我不想再这样了。
我把手里的毛巾,在盆沿上搭好,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啊。”
我说。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清晰到婆婆织毛衣的手,又一次停了下来。
她终于抬起头,有些诧iv异地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陈默削苹果的手也顿住了,那条长长的果皮,“啪”的一声,断了。
他抬起眼,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询问,是担忧,还有一丝……我猜是无奈。
我冲他笑了笑,一个很浅的笑。
我说:“妈说得对,这样挺好,账目分明,谁也不占谁便宜,挺公平的。”
我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玻璃杯壁很凉,贴在手心,那股凉意顺着皮肤,一直钻到心里去。
我听到客厅里,婆婆又开始织毛衣了,嗒,嗒,嗒,只是那声音,好像乱了节奏。
那天晚上,陈默进了房间,关上门,一脸欲言又止。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我知道,他只要心里烦,就会躲到阳台去抽烟。
“你……你怎么就答应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门外的什么东西听见。
我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卸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有点陌生,眼角好像多了些以前没有的细纹。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呢?”我反问他,“吵一架?然后呢?你妈妥协,心里存个疙瘩,还是我妥协,心里憋着委屈?”
“可AA……这叫什么家?”他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他的怀抱曾经是我最温暖的港湾,但那一刻,我只觉得有点重。
我闻到他发间洗发水的味道,是薄荷味的,清清凉凉,可我心里却像着了火。
“陈默,家不是靠某一个人委曲求全撑起来的。你妈心里不舒服,我知道。我心里不舒服,你假装不知道。我们就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把日子过成一潭死水,有意思吗?”
我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镜子里我们两个人的影子。
“她既然想算得清清楚楚,那就让她算。算清楚了,也许大家心里都痛快。”
陈默没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我知道他的为难。
一边是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母亲,一边是选择和他共度余生的妻子。
他像一块夹心饼干里的馅儿,被挤压得喘不过气。
可我也是人,我也会累。
第二天,我起得特别早。
天还没亮,窗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像一块脏了的幕布。
我先是把冰箱里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放在餐桌上。
然后,我拿出上周刚买的便利贴和一支笔。
牛奶,是陈默买的,我贴了张黄色的便利贴,写上“陈”。
鸡蛋,是我买的,我贴了张粉色的,写上“我”。
婆婆昨天买的青菜,我贴了张蓝色的,写上“妈”。
冰箱里还有半块她上周做的腊肉,那是她的最爱,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贴了张蓝色的。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满满一桌子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哪里是家里的冰箱,分明是超市的货架。
然后是厨房。
米,是上个月我公司发的福利,我用一个大袋子分了一半出来,贴上“我”,剩下的一半,贴上“公共”,旁边放了个小本子,写着“公共账本”,取用需登记。
油盐酱醋,我没法分,就在旁边的小本子上记下:“今日启用新油一桶,5升,品牌金龙鱼,价格65元。三人均摊,每人21.67元。”
我甚至把卫生间的卷纸都数了,一共十二卷,一人四卷,我用笔在属于我的那四卷纸的包装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亮了。
我听见婆婆房间的门响了,她起床了。
我没有出去,而是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听到她拉开冰箱门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里,我能想象出她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不可思议。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我,还有我脚边那些被我“划分”出来的东西。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眼神,像淬了冰。
我知道,她以为我昨天答应,不过是赌气,或者是一时冲动。
她没想到,我会做得这么绝,这么……一丝不苟。
早饭,我们是分开吃的。
我用我的鸡蛋,我的面包,做了个三明治。
陈默默默地从标着“陈”字的牛奶盒里倒了杯牛奶,拿了个他自己买的面包,就着咸菜吃。
婆婆,她从冰箱里拿出她的青菜,煮了一碗青菜面。
我们三个人,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着三种完全不同的早餐。
餐桌很大,是那种老式的圆形木桌,以前我们一家人最喜欢围着它吃饭,热热闹teng腾,有说有笑。
可现在,这张桌子像一个巨大的楚河汉界,把我们三个人隔得那么远。
空气里没有饭菜的香气,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疏离的味道。
筷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又孤独的响声。
我忽然想起我和陈默刚认识那会儿。
那时候我们还在上大学,学校外面有一条小吃街,一到晚上就热闹得不行。
我们最喜欢去一家卖麻辣烫的小摊。
摊主是个很和蔼的阿姨,总是笑眯眯的。
我和陈默每次都点一大碗,然后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抢着吃。
他的额头上总是会冒出细密的汗珠,被灯光一照,亮晶晶的。
他会一边呼着气,一边把碗里最好吃的鱼豆腐夹给我。
那时候,我觉得,幸福大概就是这个味道吧。
是热辣的,是滚烫的,是两个人分享一碗食物的亲密无间。
可现在呢?
我看着眼前这份精致却冰冷的三明治,一点胃口都没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
家里的气氛,像进入了冰川时代。
我们不再有任何交流,除了必要的“麻烦让一下”。
水电费账单来了,我工工整整地打印了一张表格,贴在墙上,每个人该交多少钱,精确到分。
谁用了客厅的空调,谁看了多久的电视,我都用那个小本子记下来。
陈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试着缓和气氛,买回来一些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他说:“大家吃,我买的。”
我走过去,拿了个橘子,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两块钱,放在他面前。
“这是橘子的钱。”
他看着那两块钱,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
婆婆坐在沙发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脸色越来越沉。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伤人。
尤其伤陈默的心。
可我停不下来。
就像一辆失控的列车,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我只知道,我必须往前开。
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心软,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那种看似和睦,实则暗流涌动的日子,我过够了。
有一天晚上,我加班回来,很晚了。
打开门,家里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我有点奇怪,这么晚了,他们去哪儿了?
我打开灯,看到餐桌上,用一个大碗扣着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掀开碗。
是一碗面。
面已经坨了,汤也凉了。
但能看出来,里面有荷包蛋,有青菜,还有几片腊肉。
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是陈默的字迹。
“给你留的饭,煤气灶上有热水,自己热一下。”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了。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有多久,没有吃到一碗这样热气腾腾的家常面了?
自从开始AA制,我们每个人都像住在孤岛上,自己解决自己的温饱。
我以为我不在乎,我以为我可以很酷。
可是在这一刻,我所有的伪装,都被这碗凉透了的面,轻易地击碎了。
我坐在餐桌前,没有去热那碗面,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地,把它吃完了。
面条是冷的,硬的,难以下咽。
可我却觉得,那是我吃过的,最温暖的一碗面。
吃完面,我刷了碗,回到房间。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想起了很多事。
我想起我第一次去陈默家。
那时候,他家还住在老城区的旧房子里,楼道很窄,墙皮都剥落了。
婆婆那时候,对我特别热情。
她拉着我的手,从头到脚地打量我,嘴里不停地说:“好,好,真是个好姑娘。”
她给我做了一大桌子菜,不停地往我碗里夹。
她说:“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别客气。”
那时候的她,笑容是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是陈默的爸爸生病以后。
那是一场很重的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
陈默的爸爸最终还是走了。
从那以后,婆婆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变得很节俭,甚至可以说是吝啬。
她会因为菜市场的菜贵了一毛钱,跟小贩争论半天。
她会把洗菜水存起来,用来冲厕所。
她开始变得敏感,多疑,总觉得别人要占她家的便宜。
我知道,她是穷怕了。
那场病,像一场龙卷风,摧毁了她的生活,也摧毁了她的安全感。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陈默身上。
她觉得陈默是她唯一的依靠。
所以,当我的出现,分享了陈默的爱,分享了陈默的收入时,她开始感到了威胁。
她提出AA制,其实不是真的为了那点钱。
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划清界限。
她想告诉我,这是她的家,陈默是她的儿子。
而我,说到底,只是个外人。
我想明白了这些,心里忽然就没那么怨了。
只剩下一种很深的,很深的悲哀。
为她,为陈默,也为我自己。
我们每个人,都被生活这只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身不由己。
我们都想抓住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来获得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可是我们抓错了方向。
我们以为抓住的是钱,是界限,是所谓的“公平”。
可我们丢掉的,却是家之所以为家的,那一点点温暖和人情味。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下雨的周末。
雨下得很大,哗啦啦的,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洗一遍。
我因为淋了雨,有点感冒,头昏昏沉沉的。
陈默要出差,一大早就走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婆婆。
我没什么胃口,就想喝点热粥。
我走进厨房,打开我的那个米袋子,发现已经空了。
我忘了买米。
我看了看旁边那个贴着“公共”标签的米袋,犹豫了一下。
按照规矩,我应该先登记,再取米。
可我当时头疼得厉害,实在没力气去拿那个小本子。
我寻思着,就先舀一碗,回头再补上记录。
我刚拿起米勺,婆婆就走进来了。
她看见我的动作,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你干什么?”她问,声音冷得像外面的雨。
“我……我的米没了,想先用一点,回头记上。”我解释道。
“规矩就是规矩。”她走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米勺,“没登记,就不能动。”
我看着她,一股火气“蹭”地就冒了上来。
“一碗米而已,至于吗?”
“不是一碗米的事,是规矩的事!”她寸步不让,“当初说好AA的,就要按规矩来。不然算什么?”
“算什么?算一家人!”我终于忍不住,冲她喊了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把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你就安心了?你就觉得你儿子没被我这个外人占便宜了?”
我的声音很大,带着哭腔,在空荡荡的厨房里回响。
婆婆被我吼得愣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我,会突然爆发。
“你……你胡说什么?”她嘴硬道。
“我胡说?”我冷笑一声,“你敢说你提AA,不是这个意思吗?你就是觉得我花了你儿子的钱,占了你家的光!你就是想时时刻刻提醒我,我不是这个家的人!”
“我没有!”她大声反驳,但眼神却有些闪躲。
“你没有?那你看看这个家,现在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我指着冰箱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便利贴,指着墙上那张冷冰冰的缴费单,“这还叫家吗?这比合租的室友还不如!合租的室友,还知道相互帮衬一下呢!我们呢?我们连一碗米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雨声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
我感觉自己的眼泪,也像这雨一样,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妈,我知道你苦,我知道爸走了以后,你一个人撑着这个家不容易。我知道你怕,你怕回到以前那种苦日子。可是,你不能因为你害怕,就把所有人都推开啊!”
“你把陈默推开,把他夹在我们中间受罪。你把我也推开,把我当成一个要跟你抢儿子的敌人。”
“你以为你守住的是你的家,你的钱。可你失去的,是你儿子完整的爱,是一个家本该有的温度!”
我说完这些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靠在身后的橱柜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婆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雨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渗进来,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过了很久,很久。
我听到她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那声叹息里,有委屈,有无奈,还有一丝……松动。
她慢慢地转过身,没有再看我,走出了厨房。
我看见她的背影,不再像以前那样挺得笔直,而是有些佝偻,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苍老。
那天下午,我发烧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冰火两重天的世界。
一会儿冷得发抖,一会儿又热得像要烧起来。
我梦到了很多事。
梦到我小时候,我爸妈也是这样,为了钱吵架。
我躲在门后,偷偷地哭。
我梦到陈默,他站在一片大雾里,我想向他跑过去,可怎么也跑不动。
他看着我,表情很难过。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的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昏黄的斑驳。
我感觉额头上,搭着一块湿毛巾,凉凉的,很舒服。
我动了一下,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是婆婆。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在黑暗里,像一个沉默的剪影。
“醒了?”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嗯”了一声。
“喝点粥吧,我刚熬的。”她说着,站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橘黄色的灯光,一下子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碗白粥,还冒着热气。
旁边还有一小碟酱菜。
她把碗端过来,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我嘴边。
“我自己来。”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你还发着烧。”她按住我,固执地把勺子送到我嘴边。
我看着她,看着她布满皱纹的眼角,看着她鬓边新添的白发。
我张开嘴,把那口粥喝了下去。
粥熬得很烂,很糯,暖暖的,顺着我的喉咙,一直流到胃里。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勺一勺地,安静地喂我。
一碗粥,很快就见底了。
她放下碗,用纸巾,轻轻地帮我擦掉眼泪。
她的手指很粗糙,带着常年做家务留下的薄茧,擦在我脸上,有点疼,但更多的是一种久违的温暖。
“对不起。”
我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们都愣住了,然后,相视一笑。
那是我记忆里,我们婆媳之间,第一次笑得那么释然。
“孩子,妈以前……是妈想错了。”她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拍着,“妈守着那点钱,守着这个空壳子一样的家,把你们都弄丢了。”
“妈,我也错了。”我回握住她的手,“我不该用那种方式,去刺激你,去伤害你。”
“不,你没做错。”她摇摇头,“你要是不那样做,妈还醒不过来呢。是妈糊涂,把日子过糊涂了。”
她说着,眼圈也红了。
“你爸走得早,妈一个人拉扯陈默,吃了太多苦。妈是真的怕了,怕有一天,又回到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所以妈看什么都像贼,看谁都觉得是要来占便宜的。”
“陈默这孩子,心重,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他爸生病那会儿,欠下的债,他到现在还在偷偷地还。他怕我知道了担心,也怕你知道了有压力,就一个人撑着。”
“妈看着他那么累,就心疼。妈就觉得,都是因为结了婚,要养家,负担重了。妈就……就钻了牛角尖。”
听到这里,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原来,陈默一直在偷偷还债。
原来,他那些沉默的背后,藏着这么沉重的负担。
而我,我这个做妻子的,竟然一无所知。
我还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闹,跟他冷战。
我真是……太混蛋了。
“妈,对不起。”我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傻孩子,不怪你,都怪我。”婆婆帮我掖了掖被子,“以后,咱们不AA了。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窗外的雨,好像停了。
第二天,我病好了。
我起床的时候,婆婆已经做好了早饭。
是小米粥,配着她自己腌的小咸菜,还有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葱油饼。
满屋子都是食物的香气。
我看到墙上那张缴费单,冰箱上那些便利贴,都已经被撕掉了。
撕下来的纸片,就放在垃圾桶里,五颜六色的,像一堆节日的彩纸。
陈默出差回来了,看到我们俩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吃早饭,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站在门口,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像个做梦没睡醒的孩子。
婆婆瞪了他一眼,说:“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洗手吃饭!”
陈默“哦”了一声,放下行李,脸上是那种傻乎乎的,又抑制不住的笑容。
那天早上的阳光,特别好。
吃完饭,我跟婆婆一起在厨房洗碗。
她洗,我擦。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们谁也没说话,但气氛却异常和谐。
我看着水池里,那些彩色的泡沫,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我想,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是没有矛盾,不是没有争吵。
而是在争吵过后,我们还愿意坐下来,一起吃一顿饭,一起洗一次碗。
是你知道,无论你走多远,犯了多少错,总有一个地方,愿意为你亮着一盏灯,为你温着一碗粥。
那场“AA制”的风波,像一场重感冒,让我们的家,狠狠地病了一场。
但病好了之后,我们每个人,都好像获得了一次新生。
我们开始学着沟通,学着理解,学着去看见对方沉默背后的伤痛和需求。
陈默不再把所有事都自己扛着。
他把家里的债务,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我没有抱怨,也没有害怕。
我只是抱着他,告诉他:“没关系,我们一起还。”
婆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钱看得那么重了。
她开始学着放手,学着享受生活。
她报了一个老年大学的国画班,每天乐呵呵地去上课。
她的画,画得不怎么样,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比任何一幅名画都好看。
而我,也终于明白。
婚姻和家庭,从来不是一道非黑即白的判断题,而是一道需要用一辈子去慢慢解答的,复杂的证明题。
它没有标准答案,唯一的解题思路,就是爱和包容。
有一次,我跟陈默去逛超市。
我们推着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行。
路过卖便利贴的地方,他忽然停下来,拿起一包,笑着问我:“还买吗?”
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我白了他一眼,把那包便利贴从他手里拿过来,扔回了货架。
然后,我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不买了。我们家,再也不需要那东西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把我拥进怀里。
在超市嘈杂的人声和广播声里,我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那么清晰,那么安稳。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它不是用便利贴就能算清楚的,它藏在每一次拥抱里,每一顿饭菜里,每一个平凡又琐碎的日常里。
它需要我们用心去感受,用爱去经营。
后来,我们把家里的那张老式圆桌,重新打磨上了一层清漆。
它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
每个周末,我们都会邀请一些朋友,或者亲戚来家里吃饭。
婆婆会大展厨艺,做一大桌子菜。
陈默会在旁边打下手。
而我,就负责陪客人们聊天,讲一些生活里的趣事。
小小的房子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
我常常会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有些恍惚。
我会想起那个下雨的午后,我和婆婆在厨房里,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
我也会想起,那些贴满便利贴,像冰窖一样的日子。
那些经历,像一道疤,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但它不疼了。
它只是在提醒我,幸福来之过不易,要懂得珍惜。
它也让我明白,一个家,最重要的,不是房子有多大,存款有多少。
而是桌上,有热饭。
身边,有爱人。
心中,有暖意。
这就够了。
来源:生活万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