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夫君陆远舟那所谓的“红颜知己”被抬为平妻之日,整个侯府上下,皆如临大敌一般。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夫君陆远舟那所谓的“红颜知己”被抬为平妻之日,整个侯府上下,皆如临大敌一般。
老太君端坐在正堂之上,神色威严,亲自坐镇指挥。她一声令下,调集了府中所有的婆子妈妈,将我的正院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密不透风。
老太君满脸警惕,对着身旁的嬷嬷低声说道:“都给我看紧了,可别让那悍妇冲出去,搅了我孙儿的好事!”
嬷嬷连忙点头应道:“老太君放心,奴婢等定当竭尽全力,不会出半分差错。”
可直到那新人规规矩矩地敬了茶,我也未曾踏出正院半步,更未露面。
婆母满脸堆笑,拉着那新平妻的手,那笑容堆在脸上,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柔声道:“婉儿别怕,有母亲为你做主,那悍妇不敢动你一根指头!你只管安心在府里待着便是。”
新平妻微微垂首,娇羞地应道:“多谢母亲庇护,婉儿定当好好侍奉母亲。”
陆远舟身着一身刺眼的喜服,站在新房门口,目光深情地看着他那娇滴滴的知己,郑重许下诺言:
“婉儿,你放心。我已派人死死看住正院,她若敢来闹,这封休书便立刻生效!我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那新平妻依偎在他身旁,轻声说道:“远舟,有你这番话,婉儿便什么都不怕了。”
一夜洞房,果真无人打搅。
次日清晨,陆远舟终于松了口气,他搂着怀中美人,心中暗忖:那悍妇总算是学乖了,不再如从前那般张狂无理。
他甚至大度地想,若她明日肯乖乖将管家权交出,他便不计较她此前的“失德”之举,还允她今后不必再晨昏定省地侍疾。
他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道:这可真真是天大的恩赐,她该感恩戴德才是。
他们都以为,我爹远在边疆,鞭长莫及,我便是没了爪牙的纸老虎,只能任由他们搓圆捏扁,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都在私下议论,等着看我明日如何卑微求饶,如何在他们面前摇尾乞怜。
可他们不知道。
此刻,我的贴身侍女匆匆走进房内,双手奉上刚收到的密信,轻声说道:“夫人,这是刚到的密信。”
我接过密信,缓缓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父亲已至京郊十里,明日入城。”
我看着窗外那些严防死守的婆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轻声自语道:“闹?我为什么要闹?”
1
那喜乐声仿若利箭,穿透层层院墙,依旧尖锐刺耳,似要划破这方宁静。
我的贴身侍女云袖,气得小脸涨得通红,犹如天边燃烧的晚霞,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白了。
她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
“小姐!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竟如此张狂无礼!”
“那林婉儿不过是个六品官家的庶女罢了,身份低微如尘,凭什么能与您平起平坐,共享尊荣!”
“侯爷更是昏了头,老眼昏花,竟真的将她以平妻之礼,大张旗鼓地抬进了门,这成何体统!”
我端起那精致的茶盏,动作优雅,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的浮沫,似在拂去心中的尘埃。
这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叶片翠绿,茶香袅袅,入口微苦,仿若人生之坎坷,回甘却又清甜,恰似苦尽甘来。
我神色淡然,轻轻抿了口茶,淡淡开口:
“急什么。且由着他们得意去,让他们尽情狂欢便是。”
“这楼啊,建得越高,等摔下来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疼,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云袖看着我平静无波的侧脸,眼中那原本熊熊燃烧的愤懑渐渐化为不解,如一团迷雾笼罩。
她跟了我十年,自是知晓我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向来有仇必报,有怨必伸。
今日这般沉寂,反常得让她心慌意乱,如热锅上的蚂蚁。
院门外,婆子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隐隐传来,似蚊蝇嗡嗡。
“瞧瞧,这将军府的大小姐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受着这等窝囊气,毫无办法。”
“可不是嘛,老太君都发了话,她若是敢闹,就直接家法伺候,让她知道这侯府的规矩!”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之事,她占着正妻之位还不满足,整日里争风吃醋,真是善妒至极。”
“嘘,小声点,她爹可是大将军,权势滔天,咱们可别得罪了她。”
“大将军又如何?远在边疆,山高皇帝远,还能管得了这京城的家事?他手再长,也伸不到这儿来!”
她们说得倒也没错。
在她们看来,我最大的倚仗,便是我那位镇守北疆的父亲,大业朝的定国大将军,顾锋。
他犹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守护着大业的边疆。
而如今,北疆战事胶着,烽火连天,父亲已三年未曾归京,音信渐少。
我这只纸老虎,没了父亲的威慑,自然也就没了吓唬人的资本,任人欺凌。
我再次呷了口茶,眸光微冷,如寒夜中的星辰,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家事?
很快,这就不是区区家事了,且看他们如何收场。
2
夜色如墨,悄然漫过天际,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其中。
夜,愈发深沉了。
前院那原本喧嚣嘈杂的声音,终于渐渐散去,归于一片寂静。
陆远舟,终究是没有来。
他,理所当然地歇在了那新人的房里,与新人共度这良辰美景。
云袖小心翼翼地为我铺好床被,动作轻柔,可脸上仍是忧心忡忡,眉头紧皱。
她忍不住轻声问道:“小姐,您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我缓缓放下手中正翻阅着的书卷,抬眸看向她,目光平静。
“为何要为那些不值当的人和事难过?”
思绪飘回三年前,那时,我奉旨嫁给了这承恩侯世子陆远舟。
彼时,他是京城中闻名遐迩的翩翩君子,风度翩翩,才情出众。
而我,是将门虎女,自幼习武,性格直爽。
人人都说,我们二人是天作之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如今想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成婚这三载以来,他对我始终敬而远之,态度冷淡疏离,仿佛我与他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曾以为,他性子便是如此,生性淡漠,不喜亲近他人。
于是,我还曾试着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妄图捂热他那颗如石头般冰冷坚硬的心。
直到半年前,他在一场诗会上,偶然遇见了那林婉儿。
那所谓的“红颜知己”,生得柔弱不能自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一双眼睛,含情脉脉,仿佛会说话一般,三两句诗词,便轻易勾走了他的魂。
从此,他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判若两人。
他会为了那林婉儿一掷千金,毫不吝啬,只为博她一笑。
会为她雨中撑伞,自己淋得浑身湿透,却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还会为了她,怒斥我这个正妻“不够体贴”,仿佛我成了那十恶不赦之人。
侯府上下,从那德高望重的老太君,到那和蔼可亲的婆母,也都对那林婉儿赞不绝口。
她们说她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才配得上陆远舟这般优秀的男子。
而字字句句,又都在贬低我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将门之女。
她们说我粗鄙不堪,善妒成性,无趣至极。
罢了,罢了,我认了。
当陆远舟第一次向我提出,要纳那林婉儿为贵妾时,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心中冷笑,他竟想如此羞辱于我。
他便因此恨上了我,对我愈发冷淡。
当他第二次向我提出,要抬那林婉儿为平妻时,我本想直接拒绝,可转念一想,便点头应下了。
我心中暗道,便让这出戏再好看些吧。
他便因此轻视了我,以为我屈服了,以为我害怕了。
以为没了父亲在朝中撑腰,我便只能任他摆布,任他欺凌。
“云袖,”我轻声唤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把我的锦袍取出来,好生熨烫一下。”
云袖一愣,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地问道:“小姐,您这是……”
我笑了笑,眼中没有半分温度,仿佛寒冬里的冰霜。
“明日,我要穿得体面些。”
“我风风光光地来这侯府,自然也要风风光光地走。”
今夜,是侯府的洞房花烛夜,那新房里定是红烛高照,喜气洋洋。
而我,却在这冷清的房中,静静地等待着天亮。
3
翌日清晨,天色尚且蒙蒙,似被一层薄纱轻笼,透着几分朦胧与静谧。
正院的门,被一阵轻风推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
陆远舟迈步而入,脚步声虽轻,却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身着一身藏青色常服,那颜色深沉而内敛,可眉眼间却带着一丝宿醉后的疲惫,仿佛昨夜被酒色所困,未曾好生安歇。同时,又有一丝掩不住的得意,从他的眼神中隐隐透出。
他心中大概暗自思忖:该来给我这个“正妻”一个下马威了,好让她知晓在这府中的地位。
彼时,我已梳妆整齐,发髻高挽,珠钗轻摇,端坐在主位之上,神色平静,仿佛早已等候他多时。
他踏入屋内,抬眼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似是没料到我如此镇定自若。但随即,那意外便化为理所当然的倨傲,仿佛他本就该如此高高在上。
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嘲讽,开口道:“看来,你总算是想通了。”
说罢,他大步走到我面前,身姿挺拔,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中满是轻蔑。
“昨日之事,是你善妒在先。婉儿柔弱可怜,我为安抚她,才出此下策。你既已认错,我便不与你计较这般小事。”
我抬眸,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任由他在那里自说自话,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码。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份文书,动作优雅却又带着几分刻意,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休书,”他顿了顿,眼神紧紧盯着我,似乎很满意我脸上“可能”出现的惊慌失措,“我暂且收着。只要你日后安分守己,不再为难婉儿,这封休书,便永远不会生效。这可是我给你的莫大恩典。”
我心中暗笑,这恩典还真是“沉重”,差点要为他这番做作鼓掌叫好。
“另外,”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婉儿初来乍到,对府中事务不熟。你身为姐姐,本就该多加照拂,理应帮衬着她。从今日起,便将管家之权交给她吧,莫要再霸着不放。”
“还有,母亲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从前。你晨昏定省之时,言语要多加注意,莫要再惹她老人家生气,否则,这府中可容不得你放肆。”
他一口气说完了他的“恩赐”和“要求”,神色傲然,仿佛一位宽宏大量的君王,在施舍着他的恩泽。
他心中暗自期待,等着我或哭或闹,或卑微地应下他的要求。
然而,我只是神色平静,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
“说完了?”
陆远舟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脸上满是不悦之色,显然对我的反应极为不满意。
“顾清瑶,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这是在给你台阶下,你莫要不识好歹!”
“哦,”我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平静,“那侯爷的台阶,我收到了。只是这台阶,我怕是走不上。”
说罢,我站起身,脚步轻盈地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金步摇,那金步摇在晨光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轻轻将它插在发间,动作优雅而从容。
“时候不早了,侯爷该去给老太君请安了,莫要让她老人家久等。”
“你……”陆远舟被我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脸色涨得通红,双手紧握成拳。
就在他要发作的前一刻,我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他,对他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与从容。
“侯爷,稍安勿躁。”
“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这府中的风云变幻,才刚刚开始,侯爷且拭目以待。”
我的笑容,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那背影里满是恼羞成怒,脚步匆匆,似是在逃避着什么。
4
陆远舟前脚刚迈出这院门,后脚,林婉儿便携着一阵香风而至。
只见她身着一袭粉色罗裙,身段婀娜多姿,似弱柳扶风。脸上精心描绘着妆容,眼角眉梢皆带着春风得意之色,仿佛已将这侯府主母之位稳稳收入囊中。
她身后,紧跟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还有婆母特意派来给她撑腰的两个健硕婆子,那阵仗,倒像是来兴师问罪一般。
“姐姐,”林婉儿柔柔地对我施了个礼,声音娇嗔得能滴出水来,“妹妹来给姐姐请安了。”
她刻意将“姐姐”二字咬得极重,似是在宣告着什么。
平妻之间,本就互称姐妹,她这般强调,无非是在提醒我,她如今的地位,已与我平起平坐。
云袖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发作,却被我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我端坐于主位之上,神色淡然,并未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妹妹倒是客气了。”我语气平淡,不疾不徐道,“只是这请安的时辰,是否早了些?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妹妹急着来我这正院,宣示什么主权呢。”
林婉儿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中泪光闪烁。
“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只是久仰姐姐大名,心中仰慕已久,想早些来拜见罢了。”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张妈妈便立刻上前一步,扯着嗓子高声道:
“大夫人,婉夫人才刚过门,您就是这么当姐姐的?连杯茶都不给,这像什么话?”
这张妈妈乃是婆婆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平日里仗着老太君的势,在府里横行霸道惯了。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如刀。
“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在此插嘴?”
“云袖,掌嘴。”
云袖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扬起手,“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张妈妈的脸上。
这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院中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婉儿。
她大概没想到,被他们认作是“没了爪牙的纸老虎”的我,竟然还敢动手。
张妈妈捂着脸,又惊又怒,指着云袖的鼻子道:“你……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我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如炬,“我是侯府明媒正娶的正妻,是朝廷亲封的诰命夫人,更是定国大将军的嫡女。你一个刁奴,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肆意妄为?”
我的气势,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历练出来的,那股子煞气一放出来,张妈妈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林婉儿也吓得后退了两步,眼中满是惊恐,泫然欲泣地看向我。
“姐姐,你……你怎么能这样?张妈妈也是为了我……”
“为了你?”我冷笑一声,目光凌厉,“那就是主仆二人,一同藐视主母之威了。来人!”
院外的两个亲卫闻声而入,单膝跪地,等候吩咐。
“将这个刁奴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至于婉夫人……”
我目光转向林婉儿,她吓得浑身一颤,眼中满是惶恐。
“……新妇过门,不懂规矩,我可以不计较。但下不为例。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滚回去,抄一百遍《女则》,抄完再出来耀武扬威!”
林婉儿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终究不敢再说什么,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云袖在一旁解气地道:“小姐,您就该这样!让她们知道您的厉害,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造次!”
我摇了摇头,重新坐下,神色凝重。
“这只是开胃小菜罢了。”
“真正的暴风雨,还在后头呢。”
5
午时刚过,日光正盛。
一阵沉闷如雷、似万钧重石滚落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京城那宽阔的主街疾驰而来。
那声音整齐划一,仿若战鼓齐鸣,带着一股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肃杀之气,瞬间让整条街的喧嚣声都为之一滞,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按住。
彼时,陆远舟正与林婉儿、婆母、老太君围坐在一起,共享这温馨的天伦之乐。
林婉儿眉眼含笑,轻声道:“今日这氛围,倒真是惬意。”
婆母亦是满脸慈爱:“是啊,一家人团聚,最是难得。”
老太君微微颔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陆远舟也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动静,不禁皱了皱眉,疑惑道:“这城中怎会有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调动?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承恩侯府的老侯爷,陆远舟的父亲陆秉德,本在书房静心读书,听到这动静,也从书房疾步走了出来,面带疑色,沉声道:“听这动静,不像是京畿卫,倒像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家丁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震惊与惶恐,口中大喊:“侯……侯爷!老太君!不好了!”
老太君不悦地放下茶杯,眉头紧皱,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慢慢说便是。”
那家丁喘着粗气,手指着门外的方向,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定国大将军!定国大将军顾将军,班师回朝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侯府众人头顶轰然炸响,震得众人皆是一愣。
老太君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她瞪大了眼睛,惊道:“什么?顾将军回来了?”
婆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陆远舟更是猛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大声道:“不可能!北疆战事未平,他怎么可能回来!莫不是那家丁看错了?”
那家丁快要哭出来了,带着哭腔道:“千真万确啊侯爷!顾将军带着三千黑羽卫,已经入城了!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出来迎接了,那场面,壮观得很呐!”
黑羽卫!
陆远舟心中一凛,那可是父亲的亲兵,是大业朝最精锐的百战之师!
每一名士兵,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活阎王,他们身经百战,杀敌无数,令人闻风丧胆。
他们,竟然跟着父亲,一同回了京!
陆秉德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声音颤抖,喃喃道:“这不是普通的述职,这是凯旋!是打了大胜仗的王者归来啊!”
“快……”陆秉德的声音都在颤抖,急切道,“快去备礼!远舟,快随为父去门口迎接!莫要失了礼数。”
陆远舟的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锤击中一般。
他心中暗叫不妙:“我昨日才将顾将军的女儿踩在脚下,今日,顾将军就带着赫赫战功和三千亲兵,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发冷。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婉儿,那个他昨日还信誓旦旦要保护的女人,此刻早已吓得花容失色,面色苍白如纸,毫无主张,只是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
完了。
陆远舟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紧紧束缚。
6
承恩侯府那朱漆大门,从未似今日这般“热闹”非凡。
陆家上下,自老侯爷陆秉德起,至世子陆远舟,再到那威严的老太君、端庄的婆婆,皆惶惶然立于门口,翘首以盼,神色间满是忐忑。
老侯爷陆秉德轻声对身旁人道:“不知这顾将军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身旁人战战兢兢回道:“老侯爷,只盼是吉事啊。”
只见那支如钢铁洪流般的队伍,正缓缓逼近。
为首者,乃一名身披黑色重甲的将军。
他身形魁梧似山岳,岁月与战火在他脸上镌刻下深深的痕迹,那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锐利得好似能直刺人心。
他铠甲之上,尚带着未干的血迹与征尘,那股自尸山血海中带出的煞气,竟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此人,正是吾父,顾锋。
我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轻声呢喃:“父亲……”
在他身后,是三千黑羽卫。
他们皆沉默无声,队列整齐划一,每一个人的眼神皆如狼一般,冰冷且致命。
整支队伍稳稳停在了侯府门前。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好似安静了下来。
陆秉德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前一步,拱手道:“恭贺顾将军凯旋归来,顾将军一路辛苦,此番大胜,实乃我朝之幸啊。”
他的话,却被顾锋一个冰冷的眼神,生生堵了回去。
我父亲的目光,甚至都未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只见我父亲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那沉重的战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每一下,都好似踩在陆家人的心上。
陆远舟身旁一人小声嘀咕:“这声响,怎的如此让人心惊。”
陆远舟皱了皱眉,低声道:“莫要多言。”
我父亲径直穿过那僵在原地的陆家众人,大步迈向侯府深处。
他边走边道:“吾女何在?”
那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忙应道:“父亲,女儿在此。”
他走向我的正院。
黑羽卫一分为二,如两尊威严的门神,守在了侯府大门两侧,将所有下人惊恐的视线,都隔绝在外。
陆远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身旁的婆婆轻声叹道:“这顾将军如此行事,怕是……”
陆远舟摇了摇头,低声道:“母亲莫要再说。”
他不发作,不怒斥,甚至都不看他们一眼。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人恐惧。
因为这代表着,在顾锋眼中,他们承恩侯府,已然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们,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7
我耳畔忽而传来那熟悉的脚步声。
沉稳如钟,有力似擂。
我心中一颤,忙推开门扉。
抬眼间,便见到了那个我r思夜想了三年的身影。
我的父亲。
他比三年前更显沧桑,肤色黝黑,身形瘦削,眼角的皱纹亦如刀刻般深刻。
但那身铁血铮铮的气势,却愈发凌厉,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
他见我,眼中那能冻结万物的冰霜,瞬间如春阳融雪。
他缓缓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似是想要摸摸我的头。
可那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他轻声道:“铠甲寒凉,恐冰了瑶儿。”
“瑶儿。”
他声音嘶哑,只唤了我的名字,千言万语,皆化作了这两个字。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泪水在其中打转。
“爹……”我哽咽着唤道。
“我回来了。”父亲沉声道,目光如炬,快速地在我身上扫过。
那目光,似是在细细检查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有丝毫损伤。
当他看到我略显苍白的面色,以及手腕上那不易察觉的淤青时(那是上次与陆远舟争执,被他所抓伤的痕迹),他眼中刚刚融化的温情,再次凝结成冰。
一股骇人的杀气,自他身上汹涌而出,弥漫开来。
跟在他身后的陆家众人,被这股杀气一冲,皆齐齐打了个寒颤,面露惧色。
陆远舟更是脸色煞白如纸,双腿发软,几欲跌倒。
“顾……顾将军,”他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上前,声音颤抖,“岳父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如先进屋喝杯热茶,小婿已命人备好酒宴,为岳父大人接风洗尘……”
“闭嘴。”
父亲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虽不大,却如重锤般狠狠砸在陆远舟的胸口。
陆远舟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呆立原地,面色惨白。
父亲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我身上,声音放缓,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与温柔。
“瑶儿。”
“收拾东西。”
“跟爹回家。”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如宣判般,对整个承恩侯府下了最彻底的判决。
他不问缘由,不听解释,不给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不是来调解纷争的。
他只是来,接他的女儿,离开这个让她受了委屈的泥潭。
至于清算……
那将是另一场,更盛大、更无情的审判。
8
我未曾有半分迟疑。
“好。”我声音虽轻,却透着决绝。
云袖早已手脚麻利地将我的贴身之物,打包成一个小巧的包袱。
“姑娘,都收拾好了。”云袖轻声道。
我未去瞧陆家人那扭曲变色的脸,亦未看陆远舟那张满是震惊与悔恨的面容。
“父亲,我们走吧。”我轻声对身旁的父亲说道。
父亲微微点头,我紧随父亲身后,一步步坚定地向外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似踏碎了过往的种种纠葛。
当我迈过侯府大门的那一刻,我能真切地感受到,身后那一道道复杂的视线,似有千钧之力。
那视线里,有恐惧,似暗夜中的幽灵般萦绕;有不甘,如燃烧却无法释放的火焰;还有一丝……绝望,仿佛深秋里最后一片飘零的落叶,无可奈何。
父亲亲自伸手,将我扶上了他的战马。
“坐稳了,闺女。”父亲温声道。
他自己则牵着缰绳,走在马前,那模样,如同我小时候一般,为我保驾护航。
三千黑羽卫,整齐排列,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护卫在我们周围。
他们步伐沉稳,缓缓向将军府的方向行去。
承恩侯府的门口,陆家人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似在为这场景哀叹。
“完了……”老太君喃喃自语,声音微弱而颤抖,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陆秉德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张着嘴,如离水的鱼般。
陆远舟怔怔地看着我们远去的背影,心中那份所谓的胜利者的得意,早已被无边的恐惧所吞噬。
“我……我怎会如此糊涂。”陆远舟喃喃道。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多么致命的错误。
他以为我是一只可以随意欺辱的猫,柔弱可欺。
却忘了,我的身后,站着一头真正的猛虎,威风凛凛。
而现在,猛虎归山了。
并且,亮出了它锋利无比的爪牙,寒光闪闪。
“我……我想追上去。”陆远舟对身旁的人说道,声音里满是慌乱。
“可……可看着他们……”他又犹豫了。
他想追,想解释,想挽回这已然破碎的局面。
可看着那三千黑羽卫冰冷的眼神,如寒冬里的冰刃,他连挪动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恐惧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他不知道顾锋要做什么,这份未知,才是最折磨人的,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去,眼睁睁地看着承恩侯府的头顶,笼罩上一片无法驱散的阴云,沉重而压抑。
9
踏入那熟悉至极的将军府,鼻尖轻嗅,空气中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青草的清新与兵戈的冷冽交织缠绕。
我这一路紧绷如弦的神经,至此,终于缓缓松懈了下来。
父亲大手一挥,屏退了所有下人,偌大的正厅里,瞬间只剩我们父女二人相对而坐。
他竟亲自起身,为我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轻放在我面前。
“在侯府,可是受了委屈?”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却似有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暗涌翻腾。
我微微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爹,女儿不委屈。”
“女儿只是,一直都在等您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将这三年来在侯府的种种遭遇,以及那陆远舟如何堂而皇之地迎娶平妻,侯府上下又是如何步步紧逼,一桩桩、一件件,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并未添油加醋,只是如实地陈述着事实。
因为我深知,这事实本身,就足以点燃我父亲那滔天的怒火。
果然,随着我的讲述,父亲周身的气压愈发低沉,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他握着茶杯的手,青筋如蚯蚓般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只曾在战场上斩下无数敌将头颅、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手,此刻,竟在微微颤抖。
那是极致的愤怒在翻涌。
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手中的青瓷茶杯,“咔嚓”一声,应声而碎,化为齑粉。
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手上,他却浑然未觉,仿佛那灼热的温度根本无法触动他分毫。
“好一个承恩侯府!竟敢如此欺辱我顾家!”
“好一个陆远舟!真是胆大包天!”
他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杀气凛然,似有两把利刃射出。
“我顾锋的女儿,自小便是金枝玉叶一般养大,岂是他们能拿去随意作践的!”
“爹,”我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问道,“您打算如何做?”
父亲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熊熊杀意,他看着我,眼中满是心疼与愧疚。
“瑶儿,是爹对不住你。爹征战在外,没能护好你,让你受了这般委屈。”
“爹向你保证,这份委屈,爹定会让他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如渊的算计,那是在沙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光芒。
“但,我们不能用莽夫的方式行事。”
“和离?哼,那太便宜他们了。”
“我要让他们,在最风光无限的时候,狠狠地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我要让整个大业朝的人都看看,欺辱我顾锋女儿,究竟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
“明天,你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10
翌日清晨,天光初绽。
大业朝的朝会,于那庄严肃穆、气势恢宏的太和殿中举行。
今日这朝会,与往昔大不相同。
只因,此乃为凯旋之师特意举办的庆功大典。
文武百官皆齐聚于此,人人面上皆洋溢着喜气,似是被这喜庆氛围所感染。
承恩侯陆秉德与世子陆远舟,亦位列其中。
他们一夜未曾合眼,眼下带着浓重且明显的黑青,默默地站在角落里,神情惶恐不安,与这满殿的喜庆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陆远舟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武将之首,那个如青松般挺拔而立的身影,口中喃喃道:“父亲,那顾锋……今日不知会如何?”
陆秉德眉头紧锁,低声道:“且看罢,只盼莫要出什么乱子。”
他们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我的父亲——顾锋。
父亲今日特意换下了那身沾满征尘的战甲,穿上了威严无比的一品将军朝服。那朝服上的麒麟补子,栩栩如生,似欲腾空而起;金玉腰带,更衬得他气势迫人,宛如天神下凡。
他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未曾看到陆家父子那探寻且恐惧的目光。
此时,皇帝龙颜大悦,端坐在龙椅之上,声如洪钟般说道:
“定国大将军顾锋,率军北征,一路披荆斩棘,大破敌寇,扬我大业朝之国威,此乃不世之功也!”
“朕心甚慰,甚慰啊!”
“众卿,随朕一同,敬我大业朝的英雄!”
满朝文武闻言,皆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震得大殿都似乎为之颤抖,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陆远舟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转头对陆秉德道:“父亲,那顾锋若是在此告状,可如何是好?”
陆秉德沉声道:“莫要慌乱,这毕竟是家事,他身为武将,若在庆功大典上告儿女私情的状,未免有失体面,甚至可能惹得龙颜不悦。”
陆远舟心中升起一丝侥幸,喃喃道:“或许,他只是想私下解决……”
然而,他这丝侥幸,很快便被无情地碾得粉碎。
皇帝开始论功行赏,高声道:“顾锋听封!”
“臣在。”父亲出列,声音沉稳而有力,似山岳般不可动摇。
“朕封你为镇国公,食邑三千户,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
皇帝的封赏,丰厚得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心中暗叹:这真是天大的荣耀啊!
陆远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低声对陆秉德道:“父亲,顾锋的圣眷,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浓厚啊,得罪了这样的人物,我们承恩侯府,危在旦夕啊!”
陆秉德闻言,面色愈发凝重。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包括龙椅上的皇帝,都惊呆了。
11
面对这泼天而来的富贵恩赏,我父亲,顾锋,并未如众人所料那般叩首谢恩。
他步伐沉稳,缓缓地,摘下了自己那象征着荣耀与责任的头盔。刹那间,满头夹杂着银丝的黑发显露无遗,那银丝似是岁月与征战留下的深刻印记。
而后,他毅然决然地“噗通”一声,长跪于地。只见一个铁骨铮铮、为国征战半生的将军,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金銮殿那冰冷且坚硬的地面上。
他并未伸手去接那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圣旨。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虎目之中,竟隐隐有泪光闪烁,似是藏着无尽的悲愤与委屈。
他用一种嘶哑、悲怆,且充满了无尽委屈和自责的声音,开口了。
那声音,如洪钟般回荡在整个太和殿,久久不散。
“陛下!”
“臣,有愧啊,实在不敢受此赏赐!”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之举震慑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父亲,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皇帝那原本挂着笑意的面容,也瞬间僵在了脸上,眉头微微皱起,问道:“顾爱卿,你这是何意?莫非是对朕的封赏有所不满?”
父亲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那额头与金砖相撞,发出沉闷而又响亮的响声,似是在诉说着他心中的悲愤。
“陛下,臣有罪啊!臣有何面目,受此封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似是积压已久的情绪即将爆发。
“臣征战沙场多年,身中七箭,每一箭都险些要了臣的性命;刀伤三十六处,每一处伤疤都是臣为陛下,为大业朝拼命的见证!臣自问,护得了一国百姓的安危!”
他说着,猛地撕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胸膛上那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伤疤。
那伤疤,如蜈蚣般盘踞在胸膛之上,令人触目惊心。每一道伤疤,都是一枚军功章,见证着他为国家的付出与牺牲。
满朝文武,无不动容,纷纷露出敬佩与同情之色。
“可是!”
父亲话锋一转,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与无力,似是愤怒到了极点却又无可奈何。
“臣护得了一国百姓,却护不住自己的独生女儿啊!”
“臣的女儿顾清瑶,那可是臣的掌上明珠,从小便被臣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在京城,在天子脚下,在她的夫家——承恩侯府,却受尽欺凌!”
“就在臣于边疆浴血奋战,与敌军殊死搏斗之时,那承恩侯世子陆远舟,竟为了一个来路不明、乱七八糟的女人,逼迫臣的女儿,允他迎娶平妻!”
“让臣的女儿,与人共侍一夫!让她沦为全京城的笑柄,遭人耻笑!”
“陛下啊!”
父亲再次叩首,这一次,老泪纵横,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
“臣在外为国尽忠,却连自己的家都护不住!臣无能啊!臣有罪!”
“臣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面接受陛下的封赏!还有什么资格,做什么镇国公!”
“请陛下降罪!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声泪俱下,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对女儿的心疼与对自己无能的自责。
这不是告状。
这是一位为国拼尽了一切的功臣,最沉痛的“自我弹劾”。
他没有指责任何人,他只说自己“无能”。
但这每一个字,都比最锋利的刀子,更狠、更准地插进了皇帝的心里!
也插进了承恩侯府的棺材板上!
整个太和殿,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射向了角落里早已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陆秉德和陆远舟。
陆秉德脸色惨白如纸,双腿发软,差点站立不稳,口中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陆远舟则浑身颤抖,冷汗直冒,低着头不敢与众人对视,嘴里小声嘟囔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12
龙椅之上,那明黄锦缎铺就的座上,皇帝的脸色瞬息万变。
起初,是震惊得瞪大了双眼,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之事;
转而,面色铁青,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天空;
最后,竟化作了滔天的怒火,似要将这大殿都焚烧殆尽。
只见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似有怒龙在其中翻腾。
心中愤然道:他的大将军啊,那可是他最为信任的肱骨之臣,在边疆之地为他拼死拼活,浴血奋战。
可如今,其家人在京中竟受此等奇耻大辱!
这哪里是单单打了顾锋的脸?
这分明是将他这个皇帝的脸面也踩在了脚下!
是把他整个皇家的颜面都狠狠践踏了一番!
当初,顾清瑶和陆远舟的婚事,可是他亲口嘉许,满朝文武皆知。
如今,这却成了他识人不明的铁证,让他颜面何存!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怒喝道:
“好……好一个承恩侯府!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那声音,仿佛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一般,带着彻骨的寒意,让大殿之上的众人皆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秉德!”皇帝怒目圆睁,直呼其名。
陆秉德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仿佛秋风中的落叶。
他战战兢兢地应道:
“臣……臣在……”
“你养的好儿子!”皇帝怒不可遏,将手中的奏折狠狠砸在地上,奏折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朕的功臣在前方流血牺牲,你们就在后方捅刀子!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这般行径,与那忘恩负义之徒有何异!”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陆秉德吓得脸色惨白,磕头如捣蒜,额头很快便红肿起来。
他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地哀求道:
“是犬子糊涂,是犬子糊涂啊!臣教子无方,还望陛下开恩呐!”
皇帝的目光,如冰刀般扫向陆远舟。
陆远舟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脸色如纸一般苍白,嘴唇颤抖着,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跪在那里,仿佛一尊木偶。
皇帝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顾锋,心中的怒火与愧疚交织在一起,如乱麻一般难以理清。
他深知,今天若不能给顾锋一个满意的交代,那寒的便是天下将士的心。
将士们在外浴血奋战,若后方家人得不到保障,谁还会真心为他卖命?
想到此处,皇帝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声音洪亮,响彻大殿:
“传朕旨意!”
“承恩侯世子陆远舟,品行不端,德不配位,薄待功臣之女,实乃国之蛀虫,留之何用!”
“即刻起,革去其世子之位,永不录用!让他知晓,如此行径必将自食恶果!”
“承恩侯陆秉德,教子无方,治家不严,爵位降一等,罚俸三年,闭门思过!好好反省自身过错!”
这道旨意一出,如同宣判了陆远舟政治生命的死刑。
陆远舟瘫倒在地,眼中满是绝望。
但皇帝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还不足以平息他麾下第一猛将顾锋的滔天委屈。
皇帝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如鹰隼一般,直直地盯着前方。
他缓缓开口道:
“顾清瑶与陆远舟之婚事,乃朕当初所许,如今看来,是朕看错了人,所托非人!”
“此等辱没家风之族,岂配与我大业功臣结亲!他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朕今日,便亲自下旨——”
“赐,顾氏与陆氏,和离!”
“即刻生效!钦此!”
“赐离”!
这可不是普通的和离,乃是皇帝亲自下旨,强行断绝这门婚事!
这是何等的羞辱!
这等于是在昭告天下,承恩侯府,不配与功臣之家结亲,不配享有此等荣耀!
13
圣旨宣罢,那明黄的绢帛似有千钧之重,压得陆远舟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如断了线的木偶,彻底瘫倒在地。
“完了……”他口中喃喃,声音颤抖,满是绝望,“一切都完了……”
然,这还远非结束。
于他而言,这不过是公开处刑的起始,是噩梦拉开的大幕。
皇帝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顾锋,声音陡然缓和了许多,带着几分歉意道:
“爱卿,快快请起。是朕,让你和你的女儿受委屈了。”
父亲依旧稳稳跪着,身姿挺拔如松,摇了摇头,沉声道:
“陛下,臣之女尚有一事相求。”
皇帝目光一凝,问道:
“你说。”
父亲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而坚定:
“臣女的嫁妆,乃先母所留遗物,亦是陛下当年所赐,意义非凡。如今……臣之女想尽数取回,一针一线,都不能少。”
这话一出,一旁的陆秉德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顾清瑶的嫁妆,那可是丰厚无比,宛如一座金山银山。这三年来,府里大大小小的开销,没少从里面挪用。
如今要一针一线地清算,他们哪里拿得出来啊!这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皇帝冷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他自然明白顾锋的意思,这哪里是取回嫁妆,分明是要让承恩侯府颜面扫地。
“准了!”皇帝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如钟,“这等小事,何须爱卿操心。”
说罢,皇帝的目光如利剑般转向殿前的太监总管王德福。
“王德福!”
王德福浑身一颤,连忙跪地,尖声应道:
“奴才在。”
皇帝目光凌厉,一字一顿道:
“你即刻带领内廷卫和宗人府的官员,亲自去一趟承恩侯府,给朕好好地,仔仔细细地,把顾将军女儿的嫁妆,给清点出来!”
顿了顿,皇帝又特意强调道:
“记住,是‘协助’他们清点!务必做到公正严明,不可有丝毫偏袒!”
“若有任何一件对不上,或是有丝毫损毁……”皇帝说到此处,眼中杀机毕现,如寒夜中的闪电,令人胆寒,“朕,唯他们是问!”
王德福吓得浑身哆嗦,连忙磕头如捣蒜:
“遵旨!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内廷卫,乃是皇帝的亲军,个个武艺高强,对皇帝忠心耿耿。
宗人府,是管理皇家宗室的机构,权力极大,行事严谨。
让这两方人马,去清点一个臣妻的嫁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羞辱了。
这分明是把承恩侯府的脸皮,狠狠地剥下来,放在全京城的面前,用脚狠狠地踩!
可以想见,今日之后,一队队禁军抬着一箱箱嫁妆,从承恩侯府鱼贯而出的场景,定会成为京城未来十年最大的笑柄。
承恩侯府,将在全天下人的注视下,被彻底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这,才是我父亲想要的。
诛心之罚,让那承恩侯府,在无尽的耻辱中,慢慢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14
皇帝之旨意,仿若那狂风骤起,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不容任何人抗拒。
当天下午,日头尚还高悬,内廷卫与宗人府的队伍,便如那滚滚洪流,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承恩侯府。
那队伍,旗帜招展,兵士们个个神情肃穆,脚步整齐划一,所到之处,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凝滞。
整个侯府,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恰似那被狂风搅乱的鸟巢,鸡飞狗跳,毫无往日之安宁。
老太君本在屋内安坐,忽闻这等变故,顿时气血上涌,只觉眼前一黑,当场就气晕了过去。身旁的丫鬟们见状,皆惊慌失措,纷纷围上前去,呼喊着:“老太君!老太君!”
婆母正在房中清点着那些私藏之物,忽听得外面嘈杂之声不断,心中正自疑惑,待看到那些被翻出来的、已经被她私下变卖或者赏给林婉儿的首饰衣物,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她口中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账本一对,那亏空之数竟巨大得惊人,仿佛一个无底深渊,让人望而生畏。
宗人府的官员面色冷峻,铁面无私,冷冷地道:“尔等听好了,要么,三日之内,将所有亏空,以双倍市价补齐。否则,我等只能以‘侵占功臣家产’之罪,上报圣听,届时,尔等皆难逃罪责!”
“侵占功臣家产。”这罪名,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了陆家人的心中。
这罪名,足以让整个侯府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届时,陆家上下皆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陆秉德听闻此言,只觉如遭雷击,一夜之间,原本乌黑的头发竟变得花白,仿佛老了十岁。他心中悔恨交加,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如今也只能变卖家产,四处借贷,方能勉强凑齐这亏空了。”
于是,陆秉德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只为了能凑齐那巨额的亏空。曾经风光无限的承恩侯府,短短三天,便被掏空了家底,往日的繁华与荣耀皆如过眼云烟,消散得无影无踪,变得门庭冷落,好似一座被遗弃的荒宅。
而那些被清点出来的嫁妆,被内廷卫用八抬大轿,一路上吹吹打打,那锣鼓之声震耳欲聋,浩浩荡荡地从承恩侯府,一路抬回了将军府。
那队伍,绵延数里,好似一条蜿蜒的长龙,全京城的百姓皆被这等阵仗吸引,纷纷出来围观。
百姓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恰似那锅中的沸水,热闹非凡。
“听说了吗?承恩侯府把人家将军女儿的嫁妆都给贪了!这等行径,实在是无耻至极!”一位老者拄着拐杖,义愤填膺地说道。
“真是不要脸啊!人家爹在外面打仗保家卫国,出生入死,他们倒好,在家里欺负人家女儿,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一位妇人双手叉腰,满脸愤慨。
“活该!你看陆家那个世子,平日里仗着侯府的势力,横行霸道,如今被革了功名,现在跟个丧家之犬一样,真是大快人心!”一个年轻后生满脸嘲讽地说道。
“还有那个什么平妻,听说当天就被一纸休书,赶回了娘家,她家里也受了牵连,被罢官了,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另一个路人接着说道。
每一句议论,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陆家的脸上,让陆家人无地自容。
承恩侯府,彻底臭了名声,仿佛那被泼了脏水的破屋,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洁净。
朝堂之上,往日那些与陆秉德称兄道弟、往来密切之人,如今皆对他避之不及,再无人与他来往。
往日门庭若市的侯府,如今冷冷清清,连个递拜帖的人都没有,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忘。
这种政治上的孤立,比杀了他们还难受,让他们每日都生活在痛苦与绝望之中,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他们,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只能在这孤独与绝望中,默默承受着命运的惩罚。
15
时光匆匆,一晃眼,半月已逝。
这日,京城竟下起了连绵不绝的秋雨,那雨丝如愁绪般,缠缠绵绵,似没有尽头。
将军府那威严的大门之外,竟跪着一个人。
定睛一看,竟是陆远舟。
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那衣衫在雨水的浸透下,紧紧贴在他身上,显得愈发寒酸。
浑身湿透的他,狼狈至极,没了往日世子的风度翩翩,没了锦衣玉食的滋养,瞧着竟比那街边行乞之人还要落魄几分。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雨里,一动不动,任由那冰冷刺骨的雨水如鞭子般,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他那张曾经俊朗非凡,如今却写满悔恨与绝望的脸上。
他,是想求见我。
从天色微亮,他便跪于此处,直至夜幕降临,依旧未曾起身。
将军府的下人瞧着他那副模样,几次欲上前驱赶。
“去去去,哪儿来的落魄鬼,莫要脏了咱们将军府的地儿!”一个下人满脸嫌弃地挥着手。
另一个下人也附和道:“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还妄想见咱们夫人,真是痴心妄想!”
然而,每次都被我拦下了。
我就是要让他这般跪着。
让他好好感受一番,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袖为我轻轻披上一件厚实的斗篷,随后与我一同站在廊下,望着雨中那个凄惨无比的身影,满脸不解地问道:
“小姐,您为何不见他?直接命人将他轰走,岂不更干脆利落?”
我缓缓摇了摇头,唇边勾起一抹冷冽至极的弧度。
“云袖,你有所不知。”
“他跪的,并非是我。”
云袖一脸疑惑,歪着头问道:“不是跪小姐,那是跪谁?”
我目光幽幽,望向远方,缓缓道:
“他跪的,是他已然失去的大好前程,是他家族一步步走向败落的凄惨命运。”
“他以为,只要苦苦求得我的原谅,一切便能回到过去,恢复往昔的繁华。”
“可他大错特错了。”
“有些错,一旦犯下,便如那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便是万劫不复之境。”
我就是要让他这般长跪不起,让他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好好想明白这个道理。
让他那颗曾经高傲自大、不可一世的心,在这场无情的秋雨里,被彻底碾碎,泡得稀烂,再也无法复原。
16
第三日,那连绵不绝的雨,终是停了。
陆远舟依旧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仿若一尊被岁月侵蚀的石像。
他的嘴唇干裂得好似干涸的河床,一道道裂痕纵横交错,渗出丝丝血迹。
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微风拂过,便会轰然倒下。
可他还在苦苦坚持着。
只因这是他,也是他整个家族,最后的一线生机,宛如黑暗中那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烛火。
他看到我,终于从那威严的府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似溺水之人于茫茫大海中,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满是希冀与渴望。
“清瑶!”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因长时间的嘶喊而变得沙哑不堪。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奈何跪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得如同两根木桩,不听使唤。
一个趔趄,他重重地摔回了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泥水,溅得他满脸满身皆是。
“清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狼狈不堪地爬向我,涕泪横流,泪水与泥水混在一起,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脏污的痕迹。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复婚,我们重新开始!我定会好好待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只要你肯回来,我立刻八抬大轿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进门,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发誓,再也不见林婉儿了,与她断得干干净净!”
“求求你,看在我们三年夫妻的情分上,救救我,救救侯府吧!侯府如今已是风雨飘摇,若你再不出手,便真的要万劫不复了!”他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声音中满是绝望与无助。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同情?怜悯?
皆无。
我只觉得,这一切,可笑至极。
“陆远舟。”我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冰,仿佛能冻结这世间的一切温暖。
“你现在才明白,你当初舍弃的,究竟是什么吗?”
他愣住了,眼神中满是迷茫与困惑,呆呆地望着我,仿佛听不懂我的话一般。
“你舍弃的,不是我顾清瑶。”我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舍弃的,是定国大将军府的庇佑,那可是能让家族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的坚实后盾;是皇帝陛下的青睐,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与机会;是你本该一帆风顺的仕途,那本是你平步青云、光宗耀祖的通途大道;是你整个家族的荣耀,那可是能让家族世代昌盛、名垂青史的无上光辉。”
“你亲手,将你的登云梯,毫不犹豫地丢进了泥潭里,任其沉沦、腐朽。”
“现在,牌局结束了。你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彻彻底底,又凭什么,想让我这个被你无情丢掉的王牌,重新回到你手上,为你力挽狂澜?”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欲生。
他面如死灰,眼神空洞无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一般。
我转身,不再看他一眼,那决绝的背影,仿佛在宣告着一切皆已无法挽回。
“把他,扔远点。”我冷冷地吩咐道。
“别脏了将军府门口的地,这地,可不是他这种人有资格玷污的。”
17
我决然离去之后,将军府那威风凛凛的侍卫们,满脸嫌恶之色,竟似拖一条死狗般,将陆远舟狠狠拖走。
那侍卫边拖边骂:“哼,昔日那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如今也落得这般下场!”
陆远舟挣扎着,却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扔在了街角。
他瘫倒在地,口中喃喃:“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自那之后,他未曾再来寻我。
或许,他终于在那残酷的现实面前,渐渐明白了。
一切,皆已无法挽回,如那东流之水,再难回头。
不久之后,我偶有听闻。
那承恩侯府,因经营不善,资不抵债,无奈之下,只得变卖了那祖祖辈辈居住的祖宅。
而后,举家搬到了城西一处破败不堪的小院子里。
那院子,墙壁斑驳,杂草丛生,与昔日的侯府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陆秉德本就年事已高,经此变故,心中郁结,竟一病不起。
他躺在那破旧的床榻上,气息微弱,口中念叨着:“侯府……怎会如此……”
陆远舟则整日浑浑噩噩,以酒为伴,终日酗酒。
一日,他的好友前来劝他:“远舟兄,你莫要如此消沉啊,振作起来,尚有转机。”
陆远舟却只是苦笑着摇头:“转机?哪还有什么转机……”
久而久之,他竟成了一个废人,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他们一家,当真从那云端之上,狠狠跌入了尘埃之中。
而我,脱离了那个如牢笼般令人窒息的侯府,仿若重获新生。
我不再是那个被困于后宅,每日只知相夫教子、争风吃醋的侯府夫人。
我可以陪着父亲前往军营,看那将士们操练。
一日,我看着将士们整齐划一的步伐,兴奋地对父亲道:“父亲,您看这些将士们,多有气势!”
父亲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我顾家军,个个都是好样的!”
我还可以换上那利落的劲装,在马场上肆意驰骋。
那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我尽情享受着这自由的感觉。
我亦可以看遍天下所有我想看的书,去所有我想去的地方。
这一日,宫里突然来了圣旨。
那宣旨太监尖着嗓子道:“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特命顾小姐前往参加!”
我忙跪地接旨:“臣女领旨,谢皇后娘娘恩典!”
云袖在一旁兴奋得满脸通红,为我挑选着衣物。
她一边挑选,一边叽叽喳喳道:“小姐,听说这次宴会,皇子们也会出席呢!说不定小姐还能觅得一段好姻缘呢!”
我笑着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就你嘴甜,莫要乱说。”
我站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眉眼舒展、神采飞扬的自己。
心中暗自感慨:过去的种种,就让它如那过眼云烟,随风而去吧。
属于我顾清瑶的,崭新的人生,才刚刚拉开帷幕。
至于那个曾跪求我复婚的侯爷?
哼,他和他那腐朽不堪的家族,早已是我生命里,那不值一提的尘埃,再也无法泛起一丝波澜。
18
后来,京城的街巷间,偶尔会飘起关于陆远舟的零星传闻。
听闻他,彻底沦为了一个沉溺于酒的醉客。据说有一日,他醉得酩酊大醉,竟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失态地大喊着我的名字,口中喃喃:“瑶儿,我悔不当初啊……”
街坊们见他如此,皆当他是个疯子,不由分说便上前,狠狠地打了他一顿。
而他的母亲,那位曾经对我百般挑剔、冷言冷语的婆母,如今也不得不亲自操持家务,洗衣做饭,双手变得粗糙皴裂,再也不复往日的雍容华贵。
至于那个被他视为真爱的林婉儿,被休弃归家后,日子亦是举步维艰。娘家势败,她如同无根的浮萍,被匆匆嫁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商贾做填房。那商贾性情暴戾,还有家暴的癖好,林婉儿的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一日,我与友人茶楼小聚,友人轻摇折扇,提及此事,笑道:“这世间之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所有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如今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
我微微一笑,轻声道:“不是我做的。是他们自己的愚蠢和贪婪,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人生。怨不得旁人。”
而我,在皇后的赏花宴上,邂逅了温文尔雅的三皇子。
他缓步走来,目光温柔地落在我身上,眼神里没有半分轻视,唯有满满的欣赏和尊重。
他轻声说道:“顾小姐,久闻你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更胜传闻。”
我盈盈一福,浅笑回应:“三皇子谬赞了,瑶儿不过一介女流,何敢当此赞誉。”
三皇子轻笑摇头,道:“顾小姐过谦了,你的才情与胆识,京城之中,谁人不晓?”
我知,我的故事,还很长。将军府门前的那场秋雨,早已将过往的不堪洗净。
留下的,是雨过天晴后,一片更加广阔、属于我的天空。
而陆远舟,他和他那摇摇欲坠的侯府,不过是这片天空下,一粒无关紧要的、卑微的尘埃。
永远,只能仰望。
来源:安逸雪梨I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