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些日子又看到了一篇鼓吹“西方伪史论”的文章,在那篇文章中作者煞有介事地展示出清朝出版的几本书,上面讲的是数学、物理和化学方面的知识,里面有“轻气”“养气”等概念,还有用甲乙丙丁和子丑寅卯代替ABC列出的方程,作者信誓旦旦地说,这正说明这些现代科学知识是中国早
前些日子又看到了一篇鼓吹“西方伪史论”的文章,在那篇文章中作者煞有介事地展示出清朝出版的几本书,上面讲的是数学、物理和化学方面的知识,里面有“轻气”“养气”等概念,还有用甲乙丙丁和子丑寅卯代替ABC列出的方程,作者信誓旦旦地说,这正说明这些现代科学知识是中国早就有的,只是后来被外国人偷去,所以“光从中华来”实锤了。这不禁让我哑然失笑,要是这么算,那西方科学真得管中国叫“祖师爷”了,但很可惜,这事儿真不是这么回事。因为非常凑巧,我过去在家里的藏书中也曾经看过同样的书,这些书都是晚清翻译的国外自然科学著作。
这让我想起晚清那场几乎被遗忘的“大翻译运动”。那是一场静悄悄的革命,没有枪炮声,没有口号震天,却悄悄把西方的科学、技术、思想,用文言文的“外衣”裹着,塞进了当时读书人的书箱里。只不过,这场运动的“翻译腔”太重,以至于过了百来年,我们再翻那些老书时,常会恍惚,这写的到底是西方科技,还是中国古人穿越过去写的“科幻小说”?
能把人气乐的是,偏偏有人拿着这些“翻译腔”十足的老书当“证据”,说“你看,氢气明明叫‘轻气’,公式用天干地支,西方科学分明是从中国传过去的!”这事儿听起来荒诞,却还真有不少无知的人信。今天,咱们不妨就聊聊这场晚清的“大翻译运动”。它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把西方科技“翻译”进中国的?至于那些“西方偷中国科技”的奇谈怪论,我们正好可以一边讲历史,一边拆穿。
故事得从1840年说起。鸦片战争的炮声一响,清政府这才发现,原来“天朝上国”的刀枪棍棒,根本挡不住英国人的“铁疙瘩”,也就是那些军舰和火炮。《南京条约》一签,五口通商,洋人不仅带来了商品,还带来了望远镜、钟表、自鸣钟,更带着一套完全不同的“学问”,什么物理、化学、数学,这些词儿当时中国人听都没听过。
最让读书人坐不住的,是洋人的“船坚炮利”背后,藏着一套系统的科学知识。你想啊,造军舰得懂力学,造枪炮得懂化学,连画地图都得懂几何。可咱们的科举考场里,考的是“之乎者也”“子曰诗云”,谁会这些?
于是,从洋务派官僚到民间士人,都憋着一股劲儿:要救国,得先学西方的长处。可问题来了,西方人的书是用英文、法文、德文写的,咱看不懂,就算找人翻,怎么翻?直接译成大白话?当时的读书人哪个不是捧着四书五经长大的?满脑子“文以载道”,你突然塞过来一堆“氢气”“原子”,谁听得懂?
就这么着,一场特殊的“翻译运动”悄然开场了。它不像现在咱们看外国小说那么轻松,而是带着“救亡图存”的急迫感,带着“文化碰撞”的摩擦力,更带着“语言转换”的创造性。
要说这场运动的“主战场”,得提几个地方:上海的江南制造总局翻译馆、北京的京师同文馆,还有各地洋务派办的学堂。这里头最热闹的,当属江南制造总局翻译馆——傅兰雅(一个英国传教士,却成了中国近代科学翻译的“关键先生”)和徐寿、华蘅芳这些中国学者搭班子,一译就是几十年。
他们的翻译可不是简单的“逐字对翻”。你想啊,要是直接把英文科学书译成文言文,读书人可能更迷糊。比如“Hydrogen”(氢气),要是音译成“海卓今”,谁知道是啥?徐寿他们一合计,说这气体“轻于空气”,干脆叫“轻气”!后来化学书里还出现过“养气”(氧气)、“淡气”(氮气)、“绿气”(氯气),这些全是按性质取的名字,虽然和现在的“氢”“氧”“氮”“氯”不一样,但当年读书人一看就懂:“哦,原来是比空气轻的气体!”
更绝的是翻译公式的办法。那时候中国人没学过用字母表示变量(比如A+B=C),翻译者灵机一动:用天干地支代替!比如公式里的“X”,可能被写成“甲”;“Y”写成“乙”。你要是现在翻开一本晚清的数学译本,看到“甲加乙等于丙”时千万别笑,人家当年可是费尽心思,想让士大夫们“无痛接受”西方科学。
还有更麻烦的“纂译”。什么是“纂译”?就是翻译的时候不老实——不是逐字翻,而是“看懂了原意,再按中国人的逻辑重说一遍”。比如西方科学书里讲“实验验证”,译者可能添两句“此理与中国古人格物致知之说暗合”;讲“地球绕太阳转”,可能先引用《周髀算经》里“日影长短”的旧话,再慢慢引出新知识。这么做是为了让读者觉得:“哎,西方科学也没那么怪,咱们老祖宗早琢磨过类似的东西!”
有人可能会问:“既然翻译得这么费劲,为啥不直接用现在的译法?”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因为那时候根本就没有“现代科技汉语”!我们现在用的“氢气”“化学”“物理”“细胞”,全是晚清那批翻译家“硬造”出来的词。
比如“化学”这个词,就是傅兰雅和徐寿他们商量出来的。之前中国人管炼丹叫“炼丹术”,管炼金叫“黄白术”,但西方科学里的“Chemistry”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们翻遍古籍,发现《大学》里有“化而裁之谓之变”,取个“化”字;又觉得这门学问研究物质变化,得有个“学”字,于是凑成“化学”。类似的还有“物理”(“格物致知”里的“物”+“道理”的“理”)、“神经”(从“经脉”联想而来)、“原子”(从“莫破微尘”等古语演化),等等。这里还要特别强调一点是,当时这场“大翻译运动”中,不仅有中国人参与,更有一大批日本人将西方的许多词汇转译为“日式汉语”(毕竟日本人比中国人更早地接触西方思想,如果知道历史上日本曾经风行的“兰学”就会明白这一点),并且与中国人翻译的词汇相互影响,从而深刻地影响了中国的当代汉语。比如“主义”“现代化”等词汇都是日本人发明的,可以说,如果离开这些“日式汉语”,我们如今的学术论文连一篇都写不出来,我们现在挂在嘴边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等词语也不能说得出来。
这些词在当时听着别扭,可架不住实用。后来慢慢推广,成了我们今天教科书里的标准词汇。可以说,没有晚清翻译家的“生造”和“日式汉语”的引入,就没有现代汉语里的科技语言体系。
可偏偏有人拿着这些“翻译腔”十足的老书,说出了惊世骇俗的话:“你看,氢气叫‘轻气’,公式用天干地支,西方科学分明是中国传过去的!”甚至有人举例:“利玛窦带回去的中国典籍,启发了西方科学革命!”
这事儿要是认真反驳,得从科学史的根基说起。但咱们不妨用更直白的方式拆穿。
首先,翻译的本质是“输入”,不是“输出”。就好比你现在读英文科学论文,要是把里面的“AI”翻译成“人工智能”,把“DNA”翻译成“脱氧核糖核酸”,难道能说这些概念是你发明的?晚清翻译家做的,是把西方已经成型的科学知识,用中文“翻译”给中国人听,就像把一份英文菜单翻译成中文,你能说菜单上的菜是你做的吗?
其次,西方科学的诞生有清晰的脉络。从文艺复兴的科学萌芽,到伽利略的实验方法,再到牛顿的经典力学,每一步都有原始手稿、实验记录、学术争论为证。就说“氢气”,是英国科学家卡文迪许在1766年通过实验发现的,他测定了密度,证明了它是最轻的气体。徐寿他们翻译时,不过是把“Hydrogen”这个已经存在的科学概念,用中文介绍给国人而已。
最搞笑的是那些说“西方科技靠中国”的论调。没错,中国的四大发明确实影响了世界(比如造纸术推动了知识传播,火药改变了战争形态),但科学不是技术的简单叠加。科学是一套方法论,其中包括观察、假设、实验、验证、修正,这套体系是在西方特定的历史土壤里生长出来的。你不能因为老祖宗发明了指南针,就说现代卫星导航系统是中国人先发明的。
至于那些“翻译腔”造成的误解(比如天干地支代字母),纯粹是语言转换的“权宜之计”。就像现在中国人学英语,刚开始可能用“爱”代替“A”,“比”代替“B”,难道能说英语字母表是中国人发明的?晚清翻译家为了让士大夫们“入门”,才用了这些土办法,结果反倒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铁证”,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站在今天回望晚清的“大翻译运动”,最动人的不是那些拗口的译名,也不是那些“纂译”的小心思,而是那一代读书人的急切与真诚。他们知道,闭关锁国只会让中国更落后;他们明白,要救国,就得先读懂世界的“说明书”。于是,他们硬着头皮学外语,咬着牙啃原版书,再绞尽脑汁把西方科学“翻译”成中国人能听懂的话。
那些老译本里的“轻气”“甲加乙等于丙”,如今读来或许显得笨拙,却藏着一代人的努力,他们想让中国跟上世界的脚步,想让后人不必再像他们那样艰难地“翻译”世界。
至于那些“西方偷中国科技”的奇谈怪论,与其说是对历史的考证,不如说是对历史的傲慢。真正的文化自信,不是靠歪曲事实来“证明”自己优越,而是承认差距,学习长处,最终走出自己的路。就像晚清翻译家做的那样,他们没空争论“谁先发明”,而是埋头把好东西“翻译”进来,再让中国人自己消化、创新。
今天的我们,读着这些老译本,或许会笑当年的“翻译腔”,但更该记住:正是这些笨拙却真诚的翻译,点燃了中国现代化的星星之火。
最后,请记住这两张面孔,他们是晚清大翻译运动的重要代表人物:徐寿和傅兰雅。
来源:被化名为黄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