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天,老伴找到我说,你的退休金每个月那么多,可不可以,借我一千块当点零花?
这天,老伴找到我说,你的退休金每个月那么多,可不可以,借我一千块当点零花?
他的语气柔和,带着商量和讨好的味道。
我手里的汤匙在粥里停顿片刻,没有抬目。
白瓷碗的边缘,透着粥的余温,暖洋洋的,就像此刻我们之间平淡得无波的日子。
我问,你打算拿钱做什么?
他搓着手,那手骨节分明,皮肤因长年劳作而晦暗黝黑,就像一棵斑驳的老树根。
“就是……手头能有些现金,心里踏实点。
偶尔跟兄弟们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偶尔也得请请客,不能总是人家请,脸上也不好看。”
我心里轻笑了一声。
脸面挂不住。
我轻轻拿起汤匙,在碗沿磕了一下,发出清晰的响声。
整个厨房里,只有这声清脆的回响,还有窗外时断时续的汽车鸣笛。
我说道,去跟你儿子要唄。
说完,我盛了一勺粥,轻轻吹凉,含入口中。
那是我清晨五点亲手熬制的南瓜小米粥,火候恰到好处,粥既糯又甜。
可那一瞬,我感受不到一丝甜味,反倒是一股难以言明的涩意,从舌根直透心底。
老赵没吭声。
他面前的粥一口未动。
那碗南瓜粥,颜色透着金黄,腾腾热气似乎凝结着温暖的云朵。
但他只是静静凝视,眼神从最初的微微期盼渐渐暗淡下来,宛如黄昏时分最后一抹光芒缓缓被地平线吞噬。
后来,他站起身,把椅子往桌子底下推了推,发出“刺啦”的响声。
他说,我出去走走。
我轻轻回应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碗里。
门开门关,脚步声在楼道里由重到轻,最后彻底杳无声息。
我终于抬起头,望着他对面的那碗渐渐凉掉的粥。
热气渐渐消散,那团温柔的“云”不见了,只剩下一碗沉甸甸、无人问津的淡黄。
某处心底,也悄然冰凉下来。
其实,一千块对我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的退休金,月收入七千多,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足够让我过得相当优渥。
别说一千块,就算两千,也拿得出来。
可我办不到。
并非吝啬,而是实在不能。
这是我和老赵相处的第三年。
我们俩都是再婚。
到了这个年纪,对婚姻,两人心里都如明镜般清晰。
它不再是年轻时的风花雪月,也不再是中年时的家庭责任。
更像是搭伙过活。
说得好听些,是找个伴儿,互相依靠取暖;说得难听些,就是一个人太孤独,找个人一同分担柴米油盐,晚上家里有声响热闹些,生病时手边有人递杯水。
我和老赵,就是这么认识的。
那天在老年活动中心的交谊舞会上。
他舞步轻快,人也精神,虽然满头白发,但腰板依旧挺直。
不像某些老头子,不是腰背弓着,就是双手插兜,眼神空洞,一看就是被岁月打磨得钝了棱角。
老赵并非如此。
他笑时,眼角布满细密皱纹,可那目光却依旧明亮。
他说,大姐,赏脸陪我跳一曲?
我本来坐角落里看热闹,自己不会跳舞,也觉得那种场合男女拉拉扯扯,有些不合礼仪。
但他邀请时的爽朗劲儿,让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他的手轻轻搁在我的腰间,动作很规矩,不过是轻轻托着。
掌心干燥,却透着温暖。
隐约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香皂清香。
他开口道,大姐,你这腰身,一看就是年轻时的美女。
我没回应,脸却微微发烫。
多少年没人这样和我说过话了。
第一任丈夫性格闷热,说不上话来。
第二任丈夫做生意,嘴皮甜,可那甜话里藏着毒,哄得我头晕眼花,最终只是看中了我口袋里的钱。
从那以后,我对男人那些甜言蜜语都免疫了。
但老赵的赞美不一样。
他不腻人,很真诚,像是发自心底的欣赏。
那晚,我们一曲接一曲地跳。
从慢三步到快四步,我跳得笨拙得像只学步的小鸭子,他却总能巧妙地引导着我,避开别人的脚步,踩在精准的节奏上。
舞会结束时,他要送我回家。
我说,没必要,路程很短。
他说,天色已晚,不安全。
你独自一人,我才放心不下。
你瞧,他连我单身都了然于心。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在关注我了。
在活动中心,我这样的“优质老太太”,很吃香。
有房产,有退休金,女儿远嫁国外,无牵挂。
身体健康,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简直是“老年婚恋市场”的顶级配置。
老赵的条件却远不及我。
没有退休金,过去在工地干活,后来包了些小工程,赚的钱都用来给儿子盖房娶媳妇了。
现在住的房产,还是归儿子名下。
他自己名下,一无所有。
所有这些,他没对我隐瞒。
我们第二次见面时,在公园的石凳上,他把家底赤裸裸地告诉了我。
他说,大姐,我就是这样子的。
要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我走人,绝不缠着你。
要是觉得我还行,那我们就试试看。
我盯着他看。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在他脸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他的目光坦诚如湖水。
我心里微微动摇。
我这一辈子,见过太多藏着掖着的男人。
像他这样,一上来就脱光自己给你看的,还真是头一回。
我问,你图我什么?他笑了,露出两排被烟熏染黄的牙齿。
他说,图你笑时的模样。
图你看着顺眼。
图晚上睡觉时,床边有个人,不那么孤单。
我沉默良久,说,我以前的婚姻不顺,尤其是第二次,为钱闹得挺难看的。
所以,有件事得先说清楚。
他说,说吧。
我说,我的钱是我的。
你的钱是你的。
我们共度日子,生活费可以共有,但谁都别想动对方的存款。
他听完,凝视了我几秒,猛地拍了拍大腿,说,应该这样!亲兄弟还要算账呢,何况我们这半路夫妻。
我保证,绝对不会动你一分钱的念头。
那天阳光明媚。
他的承诺,铿锵有力。
我信了。
我俩在一起后,他搬来了我的家。
我的房子有一百二十平,三室两厅,一个人住显得空荡荡的。
他来了,家里立刻热闹起来。
手巧的他,会修各种东西。
厨房水龙头漏水,他很快换了新的一只。
卫生间灯坏了,他踩着凳子认真修好。
我养的花以前经常奄奄一息,他接手后不久,竟然长得郁郁葱葱。
他还擅长做饭,特别是各种面点,包子、饺子、手擀面,样样都拿手。
他说,过去在工地上,天天吃着大锅饭,吃腻了,就开始想方设法改善伙食。
我们两个人,一个擅长熬汤炒菜,另一个则精于揉面做饼。
生活过得,也算得上丰富多彩。
他家的开销,我们是均摊的。
每个月,我出两千元,他负担一千元。
他没有养老保险,但会每月去小区里做几天门卫工,挣个一千多块钱。
他说,男人不能光会嘴上说话吃饭。
我觉得,确实有道理。
于是,我们的生活一直都很平稳。
平得像一碗温热的水。
直到今晨,他扔下了那块石头。
一千块钱。
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厨房里,久久无法平复。
窗外的天光,从刺眼明亮渐渐变得温柔。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锤击着我的心脏。
我开始回想。
想起这三年的一点一滴。
老赵这个人,真的无可挑剔。
对我,对这个家,他都尽心尽力。
家里地板,总是打扫得一尘不染。
我喜欢吃的鱼,他会趁着清晨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回来后仔细清理,甚至把鱼鳞刮得无影无踪。
我患有关节炎,阴雨天腿疼,他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偏方,每晚坚持用艾草包帮我热敷。
那股艾草的清苦味,几乎成了我们晚间生活不可缺少的气息。
他把我的生活照料得无比细致,甚至比我自己还更用心。
我女儿和我视频,看着我脸色红润,惊讶地说,妈,你真是找着宝贝了。
是的,宝贝。
一个懂得疼爱,善于家务,性格温和,不抽烟不喝酒(后来还为了我戒了几十年的烟)的男人,在这个年纪,哪不正是宝贝吗?可是这个宝贝,今天却提起了金钱的问题。
那情形,像一件完美无瑕的瓷器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裂纹。
虽不影响使用,但你知道,那份完整感已不复存在。
我心头堵得难受。
我站起身,把老赵那碗早已凉透的粥倒进了水槽。
金黄色的米粒随水流打着旋儿,消失在黑暗的下水管里。
就像我们之间曾经温暖的信任,也随之消逝。
我开始洗碗,水流哗哗作响,我试图用这声音掩盖心中的焦躁。
为什么我对钱这么在意?因为我曾经尝过苦头。
吃过大亏。
我的第二任丈夫,姓王,姑且叫他老王。
他也是个经商的人,能说会道,风度翩翩。
我们初识时,他经营着一家公司,不大不小,车子开的都是好车。
他追我的时候,那场面可轰轰烈烈了。
送花、首饰,带我去高级餐厅。
他说,你前半辈子辛苦了,后半辈子由我让你享福。
我这个普通退休教师,从没见过如此大阵仗。
很快我就完全投降了。
我们结了婚。
婚后生活确实如他说的那般美好。
我不用操心任何事,他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
他说,你的退休金自己留着买喜欢的东西,家里开销都算我的。
当时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毫无保留地把积蓄和房产都给了他看。
我认为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待。
然后,噩梦悄然开始。
他说公司资金周转不过来,需要一笔钱。
他说,老婆,先借给我二十万,半个月,不,一个月我一定还你。
我陷入了犹豫。
这是我积攒了一生的养老积蓄。
他看穿了我的踌躇,开始为我描绘未来的美好蓝图。
他说,等这笔生意成功了,我们就换一座带花园的大别墅。
你不是喜欢种花吗?我会为你特别建一个玻璃花房。
他还说,你女儿远在国外,我们以后每年都可以飞过去看望她。
他的话,就像一颗颗美丽的泡泡,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芒。
我被他的承诺所迷惑,毫不犹豫地把钱交给了他。
没有留下借据,因为他说,我们是夫妻,写那玩意儿只会伤感情。
把钱交到他手里之后,他又提出,光有钱还不够,必须有抵押物,银行才愿意放更多的款项。
他盯上了我的房子。
他说,老婆,先把房子过户给我,我用它去银行做抵押,期限只有半年。
等资金回来了,立刻再过户回去。
那时,我已经被他洗脑到深处,我认为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
我们是一家人,没有分彼此。
我连房子也过户给了他。
可他随即消失了,带走了我二十万现金和我的房子。
公司是假的,所谓的深情也是假的,只有骗局才是实实在在的。
我去报警了。
警察告诉我,你们是合法夫妻,房产是你自愿过户的,这属于经济纠纷,立案很难。
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那段时间,我像个没了魂的影子。
白天不敢露面,夜晚辗转难眠。
头发一把一把地掉落。
几个月内,我老了十几岁。
是我女儿,从国外打电话回来,让我惊醒。
她说,妈,钱没了还能再挣,房子没了还能租,要是你没了,我怎么办?我终于慢慢振作起来,开始走上法律途径。
请律师,搜集各种证据。
那场官司持续了一年多。
最终,钱没能要回来,但房子因他伪造文件被我抓住把柄,最终判决归还。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我在法院门口哭成了孩子。
从那以后,我立下规矩,绝不让任何男人触碰我的经济。
钱,是我的命根子,是我的底气,是我的安全感。
谁也不能碰。
所以当老赵向我开口要一千块钱时,我内心的警铃瞬间大作。
我知道,他不是老王。
他老实,踏实,甚至有些笨拙。
他要那一千块,或许真的只是为了保持男人的尊严。
但我害怕,我害怕那道裂痕一旦打开,会愈演愈烈。
今天是要一千,明天会不会变成两千?后天,会不会也像老王那样,开始盯上我的房子?我不敢再赌,我的输不起。
老赵是晚饭前回来,他手里提着一袋橘子,是我爱吃的那种,皮薄、汁多。
他把橘子放到桌上,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不敢直视我。
我在厨房忙着做饭,油烟机轰鸣着。
我没回头,只是冷冷地回应了一声“嗯”。
空气凝固得一片死寂,像冻了三天的冰肉。
吃饭时,我们谁也没开口,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交织着冷场。
我夹了一块红烧肉给他,他愣了一瞬,抬头看我。
我还是没有看他,说,多吃点,这五花肉今天买的很新鲜。
他默默地把那块肉吃进了肚子。
饭后,他抢着去洗碗。
我说,我来吧。
他坚持说,你休息,我来。
他洗碗洗得格外慢,擦得异常细致,一只盘子反复冲了三遍。
我明白,他是在试图找话题。
他果然边擦手边走到我身边。
我正安坐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正在播放一部家庭伦理剧,婆婆和媳妇闹得不可开交。
我感到几分讽刺。
他开口说,
来源:武林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