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盛夏,已婚的她约我去玉米地,她说:这里凉快,没人来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28 04:22 3

摘要:整整四十年,从那个闷热的玉米地午后开始,这个秘密就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它让我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腰背微驼的老人。

当我把那个已经褪色发黄的布包推到李卫国面前时,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整整四十年,从那个闷热的玉米地午后开始,这个秘密就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它让我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腰背微驼的老人。

为了这个承诺,我忍受了村里人几十年的指指点点,也背负了卫国从怨恨的眼神到公开的指责。他认定我侵占了他家的财产,辜负了他父亲的信任,是个披着“老实人”外衣的伪君子。

我从未辩解过一句。因为我答应过她,要等卫国真正长成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时,才能把这一切交给他。现在,看着他为了拆迁款,为了他所谓的“公道”而对我怒目而视,我想,是时候了。

思绪如潮水般退去,一切,还是要从1982年那个能把人烤出油的盛夏说起。

第1章 玉米地的秘密

1982年的夏天,热得格外漫长。知了在村头的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庄稼被炙烤后的味道。我叫陈建社,那年二十五岁,刚在村里的砖窑厂找了个力气活,每天累得像条死狗,但心里踏实。

我最好的兄弟叫李大壮,人如其名,长得高高壮壮,性子豪爽仗义,就是花钱有点大手大脚,兜里揣不住热钱。我们俩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好到什么程度呢?他娶媳妇那天,我比他还紧张,跑前跑后,张罗了三天三夜。

他的媳妇,叫赵秀兰,是个安静秀气的女人,话不多,但眼睛会说话,亮晶晶的,像山里的泉水。她嫁过来后,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也没变。大壮常说:“建社,你就是我亲弟。以后我家的锅,永远有你一口饭。”秀兰就在一旁抿着嘴笑,递给我一个刚出锅的玉米馍馍。

那年,他们的儿子卫国刚满三岁,虎头虎脑的,很可爱。我没成家,下了工就爱往大壮家跑,逗逗孩子,跟大壮喝两盅。日子清贫,但有滋有味。

变故就发生在那个七月的午后。

那天我刚从砖窑厂下工,一身的汗和泥,正准备去河里洗个澡,却在村口碰见了秀兰。她抱着一捆猪草,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脸上。

“建社哥,”她喊住我,声音有些犹豫,“你……你有空吗?”

“有啊,咋了嫂子?大壮又让你受气了?”我开着玩笑。

她摇摇头,眼神有些躲闪,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不是。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心里犯嘀咕,大白天的,秀兰这神神秘秘的样子,不像她平时的作风。她没往家里走,反而领着我朝村东头那片连绵的玉米地走去。

七月的玉米已经长得比人还高,密密匝匝的,像一道绿色的高墙。风一吹,玉米叶子“哗啦啦”地响,把外面的声音都隔绝了。我们一前一后地钻进去,身上的热气瞬间被叶片的阴凉给包裹住,确实比外面凉快不少。

“嫂子,到底啥事啊?整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我抹了把脸上的汗,笑着问。

秀兰放下猪草,没接我的话。她从贴身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建社哥,你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打开手帕,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存折,皱皱巴巴的。我翻开一看,户主是赵秀兰的名字,上面的数字让我吃了一惊——三百二十七块五毛。

在1982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要知道,我在砖窑厂累死累活,一个月才挣三十多块钱。大壮在镇上的采石场干活,工资高点,但一个月也就五十块顶天了。他们家要盖房,要养孩子,怎么可能攒下这么多钱?

“嫂子,这……”我有点懵。

秀兰的眼圈突然就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建社哥,这钱,是大壮不知道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

“你别误会,”她赶紧解释,“这不是来路不正的钱。是我……是我从牙缝里省下来的,还有我回娘家,我爹妈偷偷塞给我的。我一分一分攒起来的。”

“为啥不让大壮知道?”我更不解了。

“你还不知道他?”秀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涩,“他那个人,心是好的,对朋友对兄弟,那是没得说。可就是手里存不住钱。谁家有个难处,他第一个掏兜;谁喊他去镇上喝酒,他抢着付账。上次他一个远房表舅的儿子结婚,他愣是把准备给卫国扯新布做衣裳的钱都随了份子。我跟他吵,他还说我小家子气,说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

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可家不是这么过的啊。卫国一天天长大,以后要上学,要娶媳妇,哪样不要钱?我怕……我怕就按他那个花法,咱们家永远也攒不下底子。”

我沉默了。秀兰说的是实话。大壮的仗义,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但作为一家之主,有时候确实显得没个长远打算。

“所以,嫂子你今天找我……”

“建社哥,”秀兰的眼神变得无比恳切,她直直地看着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你是大壮最好的兄弟,也是最信得过的人。这笔钱,放在我这里,我怕哪天说漏了嘴,被他知道,一晚上就给我花了。我想……我想把这个存折,托你保管。”

“这可使不得!”我吓了一跳,连忙把存折往回推,“嫂子,这是你们家的钱,我一个外人,怎么能保管?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除了你,我还能信谁?”秀兰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娘家远,我哥嫂也不是能担事的人。在村里,你是唯一一个大壮当亲兄弟,我也信得过的人。你就当帮嫂子一个忙,帮卫国存着这份家底。”

她见我还在犹豫,咬了咬牙,说出了那句让我记了一辈子的话。

“建社哥,你就把它当成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你知我知,为卫国留的秘密。你帮我存着,每个月我再偷偷给你一些,你帮我存进去。等哪天……等哪天家里真有大用了,或者等卫过长大了,你再拿出来。算我求你了!”

说着,她就要给我跪下。

我慌忙扶住她,手里那个小小的存折,此刻却重如千斤。玉米叶子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我耳边低语。我知道,接下这个存折,就意味着接下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潜在的麻烦。可看着秀兰那双充满期盼和无助的眼睛,我怎么也说不出那个“不”字。

她是一个母亲,在用自己最笨拙的方式,为孩子的未来铺路。而我,是大壮的兄弟,是卫国的叔叔。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嫂子,我答应你。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能说。”

“嗯!”秀兰重重地点头,泪水终于决堤,滴落在滚烫的土地上,瞬间蒸发不见。

她把存折和手帕郑重地塞进我手里,又从兜里掏出几张被汗浸得有些潮湿的零钱,一并递给我:“这是这个月的,你……得空了就去镇上邮局存上。”

我点点头,把东西贴身收好。

“这里凉快,没人来。”她轻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解释为什么选了这个地方,又像是在对我承诺这份秘密的安全性。

那天,我们在玉米地里没再说别的话。出来的时候,阳光依旧刺眼,我的后背却感到一阵阵发凉。我感觉自己揣着的不是一个存折,而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包。

我天真地以为,这个秘密,或许只需要保守几年。我怎么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让这个秘密的期限,变成了一辈子。

第2章 顶梁柱塌了

大壮出事,是在那年秋天。

采石场的一次爆破作业出了意外,一块飞石砸中了他的头。等工友们把他从乱石堆里刨出来,送到镇上卫生院时,人已经不行了。

消息传回村里,天,像是塌了一半。

我冲到李家的时候,秀兰已经哭得晕死过去好几次了,三岁的卫国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被屋里大人们的哭声吓得哇哇大哭。大壮的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我看着堂屋中央那张冰冷的草席,上面躺着我最好的兄弟,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前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喝酒,他还拍着我的肩膀说,等砖窑厂的活儿干完了,我们一起去县里闯闯,挣大钱,回来盖一样的二层小楼。

可现在,他再也起不来了。

整个丧事,是我和村里几个长辈一手操办的。秀兰已经垮了,精神恍惚,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我跑前跑后,联系亲戚,采买物件,安排流水席,三天三夜没合眼。出殡那天,我作为大壮最好的兄弟,给他抬棺,走在最前面。那口薄皮棺材压在肩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把他埋在了村后的山坡上,那里能看到他家的炊烟。

大壮走了,李家的顶梁柱就这么硬生生地断了。留下孤儿寡母和两个年迈的老人,日子一下子就跌进了谷底。

村里人都看着,看这个家怎么撑下去。

我没想那么多。大壮临走前还说我是他亲弟,他不在了,他家里的事,就是我的事。

从那天起,我下了工不再四处闲逛,而是径直去李家。地里的农活,我包了。屋顶漏雨了,我爬上去换瓦。水缸挑不满,我去挑。秀兰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还要照顾两个老人,根本忙不过来。

起初,村里人还都夸我,说陈建社这后生,有情有义,够朋友。

可时间一长,风言风语就起来了。

“你看那陈建社,天天往赵秀兰家跑,比回自己家还勤快。”

“一个大男人,一个寡妇,这天天待在一起,能没事?”

“李大壮尸骨未寒呐,这……啧啧,人心不古啊。”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我气得想骂娘,可我能说什么?我总不能挨家挨户去解释,说我只是在帮兄弟照顾家里人吧?越解释,别人越觉得你心里有鬼。

我只能装作没听见,该干嘛还干嘛。

秀兰也听到了这些闲话。有一次我帮她修完猪圈,她给我端来一碗水,眼睛红红的,低着头说:“建社哥,要不……以后你别来了。我怕……怕耽误了你的名声,往后你还要说媳妇呢。”

我一听就火了,把手里的毛巾往地上一摔:“嫂子,你说的是什么话!大壮是我哥!他走了,我管你们娘俩是天经地义!别人爱嚼舌根子让他们嚼去,嘴长在他们身上,我还能给缝上不成?你要是再跟我说这种话,就是看不起我陈建社!”

秀兰被我吼得一愣,随即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毛巾捡了起来。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提过不让我去的话。只是每次我干完活,她都会把我的脏衣服拿去洗得干干净净,给我做的饭菜里,总会多放几片肉。

日子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里一天天过去。

每个月,秀兰还是会雷打不动地,趁着没人的时候,塞给我一些钱。有时候是十几块,有时候是二十几块。那是她给人缝补浆洗、养鸡卖蛋攒下来的血汗钱。

我每次都推辞,说家里现在这么困难,就别存了。

她却异常固执:“建社哥,正因为困难,才更要存。这是给卫国的根,不能断。”

我拗不过她,只好一次次地跑去镇上的邮局,把钱存进那个小小的存折里。每一次,我都感觉自己像个贼。存折上的数字在缓慢增长,我心里的石头也越来越重。

卫国渐渐长大了,也开始懂事了。他看我的眼神,慢慢地变了。

小时候,他很黏我,总喜欢骑在我脖子上,让我带他去掏鸟窝,去河里摸鱼。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躲着我。我给他买糖,他不要。我抱他,他会挣脱。

有一次,我听见邻居家的小孩冲他喊:“李卫国,你没爹喽!陈建社才是你爹!”

卫国气得满脸通红,冲上去就跟那个孩子打成一团。我跑过去拉开他们,卫国却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哭着跑回了家。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喊过我“建社叔”。

我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我怎么跟一个几岁的孩子解释这世间的复杂和人心的叵测?

再后来,大壮的父母相继在两年内去世了。临终前,老人都拉着我的手,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秀兰和卫国。

我含着泪点头。

家里只剩下秀兰和卫国两个人。我更不放心了,去得更勤了。村里的闲话也传得更难听了。有人甚至半开玩笑地跟我说:“建社,你干脆就把秀兰娶了得了,也省得这么不清不楚的。”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心里清楚,我对秀兰,只有嫂子般的尊敬和对兄弟遗孀的责任。我不能娶她,如果娶了,那份纯粹的承诺就变了味。村里人会说,我陈建社果然是早有预谋,觊觎兄弟的老婆。那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更重要的是,我怕卫国心里留下永远的疙瘩。

所以,我宁愿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照顾”着他们。

秀兰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劳累,加上心情郁结,落下了一身的病。到了卫国上初中的时候,她已经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那年冬天,她病倒了,一病不起。

在最后的日子里,她把我叫到床前。卫国跪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

她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建社哥……这些年,苦了你了……”

“嫂子,别说这个。”我的眼泪也止不住。

“我……我不行了……卫国……卫国以后就托付给你了……”她费力地喘着气,眼睛却看向卫国,“卫国,记住,建社叔……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以后……要像孝顺我一样……孝顺他……”

卫国哭着点头,但他看我的眼神里,除了悲伤,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是怨恨?还是困惑?

秀兰最后看向我,用尽全身力气说:“那个存折……等他……等他真正懂事了……你再给他……告诉他……那是他爹……和他娘……留给他的……”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笑了,那笑容里有解脱,有不舍,也有对我深深的信任。然后,她的手垂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年,我三十八岁,为了那个承诺,依旧是孤身一人。

秀兰走了,我成了卫国唯一的依靠。我把他接到我家,供他吃,供他穿,供他读完了高中。

他高中毕业后,不想再读书了,说要出去打工。我劝不住,只好给了他一笔钱,送他上了南下的火车。

他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但我总觉得,他长大了,出去了,见了世面,总会明白我当年的苦心。

可我没想到,我们之间的隔阂,不但没有因为距离而消解,反而愈演愈烈。而那笔拆迁款,成了引爆我们之间所有矛盾的导火索。

第3章 第一道裂痕

卫国在外面闯荡了十几年,很少回来。逢年过节,会给我寄点钱,打个电话,但话语总是很客套,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他喊我“建社叔”,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硬邦邦的,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他在外面结了婚,生了孩子,我也只是通过电话知道。他说工作忙,媳妇孩子走不开,一直没带回来给我看看。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个疙瘩,一直没解开。

这些年,我一个人守着老屋,也守着李家的老宅。那座土坯房,在大壮和秀兰走后,风雨飘摇,眼看就要塌了。我隔三差五就过去修修补补,清理院子里的杂草,让它看起来还像个家的样子。村里人都说我傻,守着个破房子有什么用。

我只是觉得,那是大壮和秀兰的根,也是卫国的根。根不能断。

转眼到了2015年,村里传来消息,说要搞新农村建设,我们这片要统一规划,老房子都要拆迁。按照宅基地的面积和户头给补偿款。

李家的老宅,因为户主是大壮,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卫国名下。我家的宅子,户主是我自己。

消息一出,常年不回家的卫国,带着媳妇孩子,开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小轿车回来了。

他回来第一件事,不是来看我,而是直奔村委会,打听拆迁补偿的具体政策。

那天晚上,他才提着一些水果罐头,走进了我的家门。他媳妇叫王娟,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女人,眼神在我这间简陋的屋子里扫来扫去。他们的儿子,已经七八岁了,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

“建社叔。”卫国把东西放下,语气平淡。

“回来啦。”我有些局促,赶紧去给他们倒水,“路上累了吧?吃饭了没?叔给你下碗面条。”

“不用了,叔,我们吃过了。”王娟抢着说,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卫国常跟我提起您,说这些年多亏您照顾了。”

这话听起来很客套,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寒暄了几句,卫国终于进入了正题。

“建社叔,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老房子的事。”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今天去村委会问了,我们家那块宅基地,补偿款大概能有三十多万。”

三十多万,在当时的农村,是一笔天文数字。

“嗯,是好事。”我点点头,“你爸妈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出息了,还能拿到这笔钱,肯定也高兴。”

卫过看了他媳妇一眼,王娟清了清嗓子,笑着说:“叔,是这么个事。我们今天去村委会核对信息的时候,发现一个问题。我们家那宅基地的登记册上,除了我公公李大壮的名字,还有一个‘代管人’,写的是您的名字,陈建社。”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当年秀兰去世后,卫国还小,村里办理户籍和土地登记,考虑到他家的情况,就让我作为监护人和代管人签了字。这是当时村干部们一致同意的,为了方便处理他家的各种事务。这么多年过去,我自己都快忘了这茬了。

“是有这么回事。”我解释道,“那时候你还小,很多事情需要大人出面,村里就让我……”

“叔,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卫国打断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我们就是想问问,这个‘代管人’,在法律上,对这笔补偿款,有没有什么……权利?”

我愣住了,一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是怕我凭着这个“代管人”的身份,来分这笔拆迁款。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全身。我照顾了他半辈子,守着他家的老宅半辈子,到头来,在他眼里,我竟然成了一个可能跟他争家产的外人。

我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卫国,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建社叔?”最终,我还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失望,“你叔是那种人吗?你家的东西,就是你家的,一分一毫,叔都不会动。”

王娟的脸上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叔,您别误会,卫国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就是在外面吃过亏,比较谨慎。我们当然相信您的人品。”

相信我的人品?如果真的相信,就不会问出这样的话。

卫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他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伤人。

那晚的谈话,就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中不欢而散。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板凳上,一夜没睡。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想起了大壮,想起了秀兰,想起了那个玉米地里的承诺。我守了这个家三十多年,到头来,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得到。

我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强烈的委屈。

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对自己说,陈建社,你答应过秀兰嫂子,要等卫国真正懂事。现在,他还不够懂事。你得忍。

第二天,我主动去了村委会,找到了当年的老支书,当着卫国的面,把“代管人”的身份给注销了,并且签了一份自愿放弃所有相关权益的声明书。

我以为,我做到这个份上,卫国心里的那块冰,总该能融化一点了。

可我错了。我的退让,在他的眼里,或许成了心虚的表现。这道裂痕,不但没有弥合,反而被撕扯得更大了。

第4章 发酵的怨恨

办理完手续后,卫国对我客气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笑容。他请我到镇上最好的馆子吃了一顿饭,席间不停地给我敬酒,说着“叔,这些年辛苦你了”之类的话。

但我知道,那只是表面文章。我们之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拆迁款很快就下来了,三十多万,一分不少地打到了卫国的账户上。拿到钱的第二天,他就带着媳妇孩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村子,回城里去了。走之前,他来跟我告别,塞给我一个信封。

“叔,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我没要,把信封推了回去。“卫国,叔照顾你,不是图你这个。你能过得好,叔就放心了。”

他没再坚持,收回了信封,带着家人走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我没想到,这笔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里,把整个村子的人心都搅浑了。

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说我陈建社傻,白白给李家当了半辈子长工,最后连根毛都没捞着。

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版本。说我陈建社不是傻,是精。当年李大壮在采石场死的,肯定有一大笔抚恤金,赵秀兰身体不好,家里的钱肯定都是陈建社在管。那笔钱,怕是早就被他弄到自己腰包里了。现在这三十多万的拆迁款,他不好意思明着要,就装装样子,其实暗地里早就捞够了。

这个版本,显然比第一个更有“故事性”,也更符合一些人对于人性的阴暗揣测。一时间,流言蜚语满天飞。

我在村里走,总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一些平时跟我关系还不错的乡亲,见到我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有一次,我去村口的小卖部买盐,老板娘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建社啊,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听说你早就发财了,还天天穿得这么朴素。”

我心里堵得难受,只能干笑两声,没法解释。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在外地的卫国耳朵里。村里总有些好事之徒,喜欢添油加醋地给他打电话。

大概过了半年,卫国又回来了。这次,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一进门,就把一个包摔在桌子上,开门见山地问:“建社叔,我问你,当年我爸死的时候,采石场那边,到底给了多少抚恤金?”

我愣住了:“什么抚恤金?你爸那时候是在私人老板的采石场干活,连个合同都没有。老板看大壮家里可怜,就给了三百块钱,办了丧事,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啊。”

“三百块?”卫国冷笑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有人跟我说,采石场当时赔了三千块!一笔巨款!我妈一个女人家,不懂这些,那笔钱,是不是都到你手里了?”

“卫国!”我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听谁胡说八道!三千块?八十年代的三千块是什么概念?我要是有三千块,我还会住在这个破房子里,打一辈子光棍?”

我的愤怒似乎并没有让他信服,反而让他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谁知道呢?也许你把钱藏在别的地方了。也许你拿去做了别的投资。”他的语气充满了猜忌和不信任,“我妈临死前,把你叫到床边,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她是不是把家里的存折都交给你了?我们家到底有多少钱,你给我交个底!”

“是把你托付给我!”我吼道,心痛得像是被刀子剜一样,“卫国,你怎么能这么想,这么想我?我们……”

我差点就把玉米地里的秘密说了出来。但我猛地刹住了车。我答应过秀兰,要等他真正懂事。现在这个样子,浑身长满了刺,充满了对我的怨恨和猜忌,我能把那个存折给他吗?给了他,他会相信那是他母亲一点一滴攒下来的吗?他会不会认为,那本就是他父亲的抚恤金,是我良心发现才吐出来的?

我一犹豫,在卫国看来,就成了默认。

“说不出来了吧?”他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建社叔,我以前还敬你是条汉子,有情有义。没想到,你把我爸当兄弟,就是这么当的?连他留给孤儿寡母的血汗钱你都惦记?”

“你混账!”我气得扬起了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怎么能打他?他是大壮和秀兰唯一的儿子。我打了他,将来到了地下,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夫妻俩。

我的手无力地垂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委屈、愤怒、失望,都堵在喉咙里,让我几乎窒息。

卫国见我不再辩解,似乎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他指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陈建社,这事没完。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法院告你,告你侵占我家的财产!”

说完,他摔门而去。

我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守了三十多年的秘密,护了三十多年的家,最终,却养出了一只反咬我一口的白眼狼。

我看着墙上那张已经泛黄的大壮和秀兰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他们笑得那么灿烂。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大壮,秀兰,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第5章 最后的摊牌

卫国真的去镇上的法律服务所咨询了。

这件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我陈建社成了全村最大的笑话。一个“忘恩负义”的侄子,要告一个“侵吞家产”的叔叔,这故事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我彻底不出门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是不是我做错了?我是不是早就该把那个存折交出去?

可一想到秀兰临终前的嘱托,我就动摇了。她怕的,不就是卫国像他爹一样,守不住财吗?现在他这个样子,为了钱六亲不认,我把钱给他,是对还是错?

我的内心在天人交战,痛苦不堪。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折磨逼疯的时候,卫国下了最后的通牒。

那天傍晚,他再次来到我家,身后还跟着他媳妇王娟,以及村里的两个长辈,一个是村支书,一个是辈分很高的七爷爷。看这架势,是要当众给我审判了。

“建社叔,今天当着支书和七爷爷的面,我最后问你一次。”卫国的表情很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决绝,“我们家那笔钱,你到底还不还?”

王娟在一旁帮腔:“是啊,建社叔,大家乡里乡亲的,闹到法庭上多不好看。卫国也不是想要您怎么样,就是想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老支书和七爷爷也叹着气劝我:“建社啊,你要是真的拿了,就还给孩子吧。毕竟是大壮唯一的根苗。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所有人都认定,我就是那个侵吞了财产的罪人。

我看着卫国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上面写满了被欺骗后的愤怒和执拗。我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四十年来,我像一头老黄牛,默默地背负着这个承诺,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我以为我在保护他,守护这个家,可到头来,我所有的付出,都变成了他怨恨我的理由。

也许,秀兰嫂子错了。也许,我也错了。

信任,是不能靠单方面守护来维系的。当一方的内心已经被猜忌的毒草长满时,你再怎么灌溉真诚的泉水,也无济于事了。

是时候结束了。

我没有理会众人的劝说,只是平静地看着卫国,问他:“卫国,你真的认定,我拿了你家的钱?”

“人证物证没有,但村里人都这么说,而且你的行为太可疑了!”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好。”我点了点头,站起身,走进里屋。

在他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搬开床头那个老旧的木箱子,从最底下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我走出来,把那个包裹放在桌上,一层一层地打开。

最外面是油布,已经有些发硬。里面是一层塑料布。再里面,才是一个已经洗得发白的蓝色土布包。

我拉开布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了几样东西。

一本存折。

一沓信纸。

还有几张零散的、毛边的黑白照片。

我把那个已经褪色发黄的布包,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推到了李卫国面前。

“你想要的‘说法’,都在这里了。”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沙哑。

那一刻,就是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卫国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存折上。那是一本八十年代的老式存折,封面都磨破了。他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户主:赵秀兰。

开户日期:1982年7月15日。

第一笔存款:三百二十七块五毛。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这……这是……”

“这是交给我的。”我缓缓说道,“从1982年到1995年,去世前,她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让我存进了这里面。后来你出去打工,逢年过节寄给我的钱,除了常开销,剩下的,我也一分不少地给你存了进去。”

卫国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一页一页地翻着存折。每一笔存款的记录都清清楚楚,从几块,到几十块,再到后来的一两百块。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多年。他看到了最后一页的余额,那个数字让他呼吸都停滞了。

连本带息,一共是七万八千六百二十一块四毛。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我妈……她哪来这么多钱……”

“你再看看这个。”我把那沓信纸推到他面前。

那是秀兰的信。她的文化程度不高,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有很多错别字。那是她在我再三要求下,为了将来有个凭证,才勉强写下的。信里,她用最朴实的语言,解释了为什么要背着大壮存这笔钱,解释了她对丈夫的爱与无奈,更解释了她对儿子未来的担忧和期盼。

“……卫国我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可能已经不在了。你不要怪你爸,他是个好人,就是心太大,手里存不住钱。妈没本事,只能用这个笨办法,为你攒下一点家底。这笔钱,妈交给了你建社叔。他是你爸最好的兄弟,也是妈最信得过的人。他为了我们这个家,耽误了自己一辈子,你以后,一定要把他当亲生父亲一样孝敬……”

信不长,卫国却看了很久很久。当他抬起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噗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叔……我……我错了……”他泣不成声,用手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脸,“我不是人!我混蛋!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爸……”

王娟也惊呆了,她看着桌上的东西,又看看跪在地上的丈夫,脸色煞白,也跟着跪了下来。

村支书和七爷爷走上前,拿起那封信,默默地看着。看完,两个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眶都红了。

七爷爷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哽咽:“建社……苦了你了……”

我摇了摇头,扶起跪在地上的卫国。

“起来吧。”我说,“说,要等你真正懂事了,再把这些交给你。我不知道你现在算不算真的懂事了。但这个秘密,叔背不动了。”

那一刻,压在我心头四十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第6章 迟来的清白

真相大白之后,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

卫国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却发现家门早已被自己亲手砸烂。他的哭声里,有悔恨,有羞愧,更有对父母深深的思念。

王娟也陪在一旁抹眼泪,她几次想去拉卫国,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歉意。

老支书和七爷爷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老支书开了口。他走到卫国身边,把他从地上硬拉了起来。

“卫国,起来!是个男人的话,就别光知道哭!”老支书的声音严厉,却带着长辈的关爱,“你建社叔为你,为你这个家,背了四十年的黑锅,受了多少委屈,你一句‘错了’就完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跪在这里,是想想要怎么弥补!”

卫国被说得满面通红,他站直了身体,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头几乎要碰到地面。

“叔,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无比沉重。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我从布包里拿出那几张黑白照片。一张是我和大壮年轻时勾肩搭背的合影,笑得没心没肺。一张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秀兰抱着小卫国,大壮站在旁边,一脸的幸福。

“你看看吧。”我把照片递给他,“这些年,我时常会看看这些照片。我总在想,如果大壮还在,看到你现在出息了,他该有多高兴。他那个人,就是爱面子,好朋友。他要是知道你因为钱,怀疑你叔,他非得从地底下跳出来,拿皮带抽你。”

我的语气很平淡,没有指责,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卫国接过照片,手指在父亲年轻的脸庞上轻轻抚摸着,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叔,我……我就是被钱蒙了心。”他哽咽着说,“我在外面做生意,被人骗过,也见过太多亲兄弟为了钱反目成仇的事。我……我就以为……村里人说的都是真的。我怕,我怕我爸妈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也被别人算计了去。”

“所以你就不信我,不信?”我问。

他无言以对,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卫国啊,”七爷爷在一旁叹了口气,“人心是不能拿来试的,尤其是亲人的心。你建社叔是什么人,咱们村里看着他长大的人,谁不清楚?就你这个憨娃,被外面的风气迷了眼,连自家人都不认了。”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久。

我把秀兰当年在玉米地里找我的情景,把她每个月如何省吃俭用攒下那点钱的细节,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卫国。

卫国听得泪如雨下。他从不知道,自己文静柔弱的母亲,为了他,有着那样一份坚韧和远见。他也从不知道,那个他一直以为占了自家便宜的叔叔,为了一个承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他终于明白,我这些年对他家的“好”,不是图谋,而是责任。我守着那座老宅,不是为了拆迁款,而是为了给他守住一个根。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才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卫国又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存折,递给我。

“叔,这是三十万。二十万是拆迁款(他把属于自己的那份也拿了出来),十万是我这些年做生意攒的。您为我们家付出了半辈子,连个家都没成。这钱,您必须收下。您不收,就是不认我这个侄子。”他的态度很坚决。

我把存折推了回去。

“钱,我不要。”我说,“你爸妈留下的那笔钱,你自己拿着,好好过日子,别学你爸大手大脚,也别学,一辈子苦着自己。至于拆迁款和你给的钱,你拿去,在城里买个好点的房子,让孩子好好上学。你们的日子过好了,我比什么都高兴。”

“可是叔你……”

“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花不了多少钱。”我打断他,“你要是真有心,以后逢年过节,带上媳妇孩子,常回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我就知足了。”

卫国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半天,最终还是红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把那本属于他母亲的旧存折收了起来,说要当成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让后人都知道,家里曾经有过一位伟大的母亲,和一位有情有义的叔公。

这件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这一次,是完整、真实的版本。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有敬佩,有同情,更有愧疚。那些曾经在我背后嚼舌根的人,见到我,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陈建社的清白,迟到了四十年,但终究还是来了。

第7章 坟前的和解

几天后,是秀兰的忌日。

一大早,卫国就开着车来接我。车后座上,放着香烛、纸钱和一些祭品。王娟和他们的儿子也穿戴整齐,表情肃穆。

我们一起去了村后的山坡。

大壮和秀兰的坟,紧挨在一起。经过多年的风雨,坟头的黄土已经有些塌陷,长满了杂草。我每年都会来清理,但毕竟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卫国二话不说,拿起镰刀就开始割草,清理坟前的空地。他的动作很用力,仿佛要把积压了多年的愧疚,都通过这番力气宣泄出去。王娟则带着孩子,把祭品一样一样地摆好。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一切都清理干净后,卫国点燃了香烛,郑重地摆在坟前。然后,他拉着妻儿,在我面前,朝着那两座孤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爸,妈,儿子不孝,回来看你们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儿子混蛋,这么多年,一直误会建社叔,让他在村里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我今天带他一起来看你们,当着你们的面,给他赔罪。”

说着,他又转向我,要再次下跪。

我一把拉住了他。“行了,卫国。在你爸妈面前,别这样。”

他站直了身体,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妈,你的信,我看了。你攒的钱,叔都给我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把家撑起来,把孩子教育好。我也会……我也会把建社叔当成我亲爸一样孝顺,给他养老送终。”

他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絮絮叨叨地跟父母说着话。说他这些年在外的打拼,说他娶了媳妇生了娃,也说着他对他们的思念和悔恨。

火光映照着他泪流满面的脸,也映照着我斑白的头发。山风吹过,松涛阵阵,仿佛是大壮和秀兰在天有灵,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那块压了四十年的石头,仿佛彻底融化了,化作一股暖流,淌遍了全身。

大壮,秀兰,你们看到了吗?卫国长大了,他懂事了。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托付。

祭拜完,我们准备下山。卫国走过来,搀扶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很有力,很稳。

“叔,以后,我每年都带他们回来。清明,爸妈的忌日,过年,我都回来。”他说。

“好。”我点点头。

“叔,等过段时间,我手头宽裕了,就把我爸妈的坟好好修一修,立个像样的碑。”

“好。”

“叔,城里我那个家,也永远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去住都行。”

“好。”

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下山的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卫国的儿子,那个之前一直怯生生的小家伙,跑过来,牵住了我的另一只手。

“叔公,”他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您以后会来城里看我吗?我有很多很多玩具,都可以给你玩。”

我低下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会,叔公一定去看你。”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孤零零的陈建社了。我好像,又有了一个家。

第8章 玉米地里的风

卫国在村里多待了几天。

他挨家挨户地去拜访了村里的长辈,尤其是当初劝我的老支书和七爷爷,郑重地道了歉,也澄清了事实。他还特意在村里的小卖部,买了好几条好烟,见人就发,跟每个人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年轻不懂事”“被猪油蒙了心”。

村里人看着他诚恳的态度,也都唏嘘不已。流言蜚语,终于在真相面前,烟消云散。

我重新走出家门,迎来的,不再是异样的目光,而是乡亲们带着敬佩和歉意的问候。

“建社,以前是我们想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就是啊,你这人,真是……真是个大好人呐!”

我只是笑笑,说都过去了。

卫国走的前一天,陪着我,在村里慢慢地溜达。我们不知不觉,走到了村东头。

当年的那片玉米地,早就不种玉米了。新农村规划,这里变成了一片小小的文化广场,有几个健身器材,还有几排石凳。

我们在一张石凳上坐下。

“叔,就是这里吗?”卫国轻声问。

我点了点头。“嗯,就是这里。”

虽然地貌全变了,但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四十年前的那个午后,我和他母亲,就是站在这片土地上,完成那个沉重的托付。

风吹过来,带着夏末初秋的凉意,很舒服。

“叔,”卫过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这些年,你就没想过……为自己活一次吗?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我,不用守着那个承诺。你可以娶妻生子,过自己的日子。”

我看着远处连绵的青山,缓缓地说:“怎么没想过?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可一想到你爸临走前抓着我的手,一想到在玉米地里那双无助的眼睛,我就觉得,这事儿,我不能不管。”

“人活一辈子,总得有点比钱、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对我来说,那东西,就是情义。你爸是我兄弟,这是情。信得过我,把你们孤儿寡母托付给我,这是义。”

“我守着这个承诺,守着你们,心里是苦,是累。可它也是个念想,是个主心骨。要不然,你爸妈一走,我陈建社在这世上,就真成孤家寡人了。守着你们,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活得有劲儿。”

卫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我转过头,看着他已经成熟、坚毅的侧脸,笑了笑:“现在好了,你长大了,成家立业了,我也该歇歇了。这个担子,我终于可以放下了。”

“叔,这个担子,以后我来挑。”卫国看着我,眼神无比坚定,“你后半辈子,我养。”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有些东西,不需要说出口。

那天下午,我们在广场上坐了很久。风一阵阵吹过,像是从四十年前的玉米地里吹来,带着岁月的味道,也带着和解与释然。

我的一生,好像就是为了守护一个秘密,等待一个人的成长。如今,秘密已经公开,那个人也已经长大。

我的人生,好像才刚刚开始。

来源:悠闲微风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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