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资产冻结通知书》被“啪”的一声拍在我的办公桌上时，整个会议室瞬间死一般寂静。那几个刺眼的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我最信任的副总，也是我的亲表妹张珊珊，脸色煞白地站在我对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这一切，都要从三个月

当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资产冻结通知书》被“啪”的一声拍在我的办公桌上时，整个会议室瞬间死一般寂静。那几个刺眼的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我最信任的副总，也是我的亲表妹张珊珊，脸色煞白地站在我对面，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这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那场看似普通的医院招标会说起。

我叫周文斌，今年四十五岁，是一家中型医疗器械公司的老板。我这公司能有今天，一半的功劳要记在我表妹张珊珊身上。她比我小五岁，脑子活，嘴巴甜，特别会来事儿。当初我创业缺人手，她二话不说辞了铁饭碗来帮我，从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助理，一路干到了公司的副总，负责所有的市场和销售业务。我俩名为表兄妹，实则跟亲兄妹没两样。我一直觉得，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我老婆，最信任的人就是张珊珊。

三个月前，市中心医院有个大单子，采购一批最新的检验设备，总价超过三千万。这块肥肉谁都盯着，我们公司自然也不例外。为了拿下这个单子，珊珊忙前忙后跑了小半年，饭局不知道吃了多少，酒不知道喝了多少。她说这次的竞争对手很强，尤其是那个叫“康瑞医疗”的，背景深厚，价格压得也低。但我对珊珊有信心，她总有办法。

招标会前一天晚上，珊珊给我打电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哥，稳了！中心医院的采购科主任，王德海，那边松口了。不过……他提了个条件。”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什么条件？”

“他儿子在国外留学，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借一百万周转一下。”珊-珊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当时就火了：“借？这不明摆着是索贿吗？珊珊，我们做生意要走正道，这种事不能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珊珊的语气变得有些委屈：“哥，你以为我想啊？现在这世道，你不打点一下，人家凭什么把单子给你？康瑞那边听说都送了两套房了！我们这一百万，跟人家比算什么？再说了，这钱也不是白给，王主任说了，会在后续的耗材采购上给我们补回来，三年就能翻倍。哥，这可是三千万的单子啊，关系到咱们公司下半年的死活！”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公司账面上的流动资金确实紧张，如果拿不下这个单子，年底的奖金都发不出来，好几个跟了我十多年的老员工都得走人。我犹豫了，脑子里天人交战。最终，那句“关系到公司死活”还是占了上风。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办。”

钱是我从自己的私人账户里转给珊-珊的，她办事我放心。第二天，招标会顺利得不可思议，我们的方案几乎没遇到任何阻力就通过了。签完合同那天，公司上下欢呼一片，珊珊成了最大的功臣。庆功宴上，她满面红光，端着酒杯挨个敬酒，所有人都夸她能力强，是公司的顶梁柱。看着她风光的样子，我心里那点不安也被喜悦冲淡了。我甚至觉得，自己之前的坚持有点可笑，太理想化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天会变得这么快。

两个月后，全国范围内的医疗反-腐风暴席卷而来，我们市成了重点区域。电视上天天播报某某院长、某某主任落马的消息，看得人心惊胆战。我开始坐立不安，好几次想找珊珊问问王德海那边的情况，但看她每天依旧忙得脚不沾地，好像完全没受影响，我又把话咽了回去。我安慰自己，我们做得隐蔽，应该不会有事。

直到那天，我正在办公室看报表，助理小刘慌慌张张地闯进来，脸色比纸还白：“周……周总，不好了，公司楼下……来了好多穿制服的人！”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几个穿着蓝色制服、表情严肃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位亮出证件：“我们是市纪委监委的，周文斌，你涉嫌单位行贿，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当时脑子就“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被带走的时候，路过珊珊的办公室，她正坐在里面打电话，看到我被带走，她脸上的表情不是惊慌，而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神色，甚至还带着一丝……解脱？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来不及细想，就被塞进了车里。

在那个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的小房间里，我待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他们把所有证据都摆在了我面前：我私人账户转账给珊珊的记录，珊珊账户转账给一个陌生账户的记录，而那个陌生账户的持有人，正是王德海的老婆。证据链完整得让我百口莫辩。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珊珊也完了，公司也完了。

我把所有事情都扛了下来，我说那一百万是我授意给的，跟张珊珊没关系，她只是执行我的命令。我当时想的是，我是公司的法人，我进去，起码珊珊还能在外面主持大局，保住公司。

可我没想到，两天后我出来，等到的不是珊珊焦急的问候，而是公司账户被冻结，以及她递上来的一份辞职信。更让我崩溃的是，我老婆红着眼睛告诉我，就在我被带走的那天下午，珊珊火速召开了一场股东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了我“行贿”的事实，并主动向纪委提交了所有她经手的“证据”。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逼无奈、为了公司利益不得不执行老板错误命令的受害者形象，还声泪俱下地表示，她早就想劝我收手，但我一意孤行。

我听完，气得浑身发抖。这哪是辞职，这分明是背刺！她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我立刻冲到公司，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张珊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指着桌上的冻结通知书，眼睛都红了，“我把你当亲妹妹，我进去的时候还想着一个人把所有事扛下来，你倒好，反手就给我一刀！”

珊珊的脸色由白转青，她深吸一口气，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而陌生：“哥，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早就想把我踢出公司了！”

我愣住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她冷笑一声，从包里甩出一沓照片，散落在桌上。“你看看这是什么！上个月，你偷偷去见了康瑞医疗的老板，你们在茶楼里聊了两个小时！你是不是早就想把公司卖给他们，然后把我这个碍眼的副总一脚踢开？你怕我分你的钱！”

我看着那些偷拍的照片，又气又想笑。那是我，确实是和康瑞的老板见了面，但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那段时间，康瑞医疗一直在恶意挖我们公司的墙角，好几个核心技术人员都被他们高薪挖走了。我去找康瑞的老板，是去谈判，警告他不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进行不正当竞争。这件事我没告诉珊珊，是怕她沉不住气，影响到中心医院的项目。没想到，这竟然成了她怀疑我、背叛我的“证据”！

“就因为这个？”我简直不敢相信，“就因为几张照片，一个莫须有的猜测，你就把我推进火坑？”

“不然呢？等你把我踢出局，我哭都没地方哭！”珊珊的声音尖锐起来，“周文斌，你别装无辜了！你让我去送钱的时候，不就是想让我手上也沾点脏东西，以后好拿捏我吗？我告诉你，我张珊珊不是傻子！与其被你卖了，不如我先自保！王德海那边我已经全说了，是他主动索贿，我是被逼无奈，而且我还主动揭发，算是立功表现。至于你，行贿是事实，你就等着法院传票吧！”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那一刻，我心底的失望和愤怒彻底爆发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亲人，没想到在她心里，我竟然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随时会卸磨杀驴的“老板”。我们之间所谓的亲情，在利益和猜忌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站住！”我叫住她，声音冷得像冰，“张珊珊，你以为你真的能把自己撇干净吗？”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证据确凿，你想怎么样？”

我缓缓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了珊珊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正是招标会前一晚她给我打电话的内容。

“……哥，稳了！中心医院的采购科主任，王德海，那边松口了……他儿子在国外留学，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借一百万周转一下……”

“……康瑞那边听说都送了两套房了！我们这一百万，跟人家比算什么？再说了，这钱也不是白给，王主任说了，会在后续的耗材采购上给我们补回来，三年就能翻倍……”

录音不长，但每一句话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张珊珊的脸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颤抖着：“你……你录音了？”

我当时之所以录音，纯粹是多年做生意养成的习惯，重要的事情都会留个底，以防万一。我从没想过，这个“万一”，竟然会用在我最信任的亲人身上。

“珊珊，我本来没想过要拿出这个东西。”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是你，是你亲手把我们的兄妹情分，撕得粉碎。你说是我逼你的，可这录音里清清楚楚，是谁在劝我，是谁在分析利弊，是谁告诉我这笔买卖‘稳赚不赔’。是你，一手策划了这一切！”

张珊珊彻底慌了，她冲过来想抢我手里的录音笔，被我一把推开。她瘫坐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知道，这份录音一旦交出去，她那个“被逼无奈的受害者”形象将彻底崩塌，她不仅无法立功，反而会成为行贿案的主谋之一。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曾经，我们是这个城市里相互扶持的两个人，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走下去，把公司做大做强。可到头来，却因为猜忌和贪婪，走到了今天这个互相毁灭的地步。

最终，我把录音笔交给了纪委。张珊珊因为提供虚假证词，干扰调查，被追加了罪名。而我，因为有录音证明自己最初的反对态度，并且在调查中态度诚恳，最终法院考虑到情节，判了缓刑。

公司因为这番折腾，元气大伤，最终还是被康瑞医疗收购了，只是价格被压到了最低。我拿到了一笔钱，不多，但足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宣判那天，我在法院门口看到了张珊珊，她被法警押着，手腕上是冰冷的手铐。她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不少，看到我时，眼神复杂，有恨，有悔，但更多的是一种死寂。我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走向了不同的人生。

后来我听说，王德海被判了十五年，他老婆也因为洗钱被牵连了进去。一场医疗反腐风暴，掀翻了无数人的命运。而我和张珊珊，不过是这场风暴里，两片微不足道的落叶。

有时候午夜梦回，我还会想起创业初期，我和珊珊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畅想着未来的日子。那时候的我们，眼里都有光。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光，被欲望的尘埃蒙蔽了，再也擦不亮了。人啊，真是经不起考验。

来源：林深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