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太后指婚大黑狗(玄王),太子默。我孕二月,太子质问,我答玄王的。
太后指婚大黑狗(玄王),太子默。我孕二月,太子质问,我答玄王的。
一阵熟悉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带着酸腐的气息,直冲喉口。
我下意识地用丝帕捂住了嘴。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对面,我的丈夫,当朝太子萧景煜,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个丑陋的黑点,像他此刻的脸色。
“怎么了?”他问,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摇摇头,将那阵翻腾强压下去。
“许是昨夜贪凉,有些着了风。”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
那目光像探针,细细地、一寸寸地在我脸上逡巡,试图剥开我平静的表象,看到内里隐藏的狼狈。
东宫的烛火很亮,亮得有些不近人情,将他轮廓分明的脸映照得如同玉石雕像,冰冷,且坚硬。
我们成婚三年了。
三年,足够让一坛新酿的酒变得醇厚,也足够让两个本就陌生的人,在日复一日的相敬如宾里,彻底沦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起身,踱步到我面前,影子将我完全笼罩。
“太医瞧过了么?”
“小事而已,不敢惊动太医。”我垂下眼,避开他审视的目光。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准备转身离开。
他却忽然伸出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脉搏上。
他的指尖是凉的,像他的人一样。
我浑身一僵。
萧景煜通些岐黄之术,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
我的心跳,就在他冰凉的指腹下,一下,一下,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慌乱。
“你的脉象……”他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是疑虑,是惊愕,还是……别的什么。
我猛地抽回手,站起身来。
“殿下,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我的寝殿在东宫的另一侧,与他的书房隔着一个种满了芭蕉的庭院。
雨打芭蕉,是很有意境的景致。
可我听着,只觉得吵。
他没有拦我,只是在我转身的刹含,轻轻说了一句。
“阿妩,我们是夫妻。”
这句话像一根针,不偏不倚,扎在我心上最软的地方。
疼,但流不出血。
我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是,殿下。”
我们是夫妻。
是太后懿旨,皇帝赐婚,明媒正娶的夫妻。
是写在玉牒上,告慰了宗庙的夫妻。
是整个大梁都知道的,储君与他那体弱多病、三年无所出的太子妃。
仅此而已。
两天前,我还不是这样的。
两天前,我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是满的。
像一颗干瘪了许久的石榴,终于被甘霖浸透,每一粒籽都饱满得快要炸开。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仿佛那里面装着我全部的希冀与未来。
侍女云珠端来安胎的汤药,眉眼间全是藏不住的喜气。
“娘娘,您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笑了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药很苦,可我的心是甜的。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萧景煜。
或许,可以亲手为他做一碗他最爱的杏仁酪。
或许,可以在他处理公务疲惫时,为他奉上一盏安神的热茶。
然后,在他最放松的时候,不经意地,将我的手,覆上他的手,再一同,放在这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上。
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是惊喜?是激动?还是会像往常一样,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说一句“辛苦了”?
我想象不出。
因为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真正属于我的,毫无保留的喜悦。
他的温柔,他的笑意,他的片刻失神,都给了另一个人。
一个住在别院,却时时占据着他心房的女人。
徐良娣,徐婉。
想到她,我心里的那点甜,便被苦涩的药味冲淡了。
我放下药碗,起身。
“去书房看看。”
云珠有些迟疑,“殿下这个时候,怕是……”
“我知道。”
我知道他不在。
他去了城外的别院,陪他的心上人。
每个月初七,都是如此,雷打不动。
我只是想去他的书房坐一坐。
那个地方,有他最真实的气息。
是墨香,是书卷气,也是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的龙涎香。
我想让我们的孩子,提前熟悉他父亲的味道。
书房里很安静,一如既往的整洁。
他是个极其自律的人,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一丝不苟。
我走到他的书案前,指尖轻轻划过他用过的那方砚台。
冰凉的触感,和他的指尖一样。
我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案一角的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上。
那盒子,我有些眼生。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价值连城的珍宝,也没有关系前朝的密信。
只有一枚玉坠。
一枚雕刻着并蒂莲的,羊脂白玉坠。
玉质温润,雕工精巧,一看便知是女子之物。
而我,认得它。
这是上元节时,徐婉戴在颈间的那枚。
当时她向我行礼,我看得分明。
她说,这是她阿娘留给她的遗物,是她的命根子。
现在,这枚“命根子”,却安安静静地躺在萧景煜的书房里。
躺在他最私密的盒子里。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不是轰然倒塌,而是无声地,裂开一道道细密的缝。
冷风从那些缝隙里灌进来,吹得我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我端着杏仁酪,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等着他回来。
可他没有回来。
初七,初八,他都没有回来。
直到初九的傍晚,他才一身疲惫地踏入东宫。
他甚至没有来我这里,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我让云珠将杏仁酪热了又热,最终,还是凉了。
就像我的心。
雨,是从那个晚上开始下的。
淅淅沥沥,不大,却缠绵不绝。
像一首哀婉的曲子,日夜不停地唱着。
我站在廊下,看着雨水打湿庭院里的芭蕉,觉得那绿意都带上了几分凄惶。
现在,我站在他的书房里,再一次面对他。
他坐在主位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像丧钟。
“你都知道了?”他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袖中,取出了那枚玉坠。
我将它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他面前。
玉坠在光滑的桌面上滑行,发出一阵轻微的“嘶嘶”声,最终停在他的手边。
洁白的玉,映着他玄色的衣袖,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去碰那枚玉坠,只是死死地盯着它,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你搜我的东西?”他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丝被侵犯了领地的薄怒。
“殿下说笑了。”我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整个东宫都是您的,我只是偶然看到,怕这贵重之物遗失了,特地为您收起来。”
我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体贴。
可我知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在剐他的心。
或者说,在剐他那可怜的、身为储君的自尊。
“阿妩。”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
“殿下何出此言?”我故作惊讶地看着他,“您没有对不住我。您只是,对不住您太子妃的这个位置。”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翻涌的怒火。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那殿下希望我怎样说?”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是该哭闹,质问,还是一哭二二闹三上吊,让整个前朝后宫都来看我们东宫的笑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我知道你不是。”我轻声说,“我知道,殿下最重体面。”
所以,我给你体面。
我也给自己,留最后一分体面。
我们之间,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雨声,风声,和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像一张网,将我们两个都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许久,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来人。”
一个内侍应声而入。
“去将徐良娣请来。”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要做什么?
是要在我面前,演一出情深义重,还是要给我一个所谓的“交代”?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因为多了一个徐婉。
而是因为,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的位置。
徐婉来得很快。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未施粉黛,头发也只是松松地挽着。
看起来楚楚可怜,像一朵被雨打湿的梨花。
她一进门,便看到了桌上的那枚玉坠,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殿下,太子妃娘娘,是妾的错,一切都与殿下无关!”
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萧景煜立刻起身,想去扶她。
我的声音,比他的动作更快。
“殿下。”
他顿住了。
我缓缓走到徐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徐良娣,你可知罪?”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是我身为太子妃,第一次在她面前,摆出正妻的款儿。
她瑟缩了一下,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着我,又怯怯地看了一眼萧景煜。
“妾……妾不知何罪之有。”
“不知?”我冷笑一声,“身为东宫良娣,私相授受,将贴身之物赠予太子,秽乱宫闱,这还不是罪?”
“我没有!”她急急地辩解,“那玉坠,是……是妾不小心遗落的,被殿下捡到了而已!”
“哦?”我挑了挑眉,“这么巧?偏偏遗落在殿下的私人物品里?”
“我……”她语塞了,只能求助地望向萧景煜。
萧景煜的脸色很难看。
“够了,阿妩。”他沉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殿下,您是想让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吗?”
“那你想怎样?”他有些不耐烦了。
“我想怎样?”我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要她,从今往后,安分守己。”
“我要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恪守宫规,不得再有任何逾矩之举。”
“我还要她,将这枚代表着‘情意’的玉坠,当着我们的面,亲手摔碎。”
我的话音刚落,徐婉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不!不可以!”
她猛地扑过来,想要抢夺桌上的玉坠。
“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遗物!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萧景煜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护在了身后。
这个动作,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眼睛上。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在这里声嘶力竭,试图维护那可笑的尊严和规则。
而他们,才是真正的情投意合,坚不可摧。
我的心,彻底冷了。
“好。”我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既然殿下舍不得,那便留着吧。”
“就当是,我这个太子妃,送给你们的定情信物。”
说完,我转身就走。
这一次,萧景煜拉住了我。
他的手很有力,像铁钳一样,箍得我手腕生疼。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几乎是咬着牙问我。
“放手。”我冷冷地说。
“你不说清楚,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萧景煜!”我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还要我怎么说?要我把事情闹到父皇母后那里去,你才满意吗?”
他浑身一震,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丝惊惧所取代。
他怕了。
他怕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家族,是这桩婚姻背后盘根错杂的政治利益。
他松开了手。
我揉着发红的手腕,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我忽然觉得很累。
像一个唱了三天三夜大戏的戏子,终于卸下了脸上的油彩,露出了疲惫不堪的真容。
“殿下。”我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我们,谈谈吧。”
我让他屏退了左右,包括徐婉。
她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
偌大的书房,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想谈什么?”他坐回主位,恢复了太子该有的端凝和疏离。
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不是他。
“谈我们的婚姻。”我说。
他嗤笑一声,“我们的婚姻,有什么好谈的?不过是一场交易。”
“是,一场交易。”我点点头,承认得异常坦然,“一场你用太子妃之位,换取我母家兵权支持的交易。”
“既然是交易,就该有交易的规则。”
“你想说什么?”他眯起了眼睛,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想说,在这场交易里,你违约了。”
我看着他,平静地陈述:“根据我们的‘合同’,你应该给予我,作为你妻子的,最基本的尊重和体面。忠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
“而你,显然没有做到。”
他沉默了。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所以呢?”他问。
“所以,我需要新的条款,来保障我的权益。”
“什么条款?”
“第一,徐婉,必须被约束。我不管你心里多爱她,但在明面上,她只能是东宫一个不起眼的良娣。你不能再给她任何超越她身份的荣宠和例外。”
“第二,我们之间,需要保持距离。除了必要的场合,我希望我们能像两条平行线,互不干涉。”
“第三……”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一条。
“我需要一个孩子。”
萧景煜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你说什么?”
“我说,我需要一个孩子。”我重复道,语气坚定,“一个嫡子。这是我作为太子妃,稳固地位的唯一筹码,也是我母家,安心将兵权交到你手上的前提。”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看穿。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冷笑,“你以为孩子是什么?是可以拿来交易的工具吗?”
“对你我而言,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是我们这场交易里,最重要的砝码。”
“你疯了。”他喃喃道。
“我没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清醒得很。萧景煜,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清楚地知道,我要什么,我该做什么。”
“我不再指望你的爱,我只要我应得的。”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打结的乱麻。
有震惊,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类似于受伤的情绪。
“阿妩,”他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啊。
以前的我,会因为他一句无心的夸赞而欢喜半天。
会傻傻地在雪地里等他几个时辰,只为送上一碗热汤。
会因为他多看了我一眼,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那个天真烂漫的,对爱情充满幻想的顾知妩,已经死在了那个发现玉坠的夜晚。
死在了他将徐婉护在身后的那个瞬间。
现在的我,是钮祜禄·阿妩。
哦不,是重生归来的,东宫太子妃,顾知妩。
“人总是会变的,殿下。”我淡淡地说。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好。”他说,“我答应你。”
“但是,阿妩,你记住。”
“工具,是会伤人的。”
“尤其是,当这个工具,有了自己的心。”
我知道,他在警告我。
警告我不要玩火自焚。
我笑了。
“殿下放心,我的心,早在三年前嫁给你的时候,就死了。”
那晚之后,东宫的气氛变得很微妙。
萧景煜真的遵守了我们的“新条款”。
他再也没有去过徐婉的院子。
赏赐也都是按着份例,不多不少,公事公办。
徐婉安分了许多,每日来我这里请安,规规矩矩,再不敢有丝毫造次。
而我和萧景煜,则成了最完美的“合约夫妻”。
人前,我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他会为我布菜,会为我披上披风,会在我耳边低语,做出亲密无间的样子。
人后,我们各自为政,互不打扰。
他睡他的书房,我守我的寝殿。
中间那片芭蕉院,成了我们之间,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
他开始频繁地召我侍寝。
没有前戏,没有温存。
像一场例行公事,沉默地开始,沉默地结束。
每一次,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他刻意压抑的疏离。
我知道,他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也惩罚他自己。
他大概觉得,这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可他不知道,我的心,早已麻木了。
我只是平静地承受着,像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
我甚至会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日子。
算着哪天是易孕期,算着这个月,能不能有所收获。
我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一块田地。
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一颗种子,在里面生根,发芽。
至于播种的人是谁,用的是怎样的心情,我不在乎。
终于,在一个多月后,我等来了我想要的。
太医诊脉时,手都在抖。
“喜脉,娘娘,是喜脉啊!”
云珠喜极而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我看着她,也看着围在我身边,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心里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是,完成了我的任务。
仅此而已。
我怀孕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吹遍了整个皇宫。
母后赏赐了无数珍宝,父皇也龙颜大悦,连带着对萧景煜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萧景煜,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是我亲口告诉他的。
就在两天前,他踏入我寝殿的时候。
我看着他,将太医的诊断结果,平静地复述了一遍。
他愣住了。
长久地,愣住了。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我看不出他是喜是悲。
“孩子……是我的?”他问,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漠里吹来的风。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好像笑了。
笑得云淡风轻。
“不然呢?殿下以为,会是谁的?”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背影决绝,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然后,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他在书房里,用探究的目光审视我,问我那句话。
“阿妩,我们是夫妻。”
现在,他再一次,将我逼到了绝境。
“说,孩子到底是谁的?”
萧景煜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又冷又利。
书房里,没有旁人。
烛火跳动着,将我们两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拉扯成诡异的形状。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愤怒。
我的心,忽然就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
你不是爱徐婉吗?
你不是觉得我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吗?
你不是觉得我拿孩子当工具吗?
好啊。
那我就让你看看,这个工具,到底有多伤人。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玄王的。”
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萧景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他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玄王,萧景珩。
是他的亲弟弟,也是他最大的政敌。
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手握重兵,镇守北疆。
是满朝文武心中,另一个储君的人选。
更是太后,属意要为我“指婚”的人。
当然,那是在我嫁给萧景煜之前。
太后曾半开玩笑地说,我们顾家的女儿,性子刚烈,配玄王那样的“大黑狗”,倒是正合适。
“大黑狗”,是太后给萧景珩起的爱称。
因为他常年驻守边关,皮肤黝黑,不苟言笑,像一头沉默而凶悍的獒犬。
后来,我还是嫁给了太子。
这件事,便成了宫里一个讳莫如深的笑谈。
现在,我将这个笑谈,变成了现实。
变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剑,狠狠地插进了萧景煜的心脏。
“你……说什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说,孩子是玄王的。”我重复道,甚至还勾起嘴角,给了他一个挑衅的微笑。
“你胡说!”他猛地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我捏碎。
“顾知妩!你敢再说一遍!”
“为什么不敢?”我忍着痛,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殿下不是一直怀疑吗?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你……你这个毒妇!”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我毒?”我笑出声来,“萧景煜,到底是谁比较毒?”
“是你,在我满心欢喜地嫁给你时,给了我三年的冷落。”
“是你,在我为你打理东宫,孝敬母后,殚精竭虑时,却在别院里,与你的心上人花前月下。”
“是你,在我发现你们的私情,试图维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时,却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后,将我当成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现在,你凭什么来质问我?”
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厉。
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我恨这种失控的感觉。
我用力地抹去眼泪,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他被我的话,震住了。
抓着我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些力道。
眼中的狂怒,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痛苦。
“阿妩……”他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别叫我的名字。”我打断他,“我嫌脏。”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
他颓然地松开手,后退了两步,踉跄地撞在书案上。
他看着我,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不可能的……”他不停地摇头,“你和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冷冷地反问,“玄王殿下,英武不凡,战功赫赫,是多少京中贵女的梦中人。我为什么,不能倾心于他?”
“更何况,”我顿了顿,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我们……早有婚约。”
虽然,那只是太后的一句玩笑话。
但在此时此刻,它成了最可信的“证据”。
萧景煜彻底崩溃了。
他扶着桌子,剧烈地喘息着,脸色白得像纸。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
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那晚之后,我们陷入了彻底的冷战。
他没有再来我的寝殿,我也乐得清静。
他似乎相信了我的话。
或者说,他宁愿相信。
因为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直到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喜怒无常。
据说,他在朝堂上,与支持玄王的官员,发生了好几次激烈的冲突。
父皇对他,颇有微词。
而我,则安心地养着胎。
母后派来了最好的太医和嬷嬷,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每一次感受到胎动,我的心里,都会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那是与这个孩子,血脉相连的,最原始的悸动。
我开始期待他的降生。
无论他的父亲是谁,无论他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他都是我的孩子。
是我,唯一的依靠。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云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玄王殿下……回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萧景珩?
他不是应该在北疆吗?怎么会突然回来?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玄王殿下得胜还朝,皇上在宫门口亲自迎接,现在正在金殿设宴款待呢!”
得胜还朝?
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头蔓延。
果然,晚宴过后,萧景煜来了。
他喝了很多酒,满身酒气,眼神却异常清亮。
他屏退了所有人,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他回来了。”他说,声音嘶哑。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
“是啊,回来了。”我淡淡地应道。
“父皇很高兴,赏了他无数金银珠宝,还封他为并肩王,可与我平起平坐。”
“这是他应得的。”
“应得的?”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是啊,他什么都应得。军功,父皇的宠爱,还有……你。”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阿妩,”他收回手,声音低沉得像是在恳求,“告诉我,那天晚上,你说的是气话,对不对?”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对不对?”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最后一丝希冀的火苗。
我只要点点头,我们之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我,为什么要给他这个余地?
凭什么,在他将我伤得体无完肤之后,还要我来治愈他?
我累了。
我不想再陪他演戏了。
“殿下,”我平静地开口,“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眼中的火苗,熄灭了。
彻底地,熄灭了。
“好。”他点点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顾知妩,你好样的。”
他转身,踉跄地离去。
那背影,萧瑟得像一棵深秋的枯树。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成为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一个永远不会被揭开的伤疤。
直到三天后,太后召我入宫。
慈宁宫里,檀香袅袅。
太后坐在主位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面容慈和。
萧景煜和萧景珩,分坐两旁。
一个脸色阴沉,一个面无表情。
我跪在中央,心里一片冰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阿妩啊,”太后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起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我依言起身,在太后身边的绣墩上坐下。
太后拉起我的手,轻轻拍了拍。
“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皇祖母……”
“哀家都知道了。”太后叹了口气,“煜儿他,不是个良配。”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萧景煜。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哀家在想,既然你们的缘分尽了,强求也无益。”
“哀家做主,让你和煜儿,和离。”
和离?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皇家,太子妃与太子和离,这是闻所未闻的事。
“皇祖母,不可!”萧景煜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闭嘴!”太后厉声喝道,“你还有脸说话?!”
萧景煜瞬间噤声,脸色涨得通红。
太后不再理他,转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景珩。
“珩儿啊。”
“孙儿在。”萧景珩起身,恭敬地应道。
他很高大,一身玄色劲装,衬得他越发挺拔如松。
那张被风霜雕刻过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
这就是,我名义上的“情夫”。
我们甚至,没有单独说过一句话。
“哀家记得,以前总说,要把阿妩许配给你。”太后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当时你还嫌她娇气,说她像个瓷娃娃,怕一碰就碎了。”
萧景珩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不自然。
“皇祖母,陈年旧事了。”
“不旧,不旧。”太后摆摆手,“哀家觉得,现在正是时候。”
“阿妩如今有了身孕,和离之后,总得有个依靠。”
“你,就娶了她吧。”
太后的话,像一颗惊雷,在殿内炸响。
我懵了。
萧景煜懵了。
连一向镇定的萧景珩,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皇祖母!这万万不可!”萧景煜第一个反应过来,失声叫道,“她……她怀着我的孩子,怎么能改嫁给七弟!”
“你的孩子?”太后冷笑一声,“你不是怀疑,这孩子是珩儿的吗?”
“既然如此,哀家就成全你!”
“让这孩子,名正言顺地,认祖归宗!”
萧景煜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一句用来报复他的气话,竟然会被太后当了真。
而且,还演变成了如此荒唐的局面。
“我……我没有……”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辨。
因为,是他亲口,将这个“丑闻”,捅到了太后面前。
他想借太后的手,来惩罚我,逼迫我。
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皇祖母,此事还请三思。”萧景珩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太子妃腹中,是皇兄的骨肉,是皇室的嫡长孙,怎能如此儿戏?”
“儿戏?”太后挑了挑眉,“哀家看,最儿戏的,是你们兄弟俩!”
“一个,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疼,偏要去宠幸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良娣,弄得东宫乌烟瘴气!”
“一个,明知她是你皇嫂,却还与她……与她……”
太后气得说不下去,指着他们,手都在抖。
我明白了。
太后不是真的相信我和萧景珩有私情。
她只是,对萧景煜太失望了。
她想用这种方式,敲打他,惩罚他。
同时,也是在保护我。
保护我,和我的孩子。
“皇祖母息怒。”我连忙起身,跪在地上,“此事,皆因臣媳而起,与玄王殿下无关。臣媳与玄王殿下,清清白白,还请皇祖母明察。”
“你这傻孩子。”太后扶起我,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不是在护着谁。
我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我更不想,将萧景珩这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大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最终,还是太后打破了沉默。
“罢了。”她摆摆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你们年轻人的事,哀家也管不了了。”
“但哀家把话放在这里。”
“煜儿,你若再敢让阿妩受半点委屈,哀家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萧景煜浑身一颤,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
“珩儿。”太后又看向萧景珩。
“孙儿在。”
“你这次回来,就多住些时日吧。也替哀家,好好看着你这个不争气的哥哥。”
“是。”
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宫道上,灯火通明。
我走在前面,萧景煜跟在后面。
我们一路无话。
直到东宫门口,他才叫住了我。
“阿妩。”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他说。
我愣住了。
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不是因为他宠幸了徐婉。
不是因为他冷落了我三年。
而是在今天,在我们两个,都成了整个皇宫的笑柄之后。
我忽然觉得,很讽刺。
“殿下不必道歉。”我转过身,看着他,“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东宫。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三年前,我们大婚的晚上。
红烛高照,喜帕被揭开。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我面前,俊美得像画中人。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淡漠。
他说:“顾知妩,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太子妃。希望你,安分守己。”
梦醒时,天还没亮。
我摸了摸枕边,一片冰凉。
眼角,却有些湿润。
原来,我还是会哭的。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萧景煜变了很多。
他不再去书房睡,而是搬回了我的寝殿。
虽然,我们依旧分床而眠。
他开始学着关心我。
会问我今天吃了什么,睡得好不好。
会在我散步的时候,跟在我身后,怕我摔倒。
他将徐婉,彻底冷落了。
甚至,连见都很少见。
我看得出来,他在努力。
努力地,扮演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
可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裂痕,已经无法弥合了。
破镜,难重圆。
萧景珩没有回北疆。
他奉了太后的旨意,留在了京城。
时常会来东宫,给太后请安。
当然,是来我的宫里。
因为太后,几乎每天都待在我这里。
美其名曰,照顾我这个孕妇。
于是,我和萧景珩,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
他是个很沉默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听我和太后说话。
偶尔,会插上一两句。
声音低沉,言简意赅。
我发现,他不像传说中那么冷漠。
他会记得太后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点心。
会在太后咳嗽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递上热茶。
也会在我起身时,下意识地伸手,做出虚扶的姿势。
他很细心,也很……温柔。
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温柔。
萧景煜每次看到我们三个人“其乐融融”的场面,脸色都会很难看。
但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会在萧景珩走后,一个人,在院子里,站很久。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便。
太医说,可能是双胎。
这个消息,让整个太医院都沸腾了。
若是龙凤胎,那可是天大的祥瑞。
萧景煜听到这个消息时,愣了很久。
然后,他看着我,眼眶,竟然红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走过来,蹲下身,将耳朵,轻轻地贴在我的肚子上。
“我……能摸摸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颤抖。
我没有回答。
他便当我是默许了。
他伸出手,覆在我的肚子上。
掌心温热。
就在那时,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
很轻,却很清晰。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笑了。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像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或许,我们可以,为了孩子,重新开始。
这个念头,只在我的脑海里,闪现了一秒,便被我掐灭了。
我不能再心软了。
我不能再给自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生产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我疼了三天三夜,几乎去了半条命。
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母后和太后,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萧景煜一直守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寸步不离。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看起来,憔悴,却温柔。
“阿妩,”他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辛苦你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只是,觉得很累。
身体累,心,更累。
孩子的满月宴,办得极为盛大。
几乎所有皇亲国戚,朝中重臣,都来了。
萧景珩也来了。
他抱着我的儿子,那个被封为皇太孙的小家伙,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柔和。
小家伙也不怕生,抓着他的手指,咯咯地笑。
萧景煜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眼神有些复杂。
宴会进行到一半,我有些乏了,便提前回了寝殿。
云珠扶着我,走在抄手游廊上。
忽然,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跑了过来,塞给我一张纸条,然后又匆匆地跑开了。
我有些疑惑地打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
字迹,苍劲有力,我认得,是萧景珩的。
“小心徐婉,她和西凉,有勾结。”
我的心,猛地一沉。
西凉?
那不是,徐婉的母族吗?
也是近年来,在边境,屡屡挑衅大梁的那个部落。
她和西凉有勾结?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巨大的阴谋,在我面前,缓缓拉开了序幕。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另一个侍女,又递上了一封信。
“娘娘,这是玄王殿下,托人送来的。”
我打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信纸。
上面,只有一句话。
“太后指婚,非玩笑。若愿,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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