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儿子婚宴还差六万。”这句话像一块砖头，直接砸在54岁老周的脚背上。他蹲在马路边，把最后一根烟掐灭，烟屁股滚进雨水口，连声响都没听见——省这一根，六万照样纹丝不动。

“儿子婚宴还差六万。”
这句话像一块砖头，直接砸在54岁老周的脚背上。他蹲在马路边，把最后一根烟掐灭，烟屁股滚进雨水口，连声响都没听见——省这一根，六万照样纹丝不动。

老周不是没攒过钱。三年前廊坊房价像打了鸡血，他怕再涨，连夜把存折拍在售楼处，换来一套89平的小三房。那天他请自己吃了碗18块的牛肉面，算犒赏。如今房子交付，楼道里贴满“喜”字，电梯广告轮番播放婚庆公司套餐：68888、88888、128888……数字一个比一个吉利，像嘲笑他兜里只剩888。

打短工的群里，消息一条接一条：“今天卸车，4人，150一天，不包水。”老周第一个回“1”。工友们笑他积极，其实是他不敢停——停下来就要算，算一桌酒最便宜的1388，算喜烟喜糖回礼红包，算六万怎么变成零。算完了，胸口就发闷，像有人拿塑料膜把他整张脸包住。

母亲住在老城区的平房里，89岁，眼还亮。老周每周蹬半小时二手电动车去看她。老太太把省下来的退休金塞进他手心，皱巴巴的五百块，带着膏药味。老周推回去，说“有钱，放心吧”。说完帮她剪指甲，剪完借她阳台晒衣服，其实想多闻闻老人身上的雪花膏味，那味道让他瞬间回到十二岁——父亲还在，学费困难有人扛，天塌不到他头上。如今他是天，可天漏了，他找不到补丁。

夜里回到出租屋，老伴在刷短视频，音量开到最大，一条新闻说“鼓励年轻人婚事新办，移风易俗”。老伴叹口气：“咱当时咋没移？”老周没搭腔。他知道移不了，儿子女友家明里暗里表示：房子买了，装修别寒碜，酒席至少三十桌，少了亲戚背后嚼舌头。小两口感情好，儿子一句“爸妈辛苦了”把他架在火上，退无可退。

老周偷偷去过典当行，把当年买给老伴的金项链递进去，老板秤完报2680。他笑着摇头收回，心里却想：原来三十年感情才值这点，还不够一桌菜。回家路上看见地铁口有人发传单，“终南山禅修班，七天体验，辟谷抄经”，他拿了一张，带回垫桌角——真要去，车票都买不起，还谈什么隐居。

日子被婚礼倒计时牵着往前走。老周给自己排满工：白天去物流园扛包，晚上给写字楼烧锅炉，周末到夜市帮人收摊。手指被纸箱划破，用创可贴一缠继续干，血渗出来像盖了个小公章，批注他“活该”。夜里回出租屋，老伴递给他一瓶两块五的啤酒，他咕噜咕噜灌下去，打出来的嗝儿都是苦的。啤酒沫子沾在胡茬上，像五十多岁还在长青春痘，可笑，也可怜。

“爸，婚纱照定金要5000。”老周盯着屏幕，指关节发白，最终回：“转你了，别担心。”那钱是他明早五点的工钱，还没挣到手。发完他把手机关机，像把自己也关机。窗外雨又下起来，他想起小时候在村里，雨水顺着瓦檐砸在木桶里，嘀嗒嘀嗒像给他打节拍，如今节拍器坏了，只剩心跳哐哐撞胸口。

婚庆公司打电话提醒：“大哥，赶紧定酒席，好日子酒店爆满。”老周嗯嗯答应，挂掉后把联系人改名“别接”。他知道逃不了，六万就像新房的钥匙孔，他非把自己锉成那把钥匙不可。只是锉得越多，自己就越薄，薄得能透光。透光也挺好，起码能望见终点：婚礼那天，他穿着租来的西装，站在台上给宾客敬酒，笑一定比哭卖力。等音乐响起，儿子和新娘交换戒指，他就可以躲进后台，偷偷把那双磨出茧子的手摊开，让掌纹像地图一样延伸，至于通向哪里，随便吧，反正他已习惯了走一步、算一步、再扛一步。

来源：阿洁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