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重庆劳动歌门类齐全，其中尤为世人钟爱者，莫过于号子。例如川江船工号子，不但令长城内外的听众陶醉，而且曾远渡重洋，在欧洲大地掀起过阵阵狂澜。
当川江的险滩吞噬流水，
便有船工号子破空而来，
一人领喊，百人应和，盖过江涛；
当山城的陡坡考验着脚力，
便有抬工号子、滑竿号子前呼后应，
在石阶上踏出铿锵的节奏。
今天，让我们一同与《重庆市民俗志》
回到那个没有扩音器的年代，
听见重庆最硬核的“背景音”，
感受那深藏在音符里的协作、智慧与不屈。
重庆号子地图，图源：重庆规划自然博物馆
重庆劳动歌包括船工号子、搬运号子、打夯号子和劳动歌谣4类。
一、 船工号子
重庆劳动歌门类齐全，其中尤为世人钟爱者，莫过于号子。例如川江船工号子，不但令长城内外的听众陶醉，而且曾远渡重洋，在欧洲大地掀起过阵阵狂澜。
1917年夏天的万州江面，有的桡胡子全身赤裸，有的光背穿着长裤，也有的穿着摇裤，各有不同。(美)西德尼.D.甘博 摄。图源：重庆考古
川江航道弯弯曲曲，激流险滩不胜枚举。船工下水推船，上水拉纤，少则几人，多则上百人，必须用号子统一指挥。一人领唱众人和，吼起雄壮的号子，齐心协力，闯过险滩激流。
并非所有船工都会唱号子，船上有专门的号工负责领号子，称为“号头儿”。他既不拉纤，也不推船。船走上水，纤夫拉纤时，他在前面走，一边走一边唱，或吼或喊，纤夫们便齐声应和；船行下水，船工推桡时，他又站在船上领号子。也有一些船上没有专门领号子的，而由一个擅长此道的船工来领。
以至今仍在传唱的大河（长江）号子《跑江湖》为例：
手提搭帕跑江湖，哪州哪河我不熟？
隆昌生产白麻布，自流贡井花盐出；
合川桃片保宁（今阆中）醋，
金堂柳烟不马虎……
其唱式如下：
领：手提搭帕跑江湖，
合：嘿咳！
领：哪州哪河我不熟？
合：嘿咳！
巴渝船工号子，是船工们在与险滩恶水作殊死搏斗的过程中生命激情的自然流露，基调优美激越。其唱腔音调因水势而异。按船工们的划分，川江水势有泡泡水、游滋水、夹马水、卧槽水、急流水、钩钩水等类型。船行下水或平水时，多唱莫约号子、橹号子、二流摇橹号子、龙船号子。要闯险滩时，唱懒大桡号子、起复桡号子、鸡啄米号子。行上水拉纤时，唱大斑鸠号子、幺二三号子、抓抓号子、腾泡泡号子。过险滩时，唱绞船号子、交加号子。唱腔板式，有四平腔数板、懒大桡数板、起复桡数板、快二流数板、落魂腔数板等等。
划桡的川江船工，明显看出有几个还是少年。1917年，(美)西德尼.D.甘博 摄。图源：重庆考古
号子头儿（领唱者）不同，嗓音也不同。“大筒筒”嗓音宏亮浑厚，“沙喉咙”嗓音粗犷有力，“堂音”高亢清脆。在长途行船中，号子头儿既唱原腔正调，也模仿川剧昆、高、胡、弹、灯戏种的声腔和生、旦、净、末、丑角色的演唱风格。号子内容除民歌、小调和沿江风物名胜、古迹传说外，也唱戏文。精明能干的号子头大都能结合行船情况，遇啥唱啥，现编现唱。
到20世纪50年代，船工号子还在与时俱进，如《数码头》：
菜园坝，是车站，火车汽车不断纤。
二、搬运号子
图源：重庆规划自然博物馆
滑竿号子
重庆以山道坎坷崎岖、云障雾锁的“山城”、“雾城”闻名中外，有顺口溜述其道路之艰难：
好个重庆城，山高路不平。
出门就爬坡，真是累死人。
在这样的地理环境下，旧时的陆路交通，应运而生的滑竿竟占了半壁江山。因此，山城的滑竿号子格外响亮。
如曾流行于旧时市中区一带的滑竿号子：
前：大钉带小钉（钉，石头），
后：脚上长眼睛。
前：高矮（路不平），
后：挑踩。
前：活摇活（路面不稳固），
后：踩板不踩角。
前：两块合一缝，
后：踩石莫踩缝……
滑竿号子短小精悍，诙谐风趣，实用性强，不但能协调劳动动作，减轻疲困，也是工人们创造的一种自我劳动保护措施和报路信号。
轿子号子
旧时重庆城镇，街街有轿行，市区轿子多达几千乘，满街来往的都是轿子；农村流行专供婚嫁乘坐的花轿，也流行富裕人家乘坐的便轿。凡此，旧时城乡轿子大行其道，轿工号子随处可听。
与滑竿号子同源也同理，轿子号子前问后答，既协调了轿夫的步伐，保证了安全，又风趣押韵，减轻了途中的辛劳和寂寞。下边是旧时万盛的轿子号子：
前：大路朝天，
后：各走半边。
前：天上明晃晃，
后：地下水凼凼。
前：上来一长坡，
后：好比烂船拖。
前：懒洋坡，
后：慢慢梭。
前：平阳大路，
后：放开脚步。
前：梯子路，
后：一步踏一步。
前：天上明悠悠，
后：地下水沟沟。
板车号子
20世纪上半叶的重庆街头，板车大盛。相伴而来的板车号子迄今还未寿终正寝。下边是旧时大渡口区的一段：
七十二行，板车为王。
衣服拉烂，颈子拉长。
淋了好多绵绵雨，晒了好多大太阳。
走了好多弯弯路，赶了好多溜溜场……
挑二号子
重庆的下力人都名“二”：种地的叫“丘二”，背夫叫“背二”，挑夫叫“挑二”。山城除了山还是山，道路坎坷，行车不便，城市农村，处处离不得肩挑背磨。
旧时，重庆的东西驿路、南北官道上，有终生以挑为业者，他们结帮组队，一根扁担两个箩筐，扁担两端，一头系一小罐，另一头挂一小捆干柴。休息时，全石架罐，点火煮饭；上路了，扁担悠悠，歌号吆吆。下边是一首采录于大渡口区的《挑夫谣》：
重庆不平坦，山城多坡坎。
挑担走上坡，脚杆酸又软。
挑担下坎坎，脚杆打闪闪。
上岩又翻垭，坡坡够得爬……
抬工号子
城镇和乡场的道路比农村要好，若两人对抬，又称“吆横杠”。两人横排，肩膀相对，道路尽收二人眼底，所以不用报告路况，于是吼“扯筋儿号子”。此种号子只起统一步调的作用。
所重物，例如条石、水泥包，居中顺卧，抬工肩膀相邻，外边一只手翻转上抓短杠头，身子下蹲，呈弓箭步，领号者招呼一声：“搛起！”于是二人齐呼：“嗬！”重物离地。接着，领：“啊一”开始挪步，应：“哟—”。接下去，周而复始。扯筋号子单调，但高亢激越，响遏山川。
道路较宽的时候，四人抬物也有呼“三翻号子”的，其功用与扯筋儿号子同，由三句号“辞”组成，领什么就应什么：
领：嗬个嘿儿倒！
应：嗬个嘿儿倒！
领：嗬个哈倒！
应：嗬个哈倒！
领：嗬——左嘞！
应：嗬——左嘞！
城镇和乡场的四人以上，农村的两人及以上抬重物，都是前后列队，最前边的一人为领号者，必须报路，否则后边的人无从下步。这种号子兼有报告路况和节制步伐两大基本功用，与滑竿、轿夫等号子类似。
抬工号子要吼，一则声音越大，力气更足；再则吼声震天，才不伤腰。所以，一处吼号，四山回应，听者热血沸腾，场面十分壮观。
三、石工号子
丰都县的市级非遗项目——民歌《石工号子》。图源：丰都发布
石工号子主要是石工们开山取石时所唱。所有石工，只要手提开山大锤，就要唱号子。下边是北碚区石工的一段号子：
哎呀吆也！哎呦哦！
哦！
哦，哦，哎衣哦！
唉哟地！哎哟哇哟哇哦！世！
石头么不落团较打哟哦！
堂客不生儿就要想办法哟（堂客，已婚妇女）！
唉呀！唤在呦嗬！
四、打夯号子
打夯现场。图源：重庆市长寿区文化馆
打夯号子是筑坝修堰、建房平地等工地上打夯时唱的歌。歌词多为即兴创作，内容除唱与劳动有关的事情，也唱戏曲和传说故事。唱腔曲调简单，节奏鲜明。演唱形式为一领众和。如合川《黄葛树儿黄葛丫》：
齐：海哟佐力！
领：黄葛呦树儿哟！
和：嗨呦佐力！
领：黄葛丫哟！
和：嗨哟佐力！
重庆打夯号子以其动人心魄让人百听不厌，自有深刻的历史原因。在说到巴国境内的其他民族同时也是小诸侯国时，《华阳国志·巴志》写道：“其（巴）属有濮、賨、苴、共、奴、獽、夷、蜑之蛮。”共人是巴国主要民族之一，是大禹之前治水大英雄共工氏的后裔，筑堤全坝是他们的拿手戏，而打夯呼唱打夯号子也是他们的看家本领。据考，“共”字就像众手齐举夯石之状。
打夯号子的主要作用有二：一是整合众人的动作，让大家举夯、打夯时整齐划一；二是编造笑料，以号辞内容的滑稽怪诞引发打夯人的笑感，以淡化重体力劳动的困顿三味。总之，实用和审美兼而有之。
五、薅秧歌
重庆主产水稻，属稻作文化区。河谷平地，稻田毗连，与南国风光无异；山丘坡地，梯田弯弯，米质优于平坝。本地水稻，一般要薅二到三次，一除杂草，二去稗子，三松稻根，以利生长。游种时节，属农忙后的缓冲阶段，心情闲适，有情要抒，便有歌出口，这便是著名的“薅秧歌”，又名“薅草锣鼓”。是时，田中的农民们，脚蹬泥，手抓草，口唱歌；田旁的城丘上或田埂上，便有数人支鼓架锣，以配合唱秧歌。
一类带有原始巫教意蕴，例如咒稗子和杂草早死早亡，祈愿秧苗茁壮生长。如江北县《一下田来吼一声》：
一下田来吼一声，秧门土地听原因，
唯愿稻子朝上长，唯愿稗子永不生。
一类交代唱薅秧歌的理由。如巴县《大田薅秧不唱歌》：
大田薅秧不唱歌，撂起秧来懒亸亸。
少的在把哈欠打，老的在把烟竿摸。
一类打情骂俏，苦中找乐，纯粹搞笑。如大渡口区《一对鲤鱼跑忙忙》：
大田薅秧行对行，一对鲤鱼跑忙忙。
过路君子莫挡我，后面来了打鱼郎。
一类传播薅秧技术，如璧山县《薅秧要薅五寸深》：
薅秧要薅五寸深，薅在田中打水浑。
误了老板都莫谈，莫误秋田一年春。
一类则讽刺懒惰。如巴县《歇了气来就起身》：
歇了气来就起身，莫把地下坐起坑。
四川是个邪魔地，坐断龙脉草不生。
以上是就内容划分，若就形式区别，尚有盘歌。盘歌内容丰富，曲调优美。在人们不能普遍接受学校教育的时代，是劳动者启迪智慧、传授知识的手段之一，同时也能找乐。
长江流域稻作文化居世界农耕文化之先，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完全有理由肯定，包括薅秧歌在内的稻作歌谣在农事民歌中，没有谁可与其较先后。重庆市也有这种像出土文物一样古色古香的秧歌。如璧山县《铜鼓越打越光明》：
铜鼓越打越光明，山歌越唱越精神。
一来要你唱得好，二来要你唱得明，
三来不要唱别字，四来不要歌骂人，
五来不要伤父母，六来不要伤本身，
哪个唱歌生成会，浅水淘沙慢慢深。
歌中以打击铜鼓为喻说事明理。但铜鼓，尤其是重庆市的铜鼓，早已成为稀世文物，足以证明这种歌谣乃铜鼓时代的遗珠。
重庆市的劳动歌，除上举各大类，尚存打油号子、打麻篮等等。
资料来源：重庆市民俗志
图片来源：重庆规划自然博物馆、重庆考古、丰都发布、垫江融媒、重庆市长寿区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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