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年了,整整五年。从我大学毕业拿到第一笔工资开始,家庭聚餐的账单,就像一个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总是在最后通过我的手机支付出去。我从未声张,他也从未感谢,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我以为这是亲情的一种表现方式,一种“能者多劳”的默认规则,直到我被明确地排除在那场“
表哥李伟的脸,在那一瞬间,比饭桌上那盘吃剩下的松鼠鳜鱼还要难看。
他举着手机,收银员礼貌而疏远的微笑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精心维持了一整晚的体面。
五年了,整整五年。从我大学毕业拿到第一笔工资开始,家庭聚餐的账单,就像一个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总是在最后通过我的手机支付出去。我从未声张,他也从未感谢,仿佛这一切本该如此。我以为这是亲情的一种表现方式,一种“能者多劳”的默认规则,直到我被明确地排除在那场“家宴”之外。
而这一切的崩塌,是从那个周三下午,家庭群里的一条消息开始的。
第1章 被遗忘的角落
“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是我大姨王秀兰创建的。她是个热衷于在亲戚间维持表面和谐的女人,群名也透着一股她那个年代特有的、略显直白的温情。
那天下午,我正在公司对着一份项目报告焦头烂K额,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亮了。是大姨在群里发的消息,还特意@了所有人。
“@所有人,这周末我儿子李伟做东,请大家去‘福满楼’搓一顿!庆祝他项目顺利谈成,也算是提前过个小周末,大家务必赏光啊!”
消息下面紧跟着一张福满楼金碧辉煌的包厢照片,一看就是提前踩过点的。
群里立刻热闹起来。
二舅:“哎呦,我们家阿伟出息了!必须去!”
三姨家的表妹发了个撒花的表情:“哇!福满楼!表哥威武!”
我妈也回了:“好啊,替你表哥高兴。”
一条条恭维和应和的消息刷着屏,像一串串被点燃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宣告着这个好消息。我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准备像往常一样,回一句“表哥厉害了,我一定到”。
可就在我准备打字的时候,大姨的第二条消息弹了出来。
“对了,这次是家宴,就我们几家最亲的。我、你二舅、三姨、你姥姥,还有小阳他妈,都算好了,一共八个人,我让阿伟订了个大包间。”
我的手指僵在了屏幕上。
八个人。
她清清楚楚地点了名,唯独没有我,陈阳。
我反复把那段话读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硌得我心里发慌。不是听错了,不是眼花了,我是真的被排除在外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顺着我的脊椎一点点往上爬。这不仅仅是一顿饭的问题。福满楼是本市有名的高档餐厅,人均消费不低。以往每次家庭聚餐,无论是在哪儿,只要消费高一点,最后买单的环节总是出奇地一致。
大家酒足饭饱,聊得热火朝天,表哥李伟会大大咧咧地喊一句:“服务员,买单!”然后他会装模作样地掏手机,划拉半天,要么说“哎呀,信号不好”,要么说“我这支付密码忘了”,再或者,他会直接把目光投向我,用一种半开玩笑半命令的语气说:“小阳,你先垫上,哥回头转你。”
这个“回头”,一回就是五年。
起初,我刚工作,觉得能为家里做点贡献是应该的。长辈们高兴,表哥有面子,一顿饭钱,我咬咬牙也能承受。我妈也总跟我说:“你表哥从小就这样,爱面子。你现在比他挣得多,多担待点,都是一家人,别计较。”
“别计较”,这三个字像一个紧箍咒,束缚了我五年。
我默默地给表哥的手机绑定了我的银行卡亲情付,设置了不低的额度。这样,他买单时可以直接用我的额度,免去了那些尴尬的表演。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甚至连一句“谢了”都没对我说过。我们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他负责在人前风光,我负责在人后买单。
可这一次,这场“风光”的盛宴,连一个观众席位都没留给我。
我成了那个唯一被关在门外,却可能要为整场演出付费的傻子。
群里的消息还在欢快地跳动着,大家开始讨论周末穿什么衣服,要不要给姥姥带件外套。没有人发现,这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少了一个人的声音。
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报告上的数据一个也看不进去了。窗外的夕阳把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染得一片金黄,可我心里却是一片灰暗。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价值,就仅仅是那张会默默付款的银行卡吗?
第2章 沉默的决定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天花板在黑暗中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屏幕,循环播放着过去五年的一幕幕。
第一次家庭聚餐,我刚转正,拿到第一笔像样的工资。李伟选了一家昂贵的日料店,席间大谈他的“宏伟蓝图”。最后结账三千多,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阳出息了,今天这顿你来。”我心里虽然肉疼,但在家人赞许的目光中,还是硬着头皮付了钱。
前年姥姥生日,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李伟抢着订了最大的包厢,点了最贵的菜。最后账单近万,他故技重施,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自己信用卡额度不够。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我身上,我妈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我能怎么办?只能拿出手机,转走了一个多月的积蓄。那天,大姨拉着我的手,夸我“懂事、孝顺”,可她夸的,似乎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支付成功的那个界面。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去年,李伟自己做生意亏了钱,心情很差。为了给他打气,大姨组织了一场聚会。那顿饭,从头到尾,李伟都在抱怨市场不好,客户难缠。最后,他把菜单往桌上一摔,红着眼说:“妈的,连顿饭都请不起了!”然后,他转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请求,只有理所当然。
我付了钱。因为我觉得,他不容易,我是弟弟,应该帮他。
可我忘了,我也是个普通人。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我一个个项目、一次次加班、一杯杯咖啡熬出来的。我省吃俭用,想攒钱付个首付,给自己一个家。可这个目标,因为一次次的“家庭贡献”,变得越来越遥远。
黑暗中,我摸到床头的手机,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微信群里,他们已经聊到了饭后去哪里唱歌的话题。李伟发了个意气风发的表情包,说:“都安排好了,一条龙服务!”
字里行间,满是春风得意。
他大概笃定,无论他怎么安排,最后都会有一个人为他兜底。而那个被他排除在外的我,就是那个最稳妥的“底”。
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不是计较那几顿饭钱,我计较的是人心。计较的是我五年来的付出,在他们眼里,竟是如此的廉价和理所当然。计较的是,在他们规划的“相亲相爱”的蓝图里,我陈阳这个人,竟然是可以被随意抹去,只留下支付功能的。
凭什么?
我坐起身,靠在床头,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划动。我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支付软件,点进“亲情卡”管理界面。表哥李伟的头像安静地躺在列表里,下面标注着我给他设置的每月额度。
这个功能,当初是为了让他更有面子,为了维护那可笑的“家庭和谐”而开通的。现在看来,它更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将我捆绑在了一个任人索取的角色上。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那股憋闷的感觉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然后,我按下了那个“解绑”按钮。
屏幕上弹出一个确认对话框:“确定要解除与‘李伟’的亲情卡关系吗?”
我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确定”。
界面刷新,那个熟悉的头像消失了。
那一刻,我感觉捆绑在我身上的绳索,啪地一声,断了。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和不安。我知道,我这个小小的举动,可能会在周末的家庭聚餐上,引爆一颗深水炸弹。
但我也清楚,有些事,如果再不反抗,我可能一辈子都只能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做一个沉默的提款机。
我关掉手机,重新躺下。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远去。这一晚,我睡得格外踏实。
第3章 饭局的喧嚣,我的寂静
周六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暖洋洋的。
我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午餐,然后打开电脑,继续处理上周没做完的工作。我刻意不去想那场正在或者即将在“福满楼”上演的家宴。
下午五点多,手机开始不安分地响起来。
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
大姨先发了一张包厢的照片,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冷盘,灯光明亮,餐具考究。她配文:“环境不错,等主角入席!”
接着,是二舅发的和姥姥的合影,老人家笑得很开心。
然后,是李伟。他发了一张手持菜单的自拍,背景是包厢里的水晶吊灯,他对着镜头挤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写道:“今天让大家尝尝这里的招牌菜,松鼠鳜鱼!”
我妈也发了一张照片,是桌上的茶具,她只简单地说:“都到了。”
我能想象出那里的热闹景象。大姨高声夸赞着儿子的能干,二舅和三姨附和着,姥姥被哄得合不拢嘴。李伟,作为今天绝对的主角,一定正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满足感。
他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分享着彼此生活中的趣闻。或许,偶尔会有人想起我,可能会问一句:“小阳今天怎么没来?”
大姨大概会轻描淡写地回一句:“他忙,公司加班呢。”
然后这个话题就会被轻松揭过,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连一丝涟漪都不会留下。
我关掉微信,戴上耳机,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试图用工作来填满内心的空洞。
可那些照片,那些文字,还是像幽灵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那道松鼠鳜鱼,我知道,很贵。福满楼的招牌菜,一道菜就要近千元。李伟点这道菜,无非是为了彰显他的“实力”和“大方”。而这份“实力”的底气,源自于他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信任我会为他的一切虚荣买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晚上八点半左右,群里又热闹起来。这次是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他们发了碰杯的小视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微醺的红晕。
李伟发了一段语音,舌头有点大,但意气风发:“大家吃好喝好啊!以后……以后这种聚会,我全包了!”
大姨立刻在下面回复:“我儿子就是有担当!”
看着那条语音,我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全包?他拿什么包?
我摘下耳机,走到窗边。城市的夜景璀璨夺目,万家灯火,每一扇窗户后面,或许都有一个温暖的故事。而我,在这个属于我的家里,却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
我没有回复群里的任何消息,也没有点赞。我就像一个隐形人,静静地看着他们上演一场与我无关的亲情大戏。
我知道,大戏的高潮部分,快要来了。
我回到书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握着温热的杯子,手心竟然有些冒汗。我在等待,等待那个必然会响起的电话。
那将是审判的钟声,审判的,或许是我,也或许是他们。
第4章 迟来的电话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我的手机屏幕终于亮了起来,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两个字:表哥。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看着手机在桌上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蜜蜂,焦躁而无力。我没有立刻接,而是任由它响了十几秒,让自己的心跳先平复下来。
这十几秒,对我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种对话的可能。他会是质问的语气?还是疑惑?或者是暴怒?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划开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有收银员报数的声音,还有亲戚们聊天的嘈杂。李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但还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小阳,你干嘛呢?我这儿买单呢,你那个亲情付怎么回事?用不了啊。”他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仿佛在问我“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回道:“哦,我把它解绑了。”
“什么?”李伟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背景音似乎都安静了一瞬,“解绑了?你好端端的解绑它干什么?什么时候解绑的?”
“就前几天吧,觉得用不着,就关了。”我依旧保持着平稳的语调。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钟。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加重的呼吸声,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陈阳,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连名带姓地喊我,这是他要发火的前兆,“你故意的吧?知道我今天请客,你故意给我难堪是不是?”
“表哥,这话怎么说的?”我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请全家吃饭,是你的心意,花你的钱,这天经地义。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给你难堪?”
“你……”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逻辑上无懈可击。你请客,你买单。这道理,三岁小孩都懂。只是我们之间,长久地无视了这个最基本的道理。
“你少跟我来这套!”李伟终于爆发了,声音大到我能想象出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以前那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偏偏今天就用不了了?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陈阳,我告诉你,今天这顿饭八千多!我手机里就剩两千块钱了!你现在赶紧给我把钱转过来,不然今天大家谁都别想走!”
他开始耍无赖了,这是他的惯用伎含。把问题扩大化,用“大家”来绑架我。
“表哥,”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第一,我没有义务为你请客的饭局买单。第二,我今天没去吃饭,我凭什么要付钱?第三,你请客之前,难道不应该先看看自己的钱包吗?打肿脸充胖子,最后让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这是你做事的风格,不是我的。”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那层虚荣的表皮,露出了里面尴尬的真相。
电话那头,李伟的呼吸声更重了。我甚至听到了大姨模糊的声音在旁边问:“怎么了阿伟?跟谁打电话呢?”
“陈阳!你行!你真是长本事了!”李伟的声音里充满了恼羞成怒的恨意,“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在家里面子上过得去!你就是存心想看我笑话!”
“我见不得你好?”我忍不住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悲凉,“表哥,过去五年,你每一次在家人面前挣足面子的时候,是谁在背后默默为你付钱?我看的不是你的笑话,我看的是我自己的笑话。我看了五年,今天,我不想看了。”
“你……”
“嘟——”
不等他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世界瞬间清净了。
我把手机扔在桌上,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有紧张,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释放感。
我知道,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今晚之后,这个家,可能再也回不到那种虚假的“和谐”之中了。
第5章 风暴过境
挂断电话后的半个小时,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我没有再碰手机,也没有继续工作。我就坐在那儿,静静地等待着风暴的来临。
果不其然,门锁处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我妈张兰第一个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和薄怒。紧随其后的是大姨王秀兰,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最后进门的是李伟,他低着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全无在微信群里指点江山时的意气风发。
“陈阳!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妈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质问我,“你表哥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挂了?还关机!你知不知道我们多丢人!”
我这才发现,李伟给我打完那个电话后,我又接连接到了好几个家人的电话,我不胜其烦,索性开了飞行模式。
大姨王秀兰更是把手里的包往沙发上一甩,用一种尖利的、我从未听过的声音对我喊道:“陈阳啊陈阳,我真是白疼你了!你表哥不就是请一家人吃顿饭吗?你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下绊子?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挣两个钱就了不起了,可以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淬了毒的刺,狠狠地扎向我。
我看着她,这个从小到大总爱摸着我的头,说“小阳真乖”的大姨,此刻的嘴脸却如此陌生。
“大姨,”我站起身,平静地看着她,“首先,我没有不把您放在眼里。其次,是表哥请全家吃饭,不是我。最后,我只是解绑了我自己的银行卡,我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没错?”王秀兰的嗓门更大了,她指着李伟,“你看看你表哥!为了付那顿饭钱,当着餐厅所有人的面,给他好几个朋友打电话借钱!脸都丢尽了!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我看向李伟。他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拳头却攥得紧紧的。
我妈见状,赶紧上来打圆场,她推了推我,语气软了下来:“小阳,你别跟你大姨犟。你看,这事闹的……你表哥也是为了让大家高兴。你就不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吗?”
“像以前一样?”我看着我妈,心里一阵刺痛,“妈,像以前哪样?像以前一样,他风风光光地请客,我偷偷摸摸地买单?像以前一样,他享受所有人的夸赞,我承担所有的开销?像以前一样,他把我排除在‘家宴’之外,我还得感恩戴德地为这顿我没资格参加的饭局付钱?”
我一连串的反问,让我妈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陈阳,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大姨不依不饶,“什么叫你付钱?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你条件好,多出点力不是应该的吗?你表哥现在是困难时期,你这个当弟弟的,不拉他一把,还踩他一脚,你安的什么心?”
“我条件好?”我自嘲地笑了,“我的工资是比表哥高一点,可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为了攒首付,两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每天挤地铁上下班,晚上加班到深夜。你们只看到我付钱时的潇洒,谁看到我为了挣这些钱的辛苦了?他困难,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花我的钱去摆阔吗?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声音不大,但客厅里很静,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我拉他一把,可以。他缺钱周转,跟我说,我借。他生活有困难,跟我开口,我帮。但是,我不愿意再为他的虚荣和面子买单了!尤其是在他把我当成一个外人的时候!”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始终沉默的李伟身上。
“表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今天请客,为什么不请我?”
李伟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伟身上,等待着他的答案。这个问题,才是所有矛盾的核心。
第6章 迟到的真相
李伟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脸涨得通红,从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耳廓。
还是大姨王秀兰忍不住,抢着替他回答了。
“不请你……不请你还不是为了你好!”她的话说得有些磕磕巴巴,显然是临时找的借口,“你平时工作那么忙,总加班,叫你你也不一定有时间。再说了,想着让你歇歇,别每次都让你破费……”
这个理由苍白得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声音越说越小。
“为了我好?”我几乎要被这个理由气笑了,“大姨,您这个理由,您自己信吗?如果真是为了我好,为什么不在群里说一声‘小阳工作忙,这次就不叫他了’?为什么要把我这个人,从名单里直接抹掉,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王秀兰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阿伟,你快说啊!你倒是解释解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李伟终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他颓然地坐到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声音说道:
“我说……我说不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向前一步,紧紧地逼视着他,“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或许是我的态度太过强硬,或许是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彻底爆发,李伟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冲我吼道:“是!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请你!行了吧!”
他这一声吼,把我和我妈、大姨都镇住了。
“为什么?”我追问。
“为什么?”李伟惨笑一声,站了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陈阳,你问我为什么?我他妈也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
他指着我,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从小到大,你干什么都比我强!读书你比我好,上的是名牌大学!工作你比我好,进的是大公司,工资是我的好几倍!你什么都顺风顺水,而我呢?我做什么都失败!开个小公司,不到两年就赔光了老本!现在给人打工,一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还不够还债的!”
“家里人聚在一起,他们嘴上不说,可那眼神我看得懂!大姨夸你懂事,二舅夸你有出息,就连我妈,有时候看着你,那眼神里都是羡慕!我呢?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失败者!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带着哭腔,充满了压抑已久的委屈和不甘。
“这次我谈成了一个小项目,赚了点提成。我就想……我就想风风光光地请大家吃一顿饭,证明给他们看,我李伟不是废物!我也能请得起福满楼!我不想……我不想在饭桌上还看到你!”
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那句最伤人的话。
“因为只要有你在,我所有的努力,都会被你的光芒盖过去!他们会觉得,这顿饭肯定又是你付的钱!我李伟,永远都只能活在你的阴影底下!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说完这番话,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跌坐回沙发上,把脸埋在手掌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客厅里,一片死寂。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从来没有想过,真相竟然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他是把我当成了予取予求的提款机。我以为,他是因为习惯了我的付出而变得麻木和理所当然。我甚至以为,他骨子里就是个爱占便宜、虚荣心爆棚的人。
可我从来没想过,在我看来是“帮扶”和“担待”的行为,在他眼里,竟然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羞辱。我每一次的默默买单,非但没有让他感激,反而加重了他的自卑和挫败感。
我的“懂事”,成了衬托他“不懂事”的镜子。我的“成功”,成了衡量他“失败”的标尺。
原来,我才是那个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的人。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委屈、不解……这些情绪在这一刻,都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我们是亲戚,是兄弟,可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如此深的鸿沟,彼此都看不清对岸的真实风景。
第7章 一碗阳春面
那天晚上的争吵,最终在李伟的崩溃和所有人的沉默中,不了了之。
大姨王秀兰没有再说一句指责我的话,她只是默默地坐到儿子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神里充满了作为一个母亲的心疼和无奈。她或许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平日里那些“别人家孩子”式的比较,对儿子的伤害有多深。
我妈看着这乱糟糟的局面,叹着气,把我拉回了房间。
“小阳,妈知道你委屈了。”她关上门,低声说,“你表哥他……他就是钻牛角尖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摇了摇头,坐在床边,心里乱成一团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复杂的局面。
这件事,没有绝对的对错。李伟的自卑和嫉妒,固然有他自身心胸狭隘的原因,但我的“无私”付出,又何尝不是一种缺乏沟通的“自我感动”?我以为我在维护亲情,实际上却在无形中伤害了它。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里,再也没有人发过言,安静得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我和李伟没有再联系,甚至在家庭的小范围内,大家都有意无意地回避着那天发生的一切。
直到又一个周末的晚上。
我正在家里看书,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李伟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保温饭盒。他看起来有些憔셔,胡子拉碴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
“小阳……”他嗫嚅着,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我妈让我给你送点东西来。”
我愣了一下,还是侧身让他进了屋。
他把饭盒放在餐桌上,搓着手,显得手足无措。
“那天……对不起。”他低着头,声音很小,“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也谢谢你……那么多年……”
我看着他,心里那点残存的怨气,也渐渐散了。血缘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مهما争吵得再激烈,看到对方落魄的样子,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先进来坐吧。”我给他倒了杯水。
他坐下后,打开了保温饭盒。一股熟悉的香味飘了出来。
饭盒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几根碧绿的葱花,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汤色清亮。
“这是我妈亲手做的。”李伟说,“她说,你小时候最爱吃她做的阳春面。她说……她对不起你,以前总拿你跟我比,给你压力了。”
我看着那碗面,眼眶有些发热。
我确实记得。小时候,我爸妈工作忙,我经常被送到大姨家。每次我考了好成绩,大姨都会奖励我一碗她亲手做的阳春面。那时候,李伟总是在旁边气鼓鼓地看着,不肯吃。
原来,那些我早已淡忘的童年细节,却在无形中,为我们日后的关系埋下了伏笔。
“我……我也对不起你。”李伟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就是嫉妒你,嫉妒你什么都比我好。我总觉得,只要我花的钱比你多,在家人面前就能比你更有面子。我把你当成了假想敌,却忘了,你是我弟弟。”
“那天在餐厅,我到处打电话借钱,朋友们要么说手头紧,要么干脆不接电话。那一刻我才明白,平时那些酒肉朋友,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而我唯一能靠的,也是我唯一伤害过的,就只有你。”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小阳,哥错了。以后,我不会再干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蠢事了。我会踏踏实实工作,凭自己的本事,请大家吃一顿真正属于我的饭。”
我把那碗阳春面端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夹起一撮面条,吹了吹,放进嘴里。
还是记忆中的味道,温暖,朴实。
“面很好吃。”我对他说,“趁热,你也吃点吧。”
我在厨房又拿了一副碗筷,把面分了一半给他。
那个晚上,我们兄弟俩,就在这张小小的餐桌上,分食了一碗阳天面。没有太多的话语,但所有的隔阂与芥蒂,似乎都融化在了那温热的汤汁里。
第8章 新的家宴
一个月后,我的手机再次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响起。
是李伟发的消息。
“@所有人,这个周六晚上,来我家吃饭。我亲自下厨,给大家做几个家常菜。不准带礼物,人来就行。”
消息下面,没有附上任何餐厅的华丽照片,只有一张他在厨房里系着围裙、笨拙地切着菜的背影。
群里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我妈第一个回复:“好啊,我们一定到。”
紧接着,二舅、三姨也都纷纷表示会准时赴约。
我看着那张照片,笑了笑,回复道:“表哥,买菜钱够不够?不够我给你转点。”
后面跟了一个调皮的笑脸表情。
李伟几乎是秒回:“去你的!这次我自己的钱,够够的!”
群里的气氛,因为我们俩这句玩笑话,瞬间变得轻松起来。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李伟的厨艺,猜测他会做什么菜。那种熟悉又久违的家庭温暖,又回来了。
周六那天,我特意提前下班,去超市买了一些水果。
大姨家还是老样子,只是客厅里少了一些炫耀式的摆件,多了几分生活气息。一进门,就闻到了满屋的饭菜香。
李伟果然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大姨在一旁给他打下手,母子俩有说有笑。
看到我进来,李伟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怎么样,闻着香吧?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你哥的真实力!”
那顿饭,没有福满楼的山珍海味,只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可乐鸡翅、番茄炒蛋、红烧排骨……甚至还有一道炒糊了的青菜。
但所有人都吃得特别开心。
饭桌上,大家聊的不再是谁又赚了多少钱,谁又买了什么新东西,而是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聊起了姥姥年轻时的故事。
李伟举起酒杯,站了起来。他看着我,也看着所有人,郑重地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想着在家人面前争强好胜。现在我明白了,一家人在一起,吃什么、在哪里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心里有彼此,能坦诚相待。这杯酒,我敬小阳,也敬我们这个家。”
我站起身,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那顿饭后,我的银行卡再也没有和任何人的亲情付绑定过。
家庭聚餐依然会有,有时候是大家AA制,有时候是谁最近手头宽裕谁就多出点。李伟找了一份很辛苦但很踏实的工作,虽然挣得不多,但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自信了。他偶尔还是会请客,但会选一些物美价廉的家常菜馆,然后大大方方地自己去买单。
我也渐渐明白,真正的亲情,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和忍让,也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虚荣和面子。它需要沟通,需要理解,更需要尊重。
有时候,我们需要一次看似激烈的冲突,来打破那些习以为常却并不健康的家庭模式。就像那次被排除在外的家宴,它虽然让我痛苦,但也让我和表哥,乃至整个家庭,都找到了一个重新审视彼此关系的机会。
生活还在继续,那些柴米油盐的琐碎,那些人情世故的复杂,依然会存在。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至少现在,当我看到“相亲相爱一家人”这个群名时,心里涌起的,是真正的温暖。
来源:骑着母猪兜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