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份离婚协议,日期是一年以前,上面的签名龙飞凤舞,是陆承言的笔迹,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签下过这份东西。
那份离婚协议,日期是一年以前,上面的签名龙飞凤舞,是陆承言的笔迹,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签下过这份东西。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要和苏晚离婚的念头。
这三年,他像被抽走了魂,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名叫“温晴”的梦里。他记得温晴孕期的每一次孕吐,记得她爱吃的酸梅,记得她夜里抽筋时他笨拙的按摩。他以为这是他崭新的人生,是他亏欠了苏晚之后,必须承担起的另一份责任。
直到今天,雨声淅沥,他哄睡了身怀六甲的温晴,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了苏晚工作的市图书馆楼下。那个他曾经接送了五年,却已经快要模糊在记忆里的地方。他想,就当是最后一次,去看看她,然后彻底做一个了断。
可当他看到苏晚从图书馆里走出,撑着一把旧伞,身影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吹走时,他才惊觉,那个他以为早已开始新生活的女人,似乎还在原地,守着一个只剩空壳的家。
而他自己,那个本该早已“离婚”的男人,却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一张自己毫无印象的协议,判了三年的“自由”。
一切的荒唐与错位,都要从三年前,他从边境任务归来的那个下午说起。
第1章 被遗忘的旧伞
雨下得不大,却密密匝匝,像一张网,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潮湿的压抑里。
苏晚站在市图书馆的台阶上,收起那把用了快十年的墨绿色旧伞,小心地甩了甩上面的水珠。伞骨有些松了,开合时会发出生涩的“咔哒”声,像一个老人的叹息。这是陆承言还在基层连队时,他们一起买的,当时他说,这伞结实,能用一辈子。
一辈子,多遥远的一个词。
“苏老师,还不走?”门口保安老张探出头来,笑着打招呼。
苏晚回以一个温和的浅笑:“就走,等雨小点。”
她不是在等雨停,而是在等那阵熟悉的、几乎每天都会准时袭来的空落感过去。闭馆后的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最容易让人想起从前。想起陆承言还穿着军装,开着那辆颠簸的旧吉普,在台阶下等她,看见她出来,就会远远地按一下喇叭,露出一个被夕阳晒得有些耀眼的笑容。
可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年了。
三年来,他从一个遥远的名字,变成了一个偶尔会打来电话的、声音带着客气和疏离的“前夫”。
“前夫”这个词,苏晚每次在心里默念,都觉得像针扎一样。
她还记得一年前的那个下午,两个穿着制服的法院工作人员找到单位,将一份盖着钢印的离婚判决书交到她手里。理由是“夫妻双方因长期分居,感情确已破裂,男方多次提出离婚,女方拒不配合,现依法判决离婚”。
她当时整个人都懵了,攥着那几张冰冷的纸,反复看着上面陆承言的签名,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什么时候拒不配合了?他什么时候多次提出离婚了?
她给他打电话,第一次,没人接。第二次,一个温柔的女声接了,怯生生地问:“您好,请问您找哪位?承言他在洗澡。”
那一刻,苏晚什么都明白了。
后来,陆承言回了电话,声音疲惫又歉疚,他说:“苏晚,对不起。事情……就是这样。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多轻飘飘的两个字。
他们八年的婚姻,他五年的承诺,最后只化作了这两个字。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信号断了,才传来他沙哑的声音:“我……我对不起你。”
然后,电话就挂了。
从那天起,她成了同事们眼中同情的对象,一个被高升的丈夫抛弃的可怜女人。她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把那份判决书锁进了抽屉最深处,然后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整理书籍,修复古籍。
她只是不再去想“一辈子”这个词了。
同事李姐是个热心肠,看她一个人,总想给她介绍对象。“小苏啊,你还年轻,长得又这么周正,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那陆承言……哦不,你前夫,听说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身边早有人了。你图什么呀?”
苏晚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图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图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彻底死心的答案。她不相信那个曾经在雪地里背着她走十里山路去看病的男人,会变得如此冷漠绝情。
今天的工作格外繁杂,一批新到的民国旧报需要紧急修复,苏晚加班到很晚。等她忙完,窗外已经彻底黑了,只有路灯在雨幕中氤氲出昏黄的光晕。
她撑开那把旧伞,慢慢走进雨里。
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孤单的声响。她住的地方离单位不远,走路十五分钟。那套房子,还是当年结婚时部队分的,墙上还挂着陆承言穿着军装的巨幅照片,英姿飒爽,目光坚毅。
她曾想过要把照片摘下来,可每次伸手,都觉得像是在亲手剜掉自己心口的一块肉。
就这样吧,她想,就当是留个念想。
走到小区门口,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那个固定的停车位。那里总是空着,就像她心里那个位置一样。
然而今天,那里却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牌号是那么熟悉,熟悉到让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是陆承演的车。
苏晚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雨水顺着伞沿滑落,打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浑然不觉。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路过?还是……
她不敢想下去。这三年来,他回这座城市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一次,都像是躲着她一样。
车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像一头沉默的野兽蛰伏在夜色里。苏晚攥紧了伞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前,还是该转身逃跑。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驾驶座的车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他没有打伞,细密的雨丝很快就打湿了他挺括的肩头。男人似乎有些疲惫,靠在车门上,点燃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光在昏暗的雨夜里一明一灭,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是陆承言。
他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沉郁,但那身姿,那气场,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无法忽视。
苏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只是安静地抽着烟,目光投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支烟很快燃尽,他将烟蒂捻灭在脚下,然后,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朝她所在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来。
苏晚的身体僵住了,她看着他越走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她该说什么?
是该客气地问一句“陆首长,好久不见”,还是该冷漠地质问他“你来干什么”?
陆承言终于走到了她面前,停下脚步。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垂眼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雨水顺着他乌黑的短发滑落,沿着刚毅的下颌线滴落。
“下班了?”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听到的还要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晚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曾经,这也是他最常对她说的话。
苏晚的喉咙有些发干,她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承言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旧伞上,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送你上去。”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张离婚判决书,从未有过长达三年的隔阂与沉默。自然得,仿佛他昨天才刚刚送她回过家。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苏晚感到一阵恐慌。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陆承言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他似乎对她的疏离感到有些意外。
“苏晚,”他叫她的名字,语气加重了几分,“外面下着雨。”
“我已经习惯了。”苏晚轻声说,这句话一语双关。
她习惯了下雨天自己回家,也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就想走。可手腕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给抓住了。他的掌心很烫,带着烟草和淡淡的雨水气息,烫得苏晚的心都跟着一颤。
“跟我闹脾气?”陆承言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甚至还有一丝……纵容?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困惑,和一丝她曾经无比熟悉的温柔。
她忽然觉得无比荒唐。
闹脾气?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凭什么用这种丈夫对妻子的口吻跟她说话?
“陆承言,”苏晚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声音也冷了下来,“请你放手。我们已经离婚了。”
第2章 墙上的照片
“离婚?”
陆承言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了几分。他定定地看着苏晚,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被冒犯的错愕。
“苏晚,你在胡说什么?”
他的反应,比苏晚想象中还要激烈,也……还要真实。真实到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那张判决书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可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胡说?”苏晚觉得又可气又可笑,积压了一年多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因为情绪激动,声音都有些发尖,“陆承言!是你把离婚判决书寄到我单位的!是你亲口在电话里跟我说对不起的!现在你反倒问我胡说什么?你是在跟我演戏吗?!”
雨声似乎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伞面,也敲打着两人之间死一样的寂静。
陆承言彻底愣住了,他就那么站在雨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英俊的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判决书?我什么时候……”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只记得三年前那次任务回来后,他受了点伤,在军区总院住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也是在那段时间,他认识了作为护工照顾他的温晴。
后来,温晴的父亲,那位德高望重的老首长找到了他,跟他谈了很多。他说苏晚已经跟他提出了离婚,因为无法忍受常年分居的生活,已经有了新的人选。老首长把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放在他面前,告诉他,苏晚不想再见到他,希望他能成全。
当时的他,身心俱疲,又听到这样的消息,只觉得万念俱灰。稀里糊涂地,他好像是签了什么文件,然后就被安排调往北京,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环境。
再后来,就是温晴无微不至的陪伴,是他对苏晚“背叛”的怨怼,是他破罐子破摔地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现在,苏晚的反应,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你忘了?”苏晚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她原本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愧疚,可他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原来,在这段关系里,痛苦的、耿耿于怀的,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一股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她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转身快步朝楼道里走去。
“苏晚!你站住!”陆承言回过神来,几步追了上去,再次抓住了她的胳膊,“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力气很大,苏晚根本挣脱不开。两人在楼道口拉扯着,昏暗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亮了彼此狼狈的脸。
“还有什么好说的?”苏晚红着眼眶,倔强地看着他,“陆承言,你走吧。去陪你那位需要人照顾的爱人,别再来打扰我了。我们早就两清了。”
“什么爱人?”陆承言的脑子越来越乱,“苏晚,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晚的邻居,一个胖胖的阿姨拎着垃圾袋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俩拉拉扯扯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打招呼:“哎呀,是小陆回来了啊?可有日子没见你了!快上去吧,小苏天天盼着你呢!”
这位阿姨是看着他们结婚的,对陆承言的印象一直很好。
陆承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松开了苏晚的手,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苏晚趁机挣脱,快步跑上了楼。
陆承言看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八卦的邻居阿姨,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没有再犹豫,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苏晚住的还是五楼那套老房子,没有电梯。陆承言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在家门口追上了她。
苏晚正哆哆嗦嗦地用钥匙开门,或许是太紧张,钥匙插了几次都没插进锁孔。
陆承言从她身后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稳稳地将钥匙插了进去,轻轻一拧,门开了。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都很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苏晚的心跳得飞快,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耳后,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门被推开,一股熟悉的、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子里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玄关处,他的军用皮靴还摆在鞋柜最下面一层,擦得一尘不染。客厅的墙上,挂着他们那张巨幅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笑容灿烂,而身边的苏晚,穿着洁白的婚纱,眉眼弯弯,满是幸福。
茶几上,摆着他最喜欢的白瓷茶具。阳台上,那盆他从驻地带回来的君子兰,被养得郁郁葱葱。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这里,根本就不像一个已经离婚一年的女人该有的家。
陆承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胀。他转过头,看向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的苏晚。
“你……”他想问什么,却又觉得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晚没有看他,她默默地换了鞋,走到客厅,将湿漉漉的雨伞放在门边的桶里。然后,她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陆承言,你看到了。这个家还是老样子。但我们,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了。”她顿了顿,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她走到他面前,将纸袋递给他。
“这是法院的判决书复印件。如果你真的忘了,现在可以再看一遍。”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冷意,“看完,就请你离开吧。”
陆承言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牛皮纸袋,手指微微颤抖。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起眼,深深地看着苏晚。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连离婚都能忘记的混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受伤。
苏晚的心猛地一抽。
她何尝愿意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苏晚垂下眼眸,避开他灼人的视线,“重要的是,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没同意!”陆承言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一把夺过那个牛皮纸袋,粗暴地撕开,从里面抽出了几张A4纸。
当他看到判决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感情破裂”,看到下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签名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日期,是一年前的六月十号。
那个时候,他正在北京参加一个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式集训。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段时间,他几乎与外界断绝了所有联系。
他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去法院起诉离婚?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想起温晴父亲那张语重心长的脸,想起那份他根本没仔细看就签了字的“离婚协议”,想起这三年来,所有打给苏晚的电话都无法接通,想起每次他想回家看看,都会被各种各样“紧急”的任务绊住手脚……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看似合理的解释背后,都透着一股精心设计的味道。
“这不是我签的。”陆承言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死死地盯着苏晚,“苏晚,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离婚。”
第3章 温晴的电话
苏晚看着陆承言通红的双眼,和那张写满了震惊与否认的脸,心,不可抑制地动摇了。
一个男人,或许会忘记一段感情,但绝不会忘记自己亲手终结了一段婚姻。陆承言此刻的反应,不像是伪装。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错愕和愤怒,是演不出来的。
可是……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
那通电话,那个温柔的女声,又是怎么回事?
苏晚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她攥紧了衣角,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相信他,还是该相信那份铁证如山的判决书?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僵持。
铃声是从陆承言的口袋里传出来的。
陆承言像是被惊醒一般,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温晴”两个字,像一根尖锐的刺,瞬间扎进了苏晚的眼睛里。
原来,她叫温晴。
陆承言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看了一眼苏晚,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躲闪。他下意识地就想挂断电话,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终究还是划向了接听键。
他背过身,走到窗边,刻意压低了声音。
“喂,小晴……我没事,就是出来办点事……嗯,你别多想,早点睡……好,我知道,我马上就回去。”
他的声音,是苏晚从未听过的温柔和耐心,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声音,和一年前电话里那个女声主人的身份,瞬间对上了号。
苏晚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她刚才在动摇什么?在期待什么?
事实就摆在眼前,无论这份判决书的真假如何,他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那个女人,会温柔地叫他“承言”,会住在他身边,会让他用那样宠溺的语气说话。
而自己呢?自己只是他“出来办点事”时,顺便看一眼的“故人”罢了。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悲凉,将她瞬间淹没。她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陆承言挂了电话,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想解释什么,却在对上苏晚冰冷而空洞的眼神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是谁?”苏晚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陆承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地吐出两个字,“温晴。”
“是你的……爱人?”苏晚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陆承言的呼吸一滞。
他该怎么解释?说温晴是温老首长的女儿,是他的“未婚妻”?说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上?
可温晴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这件事,就像一副沉重的枷锁,让他无法辩驳,也无法逃离。
他的沉默,在苏晚看来,就是默认。
苏晚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和说不出的凄凉。“陆承言,你现在还觉得,我们没有离婚,有意义吗?”
陆承言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苏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很复杂。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一切都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他上前一步,试图去拉她的手。
苏晚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避开了他的碰触。
“交代?”她重复着这个词,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你还要给我什么交代?是告诉我,你是在被人欺骗的情况下,才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还让她怀了孕吗?陆承言,你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
“我没有!”陆承言被她的话刺得心口生疼,声音也拔高了八度,“我承认,我混蛋!我被人蒙蔽,做了错事!但是苏晚,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别说了!”苏晚捂住耳朵,痛苦地摇着头,“你走……你现在就走!我不想再听,也不想再看到你!”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了。这三年的隐忍,一年的自我麻痹,在这一刻,被他轻而易举地击得粉碎。
她宁愿相信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也好过相信他是个被人玩弄于股掌的傻子。因为前者,她至少可以恨得明明白白。而后者,却让她觉得自己这三年的等待和坚持,都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陆承言的心像被刀割一样。他想上前抱住她,想告诉她一切的真相,可温晴怀孕的事实,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知道,现在任何的解释,在苏晚听来,都只会是苍白的狡辩。
“好,我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你记住,我陆承言这辈子,只认你一个妻子。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那份判决书的复印件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大步离开了。
沉重的关门声,像一声惊雷,在苏晚的世界里炸响。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脸埋在膝盖里,失声痛哭。
另一边,陆承言冲进雨幕,坐进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将那几张纸摊在方向盘上,借着昏暗的路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扎在他的心上。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自己最信任的战友,也是军区信息技术部门负责人的电话。
“老周,帮我查个事。马上!”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查一年前,军区法院关于我的一份离婚判决。我要知道,这份判决,到底是谁递交的申请,谁签的字,谁办的!”
电话那头的老周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立刻应了下来:“好,我马上去查!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你!”
挂了电话,陆承言一拳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
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温晴……温老首长……
他的脑海里,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拉开。
他发动车子,调转车头,没有回温晴的住处,而是朝着军区大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有些事情,他必须当面去问个清楚。
第4章 温家的“真相”
军区大院,温家的小楼灯火通明。
陆承言将车停在楼下,没有立刻上去。他坐在车里,抽了整整三根烟,才勉强平复下胸中翻涌的怒火。
他回想着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
三年前,他从那次九死一生的任务中回来,带着一身的伤和严重的心理创伤。是温晴,以护工的身份,日夜陪在他身边,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也是她的父亲,温振雄老首长,像一位慈父一样,对他关怀备至,不仅帮他解决了心理问题,还在事业上对他大力提携。
正是在他最脆弱、最迷茫的时候,温振雄拿出了那份据说是苏晚签了字的离婚协议。
温振雄当时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承言啊,我知道你心里苦。苏晚是个好姑娘,但她终究是个普通女人,耐不住寂寞,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能为了一个已经不爱你的人,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小晴这孩子,对你的心思,我们都看在眼里。她比苏晚,更适合做一个军人的妻子。”
当时的他,被苏晚“背叛”的痛苦和对温家父女的感激所包围,几乎没有思考的能力。他签了字,接受了组织的调动,也默认了温晴的靠近。
他以为,这是命运的安排。
现在想来,这一切,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陆承言捻灭烟头,推开车门,大步走进了小楼。
客厅里,温振雄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保姆正在一旁收拾。看到陆承言进来,温振雄有些意外。
“承言?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小晴不是说你出去办事了吗?”
陆承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将那份判决书的复印件,“啪”的一声,拍在了茶几上。
“温首长,我想请您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如刀,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恭敬。
温振雄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拿起那几张纸。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哦,这个啊。”他放下文件,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这不是你和苏晚的离婚判决书吗?都过去一年了,怎么又拿出来了?”
他的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陆承言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
“我问您,这份判决书,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茶几上,死死地盯着温振雄的眼睛,“我从来没有向法院起诉过离婚!苏晚也没有!这上面我的签名,是谁伪造的?”
温振雄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承言,你这是什么态度?是在质问我吗?”
“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温振雄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真相就是,当年是苏晚铁了心要跟你离婚,协议都签好了,是你自己,非要拖着不肯去办手续!我为了你好,为了我们温家的脸面,也为了小晴,才找人把这件事‘办妥’了。怎么,你现在是想反悔,想去找那个早就把你忘了的女人,然后置我和怀孕的小晴于不顾吗?”
他的一番话,偷换概念,倒打一耙,瞬间就将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陆承言气得浑身发抖。
“我忘了?温首长,这三年来,我给她打过多少次电话,你知道吗?为什么每一次都打不通?我申请过多少次回乡探亲,你知道吗?为什么每一次都被‘紧急任务’给拦了下来?您敢说,这些都跟您没关系吗?”
温振雄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陆承言,你不要不知好歹!”他站起身,气势威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苏晚那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她只会拖累你的前程!只有我们小晴,才能在事业上给你最大的支持!”
“所以,为了您的女儿,为了您的前程,您就可以伪造文件,欺上瞒下,毁掉我的婚姻,操控我的人生?”陆承言的眼眶赤红,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爸,承言……你们在吵什么?”
温晴穿着一身宽松的孕妇睡衣,扶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到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她走到陆承言身边,伸手想去拉他的胳膊,却被他冷冷地避开了。
“小晴,你来得正好。”陆承言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告诉我,关于我和苏晚离婚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温晴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温振雄立刻呵斥道:“承言!你这是干什么?小晴怀着孕,你别吓着她!”
“爸!”陆承言猛地提高了音量,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顶撞他,“今天,我必须知道真相!小晴,你说!”
温晴被他吓得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我……我不知道……”她抽泣着说,“我只知道……我爸说,是苏晚姐姐……是她不要你了……她签了离婚协议,是你自己不肯面对,才一直拖着……我……我以为你心里是同意的……”
她的这番话,看似无辜,却恰恰印证了陆承言的猜测。
她知道离婚这件事,甚至,她就是这个谎言的受益者和参与者。
陆承言的心,彻底凉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这个即将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天真、善良、深爱着他的姑娘。他虽然不爱她,但对她,有感激,有责任。
可现在,他只觉得恶心。
“好,好一个‘我以为’。”陆承言惨笑一声,目光从温晴的脸上,移回到温振雄的脸上。
“温首长,您真是好手段。用一个弥天大谎,骗了我整整三年。”他慢慢地直起身子,眼神里的愤怒和失望,已经化为了彻骨的冰冷,“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我会一查到底。伪造国家机关公文,干预军人婚姻,这些罪名,我想您比我更清楚,意味着什么。”
说完,他不再看那父女俩一眼,转身就走。
“陆承言!你给我站住!”温振雄在他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吼,“你敢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你忘了你现在的一切是谁给你的吗?你忘了小晴肚子里的孩子了吗?你要是敢毁了小晴,我绝不会放过你!”
陆承言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我的一切,是靠我在战场上拿命换来的,不是谁施舍的。至于孩子,我会负责。但我和温晴,完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温家的大门,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客厅里,只剩下温振雄气得发抖的身体,和温晴绝望的哭声。
第5章 尘封的信件
从温家出来,陆承言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场窒息的噩梦中挣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回部队,而是驱车来到了郊外的一处水库。这是他从前心烦时,最喜欢来的地方。
夜色如墨,水面平静无波,只有偶尔吹过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
陆承言靠在车头,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光,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
他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地回放着过去三年的种种。
温家的谎言,苏晚的眼泪,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恨温家父女的自私和卑劣,更恨自己的愚蠢和迟钝。
他竟然被一个如此拙劣的谎言,骗了整整三年。
他不仅辜负了苏晚,还让另一个女人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他的人生,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叮铃铃——”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是战友老周打来的。
陆承言立刻接通了电话。
“承言,查到了!”老周的声音有些凝重,“你那份离婚判决,问题很大。法院的卷宗里,根本没有你的起诉状,只有一份据说是你委托律师递交的材料,但上面的签名,经过技术比对,是伪造的。而且,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法官,在上个月,因为经济问题被双规了。我托人打听了一下,他跟温首长……走得很近。”
老周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陆承言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承言,你……你没事吧?”老周有些担心地问,“这事儿可不小,牵扯到温首长,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陆承言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老周,谢谢你。后面的事,我自己来处理。”
挂了电话,陆承言将手机扔在一边,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低下了头。
他该怎么跟苏晚解释这一切?
他有什么脸面,去求得她的原谅?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陆承言在水库边坐了一夜。
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先回到他和苏晚的那个家去。那里,或许还留存着一些被他忽略的,关于过去的真相。
当他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寒气,再次站在家门口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子里很安静,苏晚应该已经去上班了。
陆承言走进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每一样东西,都让他感到心如刀割。
他走到卧室,拉开衣柜。里面,他所有的军装,都被苏晚熨烫得平平整整,用防尘罩套好,挂在一边。旁边,是苏晚的几件素色衣服。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他以前获得的军功章,每一枚都被擦拭得锃亮。
这个家的女主人,用最沉默的方式,维持着这个家和他有关的一切。
陆承言的眼睛有些发酸。
他走到书房,目光落在了那个他以前用过的,上了锁的旧木箱上。这是他入伍时,从老家带出来的,里面放着一些他最珍视的东西。
他记得钥匙就放在书桌的笔筒里。
他找到钥匙,打开了木箱。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沓沓的信件。
最上面的一封,信封已经有些泛黄,邮戳的日期,是三年前的七月。
陆承言的心猛地一跳。
他颤抖着手,拆开了那封信。
信,是苏晚写给他的。
“承言,见字如面。你到北京已经一个月了,一切都好吗?为什么你的手机总是关机?我给你部队打电话,他们也说你正在执行秘密任务,无法联系。我很担心你。家里一切都好,君子兰又开花了,是粉色的,很漂亮。等你回来,就能看到了。勿念。妻,苏晚。”
陆承言捏着信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一封一封地往下拆。
“承言,已经三个月了,还是没有你的消息。我给你寄去的包裹,被退回来了,说地址有误。你是不是换单位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很想你。”
“承言,半年了。我给你在北京的战友打电话,他们都说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陆承言,你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出事了?我快要急疯了。”
“承言,今天我看到温晴了,在军区大院。她好像……胖了些。她看到我,眼神躲躲闪闪的。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我不敢问。”
“陆承言,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一个女人接的。她说,你在洗澡。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没有你的消息,而是你不想再有我的消息。为什么?你哪怕亲口跟我说一句不爱了,也比这样折磨我强。”
……
一封又一封,全都是被退回来的信。
每一封信,都记录着苏晚从期盼到担忧,从焦急到绝望的心路历程。
陆承言一封封地看下去,看到最后,他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在他以为被苏晚“背叛”的那段日子里,她正在疯狂地寻找他。
原来,在他和温晴开始新的生活时,她正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被抛弃的痛苦和煎熬。
他错过了,他全都错过了。
温振雄不仅伪造了离婚判决,还切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用信息不对等,制造了一个巨大的误会,将他们两个人,活生生地拆散了。
陆承言跪倒在木箱前,将那些信紧紧地抱在怀里,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他欠苏晚的,何止是一句对不起。
他欠她的,是整整三年的时光,和一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第6章 我只要一个真相
苏晚没想到,她下班回家,会再次看到陆承言。
他没有坐在客厅,而是坐在书房的地板上,背靠着那个旧木箱。他的脚边,散落着一地的信封,手里还捏着几张信纸。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落寞和萧瑟。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地抬起头。
当苏晚看到他那双布满红血丝,写满了痛苦和悔恨的眼睛时,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承言慢慢地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走到苏晚面前,将手里的一沓信纸,递给了她。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苏晚,对不起。”
苏晚垂眸,看着那些熟悉的信纸。那是她写的信,是她那些石沉大海的思念和质问。
她没有去接,只是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是。”陆承言点了点头,眼里的痛苦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是温振雄。他伪造了离婚判决,拦截了我们所有的信件和电话。他告诉我……你已经不爱我了,已经有了别人,是你主动要跟我离婚。”
苏晚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门框才勉强站稳。
原来是这样。
这个迟到了三年的真相,像一把迟钝的刀子,缓慢而残忍地割开了她早已结痂的伤口。
她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释然,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荒唐。
他们八年的感情,竟然就因为一个人的谎言和私欲,被如此轻易地摧毁了。
“那温晴呢?”苏晚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她也知道吗?”
陆承言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点了点头:“她知道。但她以为……是我同意离婚,只是不敢告诉你。”
“所以,她就心安理得地,以你妻子的名义,陪在你身边?”苏晚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陆承言无言以对。
是啊,无论温晴是主谋还是帮凶,她都是这个谎言的既得利益者。她的“不知情”,并不能抹去她对苏晚造成的伤害。
“她怀孕了,是吗?”苏晚又问,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逼问他,也像是在折磨自己。
陆承言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是。快七个月了。”
苏晚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陆承言,谢谢你告诉我真相。”她说,“至少,让我知道我不是被你无缘无故抛弃的。”
她的平静,比歇斯底里的质问,更让陆承言心痛。
“苏晚……”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我会跟温晴……我会……”
“你会怎么样?”苏晚打断了他,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你会让她打掉那个七个月大的孩子吗?还是你会跟她结婚,然后让她一辈子活在愧疚里?陆承言,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处理?”
陆承言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能怎么处理?
孩子是无辜的。他不可能做出让温晴引产那种残忍的事情。
可如果孩子生下来,他就要对这个孩子负责。他和温晴之间,就永远都有一条无法斩断的纽带。
“我……”他痛苦地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死局。
“陆承言,我们回不去了。”苏晚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悲哀,“从你让另一个女人怀上你孩子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被骗的!”陆承言激动地辩解。
“我知道。”苏晚点了点头,“可伤害已经造成了。陆承言,我不恨你,我只是……累了。这三年来,我一个人撑得太久,太累了。”
她转身,默默地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陆承言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那份离婚判决,是无效的。”他沙哑着声音说,“从法律上讲,我们……还是夫妻。”
苏晚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她转过身,看着他:“所以呢?你想用一张结婚证,绑着我,然后让你名正言顺地,在我和温晴之间,享受齐人之福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承言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会去法院申请撤销那份判决。我会向组织上报温振雄的所有行为。我会为你,为我们,讨回一个公道。”
“公道?”苏晚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要什么公道。我只要一个真相。现在,真相我已经知道了。”
她走到他面前,将水杯放在茶几上。
“陆承言,我们离婚吧。这一次,不是假的,是真的。”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去尽你该尽的责任,去照顾你的孩子和他的母亲。而我,也该开始我自己的生活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离婚。
陆承言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这一次,苏晚是认真的。
她不是在闹脾气,也不是在赌气。她是真的,对他,对这段婚姻,彻底死心了。
第7章 迟到的告别
接下来的几天,陆承言和苏晚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他没有搬走,苏晚也没有赶他。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会同桌吃饭,但全程没有任何交流。他睡在书房的行军床上,她睡在卧室。
陆承言开始了雷厉风行的行动。
他先是通过军区纪委,实名举报了温振雄伪造公文、严重干预军人婚姻的行为。温振雄位高权重,这件事在军区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调查组很快成立,温振雄被停职审查。
温家,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温晴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后来,她挺着大肚子,找到了苏晚住的这栋楼下。
那天,陆承言正好下楼扔垃圾,在楼下碰到了她。
温晴看到他,哭得泣不成声,抓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承言,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爸会做这种事!我只是太爱你了……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别不要我……”
陆承言面无表情地掰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像冰:“温晴,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爱的是我,还是陆家和温家联姻能带给你的荣光?”
温晴的哭声一滞,脸色变得煞白。
“至于孩子,”陆承言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神复杂,“我会负责。他出生后,我会支付所有的抚养费,直到他成年。但我和你,不可能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决绝地上了楼。
处理完温家的事情,陆承言开始处理自己。
他向组织递交了报告,详细说明了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失察之过”,并主动申请调离现在的领导岗位,去最艰苦的边防哨所。
他的仕途,因为这件事,几乎画上了一个句号。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为了一个“前妻”,毁掉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只有陆承言自己知道,他不是在赎罪,他只是在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把责任和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军人,陆承言。
做完这一切,他拿着一份自己亲手写的离婚协议书,走到了苏晚面前。
“苏晚,字我已经签好了。”他将协议书和笔,一起放在她面前,“房子,车子,我名下所有的存款,都留给你。我净身出户。”
苏晚看着那份协议书,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他:“陆承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申请去边防哨所了?”
陆承言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你知道了?”
“李姐的丈夫,也在军区机关。”苏晚淡淡地说。
陆承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苏晚拿起笔,却没有立刻签名。她只是看着他,轻声问:“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陆承言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坚定,“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我骗了自己三年,不能再骗下去了。”
苏晚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她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那个她最初爱上的陆承言。他或许会犯错,会迷茫,但他骨子里的那份担当和正直,从来没有变过。
只可惜,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伤害,和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拿起笔,在协议书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晚。
字迹清秀,没有一丝颤抖。
签完字,她将协议书推回到他面前:“财产我不要。这套房子是部队分的,你走了,我也会搬出去。我们……好聚好散吧。”
陆承言看着她的签名,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就真的结束了。
“我后天的火车。”他站起身,声音有些嘶哑,“我……还能再为你做一顿饭吗?”
苏晚没有拒绝。
那天晚上,陆承言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糖醋排骨,清蒸鲈鱼,番茄炒蛋……都是最家常的味道。
吃饭的时候,两人第一次像从前那样,聊了些闲话。聊她工作上的趣事,聊他记忆里部队的过往,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那沉重的三年。
吃完饭,陆承言默默地收拾了碗筷。
苏晚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那把用了十年的墨绿色旧伞,就靠在阳台的角落里,安安静静的。
陆承言走到她身后,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窗台上。
“密码是你的生日。”他说,“苏晚,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晚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承言在她身后站了很久,然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
他转身,没有再回头。
门被轻轻地带上,发出“咔哒”一声。
苏晚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告别了。
第8章 雨后的晴天
一年后。
江南的一座水乡小镇,青石板路,小桥流水。
苏晚盘下了镇上一家临街的小书店,取名“晚晴书屋”。
她辞掉了图书馆的工作,离开了那座承载了太多伤心往事的城市,来到了这个陌生又安逸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书店不大,布置得很温馨。靠窗的位置,摆着几张藤编的桌椅,客人们可以在这里免费看书,喝一杯她亲手泡的柠檬红茶。
日子过得平淡,却也充实。
她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也学会了享受这份孤独。她会看书,会养花,会跟着镇上的阿姨们学做当地的小吃。她的脸上,重新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偶尔会从以前的同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陆承言的消息。
听说,温振雄最后被开除了党籍和军籍,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听说,温晴生下了一个男孩,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得很辛苦。陆承言每个月都会按时寄去一大笔抚养费,但却从未去看过那个孩子。
听说,陆承言在边防哨所,表现得非常出色,立了好几次功,但他拒绝了所有调回内地的机会,就那么一直守在那片风雪高原上。
每一次听到这些消息,苏晚的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泛起一丝微澜,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们,都已经走在了各自的人生轨道上,渐行渐远。
这天下午,小镇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苏晚坐在窗边,整理着新到的书籍。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书店的风铃,突然“叮铃”一声响了。
苏晚以为是客人,头也没抬,温和地说:“欢迎光临,随便看看吧。”
门口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进来。
苏晚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当她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门口站着的,是陆承言。
他穿着一身便装,黑色的冲锋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比一年前更黑了,也更瘦了,脸上的线条像是被高原的风霜雕刻过一样,愈发坚毅冷硬。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神。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风尘仆仆的疲惫,有近乡情怯的忐忑,更有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的手里,还撑着一把伞。
那把墨绿色的旧伞。
苏晚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我……”陆承言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干涩,“我休假。路过这里,就……就进来看看。”
这个借口,拙劣得可笑。
从遥远的边防哨所,到江南的水乡小镇,怎么可能只是“路过”。
苏晚没有拆穿他,她只是站起身,默默地看着他。
陆承言被她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收起伞,走进了书店。伞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地板上。
“你……过得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挺好的。”苏晚点了点头,声音很轻。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良久,陆承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
“这个,本来三年前就该给你的。”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设计简单的钻戒。
不是很大,但很亮。
“那次任务回来,我就买了。我想着,我们在部队办的婚礼太简单,一直欠你一个像样的求婚。”陆承言看着她,眼眶微微泛红,“苏晚,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说这些。我犯了错,伤害了你,我用一辈子的时间,都还不清。”
“但是……”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不是原谅,是重新开始。这一次,没有谎言,没有欺骗。就当……我们是第一次认识。我叫陆承言,三十五岁,是一名边防军人。我想……追求你,可以吗?”
苏晚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恳切,看着他被风霜侵蚀的脸庞,和那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姿。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身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书,递给他。
是一本泰戈尔的诗集。
她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行诗。
陆承言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他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苏晚。
苏晚却笑了,那笑容,像雨后的天空,清澈而明亮。
她轻声说:“书店快打烊了。不过,还缺一个帮忙打扫卫生的。陆先生,你愿意吗?”
陆承言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将他瞬间淹没。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愿意。我愿意。”
窗外,雨停了。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了这间小小的书屋,温暖而明亮。
那把靠在门边的墨绿色旧伞,静静地立着,仿佛见证了一场迟到了太久的,破镜重圆。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
总要经历一些风雨,才能看清身边的人,也看清自己的心。
而真正的爱,不是从不犯错,而是在犯错之后,依然有勇气,跨越千山万水,重新回到你身边,对你说一句:
我们,重新开始吧。
来源:陶都小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