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信纸很薄,字迹却因为用力而深陷,几乎要穿透纸背。他说:“晚秋,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推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爱你,也最对不起你的事。”
我是在陈建生的追悼会上,才第一次读懂他留给我的那封信。
信纸很薄,字迹却因为用力而深陷,几乎要穿透纸背。他说:“晚秋,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推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爱你,也最对不起你的事。”
那一刻,灵堂里亲友的哀泣声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我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过去那一年多里,他所有的冷漠、绝情和刻意制造的误会,像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瞬间拼凑出了一个我从未敢想象的真相。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温柔,原来是他亲手为我编织的一场骗局。
可故事的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它开始于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阳光很好,好到我觉得,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耗。
第1章 一碗鱼汤的温度
“林晚秋,你是不是往汤里放了什么灵丹妙药?”
陈建生喝完最后一口鱼汤,满足地咂了咂嘴,把白瓷碗推到我面前,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不然怎么我每次喝完,都觉得浑身舒坦,连加班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我正低头收拾着碗筷,闻言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贫嘴。就是普通的鲫鱼汤,多熬了一会儿而已。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那可不行,”他立刻摇头,一本正经地握住我的手,“天天喝会腻的。而且,我老婆的手这么巧,可不能只用来熬汤,还得牵着,逛街,看电影,一直到老。”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摩挲着我的手背,有点痒,却很安心。我们结婚七年,这样的对话,这样的场景,早已融入了生活的肌理。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有一碗鱼汤的温度,和一句“一直到老”的承诺。
陈建生是我大学同学,一个典型的理工男,务实、稳重,不善言辞,但所有的温柔都藏在行动里。我记得刚毕业那会儿,我工作不顺心,一个人躲在出租屋里哭。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给我带来一份热腾腾的排骨汤。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笨拙地拍着我的背,说:“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个男人,值得我托付一生。
我们的日子过得平淡却知足。他在一家设计院做结构工程师,我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我们用攒下的钱付了这套小房子的首付,一砖一瓦地把它布置成我们喜欢的样子。阳台上的那盆吊兰,是他亲手种下的,如今已经郁郁葱葱,垂下的枝条像绿色的瀑布。
“对了,周末徐洋说要过来吃饭,点名要喝你的鱼汤。”陈建生忽然想起什么,说道。
徐洋是我的“男闺蜜”,也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从大学时代起,我们三个就是铁三角。徐洋性格开朗外向,和沉稳的陈建生正好互补。他总开玩笑说,自己是我和陈建生爱情的“首席见证官兼终身荣誉保安”。
对于徐洋的存在,陈建生从未有过丝毫介意。他甚至比我更关心徐洋的终身大事,总念叨着要给他介绍个好姑娘。他常说:“晚秋,你和徐洋的友情,干净又坦荡,我看得明白。我信你,也信他。”
我笑着应下:“行啊,那周末我多买条大点的鱼。不过你可得帮我打下手。”
“遵命,老婆大人!”他搞怪地敬了个礼,逗得我哈哈大笑。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我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心里一片安宁。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我们的头发都白了,还能坐在一起,为一碗鱼汤斗嘴。
变故,总是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悄然而至。
那段时间,陈建生总是说累,食欲也变得很差。我以为是他最近项目忙,压力太大,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好吃的,炖各种补汤。可他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差,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我催着他去医院检查。他总说没事,就是太累了,歇歇就好。直到有一天,他在浴室里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让人心慌。我握着他冰凉的手,看着他苍白的脸,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医生办公室里,那张薄薄的诊断书,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我安稳的世界割得支离破碎。
胃癌,晚期。
医生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四个冰冷的字眼。我看着坐在旁边的陈建生,他没有哭,也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是异常平静地听着,平静得让我害怕。
走出办公室,他反过来握住我的手,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说:“晚秋,别怕,有我呢。”
那天晚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的睡衣。我不敢哭出声,我怕自己一崩溃,他也会跟着垮掉。
我们必须坚强,我们还要一起对抗病魔。我告诉自己,不管多难,我都不会放弃。我要陪着他,就像他曾经陪着我一样。
最初的日子,我们确实是并肩作战的。我辞掉了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顾他。他积极地配合治疗,化疗的副作用让他呕吐不止,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得脱了相。我心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却只能在他面前强颜欢笑,一口一口地哄他吃饭。
那碗他最爱的鱼汤,我熬得更用心了。我把鱼肉细细地剔出来,做成鱼茸粥,只为他能多吃下一点。他总是很配合,哪怕刚吃下就吐了,也会对我说:“晚...秋,你做的粥,真好喝。”
徐洋也几乎天天往医院跑,给我们送来各种营养品,陪陈建生聊天解闷,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有徐洋在,病房里总能多一些笑声。
我以为,只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努力,就一定能战胜病魔。我甚至开始计划,等他病好了,我们就去旅行,去看看我们一直想去的海。
可我没有想到,先放弃的,竟然是陈建生自己。他的变化,是从一次我和徐洋的谈话开始的。
那天,徐洋看我实在憔悴,硬是把我拉到医院楼下的花园,让我透透气。他递给我一杯热咖啡,叹了口气说:“晚秋,你也得注意身体,别建生还没倒,你先垮了。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着,还有我呢。”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咖啡,任由泪水滑落。
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病房窗户边,陈建生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第2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从那天起,陈建生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对我冷言冷语。我端过去的饭菜,他会皱着眉推开,说:“没胃口,拿走。”我给他擦身,他会不耐烦地躲开,说:“我自己来,你别碰我。”
夜里,他常常一个人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轻轻靠近他,他就会立刻翻过身,背对着我,留给我一个冷硬的决绝的背影。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我拼命想靠近,他却用尽全力把我往外推。
我以为是他病痛折磨得心情不好,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咽进肚子里,更加小心翼翼地照顾他。可我的忍耐,换来的却是他变本加厉的冷漠。
“你天天守在这里干什么?杂志社的工作不要了?”他冷冷地看着我,眼神像淬了冰,“还是说,你觉得我快死了,想在这里演一出夫妻情深的戏码给谁看?”
他的话像一根根针,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我红了眼圈,声音都在发抖:“建生,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想陪着你。”
“我不需要。”他打断我,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你在这里,只会让我觉得更烦。”
徐洋来看他,他也同样没有好脸色。徐洋给他削苹果,他看都不看一眼。徐洋讲笑话逗他,他嘴角都不牵一下。
整个病房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徐洋私下里拉着我,担忧地问:“晚秋,建生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化疗的副作用影响情绪了?”
我也只能这么想。我安慰徐洋,也安慰自己:“可能吧,他太痛苦了。我们多体谅他。”
可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他开始频繁地在言语中提起徐洋,话里话外都带着刺。
有一次,徐洋公司有急事,来医院看了一眼就匆匆走了。我送他到电梯口,多叮嘱了两句让他路上开车小心。回到病房,陈建生正冷笑着看我。
“怎么?这么依依不舍?”他扯了扯嘴角,说出的话却无比伤人,“也是,徐洋年轻有为,身体健康,比我这个半死不活的病人强多了。你跟他在一起,确实比跟着我强。”
“陈建生!”我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侮辱我,侮辱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侮辱徐洋的友情!”
“侮辱?”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晚秋,你别装了。你们俩那点事,当我看不出来吗?我没生病的时候,你们是好朋友,现在我病了,是不是觉得我碍事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我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觉得无比陌生。这还是那个会把手揣进我口袋里取暖的陈建生吗?这还是那个说要和我牵手到老的陈建生吗?
疾病,真的能把一个人改变得这么彻底吗?
我们的争吵越来越多,每一次都以我的眼泪和他的冷漠收场。他拒绝我的照顾,拒绝我的靠近,甚至拒绝和我说话。我们成了同一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去找他的主治医生,询问是不是药物影响了他的情绪。医生说,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更多时候,是病人巨大的心理压力导致的性格改变。医生建议我多和他沟通,多开导他。
可是,他根本不给我沟通的机会。
那天,我给他熬了鱼汤,小心翼翼地端到他面前。这是他生病后,第一次主动开口说想喝鱼汤。我欣喜若狂,以为我们的关系有了转机。
我把汤吹温,一勺一勺地喂他。他很安静,顺从地喝了大半碗。我心里一暖,轻声说:“建生,等你好了,我们……”
“我们离婚吧。”
他平静地吐出这五个字,打断了我所有未尽的话。
我的手一抖,汤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摔得四分五裂,就像我瞬间破碎的心。
我以为我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他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这房子归你,存款也大部分留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办手续。”
“为什么?”我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就因为你生病了?陈建生,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放弃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可我不想你陪着了。”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林晚秋,我受够了。受够了你每天在我面前装出那副可怜我的样子,受够了你和徐洋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我成全你们,不好吗?”
“成全我们?”我气得浑身发抖,“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和徐洋清清白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们!”
“是不是污蔑,你心里清楚。”他别过头,不再看我,“我已经决定了。你要是还念着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就干脆点,别再拖着我这个累赘了。”
“累赘”两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看着他消瘦的侧脸,坚硬的线条,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我所有的付出,所有的陪伴,在他眼里,竟然都成了惺惺作态和别有用心。
原来,摧毁一段感情的,不一定是背叛和不爱,也可能是深入骨髓的猜忌和误解。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我一个人走在深夜的街头,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我抬头看着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
我的家,好像要散了。
第3章 一份签了字的协议
我不同意离婚。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徐洋,徐洋气得当场就要冲去医院找陈建生理论。我拉住了他,摇着头说:“没用的。他现在听不进任何话。”
徐洋看着我红肿的眼睛,满脸心疼和自责:“晚秋,对不起,是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走得太近,建生他……”
“不关你的事。”我打断他,“他只是病了,脑子糊涂了。等他冷静下来,会想明白的。”
我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他一时的气话。我以为,只要我坚持,只要我用行动证明我的心意,他总会回心转意的。
于是,我依旧每天去医院照顾他,不管他怎么冷言冷语,我都装作听不见。我给他讲我们大学时的趣事,给他读他喜欢的书,努力想唤起他对过去美好时光的回忆。
可他就像一块被寒冰包裹的石头,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融化他。
他开始用更极端的方式逼我。他拒绝吃我送去的饭,甚至在我面前,故意把饭盒打翻在地。他拔掉输液的针头,任由血顺着手背流下来,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看着我,说:“林晚秋,你再不签,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站在窗边,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我吓得魂飞魄散,哭着求他:“建生,你别这样,你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看着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那是一种夹杂着痛苦和解脱的复杂神情。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
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我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凌迟我的心。
陈建生没有出院,委托了他的律师办理手续。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见我一面。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一个人撑着伞,站在民政局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红色的本子换成了绿色的,不过一字之差,却隔开了我们七年的婚姻。
我成了陈建生的前妻。
我搬出了我们共同的家。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他的气息,我待不下去。我把房子留给了他,只带走了自己的几件衣服。
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开始了新的生活。说是新的生活,其实不过是行尸走肉。我找不到工作,也提不起精神去找。每天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天花板发呆。
徐洋不放心我,几乎每天都来看我,给我带吃的,陪我说话。他小心翼翼地,绝口不提陈建生,只是努力地想把我从那个封闭的壳里拉出来。
“晚秋,你得吃饭啊。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他把饭盒打开,推到我面前。
我摇摇头,一点胃口都没有。
“要不,我带你出去走走?去郊外散散心?”
我还是摇头。
徐洋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他红着眼眶说:“晚秋,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建生他……他不要你了,你得为自己活啊!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怎么想?”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自嘲地笑了,“他巴不得我这样吧。他现在,应该正和病魔作斗争,或者……他已经放弃了。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以妻子的身份去探望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徐洋沉默了。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离婚后,我彻底失去了陈建生的消息。我给他打电话,他换了号码。我去医院找他,护士说他已经转院了,至于转去了哪里,她们也不知道。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疯狂地打听他的下落,问遍了我们所有的亲戚朋友。可他们都说不知道。我后来才明白,是陈建生早就打好了招呼,不许任何人告诉我他的情况。
他要的,就是和我断得一干二净。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从最初的撕心裂肺,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不得不接受现实。
徐洋帮我找了一份校对的工作,工作很清闲,不需要和太多人打交道,正好适合当时的我。他怕我一个人胡思乱想,下班后就来接我,带我去吃东西,或者去看一场电影。
周围的人开始传一些闲言碎语。他们说,看吧,林晚秋刚离婚,就和那个男闺蜜好上了。说不定,他们早就有一腿了。
这些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只是笑笑,懒得去解释。我的心已经死了,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徐洋之间,永远都只是朋友。徐洋对我的好,是出于多年的友情和道义,不掺杂任何男女之情。而我,心里也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我甚至开始恨陈建生。我恨他的绝情,恨他的残忍。他怎么可以,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用那样的方式,把我推开?他怎么可以,轻易地就抹杀了我们七年的感情?
带着这种恨意,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
我以为,我会这样恨他一辈子。直到我接到他姐姐陈建华的电话。
电话那头,陈建华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她说:“晚秋,你来一下吧。建生他……快不行了。”
第4章 一场迟到的真相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陈建生正在抢救。
我站在抢救室门外,看着那盏刺眼的红灯,浑身冰冷,四肢僵硬。明明是夏天,我却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窟。
陈建华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晚秋,对不起……对不起……是建生不让我们告诉你的。他……他不想拖累你……”
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终于拼凑出了这一年多来,我所不知道的一切。
原来,自从那次在病房窗口看到我和徐洋在楼下说话,陈建生就动了离婚的念头。他不是怀疑我,而是看到了我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泪水。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累赘,一个只会给我带来痛苦和拖累的包袱。
他开始查阅各种资料,知道自己的病到了后期会非常痛苦,不仅身体上要承受巨大的折磨,人格尊严也会丧失殆尽。他无法想象,让我看到他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他记忆里的林晚秋,应该永远是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而不是一个被病魔折磨得愁眉不展的护工。
于是,他导演了一场戏。一场逼我离开他的戏。
他知道我有多爱他,知道我绝不会主动放弃。所以,他只能用最伤人的方式,用冷漠、猜忌、甚至污蔑,来消磨我的爱,让我对他彻底失望,让我“恨”他。
他觉得,恨,总比爱和同情来得轻松。他希望我能恨他,然后开始新的生活,找一个健康的、能给我幸福的男人。而徐洋,在他看来,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说,徐洋对你好,又了解你,把你交给他,他放心。”陈建华哭着说,“他跟我说,‘姐,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晚秋。我给不了她未来了,总不能还毁了她的现在。让她恨我吧,恨我,她才能忘了我,才能过得好。’”
为了让我彻底死心,离婚后,他立刻就办理了转院,并且切断了和所有朋友的联系,独自一人搬到了这家临终关怀医院。这一年多,他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化疗、放疗,身体被摧...残得不成人形,却始终不肯让我们透露半个字给我。
“他总说,晚秋那么好的姑娘,不能把下半辈子耗在我这个废人身上。”
“前几天,他清醒的时候,把你叫到床边,交给我一封信,说……说等他走了,再交给你。”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原来,他所有的绝情,都是一场深情的预谋。他用自毁的方式,为我铺就了一条他认为的“生路”。
他怎么那么傻?陈建生,你怎么能那么傻!
你以为推开我,是为我好。可你知不知道,没有你的世界,我根本就不好。你以为让我恨你,我就会忘了你。可你知不知道,那些刻骨的伤害背后,藏着我更深的爱和不解。
抢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疲惫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冲进病房,看到病床上那个瘦骨嶙峋、面容枯槁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那是我英俊挺拔的陈建生。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脸上没有了痛苦,只有一片安详。
我扑倒在他的床边,握住他早已冰冷的手,放声大哭。
“陈建生!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混蛋!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谁让你替我做决定的!你起来啊!你起来骂我啊!”
我把所有的委屈、愤怒、心疼和无尽的爱,都化作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可是,那个我爱了十年,也恨了一年的人,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只是睡着了。
第5. 读不懂的遗书
陈建生的追悼会,办得很简单。
我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灵堂前,看着他黑白相片上温和的笑容,觉得恍如隔世。徐洋一直陪在我身边,沉默地递给我纸巾,轻轻拍着我颤抖的肩膀。
来吊唁的亲友,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复杂。或许在他们眼里,我这个“前妻”的出现,多少有些尴尬。可我不在乎了。
陈建华把那封信交给了我。信封上,是陈建生熟悉的字迹,写着“吾妻晚秋亲启”。
“吾妻”两个字,让我瞬间泪崩。在他心里,我从来都不是前妻。
我是在追悼会上,才第一次读懂他留给我的那封信。
信不长,却字字泣血。
“晚秋: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请不要为我难过。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解脱。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推开你。我知道这很残忍,对你很不公平。过去这一年,你一定很恨我吧?那就好。我怕的,不是你恨我,而是你陪着我一起受苦。
还记得那天在医院楼下吗?我看见你和徐洋站在一起,你哭了。那一刻,我的心比被癌细胞侵蚀还要疼。我在想,我陈建生何德何能,娶了你这么好的妻子,却让你跟着我流泪受罪。我给不了你幸福,反而成了你最大的痛苦来源。
我开始害怕,害怕看到你日渐憔悴的脸,害怕看到你强颜欢笑的眼睛。更害怕的,是让你看到我最后那副没有尊严的样子。我希望在你心里,我永远是那个能为你熬排骨汤,能牵着你的手看电影的陈建生。
所以,我只能逼你走。我知道,只有让你恨我,你才能彻底放下。我故意误会你和徐洋,说那些伤人的话,每一次开口,我的心都在滴血。晚秋,对不起,我把你伤得那么深。
徐洋是个好人,他比我开朗,比我懂生活,也比我健康。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我会很欣慰。当然,这只是我的奢望。最重要的是,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幸福下去。
家里的那套房子,本来就是为你买的。阳台上的吊兰,记得按时浇水。我的那些书,不喜欢的就卖掉吧。衣柜里我给你买的那件一直没舍得穿的羊绒大衣,天冷了记得穿上。
别为我守着,找个好人嫁了吧。忘了我,好好生活。
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陈建生最大的福气。若有来生,换我来等你。
爱你的,建生。
绝笔。”
信纸被我的泪水打湿,字迹开始变得模糊。我紧紧地攥着信,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原来,他连我的未来都“安排”好了。他以为,这是对我最好的保护。
可他错了。
他不知道,对我来说,最大的幸福,不是找一个健康的人重新开始,而是陪着我爱的人,走完最后一程。哪怕是苦,是累,是痛,只要能在一起,我都甘之如...饴。
他低估了我的爱,也高估了我离开他之后,独自幸福的能力。
“混蛋……”我喃喃自语,泪水决堤,“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徐洋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轻声说:“晚秋,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我再也控制不住,靠在他的肩膀上,哭得肝肠寸断。我哭我们的七年婚姻,哭他最后的深情与残忍,也哭我们之间那个再也无法弥补的,因为爱而产生的巨大误会。
追悼会结束后,我拒绝了所有人的挽留,一个人回到了那个我们曾经的家。
我用陈建华给我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那扇一年多没有踏入的门。
第6章 回到最初的地方
屋子里的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陈设、布局,甚至沙发上那个我喜欢的抱枕,都还放在原来的位置。空气中没有灰尘的味道,显然有人经常打扫。我知道,一定是陈建华。
我缓缓地走进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回忆上。
我走到阳台,那盆吊兰被养得很好,绿油油的,生机勃勃。我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它的叶片,仿佛还能感受到陈建生指尖的温度。
我打开衣柜,那件他信里提到的羊绒大衣,就静静地挂在那里,吊牌都还没摘。旁边,还挂着他的几件衬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我走进书房,他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专业书籍和文学名著。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我们结婚时的照片。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灿烂,眼睛里闪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我拉开书桌的抽屉,想找找看有没有别的遗物。抽屉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药瓶。我拿起来一看,不是治病的药,而是一瓶安眠药,已经空了。
药瓶下,压着一张医院的缴费单,日期,是我们在民政局办离婚手续的第二天。缴费项目是:洗胃。
我的心,猛地一揪。
原来,在我签下名字,以为他终于解脱了的时候,他却一个人,在医院里,吞下了整瓶的安眠药。他用最极端的方式,逼走了我,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痛不欲生?
我再也站不住了,顺着书桌滑坐在地上,抱着那个空药瓶,哭得撕心裂肺。
这个傻瓜,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瓜!他把所有的生机都留给了我,却把所有的痛苦和死亡,都留给了自己。
我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坐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徐洋找了过来。他看到我憔悴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进厨房,给我煮了一碗热粥。
“晚秋,”他把粥端到我面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建生这么做,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如果一直这样消沉,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我看着他,沙哑地开口:“徐洋,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我连我最爱的人,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还恨了他一年。”
“不,你没有失败。”徐洋摇摇头,目光坚定,“你只是太爱他了,所以才会被他骗到。而他,也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选择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来保护你。你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只有爱得太深,和天意弄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建生在信里提到了我。晚秋,你知道的,我们永远都只是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幸福,建生也一样。但你的幸福,不应该建立在任何人的‘安排’之上,而应该由你自己去寻找,去创造。”
“忘了建生,或许你做不到。那就别忘。”徐洋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把他放在心里,然后,带着他的爱,和我们所有人的关心,好好地,认真地,活下去。活出你自己的样子。我想,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结局。”
徐洋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阴霾密布的心里。
是啊,陈建生用他的生命,为我换来了一个没有拖累的未来。我如果一直沉浸在悲伤里,自暴自弃,那他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
我不能辜负他。
我端起那碗粥,虽然依旧没什么胃口,却还是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第7章 带着你的爱,好好活
我搬回了那个家。
我把陈建生的东西都整理好,收进一个箱子里,放在了书房。我没有卖掉他的书,也没有扔掉他的衣服。我想,就让这个家里,永远保留着他的印记吧。
我开始学着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给阳台上的吊兰浇水。
起初很难。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他,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幻觉,仿佛一转身,就能看到他坐在沙发上,笑着对我说:“晚秋,过来,陪我看会儿电视。”
每当这时,我就会拿出他的那封信,反复地看。看着看着,眼泪流下来,心里却会慢慢地平静。
徐洋依旧像从前一样,时常来看我。但他很有分寸,只是以朋友的身份,给我关心和支持。我们一起吃饭,聊天,有时候会聊起陈建生,聊起我们三个人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我们不再避讳这个名字,而是坦然地,把他当成我们生命中一个永恒的存在。
我辞掉了那份校对的工作,用陈建生留给我的一部分钱,在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陈建生在世时,总说等他退休了,就陪我一起开。现在,他虽然不在了,但我想,我要连同他的份,一起把这个梦想实现。
花店的名字,叫“晚秋花房”。
每天,我与花草为伴,修剪枝叶,包装花束,看着客人们带着美丽的鲜花和满足的笑容离开,我的心里也渐渐被阳光填满。
生活,好像又重新回到了正轨。只是,我的心里,永远都缺了一块。我知道,那一块,叫陈建生。
一年后,在陈建生的忌日,我带着一束他最喜欢的白菊,去了他的墓地。
墓碑上,依旧是他那张温和微笑的照片。我把花放下,蹲下来,用手轻轻拂去照片上的灰尘。
“建生,我来看你了。”我轻声说,像是在和他聊天,“我过得很好,你放心吧。花店的生意不错,徐洋也还是老样子,就是还没找到女朋友,你可得在天上帮我多催催他。”
“我还是会时常想起你。想起你做的排骨汤,想起你掌心的温度,也想起你最后那场骗局。我现在不恨你了,真的。我只是……很想你。”
“我知道,你希望我忘了你,然后找个人嫁了。可是,对不起,这件事,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的心不大,住过一个你,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生活,努力地笑,认真地吃饭,把你留给我的余生,过得精彩纷呈。”
“我会带着你的爱,好好地活下去。你就在那里,安心地看着,好不好?”
微风吹过,墓地旁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我。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他,转身离开。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我的身上,暖暖的。
我知道,未来的路,我将一个人走。但我也知道,我不是孤独的。因为有一个人,他用生命,把他的爱,永远地刻在了我的骨血里。
他叫陈建生,是我的丈夫,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他用一场最残忍的温柔,教会了我什么是爱,也教会了我,如何带着爱,勇敢地走向未来。
来源:毒解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