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我把那个塞得厚实的红包重新塞回王博文手里,看着他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却瞬间错愕的脸,我心里反而彻底平静了。
当我把那个塞得厚实的红包重新塞回王博文手里,看着他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却瞬间错愕的脸,我心里反而彻底平静了。
这趟跨越了八百多公里的旅程,终点不是祝福,而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整整七年,从大学宿舍里熄灯后的夜聊,聊梦想,聊隔壁班的姑娘,到毕业后大家天各一方,只能在朋友圈里点赞的偶尔问候,我一直以为,我们是那种不会被时间轻易冲淡的朋友。为了他这场婚礼,我提前半个月跟车间主任磨破了嘴皮子才调了班,在手机上蹲守了两天才抢到一张硬座票,在“哐当哐当”的铁轨声里颠簸了一整夜。
我脑子里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或许是一个用力的拥抱,或许是几句调侃的玩笑,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种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的散场。
故事,还得从三天前,我收到那条婚礼邀请的微信说起。
第1章 一张迟到的请柬
“宇子,这周六,我结婚!在老家办,你可一定得来啊!”
王博文的微信弹出来的时候,我正穿着一身油污的工作服,蹲在车间角落里呼噜呼噜地扒拉着盒饭。手机屏幕上,是他和他未婚妻的电子请柬,照片上的他西装革履,笑得意气风发,旁边的新娘温婉可人,郎才女貌,确实登对。
我愣了一下,扒饭的动作停住了。
“这么突然?之前也没听你说啊。”我回了一句。
“嗨,瞎忙呗!两家凑日子,定下来就赶紧办了。你是我大学最好的哥们儿,别人可以不来,你必须到场!必须来当我的见证人!”王博文几乎是秒回,文字后面还跟了个用力的“握拳”表情。
“最好的哥们儿”,这五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匣子。大学四年,我和王博文确实是铁磁。我们一起逃过课,一起在网吧包过夜,一起在酒馆里吹着牛,说以后谁发达了都不能忘了对方。毕业那天,我们俩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喝得酩酊大醉,他搂着我的脖子,含糊不清地说:“陈宇,以后……以后我结婚,你必须是第一个到场的兄弟!”
这个承诺,我一直记着。
我看着手机屏幕,心里一阵热乎。毕业三年,大家各奔东西,联系确实少了。我在老家的一个机械厂当技术员,每天和冰冷的机器打交道;他去了省城,进了一家不错的互联网公司,朋友圈里晒的都是高大上的团建和精致的下午茶。我们的生活轨迹,像是两条渐行渐远的线。
可现在,他的一句“最好的哥们儿”,瞬间把那两条线又拉了回来。
“行啊!必须去!把地址发我,我看看车票。”我几乎没有犹豫。
“好兄弟!”王博文很快发来一个定位,是他们县城里最气派的一家大酒店,金碧辉煌大酒店。
放下手机,我三两口把剩下的饭扒完,饭盒一扔就跑去找车间主任。周六上班,调班不是件容易事,我软磨硬泡,许诺了后面连着替他顶两个夜班,主任才勉强点了头。
搞定了假,我又开始头疼另一个问题——礼金。
按照我们这边的习俗,关系好的同学结婚,礼金至少得一千起步。我刚工作三年,工资不高,每个月除了给家里一部分,剩下的也攒不下多少。上个月我妹妹上大学,我还刚给她买了一台新电脑。我翻了翻手机银行的余额,咬了咬牙,还是去ATM机取了1200块钱,特意换了崭新的钞票,塞进一个喜庆的红包里。数字不好听,但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最大心意了。
去县城的火车票不好买,只剩下硬座。八百多公里,坐一夜。我妈劝我:“要不就别去了,太折腾了。你跟他说一声,把礼金微信转过去,心意到了就行。”
我摇摇头:“那不一样。博文亲口说的,让我去当见证人。这事儿,人不到场怎么行?”
我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去给我煮了几个鸡蛋,又烙了几张我爱吃的葱油饼,让我带着路上吃。
周五下班,我连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背上简单的行囊就冲向了火车站。坐在拥挤又嘈杂的硬座车厢里,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泡面和汗水的混合味道,我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心里全是即将见到老同学的期待。
我想象着,王博文见到我时,会是什么表情?他会不会上来给我一拳,骂我一句“你小子,总算来了”?我们会不会像大学时那样,找个地方喝点酒,聊聊这几年的生活?
一夜无眠。火车“哐当哐当”地响了一整夜,也像是在为我的这份期待伴奏。天蒙蒙亮的时候,列车广播里终于传来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站名。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脖子,深吸一口气,走下了火车。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我掏出手机,拨通了王博文的电话,想告诉他,我到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背景音很嘈杂,像是菜市场。
“博文,是我,陈宇。我到火车站了。”我抑制着心里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他有些恍然大悟的声音:“哦哦,宇子啊!你到了就行。那个……我这边正忙着接我媳妇家的亲戚,实在走不开。你自己打个车吧,到金碧辉煌大酒店,跟司机说都知道。三楼,牡丹厅。你先过去找个地方坐会儿,我忙完就过去找你。”
他的语气很急,像是急着要挂电话。
“呃,好,好。”我准备好的那些玩笑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行,那就先这样,我这边来人了,挂了啊!”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出站口,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就像一盆烧得滚烫的水,被人迎面浇了一瓢冷水,虽然没全凉,但那股子热乎劲儿,已经散了大半。
我自嘲地笑了笑,安慰自己:也是,人家结婚当天,肯定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专门来接我。是我自己想多了。
这么想着,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把那个气派的酒店名字报给了司机。
第2章 牡丹厅里的陌生人
出租车在“金碧辉煌大酒店”门口停下时,我还是被眼前的阵仗小小地惊了一下。
门口铺着长长的红毯,两边摆满了缀着粉色气球和鲜花的花篮,一个巨大的拱门上,贴着王博文和新娘的婚纱照。照片上的他,笑得比微信请柬上还要灿烂。门口人来人往,豪车进进出出,每个人都衣着光鲜,脸上洋溢着喜气。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来得匆忙,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格子衬衫和一条普通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沾了些许火车上灰尘的运动鞋。在这样华丽的背景下,我显得格格不入。
我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胸膛,走进了酒店大堂。
按照王博文说的,我直接上了三楼。牡丹厅门口,摆着一个签到台,两个看起来像是新娘家亲戚的年轻女孩正坐在那里收红包、记名字。我走上前,从包里掏出那个准备好的红包,双手递了过去。
“您好,麻烦登记一下,陈宇。”
其中一个女孩接过红包,捏了捏厚度,脸上露出一丝职业性的微笑,在礼金簿上草草写下了我的名字,然后递给我一包喜糖和一盒烟。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像一条流水线。
我拿着喜糖,站在门口,往宴会厅里望去。
牡丹厅很大,至少摆了四五十张桌子。厅内装潢得富丽堂皇,水晶吊灯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舞台中央的大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新人的婚纱照。此刻,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孩子们在桌椅间追逐打闹,一派热闹景象。
我努力地在人群中搜寻着王博文的身影,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我又试着找找其他大学同学,希望能碰到一两个熟面孔,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我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别人派对的陌生人,站在这热闹的门口,手足无措。
这时,一个胸前别着“总管”红花的微胖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大概是看我一个人站着,便热情地问:“先生,您是哪边的亲戚?怎么不进去坐?”
“哦,我是新郎的大学同学。”我赶紧回答。
“同学啊,来来来,这边请。”他领着我往里走,把我引到一桌几乎已经坐满人的圆桌旁,指着一个空位说,“您就坐这桌吧,都是新郎的朋友。”
我道了声谢,拘谨地坐了下来。
桌上的人看起来都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穿着打扮都很体面。他们似乎彼此都认识,正热火朝天地聊着股票、车子和最近的某个项目,嘴里时不时冒出一些我听不太懂的专业术语。我的加入,并没有引起他们任何注意,只是在我坐下时,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随意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投入到他们的谈话中去。
我尴尬地坐在那里,像个透明人。桌上的瓜子花生我没动,茶水也没喝,只是僵硬地挺直了腰板,眼睛在厅里不停地搜索。
我掏出手机,“博文,我到了,在18号桌。”
等了大概十分钟,手机才“嗡”地振动一下。我满怀期待地点开,是他发来的一句语音。点开播放,嘈杂的背景音里,是他匆忙的声音:“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坐着吃点水果,我这边陪着几个长辈,马上就过去!”
“马上”,是多久?
我又等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我身边的“朋友桌”聊得越来越起劲,甚至开始互相敬酒,而我,始终插不上一句话。我把手机拿出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来,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全世界遗忘在了一个喧闹的角落。
期间,我终于看到了王博文的身影。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满面春风地穿梭在各个酒桌之间,熟稔地跟宾客们打着招呼,敬着酒。他的父母跟在他身边,脸上堆满了笑,不停地向大家介绍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他离我这桌最近的时候,大概只有五六米的距离。我甚至想站起来喊他一声,可他正被一群看似身份不凡的客人围着,根本没有朝我这个方向看一眼。他的眼神,掠过我所在的角落,就像掠过一张椅子,一把空气。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忘了我这个人,忘了那个在电话里信誓旦旦的承诺。或者,在他眼里,我这个从八百公里外坐着硬座来的“最好的哥们儿”,分量还不如那些能给他带来资源和人脉的“重要宾客”。
婚礼仪式快要开始了,司仪在舞台上热情洋溢地暖着场。宾客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个大厅的光线暗了下来,只有一束追光灯打在通往舞台的红毯上。
我身边那桌的人也安静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而我,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黑暗和喧闹吞噬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和王博文的聊天记录,看着那句“你是我大学最好的哥们儿,必须来当我的见证人”,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见证人?我连他的面都没正经见上,甚至连新娘长什么样,都只是在照片里见过。我算哪门子的见证人?我不过是礼金簿上一个冷冰冰的名字,是这四五十桌宾客里,最无足轻重的一个分子。
第3章 一场与我无关的盛宴
婚礼进行曲庄严地响起,追光灯下,王博文挽着他美丽的新娘,缓缓地走上舞台。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也跟着稀稀拉拉地拍了两下手,目光却始终锁定在王博文的脸上。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意气风发,对着台下的宾客挥手致意,笑容里满是人生赢家的自得。
司仪用煽情的语调讲述着他们相识相爱的故事,接着是交换戒指,深情拥吻,向父母感恩敬茶……每一个环节,都设计得温馨又感人。台下的许多女宾客,眼眶都有些湿润。
我身边的眼镜男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人,低声说:“你看博文这小子,可以啊,找的媳妇家境不错,听说岳父是做建材生意的,这下他可算是一步到位了。”
另一个人附和道:“可不是嘛,他现在在公司也是个小领导了,前途无量。咱们这帮同学里,就数他混得最好。”
他们的对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原来,在他们眼里,这场婚礼的背后,还有着这样一层现实的考量。而我,那个傻乎乎地只记得“兄弟情义”的人,似乎从一开始就站错了维度。
仪式结束,宴席正式开始。
大厅的灯光重新亮起,服务员开始流水般地端上菜肴。冷盘、热菜、海鲜、靓汤……一道比一道精致。我同桌的人立刻活跃起来,举起筷子,大快朵颐,还不忘高声评论着哪道菜做得地道。
我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我只是机械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这盘盘盏盏,听着耳边嘈杂的劝酒声和欢笑声,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这一切的热闹,都与我无关。
王博文和新娘开始挨桌敬酒。他们从主桌开始,一桌一桌地走过去。每到一桌,都会引来一阵欢呼和祝福。王博文举着酒杯,来者不拒,脸上的笑容因为酒精的缘故,显得更加红润。
我默默地看着他离我这桌越来越近。
我在想,等他过来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是该像其他人一样,说几句“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的客套话?还是该问他一句:“你还记不记得,毕业时说过的话?”
我的内心在挣扎,一半是残存的友情和期待,一半是已经被冷落和无视所激起的委屈和愤怒。
终于,他敬到了我们邻桌。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端起了面前那杯一直没碰过的酒。
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一幕发生了。
王博文敬完邻桌,和新娘相视一笑,竟然绕过了我们这一桌,直接走向了更远处的另一桌,那一桌坐着的,似乎是新娘家的亲戚。
他……绕过去了?
我愣在那里,端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像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傻瓜。
是我看错了?还是他真的没看到我们这一桌?
我转头看了看同桌的其他人,他们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继续吃菜喝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那个眼镜男,像是看出了我的窘迫,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期待的火苗,也“噗”地一声,被彻底浇灭了。
他不是没看见。他是故意的。
或许,在我们这一桌,没有他认为值得花时间去敬酒的“重要人物”。我们这一桌,是被归为“普通朋友”甚至“无需应酬”的一类。而我,陈宇,这个坐了一夜火车,跨越八百公里而来的“最好的哥们儿”,就在这个被他选择性忽略的角落里。
我慢慢地放下了酒杯,杯子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但清晰的“嗒”。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凉拌黄瓜,放进嘴里。黄瓜很脆,也很凉,凉得我的牙齿都有些发酸。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可笑自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就这样不顾一切地跑来。可笑自己把一段可能早已变质的友情,看得如此之重。可笑自己坐在这里,像个小丑一样,期待着主角能分给自己一个眼神。
我不想再等了。
我不想再坐在这里,吃着这顿让我从里到外都感到冰冷的饭菜。
我站了起来。
我的动作不大,但在这一桌埋头吃喝的人中间,还是显得有些突兀。邻座的眼镜男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哥们儿,你去哪儿?”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冲他扯了扯嘴角,算是一个告别的微笑。
然后,我转身,朝着主桌的方向走去。那里,王博文刚刚敬完一圈酒,正坐下来歇口气,端起一碗汤准备喝。
我的脚步很稳,心里却翻江倒海。我不是要去质问,也不是要去争吵。我只是想为我这一趟愚蠢的旅程,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第4章 红包,我还给你
我穿过喧闹的桌椅,径直走向主桌。
周围的宾客都沉浸在喜宴的氛围中,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逆行者。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个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的王博文。
他正端着汤碗,和他旁边的新娘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我走到他身后,站定,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王博文。”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他耳边响起,足以让他听清。
他喝汤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大概是以为又是哪个亲戚要来灌他酒。当他看清是我时,脸上的表情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种刻意的热情所取代。
“哎,宇子!你……你怎么过来了?我正说待会儿就过去找你呢!快快,坐下一起喝一杯!”他作势要拉我坐下,但眼神里却并没有多少真诚的笑意。
主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好奇地朝我看来,目光里带着探究。
我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也没有坐下。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个我曾经以为最了解的兄弟,此刻却感到无比的陌生。
“不了。”我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得走了。”
“走?这才刚开席啊,你走什么?”王博文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大老远跑来,饭都不吃完就要走,像话吗?”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挽留,但我听出了里面的潜台词:别在这儿给我丢人。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我早上在签到台递出去的红包。因为之前被登记的女孩捏过,红包的一角有些褶皱。
我把红包递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王博文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透出一丝警惕和不悦。
主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手里的那个红色信封上。新娘也停止了和旁边人的说笑,不解地看着我。
“没什么意思。”我的声音依旧平静,“你的婚礼,人我到了,心意我也带到了。但是这顿饭,我吃不下。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吧。就当我,没来过。”
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吐出。
王博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场合,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下不来台。他想发作,但碍于满座的亲朋好友,只能强行压着火气。
“陈宇,你是不是喝多了?在这儿胡闹什么!”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没喝酒,一滴都没喝。”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说完,我不再看他,也不再管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我把那个厚实的红包,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餐盘旁边,挨着那碗他还没来得及喝的汤。
然后,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宴会厅的大门走去。
身后,似乎传来了王博文压抑着怒火的低吼,还有他父母慌张的劝解声,以及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有好奇,有不解,有鄙夷,有嘲讽。
但我不在乎。
当我走出那个金碧辉煌、暖气开得让人窒息的牡丹厅,一股冰冷的空气迎面扑来,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就像一个背着沉重行囊的旅人,终于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那个行囊里,装的是我七年的友情记忆,是我对“最好哥们儿”这个称谓的天真幻想,是我这一路八百多公里的风尘仆仆和满心期待。
而现在,我把它连同那个红包一起,留在了那场与我无关的盛宴里。
第5章 回程的列车
走出酒店大门,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我没有打车,而是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像一幅被打翻的调色盘。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振动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王博文。
我没有接。
它响了一遍,又响了一遍,然后安静了。紧接着,微信的提示音开始“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
我走到一个公交站台的雨棚下,掏出手机。屏幕上,是王博文发来的一连串信息。
“陈宇你什么意思?”
“你当着那么多人面让我下不来台,你觉得你很牛是吗?”
“我今天结婚!我忙得跟孙子一样,招呼不过来不是很正常吗?你至于吗?”
“为了这点小事,你连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都不要了?”
“你现在在哪儿?赶紧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
看着这些充满质问和怒气的文字,我心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悲伤,也消失殆尽了。
招呼不过来是正常,但一通电话、一条微信的时间都没有吗?从我到达到离开,至少过去了三个小时,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一句“兄弟,辛苦了”,但他没有。他不是忙,他只是觉得我不重要。
至于兄弟情?或许在他心里,这份情谊的价值,还不如他生意场上一个合作伙伴的面子。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我没有回复他,而是直接点开他的头像,在弹出的菜单里,选择了“删除联系人”。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心里彻底空了。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在手机上打开订票软件,买了最近一班回程的火车票,依旧是硬座,在三个小时之后。
时间还早,我找了一家通宵营业的快餐店坐下。点了一份汉堡,一杯可乐。这是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吃的第一顿正经饭。汉堡的味道谈不上美味,但我吃得很慢,很认真。
快餐店里人不多,邻桌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头挨着头分享一副耳机,脸上是甜蜜的笑容。看着他们,我突然想起了大学时和王博文一起挤在宿舍的小床上,用一个MP3听歌的日子。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
可时间才是最厉害的魔法师,它能让沧海变成桑田,也能让亲密无间变成陌路殊途。
三个小时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踏上了火车站的站台。
回程的列车和来时一样拥挤,一样嘈杂。但我此刻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来的时候,我满心期待,像一个即将奔赴盛宴的信徒;回去的时候,我心如止水,像一个刚刚打扫完战场的士兵。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夜色。雨已经停了,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清冷的光辉洒在飞速后退的田野上。
火车有节奏地“哐当”着,像一首催眠曲。我这一天一夜几乎没合眼,此刻困意终于袭来。在摇晃的车厢里,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大学的毕业散伙饭上。王博文搂着我的脖子,满脸通红地大声宣布:“陈宇,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以后我结婚,他必须是我的伴郎!”
周围的同学都在起哄,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梦里的我,笑得像个傻子。
然后,画面一转,我站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王博文穿着西装,挽着新娘,从我身边走过。他没有看我,他的眼里,只有他前方的万丈光芒。
我伸出手,想叫住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
“同志,醒醒,到站了。”
一阵轻柔的推搡让我从梦中惊醒。我睁开眼,发现列车已经停稳,车厢里的人正在收拾行李,准备下车。天已经大亮了。
我揉了揉脸,才发现脸上冰凉一片,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我回来了。
回到了我自己的城市。
第6章 没有回复的微信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时,已经是周日的上午。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桌上还放着我妈给我准备的、没来得及吃的葱油饼,已经凉透了。
我把背包扔在地上,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想动。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疲惫不堪,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这一趟荒唐的旅程,像一场高烧,烧尽了我对过去最后的一丝幻想。
我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大学的同学群。群里很热闹,有人发了王博文婚礼现场的照片和视频。照片里的他,笑容满面,和宾客们推杯换盏,看起来一切正常,仿佛我的中途离场,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没有在他盛大的人生典礼上激起任何波澜。
群里,同学们纷纷送上祝福。
“恭喜博文!新婚快乐!”
“新娘好漂亮啊!郎才女貌!”
“博文现在是人生赢家了,事业爱情双丰收!”
我默默地翻看着聊天记录,没有说话。
这时,一个叫张伟的同学突然在群里@了我。张伟也是我们宿舍的,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和王博文在同一个城市。
“@陈宇,宇子,你昨天是不是也去了?我好像在婚礼上看到你了,怎么没过来打个招呼?”
我盯着这条信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王博文突然在群里出现了。
他发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表情,然后说:“宇子昨天是来了,不过他家里临时有点急事,饭没吃完就先走了。我本来想送送他的,结果这边实在太忙了,没顾上。”
他轻描淡写地为我的离开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既维护了他的面子,又显得他通情达理。
我看着他发出的那行字,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我没有当众还回红包,如果我只是默默地离开,或许这个借口还能让我心里好受一点。但现在,这番话在我看来,充满了虚伪和算计。他不是在解释,他是在堵我的嘴,警告我不要在群里乱说话,破坏他完美的婚礼和“好人缘”的形象。
群里的同学立刻表示理解。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没办法。”
“家里事要紧,宇子也是有心了。”
“博文你也是,结婚这么大的事,忙点正常。”
一场可能引发尴尬的讨论,就这样被王博文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很久。我想反驳,想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想告诉大家,我不是因为家里有事,而是因为被他这个“最好的哥们儿”无视和冷落了整整三个小时。
但最终,我还是把打好的字一个一个地删掉了。
有什么意义呢?
在群里撕破脸,除了让大家看一场笑话,让自己变成一个“不懂事”、“不大度”的人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王博文已经不是大学时那个和我一起穿着拖鞋去食堂打饭的少年了,他学会了成年人世界的游戏规则,而我,显然还很幼稚。
我退出了微信,把手机扔到一边。
下午,我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感到一阵饥饿,起身从冰箱里拿出我妈给我烙的葱油饼。饼已经硬了,我把它放在平底锅里,没有放油,小火慢慢地烤着。很快,厨房里就弥漫开一股葱油的香气。
我吃着烤得焦黄的饼,突然很想我妈。
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妈。”
“宇子啊,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吧?婚礼怎么样,见到老同学开心吧?”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暖。
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嗯,回来了。挺顺利的。婚礼……挺热闹的。”我避重就轻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累了吧?赶紧歇歇。对了,你爸还念叨呢,说你这趟来回折腾,人家新郎官肯定得好好招待你吧?”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那当然了,博文对我挺客气的。”
我不想让父母为我担心。有些成长的代价,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品尝。
挂了电话,我默默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饼。
晚上,我收到了张伟的私信。
“宇子,你跟博文是不是闹矛盾了?”
我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回道。
“我猜的。昨天在现场,我看你一个人坐那儿半天,脸色就不太好。后来博文说你家有急事走了,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你家要真有急事,他能让你一个人走?再怎么着也得找个人送送你吧。”
看着张伟发来的这段话,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来,还是有人能看到我的窘迫和失落。
我没有再隐瞒,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讲了一遍。
张伟听完后,发来一个长长的叹息。
“唉,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说实话,博文……他这几年变化挺大的。自从进了那家公司,尤其是在谈了这个女朋友之后,他整个人的心思都放在经营人脉和圈子上了。我们这些以前的同学,除非是对他现在工作有帮助的,否则……联系得确实少了。”
“他可能真的不是故意要冷落你,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太忙了,要应付的人太多,在他心里,已经下意识地把人和事分了三六九等。我们这种,就被排在后面了。”
张伟的话,印证了我心里的猜测。
“算了,都过去了。”我回道。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人嘛,总是会变的。以后咱们有机会,回省城我请你喝酒。”张伟安慰道。
“好。”
和张伟聊完,我心里舒坦了不少。至少,我不是那个唯一被时间抛下的人。
这场无声的告别,不是我的错,也不是王博文一个人的错。错的是时间,是距离,是我们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跑得太远,早已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了。
我删掉了和王博文所有的聊天记录,也退出了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大学同学群。
从此,山高水远,江湖不见。
第7章 一年后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它能抚平最深的伤口,也能冲淡最浓的情绪。
王博文婚礼上发生的那件事,像一块投入湖中的石子,虽然当时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但湖面终究会恢复平静。我把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埋在了心底,继续过着我按部就班的生活。
我依旧在机械厂上班,每天和图纸、零件打交道。工作虽然有些枯燥,但很踏实。我利用业余时间报了一个技能提升班,学习更先进的数控技术。生活就像我操作的机器一样,精准、平稳,虽然没什么惊喜,但也少有波澜。
我和张伟偶尔还会在微信上聊几句,他会跟我说说省城的一些近况,但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王博文。那个名字,连同那段友情,已经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区。
一年后的一个秋天,我因为一个技术交流项目,需要去省城出差一个星期。
这是我毕业后,第一次踏上这座我曾经生活了四年的城市。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店铺和建筑,大学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某天下午,工作提前结束,我一个人坐着公交车,鬼使神差地回到了母校。
校园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怎么变,教学楼、图书馆、操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路上的学弟学妹们,换上了一张张更加年轻稚嫩的面孔。
我走到我们曾经住过的那栋宿舍楼下,抬头仰望着三楼那个熟悉的窗户。我仿佛还能看到,当年我和王博文勾肩搭背,从那个窗户探出头来,对着楼下的女生吹口哨的场景。
物是人非,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在校园里逛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晚。准备离开时,我在学校附近那条我们吃了四年的堕落街上,意外地碰到了一个绝不可能想到的人。
是王博文。
他正从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餐厅里走出来,身边跟着几个人,有男有女,看起来像是他的同事或客户。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比一年前结婚时更添了几分成熟和稳重。他正满脸堆笑地跟身边一个中年男人说着什么,姿态放得很低。
而我,就站在马路对面,穿着一身普通的休闲装,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买的、学校门口特有的烤冷面。
我们的目光,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在空中相遇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也愣住了。我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和他重逢。
他身边的客户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朝我看来。王博文立刻回过神来,迅速地收回了视线,转回头继续对客户陪着笑脸,仿佛刚才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就那样,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我眼前走过,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朝我看一眼,没有一个点头,没有一个微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过来打招呼的意思。
我站在原地,手里提着的烤冷面还散发着热气,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如果说,一年前的婚礼,我还愿意相信他是因为“太忙”而忽略了我。那么此刻,在这空旷的街头,没有任何借口,他的选择,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之间,早已不是朋友,甚至连点头之交的陌生人都不如。在他的世界里,我或许是一个让他感到尴尬的、不愿再被提及的过去。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烤冷面,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我还怀念着过去的味道,而别人,早已奔赴了更高级的宴席。
我把那袋烤冷面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转身走向了公交车站。
这一次,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
我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释然。
那场婚礼,我愤然退还礼金离开,是对一段被轻视的友情的告别。而今天,他漠然的擦肩而过,则是为那段告别,画上了一个最彻底、最决绝的句号。
我终于可以,不再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留恋和不甘,彻底地放下了。
第8章 各自的江湖
回到酒店,我给张伟打了个电话。
“喂,宇子,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张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背景里还有键盘敲击的声音,想必还在加班。
“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来省城出差了。”
“真的?你小子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在哪儿呢?我明天请你吃饭!”张伟立刻兴奋起来。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今天下午,我去学校逛了逛。”我顿了顿,还是决定告诉他,“我碰到王博文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他,跟你说话了?”张伟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我平静地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看到我了,假装没看见,直接走了。”
张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这家伙……真是……你别往心里去啊,宇子。”
“我没有。”我笑了笑,是发自内心的,“说实话,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反而彻底放下了。以前我还总觉得有点遗憾,有点不甘心,现在不了。我们真的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没必要再硬凑在一起了。”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张伟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不瞒你说,他结婚后,我们这些老同学,基本上就没怎么联系了。他现在一门心思往上爬,圈子里都是对他有用的‘人脉’。前段时间我还听说,他为了一个项目,把他岳父都给坑了,两家闹得挺不愉快的。他老婆好像正跟他闹离婚呢。”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没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感觉,只有一阵唏嘘。
那个曾经在宿舍里,信誓旦旦地说要靠自己本事闯出一片天的少年,终究还是在现实的洪流里,变成了自己当初最不屑的模样。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地位和资源,但也可能正在失去那些更宝贵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吧。”我轻声说,“路是他自己选的,是好是坏,都得他自己担着。”
我们聊了很多,从大学的趣事,聊到各自工作的烦恼,聊到未来的打算。这是我们毕业后,聊得最久、最畅快的一次。挂电话前,张伟认真地说:“宇子,虽然我们不常见面,但你这个朋友,我认一辈子。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吱一声。”
“好。”我笑着答应。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真正的朋友,不是那个在你人生高光时刻,锦上添花的人,而是那个在你平凡甚至落魄时,依然记得你、愿意听你说话的人。
第二天,我结束了出差,踏上了回程的高铁。
高铁平稳而迅速,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里一片澄澈。
那趟跨越八百公里的绿皮火车之旅,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不再为那段逝去的友情感到愤怒或悲伤。我开始感谢那次经历,是它让我提前看清了一些人和事,也让我更深刻地理解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含义。
人生就像一列不断前行的火车,有人上车,有人下车。每一段路,都有不同的风景,也会有不同的旅伴。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那些陪在身边的人,并坦然地向那些选择在不同站点下车的人挥手告别。
王博文,祝你在你的江湖里,前程似锦。
而我,也要回到我的江湖,继续过我的安稳人生。
我们,就此别过,各自安好。
回到家,我妈看我心情不错,笑着问我:“这次去省城,见到老同学了没?”
我点点头,笑着回答:“见到了。还见到了很多,过去的人和事。”
说完,我走进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帘,阳光瞬间洒满了整个屋子。
真好。
来源:博学多才的辰星一点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