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一刻,三亚的阳光正暖洋洋地洒在我身上,脚下的沙子细软得像流动的黄金,远处的海浪声一阵一阵,温柔地拍打着海岸,也拍打着我这颗沉寂了三十多年的心。三十多年,从丈夫老周走后,我像一棵老树,所有的枝丫都朝着两个儿子周建国和周建业的方向生长,把所有的养分都输送给了他们
第二天,我的手机上,是整整一百个未接来电。
那一刻,三亚的阳光正暖洋洋地洒在我身上,脚下的沙子细软得像流动的黄金,远处的海浪声一阵一阵,温柔地拍打着海岸,也拍打着我这颗沉寂了三十多年的心。三十多年,从丈夫老周走后,我像一棵老树,所有的枝丫都朝着两个儿子周建国和周建业的方向生长,把所有的养分都输送给了他们。我以为这就是我这辈子的全部意义。
我从没想过,这棵老树,有一天也会想转个方向,晒一晒背阴处的青苔。
这一切,都要从那个冷清的除夕夜说起。
第1章 一锅没送出去的红烧肉
“妈,今年过年,我们就不回去添乱了。”
电话是腊月二十八打来的,大儿子周建国。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是那么沉稳,也总是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疲惫。
“莉莉她爸妈从老家过来了,你知道的,一年就见这么一次。我们这边得陪着,实在是走不开。”
我握着电话,听着厨房里高压锅“嗤嗤”冒着热气的声音,心里那点小小的期盼,也跟着那热气一起,慢慢散了。锅里炖着的是建国最爱吃的红烧肉,我用了最好的五花肉,放了冰糖和老抽,小火慢炖,就为了炖出他小时候最迷恋的那个味道。
“哦,好,好。亲家来了是大事,该陪,该陪。”我赶紧应承着,生怕自己的失望让他听出半分。
“建业呢?他……他们回来吗?”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建国的声音听起来更模糊了些,“建业?他……他公司好像临时有项目,要加班。我回头再问问他。妈,您自己在家注意身体,年货都备齐了吗?缺什么我让闪送给您送过去。”
“齐了,齐了,什么都不缺。”我连忙说,“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挂了电话,厨房里红烧肉的香气愈发浓郁,可我却觉得那香味像是堵在了胸口,闷得慌。
小儿子周建业的电话,是在半小时后打来的,像是和哥哥商量好了一样。
“妈,我跟您说个事儿,您可别生气啊。”建业的语气总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从小到大都这样。
“我这边公司临时抓壮丁,过年要冲业绩,回不去了。本来想跟倩倩去她娘家凑合一下的,结果她也得值班。我们俩,估计就在公司吃盒饭了。”
王倩是我的小儿媳,在医院当护士,过年值班是常有的事。这个理由,听起来天衣无缝。
“行,工作要紧,妈懂。”我的声音有些干涩,“那你们……记得吃点好的,别总吃盒饭,对胃不好。”
“知道啦妈,您就放心吧!”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仿佛能听到他那边嘈杂的人声,像是在一个热闹的办公室里。
“那……妈,先这样,我这儿领导喊我了,您也早点休息。”
“哎,好。”
电话挂断,屋子里瞬间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高压锅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那“嗤嗤”声,在此刻听来,竟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我关了火,让肉在锅里继续焖着。
除夕那天,我还是按照惯例,准备了一大桌子菜。除了那锅红烧肉,还有建业爱吃的糖醋排骨,儿媳李莉喜欢的清蒸鲈鱼,王倩念叨过的可乐鸡翅。我把它们一一摆上桌,两个儿子的空碗筷,两个儿媳的空碗筷,整整齐齐地放在老位置上。
我甚至还温了一小壶黄酒,那是老周生前最爱喝的。我给他也摆上了一副碗筷,自言自语道:“老周啊,你看,孩子们都忙,有出息了。挺好,挺好。”
春晚的声音开得很大,主持人喜气洋洋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显得这屋子越发地冷清。
“年夜饭吃了吗?吃点好的。”
过了很久,建国回了张图,是岳父家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配文是:“妈,您也早点吃,新年快乐!”
建业回了一张办公室的照片,桌上放着两个盒饭,他说:“妈,刚吃上,您看,还加了鸡腿呢!”
我看着那张办公室的照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背景里的窗花,红彤彤的,贴得那么喜庆,怎么看都不像是冷冰冰的公司。
但我没多想,或者说,我不敢多想。
我给他们回了“新年快乐”,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饭桌前,对着一桌子慢慢变凉的饭菜,喝了一口老周的黄酒。
酒很辣,呛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那锅精心炖煮的红烧肉,从头到尾,都安静地待在厨房的锅里,一口没动。就像我那份沉甸甸的、无处安放的母爱。
第2章 一张朋友圈的照片
大年初一,我强打起精神,把剩菜热了热,又过了一天。
初二,按照我们这儿的习俗,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我没有女儿,往年这个时候,都是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孙子,热热闹闹地挤在我这间老房子里。
可今年,电话依然安静。
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掏走了一块。我开始一遍遍地回忆,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上次说话重了,是不是……我把所有可能的原因都想了一遍,却找不到答案。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我开始频繁地刷手机,看看新闻,看看短视频,更多的时候,是漫无目的地刷朋友圈。
然后,我刷到了李莉,我大儿媳的朋友圈。
她发了一张九宫格的照片,定位是在城郊的一家温泉度假村。照片上,是两家人其乐融融的合影。
我的大儿子周建国,小儿子周建业,大儿媳李莉,小儿媳王倩,还有我的两个小孙子,以及李莉的父母,笑得灿烂无比。他们围着一个巨大的圆形餐桌,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建国正举着杯,似乎在说着祝酒词;建业搂着王倩,做着鬼脸;两个孙子在旁边追逐打闹。
背景里,正是建业发给我的那扇贴着窗花的窗户。
原来,他的“公司”,就是他嫂子的娘家。他的“加班”,就是陪着岳父岳母和大伯子一家,在温泉度假村里欢度新年。
我的手指停在那张照片上,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照片上每个人的笑脸都那么真实,那么刺眼。我把照片放大,仔細地看,一遍,又一遍。
我看到了建国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放松,那是在我面前从未有过的。我看到了建业对王倩的体贴,他正细心地给她剥虾。我看到了我的两个孙子,穿着崭新的衣服,在他们外公外婆面前撒娇。
真好,真热闹,真像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
只是这个家里,没有我。
那一瞬间,我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悲伤,而是一种彻骨的寒冷,从脚底板一直蔓延到天灵盖。原来,我不是他们家庭的一部分,我只是一个……需要被“报备”和“安抚”的、多余的母亲。
他们不是“走不开”,也不是“要加班”,他们只是不想带上我。他们甚至还联合起来,编造了一个如此拙劣的谎言,一个我竟然还信以为真的谎言。
为什么?
是因为李莉的父母在,我这个婆婆去了会尴尬?还是因为他们觉得,带着我这个老太婆,是个累赘?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三十多年的付出,在这一刻,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关掉手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可我却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冰窖里。
那锅在冰箱里放了两天的红烧肉,似乎也透过冰箱门,散发出一股变了质的、心酸的味道。
我站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端出那锅已经凝结了白色油脂的红烧肉。然后,我拎着它,走到楼下的垃圾桶旁,毫不犹豫地,连锅带肉,一起扔了进去。
铁锅砸在垃圾桶底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大的“哐当”声。
也砸醒了我。
第3章 一张飞往南方的机票
回到家,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只是异常平静地走进卧室,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衣柜。
里面挂着的,大多是些颜色暗沉、款式老旧的衣服。这些年,我所有的心思都在儿子和孙子身上,给自己买件新衣服,都觉得是浪费。
在衣柜的最深处,我翻出了一个箱子。箱子里,是我年轻时的一些衣物,还有一本相册。我打开相册,第一页就是我和老周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我,穿着红色的确山料上衣,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老周穿着中山装,一脸的青涩和紧张。
那时候,我们多好啊。
老周临走前,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桂芬,我对不住你……没让你过上好日子。以后,建国和建业……就拜托你了。”
我哭着点头,把这句话当成了圣旨,刻在了骨子里。我以为,把他们照顾好,就是兑现了对老周的承诺。
可现在我才明白,孩子们长大了,就像翅膀硬了的鸟,他们会有自己的天空,自己的家庭。而我这棵老树,不能再奢望他们永远停留在我的枝头。
我把相册合上,放回箱底。然后,我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决定。
我打开手机,没有去质问,没有去争吵,而是点开了一个旅行APP。我搜索了“三亚”,看着上面碧海蓝天的照片,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跟着单位去邻省开过一次表彰会。我从没看过海。老周生前总说,等退休了,就带我去看海。可他没等到退休。
我也没有。我一直在等孩子们有空,等他们想起这个承诺。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他们永远在忙。
这一次,我不想等了。
我用这些年攒下的、本打算给孙子们包红包的退休金,给自己订了一张大年初三飞往三亚的机票,还有一家能看到海的酒店。
付款成功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很快,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夹杂着紧张、报复和自由的快感。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个行李箱。我没带那些灰扑扑的老年装,而是把我压箱底的、几件颜色鲜亮的衣服都翻了出来。一条年轻时买的、一直没舍得穿的丝巾,也被我郑重地叠好,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了。
我给两个儿子家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段很平静的文字:
“我出去旅游几天,不用找我,手机我会关机。家里的钥匙在门口地垫下面。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家,挺好。妈妈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就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发完,我按下了关机键。
世界瞬间清净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这间我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初三的清晨,街道上空无一人,冷风吹在脸上,我却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我没有回头。
第44章 100个未接来电
在三亚的第一天,我过得像在梦里。
我脱掉鞋子,赤脚踩在沙滩上,温热的海水漫过脚背,痒痒的。我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海天相接的地方,一片蔚蓝。海风吹起我的丝巾,也吹散了我心头积压多年的阴霾。
我买了一顶大大的草帽,一条颜色鲜艳的裙子,像所有来这里度假的年轻人一样,对着大海,拍了很多照片。我让路过的一个小姑娘帮我拍,她很热情,一直夸我:“阿姨,您气质真好,笑起来特别好看。”
我看着手机里那个陌生的自己,笑得舒展而灿烂,忽然觉得,这些年,我好像都忘了该怎么笑了。
我吃了很多以前没吃过的东西,热带水果,海鲜大餐。没有人催我,没有人说这个太贵那个不卫生。我一个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逛到多晚就逛到多晚。
晚上,我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听着窗外的海浪声,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拉开窗帘,金色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整个房间。我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舒展开了。
我想,或许应该开机看看了。不是为了等谁的电话,只是想把昨天拍的照片发个朋友圈,记录一下我的第一次海边之旅。
我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屏幕亮起,然后,就像疯了一样,开始疯狂地弹出各种通知。
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像机关枪一样。短信提示的震动,让手机在我手心里嗡嗡作响。
而最醒目的,是屏幕最上方那个红色的角标——未接来电(100)。
整整一百个。
大部分来自周建国和周建业,还有几个,是儿媳李莉和王倩的。
我的心,在那一刻,平静得像三亚无风的海面。没有一丝波澜。
我点开微信,消息已经刷屏了。
最早的一条是初三下午,我刚落地的时候。
周建国:“妈,您去哪旅游了?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周建业:“妈,您别吓我们啊,开机回个电话。”
到了晚上。
周建国:“妈,我们回家了,您不在。您到底去哪了?跟谁去的?安不安全?”
周建业:“妈!您再不回信我们报警了!”
再到今天早上,也就是几分钟前。
周建国发来了一条长长的语音,我点开,他那沉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压抑不住的焦灼和恐慌:“妈!您到底在哪儿?您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对不起妈,是我们不对,我们混蛋!您快开机,求您了!小宝(大孙子)的户口要迁到新学区,明天是最后一天,需要您的房产证和您的签字啊!妈!”
紧接着是周建业的语音,带着哭腔:“妈,哥说得对,我们错了,我们不是人!您别跟我们置气了,您在哪儿我们去接您!什么旅游比孙子上学还重要啊!您快回来吧!”
孙子上学。房产证。
原来,这就是他们疯狂找我的原因。
不是因为担心我,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他们有事要求我了。我这把老骨头,这间老房子,还有用。
我笑了。
我慢悠悠地走到阳台,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帆影点点的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咸湿味的空气。
然后,我给周建国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妈!您终于开机了!您在哪儿啊?我们都快急疯了!”建国的声音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我在三亚。”
“三亚?!”电话那头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您一个人跑那么远干什么?我们……”
我打断了他。
“建国,我问你,如果不是为了小宝迁户口,你会给我打一百个电话吗?”
电话那头,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第5章 一场迟到的对话
长久的沉默之后,周建国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疲惫和沙哑。
“妈,不是……我们也是真的担心您。”他的辩解听起来那么苍白无力。
“是吗?”我轻轻地反问,“担心我,所以除夕夜,你们兄弟俩,一个说要陪岳父岳母,一个说要在公司加班,结果却在温泉度假村里,一家人其乐融融,是吗?”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他瞬间僵住的表情。
“妈,您……您怎么知道的?”
“你媳妇的朋友圈,照片拍得很好看,一家人笑得都很开心。”我继续用那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说,“我只是觉得奇怪,那么大一张桌子,那么多把椅子,为什么就容不下我这个当妈的一个位置呢?”
“妈,我……”周建国语塞了,他大概从来没想过,一向隐忍的我,会把话挑得这么明。
“是因为我去了,莉莉的爸妈会不自在?还是你们觉得,带上我这个老太婆,玩得不尽兴?”我替他说出了那些他不敢说出口的理由。
电话那头,传来了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妈,对不起。”过了很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是……是我没考虑周全。莉莉她爸妈难得来一次,我想让他们好好玩玩,我怕您在……大家都有点拘束。建业那边,是王倩非要跟着我们一起去,说热闹……我们本来商量着,初二就回去看您的,真的。”
“是吗?”我轻笑了一声,“所以,你们就商量好了,一起骗我?”
“妈……”
“建国啊,”我叹了口气,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我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们想单独陪亲家,或者你们小辈自己聚会,都可以。你们可以跟我直说。‘妈,我们今年想换个方式过年’,就这么一句话,很难吗?我会计较,还是会阻拦?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呢?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需要用谎言来安抚的、不明事理的老糊涂?”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他心里。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小儿子周建业抢过电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妈!对不起!是我们混蛋!我们错了!我们就是怕您多想,怕您孤单,所以才……才想了个笨办法。我们没想到会伤您那么深,妈,您别生我们气了,您在哪儿,我们马上去接您回来!”
“回来?”我看着眼前这片海,忽然觉得无比的开阔,“回来干什么?回来给你们签字,拿房产证,然后继续当那个你们不需要时就可以扔在一边,需要时再捡回来的老妈子吗?”
“不是的妈!不是的!”建业急得快要哭了。
“房子的事,你们不用急。”我话锋一转,“等我回去再说。”
“妈,那您什么时候回来?小宝上学的事,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建国又把电话抢了过去,语气里全是焦急。
看,这才是重点。
“那是你们的事。”我说得斩钉截铁,“你们既然已经是一个独立的、能自己决定去哪里过年的成熟家庭了,那也应该有能力,去解决自己孩子上学的问题。而不是指望一个被你们排除在外的老母亲。”
说完,我没等他们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我关掉了手机,把它扔在酒店的床上。
我走下楼,再次来到海边,租了一把躺椅,戴上墨镜,什么都不去想。
海浪声,成了此刻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我知道,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我更知道,有些事情,如果现在不让他们想明白,那么未来的几十年,我都将永远是那个被忽略、被遗忘的许桂芬。
这一天,我没有再开机。我给自己放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只属于我自己的假。
第6章 新的家庭规矩
我在三亚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我彻底关掉了手机,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我像一个真正的游客,逛遍了这里大大小小的景点,吃了所有我想吃的美食,给老姐妹们买了一堆珍珠项链和丝巾当礼物。
我的心,一天比一天平静,也一天比一天清明。
当我重新打开手机时,里面依然塞满了无数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但这一次,消息的内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催促、焦急,到后来的道歉、忏悔,再到最后,只剩下小心翼翼的问候。
周建国:“妈,您还好吗?在外面注意安全。”
周建业:“妈,我们知道错了。您好好散散心,什么时候想回来了,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去机场接您。”
李莉和王倩也发来了长篇的道歉信,字里行间都是懊悔。李莉说,是她没处理好,不该觉得婆婆在场亲家会拘束,说到底都是一家人。王倩说,是她太不懂事,光想着自己玩得开心,忽略了我的感受。
至于孙子上学的事,他们闭口不提。
我知道,他们是真急了,也可能是真的开始反思了。
我订了第二天的返程机票,只给建国发了一条航班信息。
当我走出机场到达口时,看到了从未有过的阵仗。
我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全都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憔悴和忐忑。看到我,他们四个几乎是同时冲了上来。
“妈!”
“妈,您回来了!”
他们手忙脚乱地接过我的行李,嘘寒问暖,那份殷勤和紧张,是我从未见过的。
回家的路上,车里气氛很压抑,谁都不敢先开口。
直到进了家门,看着熟悉的客厅,我才缓缓地开了口。
“都坐吧。”
四个人像犯了错的小学生,齐刷刷地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腰杆挺得笔直。
我给他们一人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我的老位置上,看着他们。
“小宝上学的事,解决了吗?”我先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建国低下头,声音很小:“还没。我们找了人,托了关系,对方说……流程上必须要有房主本人的签字。我们……我们跟学校解释了,看能不能宽限几天。”
我点了点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我看着他们,慢慢地说:“这次的事,我不怪你们。你们长大了,成家了,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这很正常。妈妈不可能,也不应该,永远是你们生活的中心。”
听到这话,他们四个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但是,”我加重了语气,“我有几个规矩,希望以后我们都能遵守。”
他们立刻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第一,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好事坏事,都不要骗我。我是你们的妈,不是傻子。你们可以有自己的决定,但我要知情权。直接告诉我,我能理解。”
“第二,我还是你们的妈,这个家,也永远是你们的根。但你们要记住,我,许桂芬,首先是我自己,然后才是你们的母亲。我也会累,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也想有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二十四小时围着你们转了。”
“第三,”我看着建国和建业,一字一句地说,“关于这个房子。这是我和你们爸留下的念想。你们要用,无论是孩子上学,还是别的,都可以。但是,以后这个家里的事,大事小情,必须我们一家人,完完整整地坐在一起商量。谁都不能被落下,谁都不能被排除在外。我们是一个家,不是几个小团体。”
我说完,屋子里安静极了。
许久,周建国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然后,这个四十岁的男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妈,对不起。”他的眼圈红了,声音哽咽,“是我们混蛋,我们把您的爱当成了理所当然,我们忘了您也会难过……我们以后再也不会了。”
周建业也跟着跪了下来,哭得像个孩子:“妈,您别不要我们……”
两个儿媳也站了起来,眼眶湿润,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没有去扶他们。我知道,这一跪,这一躬,是他们必须补给我的。
我只是流着泪,点了点头。
第7章 一锅新的红烧肉
那次谈话之后,家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第二天,我拿出房产证,陪着建国去学校办好了孙子的入学手续。事情办完后,建国没有像以前那样急着把我送回家,而是对我说:“妈,中午我们出去吃吧,我知道有家餐厅的淮扬菜做得特别地道,您肯定喜欢。”
那是我第一次,不是因为过节,也不是因为谁过生日,而被儿子郑重其事地请去餐厅吃饭。
周末,建业和王倩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睡懒觉,而是大清早地就跑了过来,手里提着菜。建业笨手笨脚地在厨房里择菜,说要跟我学做红烧肉。
“妈,您那个红烧肉到底怎么做的?我试了好几次,都不是那个味儿。”他一边跟豆角作斗争,一边抱怨。
我笑着,把秘诀告诉他:“要用冰糖炒糖色,不能用白糖。火候最重要,得先大火,再小火,慢慢地煨。”
王倩则拉着我,给我看她手机里收藏的旅游攻略。“妈,我看了,下个长假,咱们全家一起去云南怎么样?我把酒店和路线都看好了,您看这个古镇,是不是特别有味道?”
我看着手机上美丽的风景,也看着眼前这两个开始学着体谅和关心我的孩子,心里暖洋洋的。
大儿媳李莉,也变了。她不再只是在家庭群里发个红包,而是会经常给我打电话,问我身体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去跳广场舞,还给我买了一台智能按摩椅,说我年纪大了,腰不好,要多注意。
他们开始把我当成一个需要被爱、被关心的独立个体,而不仅仅是一个无所不能、永远在那里的“妈妈”。
我也在改变。
我报了一个社区大学的书法班,每周去上两次课。我还加入了小区的舞蹈队,每天晚饭后都去跳广场舞。我的生活,不再只有柴米油盐和儿子孙子,开始有了自己的朋友和爱好。
有时候,他们周末想带孩子回来吃饭,会提前打电话问我:“妈,您这周末有安排吗?我们想回来蹭饭。”
我会笑着说:“有安排啊,我要跟我的老姐妹们去公园拍照呢。你们要回来,就自己开火,菜在冰箱里。”
电话那头,他们会哈哈大笑,说:“好嘞,妈,您玩得开心点!”
我知道,一个新的、更健康的家庭秩序,正在慢慢建立起来。
半年后,我的六十岁生日。
没有去酒店,就在我这间老房子里。两个儿子亲自下厨,两个儿媳打下手,给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当建国把一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红烧肉端到我面前时,他说:“妈,您尝尝,我做的。虽然肯定没您的好吃,但是是儿子的一片心意。”
我夹起一块,放进嘴里。肉炖得软糯,味道也像模像样。
我看着围坐在我身边的孩子们,看着他们脸上真诚的笑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锅红烧肉,比我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香甜。
因为它里面,不仅有熟悉的味道,还多了一味调料。
那一味调料,叫做“尊重”与“珍惜”。
来源:安逸橘子一点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