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满足医学领域或生态转型的迫切需求,开发新材料似乎势在必行。然而,生产这些材料所需的原材料开采及其低下的可回收性,正给环境带来沉重负担。我们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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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满足医学领域或生态转型的迫切需求,开发新材料似乎势在必行。然而,生产这些材料所需的原材料开采及其低下的可回收性,正给环境带来沉重负担。我们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数十年来最严重的健康丑闻之一”、“一万种永不分解的污染物家族”、“法国遭受永久性毒害”、“PFAS的无休止污染”:这些是媒体近来对PFAS(全氟和多氟烷基物质的英文缩写)的报道标题。曾几何时,这些新型化学化合物因其多种特性(防粘、防火、防污、防水等)而备受推崇并得到广泛应用,但那个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它们的毒性令人忧心忡忡。
这不禁让人想起石棉的故事——这种一度被视为绝佳的绝缘材料,后来被发现具有高度毒性。面对接连不断的丑闻,人们不禁要问:我们是否该停止发明新材料了?
但首先,什么是材料?材料是我们用来制造物品的物质。从科学角度看,材料的特征在于其化学成分(例如铁、硅、碳、氮、氟等原子的浓度)和微观结构(这些原子在各个尺度上的排列方式)。这两项特征共同决定了材料的机械、电气、磁学、美学等属性,而这些属性将指导我们选择将其用于何种特定物品。在利用天然材料之后,我们已经设计并生产了大量性能日益卓越、日益复杂的人造材料。 当然,没有人愿意回到铁器时代,但我们还有必要继续这场疯狂的竞赛吗?
新材料对健康的影响并非其唯一的弊端。这些材料往往依赖那些在开采过程中对环境造成重大影响的原材料。 以著名的稀土元素为例,如铒和镝,它们广泛存在于风力发电机的磁铁和电子设备的屏幕中。其矿藏浓度仅在1%至10%之间,而巴西铁矿的浓度则超过60%。
因此,为了获得微量的稀土元素,必须开采大量岩石。此外,还需要对矿石进行处理以分离出稀土元素,这一过程需要消耗大量能源、水和化学品。再以钛金属为例,它正在航空和生物医学领域崭露头角。钛矿的加工过程每生产一吨钛就会排放约30吨二氧化碳,是铁矿的15倍。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山道矿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稀土矿床
新材料的另一个缺点在于:由于其化学成分复杂,导致回收效率低下,甚至无法回收。例如,用于飞机发动机的第四代超级合金至少含有10种不同的化学元素。一部智能手机就含有30种左右的元素。
这些新材料的种类繁多。据统计,工业领域广泛使用的600种铝合金被分为17个家族,此外还有约100种硬质塑料,如果算上其中添加的多种添加剂,数量则更为庞大。
试想,微小的镝原子在原子尺度上“迷失”于磁铁之中,而磁铁又与其他风力发电机部件层层嵌套,最终所有这些都被掩埋在形形色色的废料堆里。虽然存在能够对这些元素进行分类和分离的技术,但这些技术大多仍处于研究阶段。 在此之前,超过三十种化学元素的回收率低于1%,几乎可以说是零。
根据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报告《金属回收率:现状报告》的数据,对金属和类金属的报废回收率进行估算。
那么,这些材料是否值得我们付出高昂的环境代价来生产和(过少地)回收?让我们抛开折叠屏幕等花哨而无用的应用,将注意力集中在能源转型上。
电动汽车和可再生能源的普及,似乎与其构成材料的发展密不可分。对于第四代核反应堆或雄心勃勃的核聚变项目而言,材料甚至是最关键的技术瓶颈。
这些新材料能否兑现其承诺?它们能否为社会和环境带来整体的正面效益?历史经验表明,这远非易事。
以结构材料轻量化为例。数十年来,该领域始终以降低车辆油耗为最终目标(这一目标值得称赞)。这在科学上取得了巨大成功。然而,现实却是汽车的重量持续增加,因为新增的各种功能抵消了轻量化带来的收益。 这就是所谓的“反弹效应”,这种现象在节能和(或)节材技术取得突破时屡见不鲜。
我曾参与组织了一场“未来世代法庭”(TGF)会议,这是一场以审判形式讨论重大社会问题的戏剧性会议。会议主题是“我们还应该继续发明新材料吗?”。多位证人出庭作证:包括材料科学研究人员、研发中心负责人以及一位科幻小说作家。听取证词后,陪审团以压倒性多数回答“应该”。
尽管我充分意识到上述种种有害影响,但我个人仍认为新材料的研发势在必行,因为我们不能剥夺后代未来可能获得的发现。 目前,一些实验室正在研发能够净化室内空气或定向给药的新材料。
我们当然希望给这些新材料一个机会!更不用说那些我们今天还无法预知、但未来会开辟全新前景的发现。此外,我们也不希望阻碍自身对知识的渴求。研究新材料就像探索地下隧道,试图了解它们是如何形成的。
扫描电子显微镜观察金属合金断裂后的表面。像右下角放大图那样“探索隧道”,有助于找出断裂的原因。最终目标是设计出更坚固的合金。
是的,我们应该继续发明新材料,但要彻底改变方式。首先,我们要拷问研究的目标:研究是为了实现什么?谁将从中获益?什么样的科学才适合什么样的社会?
这些虽然是老问题,但对材料科学的研究者而言却并不熟悉。参与式科学,例如通过公民咨询或让公民参与数据收集,是与社会建立互动的一种方式。
这种做法在自然科学领域正在发展,例如公民可以统计某一物种在特定地区的数量。一些公民团体甚至希望参与到关于预算和目标的研究计划讨论中来。 在材料科学领域,这种做法尚未出现,原因可能是研究过程经常需要使用复杂且昂贵的实验设备,或是同样复杂的数字模拟。
其次,我们必须在材料开发项目启动之初就排除有害应用,并全面纳入环境考量。 这需要应用为产品和服务制定的生态设计方法。评估温室气体排放量,同时评估材料生产、使用和报废过程中产生的资源消耗、污染以及对生物多样性的损害。
对于新材料,这些信息大多尚不存在,因此需要在实验室进行测量,然后进行推算。这本身就是一项重大挑战。为应对这一挑战,一个名为“跨学科工程研究环境影响指导与展望单位”(Utopii)的支持与研究单位刚刚成立,该单位由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以及多所大学和工程学院共同组成。
那么,对于许多对环境有害但性能又非常可观的材料,我们该怎么办呢?那些成分列表长如手臂的超级合金,并非由一群顽固反对回收利用的人开发的,而是因为它们的高温性能确实远超前代产品。 这正是许多材料目前面临的艰难抉择:在性能(有时甚至有利于能源转型)与环境保护之间,究竟该如何取舍。
要打破这种僵局,我们必须改变观察的视角。正如生物学家奥利维尔·哈曼(Olivier Hamant)所建议的,如果我们从生物体中汲取灵感,将重点从“性能”(Performance)转向“稳健性”(Robustness)呢?
性能,是指在短期内实现一个非常具体的目标:在资源丰富、环境稳定的世界里,这是个不错的策略。而稳健性,则是指通过多功能性、冗余性和多样性来适应波动的能力。
在我们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稳健性很可能是更可取的那项选择。那么,如何将这种理念应用于新材料?是去创造至少部分可修复的材料,使其能够承受回收过程中的污染,还是去创造适用于多种应用的材料?在这片领域,似乎一切尚待探索。
从石棉到全氟和多氟烷基物质(PFAS),历史的警钟一次次回响。那些曾被奉为奇迹的造物,最终却可能成为世代人难以摆脱的负担。人类对“新”的追求,或许是时候转向对“安”与“久”的考量了。
当一项发明离开实验室,它就不再只是一组性能参数,而是嵌入了社会与生态的未来。真正的智慧,或许不在于能创造出多强的东西,而在于懂得该在何时停下、何时转向,以及——如何负责。
从智能手机到医疗植入物,新材料无处不在。你是否也曾思考过它背后的环境代价?聊聊你的看法。
作者: 玛蒂尔德·洛朗-布罗克 博士(Dr Mathilde Laurent-Brocq)
来源:老刘说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