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播种者弯下腰肢,将籽粒按入泥土,须知指头贴地的那一刻,就已决定了秋后的收成。旧时代的祖父们在田垄间白首,新一代的孩子却对着闪烁的荧屏。二者同样地五指颤动,一个向着黄土,一个对着虚空。
这世上确有一种倦怠,不是肢体之劳顿,而是心灵之潦倒。当晨曦爬过窗格,我们在重复昨日的动作中,偏偏忘记了灵魂的响动。
播种者弯下腰肢,将籽粒按入泥土,须知指头贴地的那一刻,就已决定了秋后的收成。旧时代的祖父们在田垄间白首,新一代的孩子却对着闪烁的荧屏。二者同样地五指颤动,一个向着黄土,一个对着虚空。
隔壁的老木匠,手指粗粝如树皮,刨花堆满了半间屋子。他工作时极安静,呼吸与木头同频。有日我问他做了多少个凳子,他摇摇头:"不记数,只记错处。"我顿时看见他周围旋起无数细小的浪花,那是四十年木屑累积成的智慧波纹。
街角新开的咖啡店里,坐满了抱着电脑的年轻人。他们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舞,眼睛却似古井无波。偶尔有人抬头望向窗外,玻璃上便映出一双尚未死去的眼睛。这大概就是现代人的劳作——身体钉在椅子上,思绪却要飞越重洋。
母亲那一辈人,喜欢用"苦"字来丈量生活。浆洗衣服是苦,带大孩子是苦,守着一亩三分地更是苦中之苦。而如今的人们,倒是不必吃这些皮肉之苦了,却平白生出许多精神上的痼疾。办公室的椅子越坐越软,背脊却越弯越低;床垫一日比一日讲究,失眠反倒成了通病。
人类发明工具本为省力,谁知省下的力气又耗在了何处?某次看见工地上新来的机器人,它搬砖的动作精确如钟表,周遭的工人却神色漠然。我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挖渠的场景,那时每抔土都带着我们的气味,每块石头都认识我们的掌纹。
黄昏的市场里,卖豆腐的老人用布满沟壑的手接过硬币。那硬币落在掌心发出脆响,是他今天第一百次听见这个声音。而在摩天大楼的某层,证券经纪人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那也是他今天第一百次看见同样的画面。两种劳作,隔着多少个世纪?
我们的困境不在肌肉的消磨,而在精神的蒙尘。就像挂钟走着走着,突然忘记了报时;像溪流流着流着,忽然记不起为何要奔向大海。许多人在梦里都还在工作,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生活早已生锈。
天空积雨时,万物都等着被浇透。但有些种子永远睡在土壤深处,它们拒绝发芽,不是因为缺乏雨水,而是失去了对阳光的想象。劳作本可以是生命的庆典,却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无声的殉葬。
夜深人静,听见楼上传来钢琴声。弹琴的人手指笨拙,时常弹错音符。但这错误的旋律里,却藏着某种鲜活的跳动——那是没有被规训的自由,尚未被机械化的人性微光。
来源:杨子观闻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