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来,随着代谢功能障碍相关脂肪性肝病(MASLD)和糖尿病患病率的持续攀升,厘清二者间的因果关系对于制定有效的防治策略至关重要。同时,1型糖尿病(T1DM)患者的心血管健康风险长期被低估,其早期、无症状的心脏功能与结构改变亟待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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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龙蕾
近年来,随着代谢功能障碍相关脂肪性肝病(MASLD)和糖尿病患病率的持续攀升,厘清二者间的因果关系对于制定有效的防治策略至关重要。同时,1型糖尿病(T1DM)患者的心血管健康风险长期被低估,其早期、无症状的心脏功能与结构改变亟待关注。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纪立农教授团队近期连续发表两项重要研究成果,分别从“肝脏-血糖”的因果链条和“1型糖尿病-心脏”的早期关联两个维度,为我们提供了新的科学证据和临床启示。本文将深入解读这两项研究的核心发现与临床意义。
肝脏脂肪与高血糖,孰因孰果?
长期以来,临床普遍认为肝脏脂肪堆积是胰岛素抵抗和2型糖尿病(T2DM)发展的关键驱动因素。其经典路径是:肝脏脂肪过量导致肝脏胰岛素抵抗,进而引发肝糖输出不受抑制,造成空腹及餐后血糖升高。
然而,这一关联始终受到混杂因素如肥胖、年龄的干扰,难以确立纯粹的因果关系。纪立农教授团队的研究旨在突破这一瓶颈(图1)。他们创新性地采用了两种互补的研究方法:孟德尔随机化(MR)和随机对照试验(RCT)的荟萃分析。
图1 肝脏脂肪与高血糖之间的因果关联
MR利用与肝脏脂肪含量密切相关的基因变异作为工具变量,模拟了一个天然的随机对照试验,从而能更有效地推断因果关系。结果显示,基因预测的肝脏脂肪含量增加,与空腹血糖、糖化血红蛋白(HbA1c)、餐后血糖、空腹胰岛素及胰岛素抵抗指数(HOMA-IR)均无显著因果关联[1](图2)。图2 肝脏脂肪与血糖相关指标的孟德尔随机化分析
为从临床干预角度验证这一发现,研究者对13项针对肝脏脂肪的靶向药物RCT,共2482名MASLD患者进行了荟萃分析。结果同样表明,与安慰剂相比,这些能有效降低肝脏脂肪的药物,并未显著改善患者的空腹血糖或HbA1c水平[1]。进一步的元回归分析显示,肝脏脂肪减少的幅度与血糖指标的改善之间,不存在显著的线性关系[1](图3)。图3 肝脏脂肪与血糖相关指标的荟萃分析
这两项证据相互印证,有力地提示我们:单纯减少肝脏脂肪,可能不足以直接改善血糖控制。MASLD患者出现的高血糖,其背后可能存在独立于肝脏脂肪堆积之外的更复杂机制。
重新审视MASLD与高血糖的复杂关系
既然肝脏脂肪本身可能并非高血糖的直接“元凶”,那么应如何理解MASLD与T2DM之间密切的流行病学关联呢?研究团队提出了几种可能的解释。
首先,MASLD和高血糖可能更像是“兄弟”而非“父子”关系,它们共同根植于一个更广泛的系统性代谢紊乱背景中,其中肥胖驱动的全身性慢性炎症和胰岛素抵抗是核心。
其次,研究指出,MASLD增加T2DM风险,可能并非通过影响常规的血糖指标,而是通过其他途径,例如加剧胰腺的脂肪浸润和炎症,直接损害β细胞功能。
这一新视角对临床实践具有重要指导意义。它提示,对于合并MASLD和T2DM的患者,治疗策略不应仅仅聚焦于“减肝脂”,而应采取多靶点、系统性的管理方案。这为未来药物研发和临床治疗路径的选择提供了新方向。
1型糖尿病患者的“沉默”心脏危机
就在我们重新审视2型糖尿病与肝脏关系的同时,纪立农教授团队的另一项研究将目光投向了T1DM患者的心血管健康(图4)。与T2DM相比,T1DM患者发生心力衰竭(HF)的风险更高,但其早期、无症状的心脏改变——即前心衰(Pre-HF)状态——却极易被忽视。
图4 T1DM患者的心血管健康的研究
这项纳入362名T1DM患者的横断面研究,通过超声心动图系统评估了患者的心脏结构和功能。结果令人警觉:高达32.60%的患者存在超声心动图异常,其中心脏结构异常和心室舒张功能不全的患病率分别为19.61%和21.27%[2]。这意味着,近三分之一的T1DM患者已处于心衰的前期阶段,但自身可能毫无症状。
舒张功能不全是糖尿病心肌病最早期的表现之一,其主要特征是心肌僵硬度增加,心室在舒张期充盈受阻。随着疾病进展,可逐步发展为有症状的心衰。因此,早期识别这些超声心动图异常,对于阻断T1DM患者心衰进程至关重要。
谁是T1DM心脏疾病高风险人群?
该研究更进一步,通过多因素回归模型深入分析了与超声心动图异常相关的因素。除了年龄增长、男性、吸烟史、高血压等传统心血管危险因素,研究还揭示了一些具有T1DM特色的独特关联(图5):
图5 超声心动图异常风险与各临床指标之间的关系
体脂分布优于体质指数(BMI):研究发现,即使T1DM患者平均BMI不高,仅为22.69kg/m²,但中心性肥胖指标如腰臀比(WHR)、腰高比(WHtR),尤其是在女性中,与心脏结构异常风险显著相关[2]。这提示,脂肪分布如内脏脂肪,比总体重更能预测早期心脏损害。
胰岛功能与甲状腺激素的意外角色:研究发现,较高的空腹和餐后C肽水平与舒张功能不全风险增加相关[2]。同时,较高的游离甲状腺激素水平也是独立危险因素。这揭示了内分泌激素网络对T1DM患者心脏健康的复杂影响,值得深入探究。
非线性关联的启示:研究还发现了一些非线性关系。例如,胰岛素剂量与心脏异常风险呈“U”型曲线,剂量过低或过高均增加风险;收缩压与风险的关系在100-150mmHg区间内最为密切。这些发现强调了个体化精准管理的重要性。
结语
纪立农教授团队的这两项研究,以其严谨的设计和创新的视角,分别修正了一个旧有观念并填补了一项认知空白。它们共同指出,无论是面对T2DM的代谢复杂性,还是T1DM的心血管风险,临床思维都需要更加立体和前瞻。
从纠结于单一器官的因果,到拥抱系统性管理的理念;从等待心衰症状出现,到主动筛查无声的心脏异常,这标志着我国糖尿病管理正向着更精准、更个体化、更注重远期结局的深度迈进。未来,随着更多长期随访研究和干预性试验的开展,这些发现将最终转化为切实改善患者临床结局的强大力量。
参考文献:
[1].Xu Z, Huang Q, Zhang X, et al. Reevaluating the causal link between liver fat and hyperglycaemia. Diabetes Obes Metab. 2025 Oct 6.
[2].Yang W, Lin C, Cai X,et al. Characterizing echocardiographic abnormalities and their associated factors in patients with type 1 diabetes: a cross-sectional study. Cardiovasc Diabetol. 2025 Sep 30;24(1):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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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兰儿聊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