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一刻的画面不张扬:他站在墓前,周围只有风和树叶的声音,随行的人没有拍照,车里那辆黑色林肯停在一旁,窗外是春末还带点凉意的风。他的动作很简单,也很老派,就像家里老人会做的那些仪式——一瓶酒,一句话,替别人把那份没有完成的事做到位。这件事如果放大来看,牵扯的是一
张闾琳在沈阳下车,跪在父亲祖父的墓前,把随身带来的一瓶酒洒在地上,说了一句:“我代表您儿子来看您了。”
那一刻的画面不张扬:他站在墓前,周围只有风和树叶的声音,随行的人没有拍照,车里那辆黑色林肯停在一旁,窗外是春末还带点凉意的风。他的动作很简单,也很老派,就像家里老人会做的那些仪式——一瓶酒,一句话,替别人把那份没有完成的事做到位。这件事如果放大来看,牵扯的是一个家族跨越半个世纪的牵挂吧。
要把这回国的事说清楚得把时间往前拉。张闾琳是1990年退休后才有空回去的。那年以前,他在海外生活多年,名字在美国也有过变化,曾用Krul这个名字生活,进过加州大学读工程,后来还在航天领域工作,甚至和NASA有过交集。外表和生活习惯早就跟美国融到一起了,讲话的腔调、穿着都像长期在那边的人,但私底下他仍然会做中文梦,这点他自己也承认过。人就是这样,血缘和习惯能同时存在,像两条并行的路。
真正促成1994年回国的,是一次更早的相聚。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张闾琳回夏威夷看望父亲张学良。两人见面没多少热闹,更多是沉默的对望。老人有时候会一句玩笑化的评论掺到沉默里去,他忽然说起眉毛,说“你跟你爷爷眉毛像”这样的随意话。儿子听出话里的意味,那一刻他就知道该做什么了。也就是那次短暂的会面,最后导致了1994年那趟低调的回国旅程。
这趟旅程不是纯粹的私人旅游,它一直跟更长、更远的历史线连着。若回到1928年,能看到一次改变张家命运的爆炸:张作霖在沈阳火车站附近遭到爆炸,受了重伤,回到帅府不久便去世。那事之后,家族的格局被彻底改写。那会儿张学良才27岁,才刚接手家业;张闾琳还没出生。换句话说,后代们生活在一个被某个决定或某场变故切开的世界里,彼此之间有时间差和情感裂缝。
张闾琳的童年也被这种历史切割成两截。1939年冬天,战争的阴影更近,他被送到旧金山避难,年纪不过九岁。母亲赵一荻把他送走时很简单:一句“去吧,好好读书”。在太平洋另一边,他住在朋友家,学英语,改名,慢慢接受新的生活节奏。那段岁月把他锻造成半个美国人:教育背景、职业道路都在美国,但心里那根线始终牵着中文和家里的记忆。
退休后,他抽出时间去看父亲。那时张学良住在夏威夷一处临海的白房子,生活平静得有点单调,身边除了妻子和几个照料人员,还有些从台湾带来的旧照片和书籍。老人常常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椰子树,偶尔自言自语,提起对家人的愧疚,尤其提到对父亲的亏欠。这种句子说出口没有大张旗鼓,但在耳边是刺的,像是老年人反复咀嚼的心事。
1994年的回国也走得很低调。那年春,他入境并没有新闻发布会,5月9日那天列车进沈阳南站时,站台上只有几位地方干部在核对名单。有人看清了他的脸,认了出他,但并没有媒体围上来。他上车后直接坐上了安排好的黑色林肯,车内保持着沉默,车窗外是沈阳快到初夏的景色。到了元帅林,他问了句像是确认的话,然后跪下、洒酒,动作很快也很私密,没有让人拍照。站在墓石前,他注视着那块刻着“张作霖之墓”的黑色花岗岩,风从松林里穿过,枝叶发出沙沙声。那瓶酒,更多是象征,而不是祭奠的全部。
他在沈阳的行程并不止于墓地。去过张氏帅府的陈列室,看到父亲年轻时的戎装照,眼角一阵微动,带着熟悉又生疏的复杂情绪。小时候在西安生活的片段被牵了出来,那里在西安事变后发生了变化,张家老宅一度没人正面承认他这个孩子的身份,童年与家族历史在不同场景里折叠重合。行程中他也去了“九一八”纪念馆和东北大学旧址,站在校门口时他说了句“这地方,我爸说过。”那种迟疑像是在和父亲的记忆做对话。
作为曾在航天领域工作过的人,他也不忘去看国内的科研场所,在北京参观了几处研究单位,站在长征火箭模型前,久久不语。对于一个在外面做了研究、见过那些工程模型的人来说,看着国内同类成就会有种复杂的自豪感和审视感。爬长城、去雍和宫这些“走老地方”的行程,看上去像旅游,但对他来说每一步都有私人情绪的触点,是与历史和家族拉平的动作。
回到美国后,他把在国内拍的照片洗了出来,一张张给父亲看。张学良看了元帅林的照片,竟流下眼泪,还念出了一句带着诗意的话:“鹤有归巢梦,云无出岫心。”老人这一句里既有对故土的思念,也有无奈。张学良这辈子没能亲自回到东北,连为父亲上坟这件事都没做成;儿子这次替他做了这件事,像是把一块压在心上的石头搬了一半。
晚年的安排也有交代。2001年10月14日,张学良在夏威夷去世,享年一百零一岁。葬礼上,张闾琳为父亲盖上了一面他晚年在意的国旗。又过了几年,2015年,张闾琳和姐姐张闾瑛把父母生前使用的几件物品捐给了沈阳张氏帅府博物馆——几件旧衣、一副老花镜,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被放进公共记忆里,成了别人参观时能触摸到的历史碎片。
把这些点串起来,会看到一条家族线在历史的浪里断断续续地延伸。人生里一些小动作,比如一瓶随身带来的酒、几张洗出来的照片,可能比任何正式的声明更能拉回那些散落的记忆。泥沙俱下的岁月里,人们总会用这样简简单单的方式,替自己或父辈把没做完的事做了。
来源:完美葡萄cYP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