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祝您六十大寿福寿安康。”我握着冰凉的话筒,吐字清晰,声线甚至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您不是一直教我们,心意到了就行,‘六六大顺’嘛,所以,这份寿礼,是我和江博为您千挑万选的,一份最能代表我们‘心意’的厚礼。”
“孟瑶!你脑子不清醒吗?!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江博嘶吼着扑过来,试图用那块滑腻的丝绒布重新遮挡住那面巨大的电子屏,却被我抬手稳稳地挡开。
他的脸因为血液急速上涌而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酱紫色,眼球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妈,祝您六十大寿福寿安康。”我握着冰凉的话筒,吐字清晰,声线甚至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您不是一直教我们,心意到了就行,‘六六大顺’嘛,所以,这份寿礼,是我和江博为您千挑万选的,一份最能代表我们‘心意’的厚礼。”
婆婆王秀芳还愣在主桌前,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暗红色的锦缎旗袍,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显得雍容华贵。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块被红色丝绒布覆盖的巨大屏幕上,嘴角还挂着因被众人瞩目而产生的得意与期盼,眼神却惊恐无比,愣在原地。
我回以一个温婉的微笑,在整个宴会厅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按下了遥控器的开关。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图片源于网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01
2024年6月18日,我女儿悠悠的满月宴。
为了这场宴席,我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筹备,最终在滨江区选定了一家口碑极佳的酒店,邀请了双方的至亲好友,凑了满满五大桌。
宴会厅的每一处细节都倾注了我的心血。淡香槟色的气球链缠绕着罗马柱,背景墙上是用投影仪循环播放着女儿从出生第一天到满月的照片集,每一张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印记。
我的父母是最早抵达的。母亲一踏进门,就迫不及待地从我怀里接过孩子,怜爱地亲了又亲。
“我的心肝宝贝,一转眼就满月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父亲则将一个厚实的红封塞到我手里,分量沉甸甸的。我借着转身的动作悄悄捏开一角,瞥见里面崭新的一叠红色钞票,估摸着有两万。
“爸妈,你们给太多了。”我轻声推辞。
“孩子满月,添个彩头,必须的。”父亲挥了挥手,不容我拒绝,“你跟江博刚换了学区房,月供压力不小,这钱拿着补贴家用。”
随后,我的同事和朋友们也陆续到场,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大学时睡在我上铺的闺蜜,送了一整套德国进口的婴儿辅食料理机;我所在律所的合伙人,更是直接送来一个最新款的智能婴儿床,我扫了一眼购物网站,价格接近五位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婆婆王秀芳才姗姗来迟。
她身着一件普通的灰色夹克,身后跟着小叔子江帆和他的妻子孙莉。江帆的儿子已经三岁,正是无法无天的年纪,刚进门就挣脱大人的手,直奔甜品区,伸手就去抓那精致的翻糖蛋糕。
“妈,您总算来了。”江博立刻放下筷子,起身迎了过去。
“嗯,路上车多,耽搁了。”王秀芳的回应不咸不淡,目光快速在装潢华丽的宴会厅里逡巡了一圈,眉头微蹙,“这地方一看就很贵吧?”
“还行还行,主要是图个方便。”江博陪着笑脸解释。
王秀芳在主桌的首位落座,我抱着悠悠凑上前去。
“妈,这是悠悠,您看看她。”我柔声引导着。
女儿似乎对奶奶衣服上的亮片很感兴趣,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小手在空中挥舞着。王秀芳却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身子,避开了孩子的触碰,然后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一个极小的红色利是封,递给了江博。
“给孩子的。”她言简意赅。
江博接过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那红包薄得像一片纸,他捏了捏,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尴尬的笑容。
“妈给的,六十六块,哈哈,六六大顺嘛!”江博转向我,声音大得有些刻意,像是在演给周围的亲戚看,“寓意好,寓意好!”
我伸手接过那个红包,里面果然只有一张五十元、一张十元和几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几桌亲戚投来的视线,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审视与玩味。
然而,我却笑得比任何人都明媚,甚至主动握住了王秀芳那只略显粗糙的手。
“是啊,妈说得太对了,心意最重要。我完全赞成,这份‘六六大顺’的情意,我们心领了。”
王秀芳似乎没料到我如此“识大体”,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这就对了嘛,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爱讲究排场,花钱没个节制。”她像是找到了宣讲的舞台,开始教育起来,“哪像我们那辈人,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
“妈您说得是,我们以后一定注意。”我垂下眼帘,语气恭顺。
江博在我身旁,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他大概以为,这场小小的风波就这么被我轻轻揭过了。
宴席散场,回到家中,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六十六块钱从红包里倒出来,平铺在卧室的梳妆台上。
“你看这个干嘛?”江博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到我正对着那几张纸币出神。
“没什么。”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我在想,要把这钱存起来。”
“啊?”江博的动作停住了,“存起来?就这点钱?”
“当然要存起来。”我笑意更深,“这可是奶奶给咱们悠悠的第一份见面礼,意义非凡。六六大顺,多好的兆头,对吧?”
江博抓了抓后脑勺,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他大概觉得我的脑回路有些异于常人,但终究没再多问。
“行吧,随你高兴。”他含糊地应了一句。
第二天,我便去了离家最近的银行,用这六十六块钱,单独给女儿开了一个新的储蓄账户。我特意要了一本存折,在扉页的备注栏里,我用隽秀的字迹写下:奶奶王秀芳赠予孙女满月礼,2024年6月18日。
这本崭新的存折,就被我放在了书架最显眼的位置,与那些朋友们送的贵重礼物的票据和保修卡摆放在一起,显得格外醒目,甚至有些刺眼。
江博每次无意中瞥见,表情都会变得有些不自然,而我总是微笑着提醒他:“这是妈对悠悠的心意,当然要好好珍藏。”
02
女儿的满月宴之后,我去婆婆家的频率显著增加了。
以往,我差不多一个月才会登门一两次,如今却变成了每周必到,而且每次都不会空手,总会带上时令水果或是她爱吃的糕点。
王秀芳起初还觉得有些意外,日子久了也就习以为常,甚至开始在邻里之间炫耀我的“转变”。
“我家大儿媳妇啊,现在是越来越懂事了。”她不止一次对住对门的张阿姨这样说,“每个礼拜都过来看我,还抢着帮我做家务。”
我的确帮她做家务。
帮她把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橱重新规整,将过季的衣物用真空袋收纳好。
帮她把堆积了数年的杂物的阳台清理干净,那些发黄的旧报纸和废弃的纸箱,被我一次性叫收废品的师傅全部拉走。
我还主动提出,帮她整理那些散乱的购物小票和水电费单据,美其名曰帮她建立一个家庭账本,方便她随时查看开销。
“你看看你,心思就是细。”王秀芳对我赞不绝口,“不像江帆他们,每次回来就知道张嘴吃饭,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人。”
“这都是我该做的,妈。”我一边整理票据,一边温和地回应,“您一个人住,我们做晚辈的,理应多上心。”
有一次,我帮她收拾一个旧抽屉,她从最里面翻出一个丝绒首饰盒,得意地向我展示里面的一块男士金表。
“你看这个,这是我给江帆儿子买的。”她炫耀道,“小孩子的东西,要买就得买好的,一步到位。”
我顺势接过来,那块表分量不轻,是知名品牌的儿童款,做工精致。发票还好端端地夹在盒子底部,我眼神一扫,上面的数字清晰地印入眼帘:15800元。
“妈您可真大方。”我笑着,将表递还给她,“这得花不少钱吧?”
“一万多块钱。”王秀芳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仿佛这笔钱不值一提,“我自己的亲孙子,能不疼吗?”
我小心翼翼地将发票重新折好,放回原处。
“妈,这发票您可得收好了,以后都是个念想。”我提醒道。
“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王秀芳连连点头。
我在心里默默地添上了一笔:2024年7月22日,孙子金表,15800元。
又过了半个月,我上门时,恰巧撞见江帆打来电话。
王秀芳接起电话,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好好好,妈知道了,知道了。”她连声应着,“那八万块钱够不够?要是不够,妈这边还有点。”
我假装在擦拭茶几上的灰尘,耳朵却竖得笔直,一个字都不肯放过。
“妈,您对我太好了。”电话那头传来江帆带着谄媚的笑声,“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你是我儿子,我不疼你疼谁?”王秀t芳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那个项目好好做,做成了别忘了请妈吃饭。”
挂断电话,王秀芳还沉浸在作为“伟大母亲”的满足感中。
“江帆要创业?”我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是啊,他说跟朋友合伙搞个什么互联网项目,前景很好。”王秀芳说,“我支持他一点启动资金。”
“妈您真好。”我由衷地“赞叹”道,“八万块可不是一笔小钱。”
“都是自家人,计较什么。”王秀芳不以为意地说。
我的心里,又悄悄记下了一笔:2024年8月10日,资助江帆创业,80000元。
八月底,我向王秀芳提议,教她使用智能手机上的财务软件。
“妈,现在都流行电子化管理了,又清楚又方便。”我说,“我帮您装一个。”
“哎哟,那个我哪里会用。”王秀芳连连摆手。
“没关系,我帮您设置好,以后您每个月的钱花到哪里去了,一点开就清清楚楚。”我热情地说道。
我帮她下载了一个广受好评的记账APP,然后极其“贴心”地,帮她将近几个月所有的大额支出,一笔一笔地录入了进去。给孙子买的金表,资助江帆创业的八万块,还有补贴江帆一家去日本旅游的费用三万块,给江帆儿子报的高价早教班一万二,过年时给江帆包的两万块大红包。
每录入一笔,我都会煞有介事地跟王秀芳再次确认。
“妈,8月10号给江帆的项目投资,是八万没错吧?”
“对。”
“7月22号买的金表,一万五千八?”
“嗯。”
“9月1号补贴他们去日本,三万?”
“对对对,你这孩子记性真好。”王秀芳对我大加赞赏。
我笑了笑,说:“这都是您对江帆一家的疼爱,我当然要记清楚了。”
江博有时候下班回家,看到我又在捣鼓手机,会好奇地问:“你最近怎么总往我妈那边跑?还神神秘秘的。”
“妈年纪大了,一个人住着孤单,我多去陪陪她,难道不好吗?”我反问他。
“好,当然好。”江博立刻笑逐颜开,“你能跟妈处好关系,我比什么都高兴。”
他天真地以为,我真的“幡然悔悟”,开始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儿媳了。他觉得家庭矛盾终于化解,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甚至连上班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九月中旬,江帆一家又理所当然地过来蹭饭。
孙莉穿着一件当季新款的香风连衣裙,手腕上是新买的智能手表,一进门就对着王秀芳一顿猛夸。
“妈,您今天这气色,看起来比我还好!”她嘴甜如蜜。
“就你贫嘴。”王秀芳被哄得心花怒放。
江帆的儿子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熟门熟路地打开玩具柜,把王秀芳新给他买的乐高城堡全都倒了出来。
“奶奶,我还要那个会飞的!”孩子指着电视广告里的一个无人机大声嚷嚷。
“好好好,我的乖孙,奶奶下次就给你买!”王秀芳满口答应。
我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听着客厅里其乐融融的对话,手里握着的菜刀,一下下用力地斩在砧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开饭的时候,孙莉殷勤地不停给王秀芳夹菜。
“妈,您尝尝这个,糖醋排骨,我的拿手好菜。”她说。
这道菜明明是我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小时才做出来的,她却面不改色地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好吃,好吃。”王秀芳吃得津津有味。
江博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碰我,眼神示意我不要计较这些小事。我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起身给王秀芳盛了一碗汤,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晚饭后,孙莉陪着王秀芳在客厅看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江帆则拉着江博去阳台抽烟。
“哥,说真的,妈对我真是没话说。”江帆吐出一个烟圈,感慨道,“上次我那项目差点资金周转不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钱给我了。”
“嗯,妈一向最疼你。”江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江帆拍了拍江博的肩膀,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谁让你是当哥的呢,当哥的,不就得让着点弟弟嘛。”
江博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我端着切好的水果盘,恰好站在厨房的门口,将这段兄弟间的“肺腑之言”,听得一清二楚。
03
九月底,我正式启动了为王秀芳准备寿礼的计划。
她的六十大寿定在12月22日,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江博问我打算送什么,我告诉他,这次要送一份绝对特别的,保证能让婆婆“终生铭记”的贺礼。
“你可别乱花钱啊。”江博叮嘱我,“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送太贵了她反而要念叨。”
“放心吧。”我向他保证,“我心里有数。”
我首先联系了一家在业内非常有名的数字艺术工作室,找到了他们的首席设计师。
“老师,我想定制一个非常特别的数字艺术品。”我开门见山。
“请讲,是什么内容?”设计师很有礼貌地问。
“一个动态的家庭账本。”我说,“但它的表现形式必须是艺术化的,要足够精致、震撼,能在大屏幕上作为一件作品来展示。”
设计师显然被我的要求弄得愣住了,从业多年,他还是头一次接到如此古怪的委托。
“家庭账本?”他确认道,“这个……做成艺术品?”
“没错,钱不是问题,我可以付双倍的设计费。”我语气坚定,“我要用最高规格的动态效果,类似财经报告那种数据可视化,但要用充满美感的艺术形式包装起来。”
“好的,那您需要把具体的数据和内容提供给我。”设计师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被我的预算打动了。
我回到家,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将我从女儿满月宴之后,通过各种渠道搜集、记录下来的,所有关于王秀芳资助江帆一家的开销,全部整理成了一份详尽的Excel表格。每一笔支出,都精确标注了日期、金额、具体用途,甚至附上了相关的票据照片作为佐证。
在这份表格的旁边,我特意留出了一大片空白区域,只在顶端用大号字体标注了“长子江博家”,下面只有孤零零的一行小字:2024年6月18日,孙女满月贺礼,66元。
我将这份文件加密发送给设计师的时候,他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发来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孟女士,这个……”视频那头,设计师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有什么问题吗?”我平静地问。
“没,没什么技术问题。”设计师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跟您确认一下,您确定要制作这个内容吗?”
“非常确定。”我回答,“这是送给我婆婆的六十大寿贺礼,务必要做得尽善尽美。”
设计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个项目。
一个半月后,最终的成品完成了。
我去工作室验收的时候,设计师将我带到一个小型的放映厅,巨大的屏幕上,正覆盖着一块虚拟的红色幕布。
“您看一下效果,是否满意?”他递给我一个遥控器。
我按下播放键,虚拟幕布缓缓拉开,屏幕上呈现出的画面,连我自己都感到了一阵心惊。
这哪里还算得上是一个账本,这分明是一部精心制作的微电影,一部关于“爱”的史诗。
背景是流光溢彩的粒子特效,悠扬的钢琴曲缓缓流淌。屏幕被一道华丽的分割线划为左右两部分。
左边,“长子江博家”,下方是一片广阔的留白,只有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天而降,落入地面,荡起一圈微小的涟漪,涟漪中心浮现出几个小字:孙女满月礼,66元。
而右边,“次子江帆家”,则是一场视觉的盛宴。无数道金色的光束从天而降,汇聚成一条奔腾的河流,河流中不断浮现出一个个烫金的立体字块:“创业启动金:80000元”、“孙子金表:15800元”、“日本旅游基金:30000元”、“早教课程费:12000元”……每一笔,都伴随着华丽的动画效果,触目惊心。
影片的最后,左右两边的画面定格,屏幕中央缓缓浮现出两行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慈母之爱,轻重有别;舐犊之情,泾渭分明。
“孟女士,太完美了。”我轻声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唉。”设计师再次摇头叹息,“这份大礼送出去,恐怕会掀起一场风暴。”
“没关系。”我笑了,“我婆婆最懂‘六六大顺’的道理,她会明白这份‘心意’的。”
我支付了高达三万块的设计制作费,将这个视频文件小心地保存在一个加密的U盘里,然后贴身放好。
江博看我最近心情不错的样子,又问起寿礼的准备情况,我说已经妥当了,保证是一个超级惊喜。
“你可别搞得太出格。”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我妈那个人,不喜欢铺张浪费。”
“我懂。”我说,“你放心,这份礼物,绝对最合她的心意。”
十二月初,王秀芳开始兴致勃勃地筹备自己的寿宴。
她包下了本市最顶级的五星级酒店中餐厅,广发请柬,邀请了各路亲朋好友,足足摆了十桌。江博看着那份设计精美的烫金请柬,咂了咂嘴:“妈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六十大寿嘛。”我淡淡地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六十年?”
江帆那边也打来电话,得意洋洋地告诉江博,他准备送给母亲一条价值五万块的钻石项链作为寿礼。
“哥,你和嫂子准备送什么啊?”他明知故问地在电话里炫耀。
“我和你嫂子也准备好了。”江博含糊地回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江博又来问我:“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现在总可以先给我透露一下了吧?”
“不行。”我干脆地拒绝,“惊喜之所以是惊喜,就在于它的神秘感。到时候,给妈一个最大的意外。”
“好吧。”江博拿我没办法,“反正你别弄得太离谱就行。”
12月22日,这一天终于来临。
那天一早,我特意挑选了一件正红色的修身长裙,化了一个精致明艳的妆容。江博也穿上了许久不穿的笔挺西装,手里抱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里面是我们“表面上”的寿礼——一套名家出品的紫砂茶具。
“你那个‘超级惊喜’呢?”他出门前问我。
“我已经让酒店的人提前准备好了。”我说,“到时候,你只需要欣赏就行。”
我们抵达酒店时,宴会厅里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巨大的LED背景屏上循环播放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祝福语,两旁是高大的鲜花罗马柱。王秀芳正坐在主桌的首位,被一群亲戚朋友簇拥着,满面红光地接受着各种祝福。
江帆和孙莉早就到了,像左膀右臂一样陪在王秀芳身边。孙莉正亲手将那条闪耀的钻石项链戴在王秀芳的脖子上,惹得她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还是老二一家有孝心啊。”一个远房亲戚大声赞叹。
“可不是嘛。”另一个立刻附和,“你看那钻石项链,亮得晃眼,没个五六万下不来吧?”
王秀芳嘴上说着“哎呀太破费了”,脸上的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眼角的余光却不停地朝门口瞟,显然是在等我们这对长子长媳的到来。
我和江博一踏入宴会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焦了过来。
“妈,祝您生日快乐。”江博走上前,将手里的礼品盒递了过去。
王秀芳接过来,随手打开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几分。一套茶具,虽然看起来也价值不菲,但和那条光芒四射的钻石项链比起来,高下立判。
“嗯,有心了。”她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便将盒子放在了一边。
我站在江博身旁,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然后对着不远处的司仪,轻轻打了个手势。
司仪立刻会意,提高了音量:“现在,有请我们的长子、长媳,为我们今天的寿星,献上他们精心准备的一份神秘大礼!”
随着激昂的音乐声,宴会厅正前方的巨大LED屏幕突然亮起,上面是一块虚拟的、覆盖着整个画面的红色丝绒幕布,充满了神秘感。
“这是什么?”王秀芳的眼睛瞬间亮了。
全场的宾客都被这个巨大的阵仗吸引了过来,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看这架势,老大一家准备的才是重头戏啊!”
“肯定是请名家做的金箔画,或者是什么高科技的玩意儿吧?”
江博也彻底懵了,他完全不知道我竟然还准备了这一出,他错愕地看着我,嘴巴微张。
我从司仪手中接过话筒,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妈,祝您六十大寿福寿安康。”我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秀芳那张充满得意与期盼的脸,“您不是一直教我们,心意到了就行,‘六六大顺’嘛。所以,这份寿礼,是我和江博为您千挑万选的,一份最能代表我们‘心意’的厚礼。”
王秀芳的笑容愈发灿烂,她极为享受这种被长媳“挣回面子”的万众瞩目的感觉。
江博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切地低语:“瑶瑶,你到底要干什么?一定要这样吗?所有人都看着呢……”
我微笑着,用眼神安抚了他一下,然后,在全场屏息以待的目光中,我举起手中的遥控器,决然地按下了播放键。
虚拟的红色丝绒布,从中间向两边缓缓拉开。
刹那间,整个宴会厅的喧嚣、音乐、议论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落针可闻。
红色丝绒布的动画效果在屏幕上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态账本”。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死寂,一种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的寂静。我能清晰地听见,邻桌一位女士因为过度震惊而倒吸一口凉气时,牙齿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婆婆王秀芳的脸上。我看着她脸上那雍容华贵的笑容,如同被瞬间冰封的瀑布,僵硬地凝固在嘴角,然后,开始一寸一寸地崩裂、瓦解。
她的表情先是茫然,眼睛下意识地眯了起来,似乎想努力看清楚屏幕上那些闪烁的金色数字究竟代表着什么。紧接着,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再收缩,最后缩成了两个漆黑的针尖。
她的身体开始无法自控地轻轻摇晃,幅度越来越大,仿佛一棵被狂风撼动的枯树,幸好被反应过来的小叔子江帆一把死死扶住。
江帆的脸,在看清屏幕内容的一瞬间,血色尽褪,变得像墙壁一样煞白。他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大得几乎能塞进一个完整的鸡蛋。
弟媳孙莉则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随即像是意识到失态,立刻用那只戴着精致美甲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但那双瞪得如同铜铃般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而我的丈夫,江博,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彻底石化了。他呆滞地仰头望着那块巨大的、光芒四射的屏幕,看着上面那一行行流光溢彩的金色字体,脸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涨红,蔓延到脖颈,再到耳根,最终变成了一种近乎恐怖的猪肝色。
他猛地回过神来,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嘶吼着朝我扑过来,似乎想抢过我手中的遥控器,或者用他自己的身体去挡住那块屏幕。他的手伸到一半,就被我抬起的胳膊稳稳地拦住了。
“孟瑶!”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与愤怒而彻底扭曲,声带剧烈地摩擦着,发出如同破锣般嘶哑的咆哮,“你脑子不清醒吗?!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江博的嘶吼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刺耳,但也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宾客席上像是炸开了锅,惊呼声、窃窃私语声、杯盘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在王秀芳、江帆一家、我和江博,以及那块巨大的、仍在无声播放着“史诗”的屏幕之间来回扫射。
“我的天……八万?还有金表?”
“给老二家这么多?老大这边就……六十六?”
“这……这寿礼可真是……‘终生铭记’啊!”
“王秀芳平时看着挺精明的,这心偏到胳肢窝去了吧?”
“孟瑶这媳妇……也太狠了,这是要撕破脸啊!”
这些议论声并不小,清晰地传到了主桌这边。王秀芳的脸色从最初的震惊、茫然,迅速转变为极度的羞愤和暴怒。她猛地甩开江帆搀扶的手,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屏幕,又指向我,嘴唇哆嗦着,却因为气急攻心,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关掉!快给我关掉!”江帆终于从巨大的恐慌和难堪中反应过来,冲着司仪台方向怒吼,同时手忙脚乱地试图找到屏幕的电源线。
孙莉则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刚刚还给王秀芳戴上的钻石项链从脖子上扯了下来,慌乱地塞进自己的手包里,仿佛那是什么赃物。
我依旧站在原地,手里握着话筒,脸上那抹温婉的微笑早已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片因为我而掀起的混乱风暴,看着婆婆那张因愤怒和羞耻而扭曲的脸,看着小叔子一家的惊慌失措,看着丈夫濒临崩溃的绝望。
“孟瑶!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博的拳头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的痛苦和不解,“你非要在这个日子,把家丑弄得人尽皆知吗?!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家丑?”我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了出去,现场的嘈杂瞬间又低了下去,所有人都想听清楚我会说什么。我转向江博,目光锐利,“江博,你觉得这是家丑?可我觉得,这是事实。妈不是一直教导我们,‘六六大顺’,心意最重要吗?我只不过是把这份‘心意’,用最直观、最清晰的方式,展示给大家,尤其是展示给妈自己看而已。让她看清楚,她所谓的‘心意’,究竟是怎么分配的。”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王秀芳,她终于喘过那口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孟瑶!你这个毒妇!你算计我!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你不得好死!”
“妈!”我打断她的话,声音拔高,压过了她的咒骂,“请您看清楚,这屏幕上的每一笔钱,每一件物,来源都是您亲口承认,或者有据可查的。我可有半句虚言?您给江帆儿子买一万多的金表时,可曾想过您的孙女连一件像样的满月礼都没有?您拿出八万支持江帆‘创业’时,可曾问过背着沉重房贷的我们是否需要帮助?您补贴他们旅游、早教、大红包的时候,可曾记得您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刚出生的孙女?”
我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向王秀芳,也射向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王秀芳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怨毒的眼神。
“是!我是算计了!”我坦然承认,目光扫过全场,“从悠悠满月宴那天,收到那六十六块钱开始,我就在‘算计’!我算计着怎么把妈这份沉甸甸的‘偏爱’记录下来,算计着怎么在她六十大寿这天,原原本本地还给她!这份‘厚礼’,您还满意吗?是不是比金表、比钻石项链,更让您‘印象深刻’?”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江帆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妈的钱愿意给谁花就给谁花!”
“没错!”孙莉也像是找到了底气,尖声附和,“你自己没本事从妈这里拿到钱,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报复!真不要脸!”
“我的钱,我爱给谁给谁!”王秀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拍着桌子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一个外姓人,有什么资格管我们江家的事?!江博!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今天你要是不跟她离婚,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在江博身上。他夹在中间,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一边是状若疯魔的母亲和弟弟,一边是冷静得可怕的妻子。
“妈……瑶瑶……”他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去,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看着他那副样子,我心里最后一丝微弱的期望也熄灭了。我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做了最后的陈述:
“我从没想过要管江家的钱怎么花。我在意的,从来不是钱本身,而是这背后彻骨的冷漠和不公!今天我把这一切摊开在阳光下,不是想要讨回什么,只是想求一个明白,求一个公平!既然这个家从来没有给过我和悠悠公平,那我自己来拿!”
我放下话筒,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宴会厅的出口。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我。
身后,传来王秀芳歇斯底里的哭嚎咒骂,江帆气急败坏的叫嚷,还有江博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我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出去,将那片混乱和不堪,彻底甩在了身后。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抬起头,感受着那点久违的暖意。
我知道,这场战争没有赢家。但至少,我从那令人窒息的不公和虚伪中,挣脱出来了。
属于我的生活,或许才真正开始。
来源:小马阅图